揭秘“黑急救车”市场

2014-12-29

现代阅读 2014年6期

在北京市各大医院周边，长期盘踞着各种外地车牌“黑急救车”。这些车辆从外观上看，和正规急救车相差无几。医院内外随处可见这些“黑车”发放的小广告。《京华时报》记者暗访30多家医院发现，“黑急救车”车内卫生脏乱差、利用“山寨”医生以次充好、存在坐地起价现象，却能安然无恙地接送病人，赚着大把钞票，扰乱医疗秩序，

使原本与死神赛跑的“生命方舟”，成为病患的“夺命之车”。

案例——现象

血栓患者被多收1倍钱

2014年2月中旬，刚做完血栓手术的患者邓先生双腿无法行走，需找一辆私人急救车送他回家。

2月15日上午，记者来到天坛医院外的丧葬品店，问询送往河北保定的价格。店主李先生称，上车后根据实际公里数交钱，初步估计路程约200公里，配备医生12元/公里，共计2400元，“但上车前需交给我300元定金。”店主坦承这是中介费，“它包含在2400元内。”

店主随后打电话叫来一辆闪着警灯的冀FKG661“福特”车。经查证，车牌隶属河北省定兴县医院，车身从外观看和正规急救车相差无几。

记者随车赶到友谊医院住院部时，患者和家属已在门口等待，调度员要求先交钱，再签协议上车。“到保定200公里4800元，途中需要医生和设备，另外收费。”

“跟中介谈好的是配备医生2400元，怎么转眼就抬价了？”调度员称，车辆回京的费用也需支付。

协议书无保障收条作假

根据导航实际公里数，患者回家路程160公里，讨价还价后，调度员同意按160公里算，执意让记者交3800元。除去定金300元，他收了3500元现金。

之后一名自称是医生的男子穿上一件白大褂走到记者面前，要求签署“救护转送协议书”。该男子自称：“我是武警总医院的医生，专门负责病人路上护理工作。”

当提及要发票时，调查员开了收条，落款单位为手写的“急救中心”，无具体名称。司机和随车员位置均写姓氏，无具体人名，无单位盖章。记者发现，所谓的协议书对患者病情和行车安全均无实质保障，一旦发生事故，患者家属只能吃“哑巴亏”。协议内容显示：途中病人病情恶化出现意外，急救车不负任何责任；若发生灾害事故，双方各负其责。

车内卫生环境脏乱差

打开两扇车门，车辆后部有一张可移动担架、两个长排座位和一个靠背座椅，车上配有呼吸机、氧气瓶、吸痰器、心电图仪，粗略观察，基础救护设备都有。

记者上车后发现，这些仪器，随手一摸均落满灰尘，桌台上的一次性口罩、医用棉签的密封口处随意敞开撒落一旁，急救箱旁一副用过的医用手套褶皱放在墙角，摆放注射液和心电图纸的铁盒里，开启过的注射液和未使用的注射液混杂在一起，测压仪随便耷拉放在一旁，卫生环境不忍直视，四周的车壁满是各种鞋印和脏痕。

称贿赂医生维系生意

在途中，车辆行经杜家坎收费站时，车辆走的是收费通道。到了河北省涿州高速入口，车辆改走专用通道，调度员拿出一张标有“石家庄急救中心金刚急救站”的派车单给予收费员，但经核查石家庄并未设“金刚”这个急救站点。

一路上，司机频繁超车，每次和车辆交会时，都猛地一转方向盘。调度员称，路上患者若需要医生，还得支付出诊费1000元，呼吸机、吸痰器等设备按1元/公里算，使用药物另行再计。

记者质疑价格太贵，调度员指着副驾驶座的“中华”和“红双喜”烟说：“好多患者家属都不差钱，只要人安全送到家，他们给钱很爽快，送礼给红包的不少，身体健康第一，到了关键时刻，没人会嫌贵。”

“若需要正规发票，按20元/公里收，有三联发票。”调度员称他们都长期从事急救行业，经验丰富，司机开了20年车，他从事救护工作有8年。“行车和患者安全你可以放心。”

路上，调度员对记者抱怨说：做我们这行也有竞争对手，平常主要靠医生维护关系，“为了维系人际关系，逢年过节送礼，每单生意提成，这笔费用都是必不可少的。”

冒充武警总医院医生

途中，自称医生的男子称自己是黑龙江某大学毕业的研究生，在医院内科ICU上班，休息时间出来“赚点外快”。当记者提出要看行医执照时，他含糊其辞称“放在家里没带”。

结束跟车后，《京华时报》另一路记者跟随司机返京。晚上6点半，调度员在五棵松301医院附近下车；晚7点，急救车停在武警总医院附近，自称医生的男子下车走进了医院周边一条狭窄通道。

第二天下午，在武警总医院门诊楼外，一名穿蓝色羽绒服的男子背着斜挎包晃悠，记者发现他就是前一天车上的“医生”。

随后，《京华时报》记者来到武警总医院新闻中心，将“医生”照片给工作人员看。工作人员称，这明显是仿冒军人，着装和发型不符合医院要求，上班时间应统一着工作服，不可能穿便服，“肯定不是我院医护人员”。

医院保安称，经常看到有自行改装的“黑急救车”出现在医院，但他们并没有权限管理，这些人在医院发小广告，保安只能收缴，“当场抓到，只能以警告为主”。

急救之乱——纵深

“黑急救”运营分工明显

一名曾从事过“黑急救”生意的司机透露，“黑急救车”运营主要由车主、随车护理人员和司机构成。车主买车改装，然后通过关系在小医院里挂牌，或直接冒充某医院急救车，车主一般还负责打通关系，让医护人员提供“生意”。随车护理人员大多没有从业资格证，任务是向家属索要天价“护理费”；司机和随车护理人员一样，拿底薪和提成，部分车主为节约成本还会兼任司机。“形成一定规模的车主，会在医院附近设办公点，有专门接线员，负责调配司机和随行人员。”

黑急救车价格分成3档，价位在每公里10元至30元不等。一种是“纯黑车”，仅将内部座位拆卸后简单改装，放置一部担架床；二是“李鬼”车，车主将私车非法改装，安装警灯，涂上急救标志，装成正规急救车；三是“公车私用”，车主将外地一些小医院的急救车私人承包，违规从事跨省营运。

医院“内鬼”拿提成

记者调查中发现，部分医院的医护人员和护工也参与到了帮助黑急救车揽活的队伍中。

在月坛附近一医院，记者向一名护士了解“私人急救车”情况时，一护工前来询问记者需求，表示可以帮忙联系，说完拿出自己的电话，要记者保存其号码，“有需要就打”。

这名自称是冯阿姨的护工称，她手头上有多家“黑急救”的联系方式，因为她是骨科住院部的护工，平时接触到的病人较多，经常帮助介绍“黑急救”的活，“我替你联系要便宜一半，可以从10元1公里还到5元1公里。”

该名护工承认可以拿到“回报”，提成按每单路程计算，市内如拉到火车站从50到100元不等，送往外地的活，可拿1公里1元的回扣。除了帮忙介绍生意，她称平时也可利用自己的身份，让发名片的人在探视时间里进入住院部散发名片。

她还称，在该医院这样赚外快的护工较多，但医生和护士不参与介绍拉活。

“黑急救车”招揽生意除了在医院周围散发小广告外，大部分的生意是由医院的医生、护士或者护工、清洁工和保安给介绍的。“黑急救车的车主跟他们搞好关系后，他们就会给车主介绍病人，每做完一单，会给介绍人一定的提成，这些都是公开的秘密。他们与医院的个别工作人员形成了一张‘剪不断’的利益关系网。”一名知情人向记者透露。

问题存在的原因

120长途车只有5辆

120急救中心长途组组长韩超称，120有专门接送患者的长途业务，为了保障医疗和交通安全，需要专业人员从业，目前仍满足不了市场需求。

“我们主要先满足北京市内百姓用车，长途业务有市场，我们也会去服务，但满足不了大部分长途患者的需求，目前只有5辆长途车。”韩超说，力量缺乏的最主要原因是医疗队伍不好招，“不可能光有车就跑，车上肯定要有随车医生”。

黑车供应有市场需求

《北京市急救车管理办法》中明文规定，有关单位必须经过北京市卫生局和北京市公安局公安交通管理局的审核批准同意后，才能配置急救车。业内人士表示，私人急救车的存在，是因为有市场需求。

但凡外地车牌急救车在北京营运都是违规的，属于“黑车”。目前北京市场估计有“黑急救车”两三百辆，有的医护人员为挣外快也会参与这项买卖，从事黑车生意。在各大医院都有利益关系，自己找客户很难，“没关系跑不出优势”。

“黑车”一般会停在医院周边。“几万元的‘金杯’车、一副担架，找件白大褂就可以，由于北京医院多，很多地方小医院挂靠的‘黑车’喜欢跑北京做生意，挣的多。”

特种车辆多部门难管控

特种车辆管理涉及医院、卫生局、交管局等多个部门。记者采访的多家医院均称，医院没有执法权。

据市卫生局工作人员介绍，北京目前没有将急救车审批给个人的情况。有些医院会有自己的急救车，但有些患者可能并不知道医院是否配有急救车。

市交管局工作人员表示，北京的急救车由市卫生局审批，交管局统一核发牌照，并由卫生局内部统一编排编号，个人未经卫生局批准不予以核发牌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