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香
2014-12-29秦汉
又是一年春草绿,故乡的槐花也该开了吧?
我喜欢槐花特有的香味!
陕北黄土高原上能开花的树种不多,尤其是有花香的树种更是少得可怜。
外婆家的院子里有一棵槐树,树不算大,仅有碗口粗,树身长在猪圈里,苍虬蜷曲的树枝斜着伸出,枝叶上缀满了洁白的槐花,像雪。
猪圈土肥,槐树长势强劲,就像农村顽皮的孩子,一年一个模样。
每当春节过后,大地回春,无定河的冰凌消融时,春风劲吹;清明前后偶尔会下上几滴春雨,春天的气息真爽快。
每到这个时候,我就特别注意观察外婆院子的那棵槐树,急切地希望能看到树枝上发出的嫩芽。
槐树的绿叶伸展得很快,槐花是在树叶长开以后开放的,洁白的槐花像糜穂儿,一嘟噜一嘟噜沉甸甸的,引来蜜蜂哼着歌谣来采蜜。
槐花有一股浓浓的香味,像蜂蜜一样甜得发腻。
槐花能吃,生、熟都行。听老人们说,春荒不接的时候槐花能当救命粮吃,即使是好年景,许多陕北人家都有采摘槐花尝鲜的习惯。
那时候外婆家院子里就住了我们生产队的一家贫困户,每年只要是外婆家的槐树开花,那户人家的孩子就会踩在猪圈墙头上摘槐花。
我问外婆,咱们为什么不吃槐花呢?外婆说咱们有粮吃,不像人家吃了上顿没下顿,不能和别人争槐花吃。
我问外婆槐花好吃吗,外婆说你想吃就去摘上一点,我给你做。
外婆怕我上树,就跟着我来到树下,看着我站在墙头上摘了一些,说“行了足够了,赶紧下来”。
我把槐花拿回去,外婆把槐花洗干净之后,拌上面粉,放入蒸馍馍的锅里蒸。槐花嫩,一会儿就蒸熟了。外婆给我浇上汤,可好吃哩。
我长大后离开了家乡,一别就是几十年,但是经常做梦都能梦到外婆家猪圈里的那棵槐树。过去探家时因为不是在槐树开花的季节,所以那棵槐树再也没有引起我童年时那么大的兴趣。当年的小槐树在我离开家乡以后的岁月里长成了老槐树,树皮变得很粗糙。也许是冬天的缘故,树枝上没有了树叶儿,光秃秃的树枝体现着它那饱经沧桑的面容,如同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静静地承载着历史的厚重积淀。
我对那棵槐树是有感情的,它几乎是和我一同成长起来的,但是在我小的时候经常爬到它头上,又是采槐花,又是采槐籽,又是采树叶儿,在它身上得到过一些实惠。
槐花当粮,槐籽卖钱,槐叶儿喂羊。总之,槐树全身是宝。
看到它在我离别后变得那么苍劲,我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我很想多看它几眼,抚摸着它的身躯,有许多感慨,想向它倾诉。
老槐树啊我的老伙计,多少年来你淡泊、典雅、宁静、安详,静静地散发着湿漉漉的鲜活。你饱含岁月的眼里目睹了这个院落多少人家的悲欢离合,你有些像我的外婆,一位只知道默默无闻地为别人着想的老人,你从不需要人们为你做些什么,甚至不需要人为你浇一滴水,你全靠天照应着,汲天地之精华、阳光雨露,那是―种让人羡慕的豁达与拥有,你活得很充实,成为人们眼里一道壮美的风景……
前年春节我回老家过年,老槐树不见了。在它生长的那个猪圈的位置上盖起了一栋楼房。我问母亲这是怎么回事?母亲说她娘家本家一位亲戚的地基紧挨着我外婆家的猪圈,人家想盖房子但是地盘小不够用,于是,找到我母亲商量,母亲没提任何要求就答应了人家的请求,把那块土地无偿地让给了人家。
镇川街上的土地金贵,称得上是寸土寸金。但是我母亲说别人修建住房是好事,咱们应当成人之美,不能斤斤计较。我懂母亲的心意,她把人情看得比钱更重要。
槐树没有了,但是新修建的上下两展小洋楼差不多正好取代了原来那棵老槐树树冠的面积范围,刚好补了树冠的空缺,虽然猛然一看有点不太习惯,但是看惯了之后我那颗失落的心又找到了寄托。
从此以后,我只能在梦里回忆那棵老槐树,回忆槐花、槐籽、槐叶儿带给我的欢乐和实惠,不过只要想起那棵槐树,我立马儿就会想到现在取代了老槐树的那栋小洋楼,想到母亲的豁达,想到一个幸福的人家填补了老槐树的位置,一颗踏实的心依然留住了一帘温婉润洁的甜梦。
(摘自内蒙古文化出版社《琥珀色的远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