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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来的“另类”艺术

2014-12-26欧阳昱关伟

华文文学 2014年6期
关键词:另类澳洲艺术家

欧阳昱 关伟

关伟,1957年生于北京,1986年毕业于首都师范大学美术系,1989年至1993年先后被澳大利亚塔斯马尼亚大学艺术学院,堪培拉国立大学艺术学院和悉尼现代艺术中心邀请为客座艺术家。在这之后多次获得澳大利亚政府艺术基金,包括2008~2010年度澳大利亚政府颁发的最高荣誉艺术基金。2008年在北京建立工作室,此后参与了多项有影响的中澳艺术交流活动,现生活、工作于北京和悉尼。关伟的作品在复杂的象征性绘画符号中,有力地体现了当今社会、环境的两重性。他的作品是他丰富的文化储备,对社会、政治的高度关注,以及他对艺术史的广博知识的产物。关伟曾在世界各地举办了超过50届个人展览,如何香凝美术馆OCT当代艺术中心“魔咒-关伟2011”;同时还应邀参加了许多重要的当代国际艺术展,如2009年第十届哈瓦那双年展。

欧阳昱作为澳大利亚卧龙岗大学“Globalizing Australian Literature”(澳大利亚文学全球化)项目博士后研究员,曾为该项目而于2010年3月18日在北京天伦王朝饭店,以中文采访了关伟,后译成英文,此为梁余晶的中文回译。

归来:机遇与挑战

欧:关伟你好,我好像曾采访过你,那是你在墨尔本做驻地画家的时候,对不对?

关:对对对。

欧:你现在回到北京了,现在你好像有个重大的战略转移,为什么这样呢?

关:这个有很多原因,我就说几个主要的吧。一个主要的原因,就是过去跟我合作多年的雪门(Sherman)画廊从08年开始变成了基金会,从这之后它便不代理艺术家了。我和它一起合作了差不多有十五六年吧。它不代理艺术家,我就没有画廊合作了,所以相对来说就比较自由。雪门和我解除了这种画廊合作的关系,正好我也想开辟一个新的空间,所以决定回中国,这是其中的一个原因。

欧:这个地方打断一下,据我所知,澳洲有些华人画家都有好几个画廊,你可以留在澳洲,再转一个画廊。为什么一定要回中国呢?

关:是可以转好几个画廊,但是由于我跟雪门画廊的关系太深了,像是一个家庭,关系特别好。即使再找别的画廊,也不可能达到那种关系。我跟雪门画廊之间能够互相信任,合作多年,有种很深的感情。当它变成了基金会,不代理艺术家之后,我一方面是有点失落,另一方面,也感到了某种自由,可以去找另外的空间。后来我也找了一个,在悉尼,叫卡利曼(Kaliman)画廊,去年做了一次个展。所以,这是最重要的原因。再有一个原因,就是中国这几年的当代艺术发展得非常快,而且朝气蓬勃,受世界关注的程度要远高于澳大利亚,并且很多艺术家的作品很有意思。市场各方面也都比较好,这也是一个吸引我回来的原因。因为我每年都回来,每年都看到一些朋友有很大的变化,这就是我回来的部分原因。还有一点,就是有朋友给我推荐了一个很大的工作室,有四五百平方米,而且很便宜,这也特别吸引我回来用这么大一个空间,因为在澳洲不可能有这么大的空间。中国还有吸引我的地方,就是各种材料都比较便宜。再有,就是我太太的父母比较老了,她也需要回来照顾几年。再就是希望小孩学点汉语,让他回来上学。我在澳洲已经20年了,各方面也取得了一些成绩,挪个地方也是理所当然的。诸多因素考虑起来,就决定08年回来。

欧:08年什么时候?

关:08年三月,开辟一个新的空间,新的市场,新的机遇,也有很大的挑战。

欧:什么样的挑战?

关:挑战就是,因为我离开中国20年了,有好几代新人艺术家都起来了,所以你回来,你就变成了一个新人。好像是白手起家,但不完全是白手起家,因为毕竟在澳洲有一定基础了。所以,你到这儿来是为了寻找新的商机,还有新的刺激创作的源泉。毕竟,我在澳洲待了很长时间,所以对中国各方面的发展很关注,觉得很有意思,想寻找新的创作元素和刺激。

欧:这是不是意味着你的创作题材与过去在澳洲相比要有所变化了?

关:对,这也是我特别渴望的,这也是一种挑战,因为我毕竟在澳洲那么多年了,形成了很固定的一个风格。如果没有很大的刺激和变化,可能还会沿着那个走,我觉得也不具有挑战性。所以,我回来以后,变了新的空间,一种未知的东西,可能会带给我新的东西,在我的创作中有些新的变化,这也是我渴望的。

欧:你在澳洲创作了很多和移民有关的,以及澳中两国历史互相交错的作品。我知道,这些作品在澳洲有展出,有收藏,那么这些作品原来或是你这次回来之后在中国有没有展出?

关:在中国有部分展出。我当时到中国来,还有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在奥运会的时候,有个展览公司看中了我在06年和07年在动力博物馆做的关于郑和的“另一种历史”,他们特别喜欢这个。

欧:Secret Histories?

关:不是,叫Other Histories。他们想把我这个变成奥运的一个项目,当时就给我定在六七月份做一个大型展览。

欧:他们对这个理解吗?

关:因为是中国人。他们当时想借助文化来弘扬中国的国力强盛,也想借助文化来作为促进。郑和正好又是一个中国人走向世界,开放世界,和平崛起(的象征),他们是为了配合这个。所以他们希望我搞这个展览。我回来的时候,就带着我的全套助手。

欧:是重新干还是把那个拿过来?

关:重新干。

欧:按照他们的思路搞一个?

关:对,因为那个是针对澳大利亚的,主要是郑和发现澳洲。回来干的这个,我野心更大,不光是发现澳洲,还发现南美,发现了非洲世界。

欧:所以这是一个更大的项目。

关:对。但由于种种原因,这个项目由于经费问题,由于行政管理的官僚问题,也由于(我)对中国不了解,最后七扯八扯,展览没有做成。

欧:本来是应该由中国出资让你做的?

关:本来他们公司要出资的,我自己出一部分资,然后再找些赞助什么的。

欧:但是没到位?

关:最后都没有到位,这是其中一个因素。再一个因素就是他们在宣传等各方面都很滞后,比如画册,最后都没有落实。种种原因,最后这个展览就没有做,作品我都做出来了。部分作品在别的联展里展览过一些,但大型的这个最后没有实施成。

欧:这是不是也属于你刚才说的挑战,回到中国这个文化里,也是一种挑战,对吧?

关:这是没有料到的一种挑战。回来后的两年时间里,我遇到的挑战非常大,其中有几个挑战特别有意思。我08年回来,正好赶上奥运会。奥运过了以后,到九十月份时,马上就是经济危机。受影响非常大,不光是我个人,而且整个艺术界的作品市场各方面一落千丈。

欧:所谓“一落千丈”就是没什么买家了?

关:对。所以,我回来后的第一个挑战就是大型展览没有做成。第二个挑战就是经济危机。

欧:对不起,这里打断一下。你说的买家是指中国买家还是海外的?主要是海外的吗?

关:主要是海外的,也包括中国的。

欧:中外买家双方在比例上各占多少?

关:三七开吧,差不多。70%是国外的,30%是中国的。

欧:那中国的比例还是比较大的。

关:是的,中国现在也开始有些买家了。

欧:受影响是两方都影响,还是只影响国外的?

关:双方都有影响。然后,经济危机完了以后,我在工作室刚干了一年半,现在就面临着整个的拆迁。到目前为止,我已经投入了很多的钱。现在,等于那些钱都打水漂了。

欧:哦,你投钱是做什么?

关:建工作室啊,你得装修啊,盖房子啊之类的。

欧:这耗资大吗?

关:耗资当然很大了。哪怕是便宜,也有不少耗资。现在那边已经变成一片废墟了,我又找了一个新地方。

欧:那就是说之前白搞了。

关:对,那个就白搞了,也没有赔偿。我又搞了个新地方。

欧:是什么原因?经济原因还是政治原因?

关:这是国家政策的问题,有点政治因素,因为朝阳区有个统一政策,要消灭农村,把整个朝阳区都变成一个公园什么的。朝阳区包含部分农村和城乡结合部。我们的地方就在城乡结合部,因为便宜。当时我们不太了解,那些农民占的地都是些非法的地。现在国家要收回,虽然我们和房东签了十年合同,但等于就是一张废纸。当时我们不知道这些。现在国家要把这地收回,它要赔偿一些,但不赔偿我们这些客户,而是赔偿房东。所以最后我们什么钱都损失了,颗粒无收。这个事不光是我个人,而是牵涉到上千个艺术家。这些艺术家还在抗争,在绝食。最大的事是,已经上长安街游行了。在两会之前,有几个人跑长安街去了。这事已经闹得很大了。但我们属于比较不愿意找麻烦的,说不行,就自动退出了,因为你也没有精力时间去跟它去耗去闹。接着,由于经济危机的原因,跟我合作的一家新的画廊最后也因为拆迁的问题而倒闭了,就是不再做了。

欧:是个澳洲画廊?

关:是韩国的一个画廊,它退守韩国,把北京的画廊放弃了。我和它有合作,有安排展览,因为这个事,也没有了。所以,自从我回来以后,面临了很多挑战。

欧:这些挑战都是没有想到的。

关:都没有预见,都没有想到。都是很大的挑战。但我从这些挑战中学到了很多东西,觉得也很有意思,就是说,你不知道在中国会发生什么事情。正是因为在中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才觉得它有意思,才好玩。因为你经历了这种种磨难,比如自己找地方,自己盖房子,找什么建筑队,跟人怎么订这些东西,能学到很多东西,这和澳洲那种一成不变的、很安逸的状态完全是两回事。

欧:但是你不觉得这样的耗费会影响你的创作吗?

关:当然会有一些影响,但从中也学到了很多新的经验,可能会带到我下一步创作之中去。尽管有诸多挑战和不便,但也有很多方便的地方。好的地方,一是材料便宜,做作品也相对比较便宜,人工也便宜。比如雇人、雇助手都比较便宜,包括我用工作室也比在澳洲便宜。在澳洲,用这些钱不可能租一个像现在这么大的工作室。所以,还是有好的因素。另外,我有一帮过去的老朋友,经常在一块聚。我们互相切磋,互相展览,互相提携。

欧:这种情况在澳洲没有吗?

关:在澳洲也有,但我觉得在澳洲没有这么频繁,我们一星期都聚几次,一块游泳,吃饭,聊天,切磋,等等。在那边,基本上都是自己干自己的,然后定期展览。这边的话,只要你愿意,每天都能参加活动。所以我特别忙。

欧:你实际上情况是,你的全家都已经搬迁回来了。

关:嗯。

欧:你现在在澳洲和在中国的时间大概是怎样分配的?是每年都不回去了,还是?

关:我每年都回去。现在,我在那边仍然保持着工作室,还有家,还有车,全套的东西。

欧:但是个空巢。

关:对,都空了。助手在那住。

欧:哦,你还有助手。

关:对,助手现在住我那儿看房。我把车给他,他住我的房子里。我差不多一年回去三次吧。 欧:每次待多长时间?

关:回去待的时间都比较短,差不多是二比十吧,两个月在那边,十个月在这边。因为我仍然没有放弃在澳洲的展览机会、市场等等,我在那边已经比较根深蒂固了。所以在那边我每年定期做两次或一次个展,然后参加一些联展,一些活动,还有什么讲座啊,出版啊,等等,仍然很频繁的。

澳洲华人艺术的另类

欧:虽然你刚才说的那个大项目后来流产,但你原来在澳洲的那些作品在这边办过个展没有?我是说,拿回来办。

关:我07年办过一个,在北京办的,那时我还没回来。

欧:用的什么作品?

关:是我在澳洲做的作品。回来以后,没在中国办过个展,但我在澳洲办了一次个展,在香港办了一次。可能明年吧,要办一次比较大型的个展。

欧:2007年的个展是第一次,是吧?

关:不是,之前有过三四次了吧。

欧:你这些以澳洲题材为主的作品在国内卖得怎么样?反映怎么样?他们看得懂吗?

关:他们现在基本上把我看成一个澳洲背景的艺术家,因为我作品里有很强的澳洲符号和信息,比如像难民啊,移民啊,水啊,星座啊,地图啊,完全是澳洲的那一套。

欧:还有土著啊,还有——

关:对。他们对我的作品怎么看,我也了解了一下。他们把我看成是比较另类的作品,比较新奇,没见过,中国艺术家圈子里没有人搞过像我这类的作品,也算是比较独特吧,但不属于他们主流。主流里是流行另一种符号。虽然我的画和澳洲相关,但也包含中国元素,表现出某种另类的特色。

欧:他们主流里的“另一种符号”是指什么?就是这里为主流的东西。

关:比如说,就像F4(该词指四位艺术家:张晓刚、岳敏君、王广义和方力钧——欧阳昱注),就是大头啊,张着嘴笑啊,有种政治波普的性质。这是前几年比较流行的,现在可能就很多样了,因为跟国际上联系很密切,这几年中国艺术的发展也很快。有很多你也看不出有特别强的中国符号特色。现在也在转变,跟世界接轨,等等。但我的作品还是比较独特和另类的。

欧:虽然你说你比较独特,但据我所知,还有一批到美国、到欧洲,比如美国的徐冰、蔡国强等等,这些人摆在一起,他们(中国观众)怎么看?因为这是八十年末以后出去的一大批,散居在世界各地。

关:把我放在海外集团里面看,我仍然算比较另类的。为什么另类?因为徐冰也好,谷文达也好,蔡国强也好,这些艺术家仍然还是用中国元素在做。比如,徐冰始终在用文字的东西,现在还是用。他在国外时,不管他做假英文书也好,天书也好,基本还是用中国文化里面很强的元素,如书法、文字等等。蔡国强用炸药来炸,谷文达用灯笼,用中国灯笼做的装置,等等。基本上,他们还是沿着中国符号在走。但我完全变成了一种澳洲化的东西,脱离了中国,虽然还有中国元素。一眼看去,还是中国艺术家的东西。我特别想强调的是,当时在澳洲,我就想让澳洲观众了解我,我关注的也是在澳洲周边发生的事情。非常澳化。所以,在“澳洲帮”艺术家里面,我也是澳化程度最高的,因为我表现的是他们周边发生的事情。回到中国以后,感觉上仍然是比较另类和独特的。

欧:那么,你这样一种另类和独特是否会影响你的销售情况?是销售更好,还是使它受到影响?

关:我发现,在澳洲的时候,因为我的作品不是很市场化和大众化的,有很深的文化背景,涉及历史、文化和政治因素,所以我的作品始终在小众里面比较流行,就是精英层面和知识分子层面。收藏我作品的人都是有点修养、有点知识背景的人,这些人对我比较关注,不是那种大众化的,如炸药“哗”的爆炸效果。你必须得有一定的深度,有一定文化背景,才能够了解我的东西。

欧:那么,这个是针对西方所谓的白人精英,以及少数的华人精英。当这个被搬到中国语境下面后,中国的知识层面、精英层面能够接受吗?除了觉得你独特以外。包括中国这些有钱买画的人,他们是怎么看待这个东西?我还是在问销售问题,是会让他望而却步,还是独特到让他购买欲望很强?

关:基本上,这里跟澳洲有点类似。就是,喜欢的人特别喜欢,不喜欢的就觉得有距离,比较难接受,很多人看不懂。所以,还是在一种小众的范围。喜欢的人就觉得好得不得了,追着你要收藏你的作品。但大众看来,还是有一定难度,你必须给他们解释。我觉得,受众得有一个培养的过程。比如,我刚到澳洲的时候,他们对我的作品也是有种距离感,不太理解,但经过我十年、二十年的培养,逐渐就形成了一个群体,慢慢就比较了解了。所以我想,我在中国的转身,估计也需要五年到十年的一个过程。

欧:对,得有个铺垫。

关:也得有个铺垫,慢慢让大家能够接受。

欧:据我所知,你在澳洲的培养和成长,还有一个方面,即艺术评论。

关:对。

欧:在这边有没有这个东西?

关:在这边,现在开始有一些了。

欧:以中文写的艺评?

关:但相对还是没有在澳洲那边多,因为我毕竟才刚回来,2008年4月回来,还不到两年,差不多两年吧。这两年之间,我还要去一些其他地方,等等。 欧:我听说,但我没看到。当时中央台给你做了个专访是吧?

关:对。

欧:是多长时间?半个小时?

关:对,半个小时,放在10台的人物介绍里面。

欧:是什么时候做的?

关:正好是在我回国前后做的。是这样的,中央电视台驻悉尼的一个记者——他们三年一换——这个记者,通过朋友介绍认识了我,对我的作品很感兴趣,他本人也是个文化人。后来,追着我三年,就是连着拍了我三年的时间,有了很多素材。

欧:是在这边和那边都拍,还是只在澳洲拍?

关:主要是在澳洲拍。他好像是05、06和07这三年驻悉尼。所以包括了我一些大型活动,包括“另一种历史”,还有给墨尔本做的那些大型壁画——

欧:气象局的那个。

关:对,对。还有些讲座等等。他都抓拍了。

欧:录像还是摄影?

关:电视。正好他结束了在澳洲的三年,就换岗了。他回来后,就把这些素材剪成了一个片子,剪成了个名人的栏目,在10台播出了。10台放了后,4台又把它裁成两集,他们有个栏目叫“世界华人”,又在那里面放了。所以,这正好在我回国前后,是个很好的铺垫。很多人就知道了有这样一个艺术家。

欧:好像我记得,去年还是前年,大使馆搞了个“还乡团”。那是个展览,对吗?

关:对对对。

欧: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你能不能讲一下?你是在里面?

关:是的,我在里面,而且还起了一定的作用。有个澳洲的女策展人,叫凯瑟琳(Catherine Croll——欧阳昱注),她通过申请得到了一笔钱,最早是在悉尼做了个展览,叫“从毛到现在”(From Mao to Now)。

欧:是90年还是91年?

关:不不不,是2008年。

欧:这么晚?

关:对,就这两年的事。

欧:哦,原来有个“毛走向波普”(Mao Goes Pop)。

关:不是那个,那个是93年的。

欧:那就很早了。

关:对。这个是2008年的。

欧:你也在其中?

关:我没在,因为我已经回来了。她找了我,但没找到。很多人都参加了她的展览。然后,去年,她经过重新安排,裁掉一些人,又找了些人,把这展览又给弄回来了。

欧:她是个独立策展人吗?

关:独立策展人。我帮了她,给她推荐了很多艺术家,像肖鲁,就是开枪的那个。

欧:哦,就是原来的那个星星(画展)的。

关:不是,她是中国第一次当代大展里面的。

欧:哦,那个女的,对着电话亭开枪的那个。

关:对对,她也在澳洲。她在澳洲待了八九年吧,但很早就回来了。她现在还是澳洲公民。她和唐宋是两口子,但现在已经分开了。

欧:而且她本人也不搞了。

关:还搞,她现在还搞。

欧:还搞行为艺术吗?

关:对,她搞了好多行为艺术等等。所以,我把她也推荐到这个展览里了。还有我的几个助手,像熹发(杨熹发——欧阳昱注)、金沙——

欧:金沙是策展人吧?

关:对,他不是这个展览的策展人,而是“中间”(Midway)的,在卧龙岗。把这些人也给她介绍了,还给了她一些意见。所以,去年,搞了个“还乡”的展览。

欧:一共有多少人?

关:一共好像有40个人吧,差不多37个人。

欧:都是跟澳洲有关的?

关:基本上都是,像王志远、熹发、金沙、郭健、邓忠等等很多。

欧:邓忠?他跟澳洲有关系吗?

关:他现在还在澳洲,住在古尔本(Goulbourne)。他最早是搞绘画的。后来退出了,搞动画去了,然后又回国了,现在又搞当代雕塑。我把他也推荐了。

欧:“中间”好像有他?

关:“中间”没有他。

欧:“中间”有几个名字我很生疏。

关:沈少民。

欧:沈少民我知道。这次他也来了吗?

关:对,“还乡”里面有他。几乎这些人都网罗进来了。

绘画、文学与阅读

欧:你刚才提到,你绘画的题材涉及文化、历史,甚至涉及天文地理。但是,你唯独一点没有提到,比如说文学,一点没提到。文学,你的绘画题材里面有涉及吗?

关:其实,我那些绘画里面有很重的文学色彩。有很多澳洲评论把我的作品称为“叙事”(narrative),就是有情节的绘画。

欧:叙事的。

关:是的,叙事的。我的绘画里基本上都有故事。有故事,有情节,这就跟文学比较接近了。这是第一点。再有一点就是,我创作的来源和动机,有很多都是从文学里吸取营养。

欧:比如说?

关:比如说“另一种历史”。在02年时,我偶尔看到了一篇文章,讲的是席孟斯,英国的那个舰长,《1421》的作者。当时他的那本书还没出来。

欧:孟席斯,Menzies。

关:对,孟席斯,Menzies。后来那本书出来了。我就找到了那本,读了一遍。

欧:英文的?

关:对,先是英文的。后来又出了中文版翻译。

欧:你把英文和中文版都看了?

关:对,都看了,后来主要是看中文版,当然我还读了很多中国人写的关于郑和的资料。其中我记得有个作者叫祝勇,跟咱们年龄差不多,写过很多其他的东西,像故宫等等。

欧:也就是你参考了这些相关的东西。

关:对,我就读了他们这些,不能算文学小说,应该是历史方面的东西。这就是个比较特殊的例子。其中,我还读了很多其他东西,因为我比较喜欢看书,看书比较杂。

欧:你看的书主要是哪些方面的?

关:有政治的,有历史的,有文化方面的,等等。

欧:在你阅读的种类里,小说、诗歌、散文、戏剧,你触不触及?

关:触及啊,触及。

欧:占的比重多少?

关:小说差不多能占百分之三四十吧。比如,最近我读了很多,读了《项塔兰》(Shantaram),讲一个罪犯逃跑的,一本很大众化的流行小说。

欧:你看的是英文还是中文?

关:我看的都是中文的。

欧:这些都有中文译本了?

关:都有。这是我最近读的,很厚,这么厚,写的是印度的一些传奇,挺好玩的。去年年底,还看了一本小说,叫《传信人》(The Messenger)。

欧:噢。The Messenger, by Zusak, Markus Zusak(《传信人》,作者马克斯·苏萨克)。

关:对对对。那本也不错,结构什么的都不错。挺有意思的。

欧:你看的好像都属于畅销书类。那么,严肃的文学你触不触及?比如说,亚历克西斯·赖特(Alexis Wright)的书,得了大奖的那本。

关:得奖的那本现在没有翻译。

欧:我是说,以前的。

关:基本上,我读书的范围都是翻译的,因为我读英文比较费劲。

欧:以前的有翻译过,比如得大奖的《祖先游戏》这些。

关:那本我翻过,但没有完全细读。好像你给过我一本。

欧:对,我给过你一本,是台湾版的。

关:我一般比较关注澳洲人写的东西。我读了《传信人》,还读了一本叫《香料传奇》(Spice: The History of a Temptation,作者Jack Turner——欧阳昱注),是本历史书,讲的是发现香料,大航海,找胡椒之类的。

欧:我也翻译过一本,是英国人写的。

关:哦,是吗?

欧:也是关于香料,香料的历史。

关:我始终对航海和文化交流、互相交融比较感兴趣。这些都是跟澳洲有关系的。所以我读的书比较杂。

欧:诗歌方面呢?

关:诗歌方面相对读得比较少,真读得不多。我主要是读一些历史、文化方面的,还有小说。我觉得,流行小说也能给你一些新的启发,如当代发生什么事情,或流行一种什么样式,或大众关注、喜欢什么,对我的创作都有些帮助。我还读过一本,我的朋友夏儿写的《望鹤兰》。

欧:哦,那个,写艺术家的。你觉得那本怎么样?

关:我觉得文笔还行。我觉得还行,还能读,读着还挺顺,一下就读完了。而且里面写的都是我(在现实中)知道的事。

欧:这么说,华人关于澳洲的作品你也看。

关:因为都是他们送给我的,我没事就随手翻一翻。夏儿送我的这本书,我随手一翻,就整个儿读下来了。

欧:夏儿这个人你认识?

关:她就是我们街坊嘛。

欧:北京人?

关:她不是北京人,在悉尼我们住一起。她先生是那个叫什么Simon的,中国人,名字叫史双元,经常搞些文化交流项目。

欧:你是说墨尔本的那个?

关:不不,悉尼的,史双元,在SBS老讲些关于中国文化或其他东西的讲座。史双元和黄惟群,等等。

欧:哦,是他们一批的,文人。

关:我跟他们这些人关系都挺好。他们有些东西,我也读一读。还包括什么海鸥。

欧:刘海鸥。

关:对,刘海鸥,她不是出过一本叫——

欧:《她们没有爱情》?

关:不,不是那个,她自己单本的,标题好像叫《海鸥飞翔》,就是些小杂文之类的。我读了,也还行,都是我周边,就是这段历史发生的事。我就顺着也都看下来了。而且,从今年六月开始,是中澳文化年,哦不,是澳中文化年。

欧:是中国定的还是澳洲定的?

关:澳洲定的。今年是澳中文化年,明年是中澳文化年。但它是从六月开始。今年六月到明年六月是澳中,后年的六月到再后年六月是中澳。我现在回来后,使馆文化处,包括大使,就把我吸收到他们那个committee(委员会)里面了,算是个顾问吧,各个活动我都参与。我也积极地给他们提些建议什么的。我还特意把中国驻澳洲的文学家的email(电邮)都给了咱们的文化参赞,让他们关注这个弱势群体,因为他们毕竟写的都是澳洲,但却以中文的面目出现,在国内出版的。他很感兴趣,想看看是否能做些事情,包括赵川之类的作家。澳中文化年分成几大块,其中有世界艺术。我前两天刚开会,就这星期一,在使馆搞了个签字仪式,互换文本。堪培拉的museum(博物馆),国家博物馆,今年6月10号要举行一个大型的原住民展览,揽括了92件作品,这算是一个开幕项目的展览。还有表演戏剧方面是一大块,包括贾佩琳的《潘金莲》。现在不叫《潘金莲》,因为中国不同意,就改名叫《情怨》了,这名字不好。

欧:为什么不同意?这是她用英文写的一个剧本是吧?

关:对,她用英文写的,别人翻译成了中文。也算是文化节的一个项目。

欧:为什么中国政府要把这题目删掉?有什么原因吗?

关:这我不太清楚。我只听贾佩琳讲,“潘金莲”可能是太敏感了,容易让人想到色情方面。所以改得稍微文雅一点,叫《情怨》。还有一些项目,比如舞蹈、表演和文学等等,还有个电影节。

欧:他们投入了多少?从钱的方面来说。

关:钱投入不是很多,可能一两百万吧。还得拉赞助,因为这是个很大的活动。有很多展览,包括一个摄影展,牵涉到多媒体方面。但我主要在视觉艺术领域这块给他们提建议,比如选一些艺术家,土著的陈设方式等等。回来以后,我的角色很自觉就变成了个跟澳洲关系密切的联络人,中澳文化之间的一个搭桥人。

欧:或者协调员,coordinator。

关:对。我就是这么个角色。他们一有展览就来找我,给他们一点意见之类的。

欧:刚才谈到阅读,再补充一点。你的阅读包不包括艺评,包不包括艺术理论方面的东西?

关:艺术理论方面,我基本上就是读一些杂志,中国的几个比较重要的杂志,比如《艺术当代》,一个比较严肃、学术性的杂志,经常有些对中国当代艺术的批评和评价,还有对具体艺术家,对世界潮流、亚洲身份之类的讨论,都是比较严肃的。

欧:你觉得对你有帮助吗?

关:当然还是有些帮助的。回来以后,我读得比较杂。我最近读的包括亚历克西斯·赖特写我的一篇文章,关于郑和的。其实我跟她认识。这次来一见面,有本杂志翻译了她新的那本书,叫什么什么海湾(Carpentaria,中文名《卡彭塔利亚湾》——欧阳昱注),翻译是李什么。

欧:李尧,他送了我一本,那里面有个节选。

关:对,我看的就是节选,有点像史诗、寓言。她给我写的那篇文章也是这种风格的。

近期艺术活动

欧:从你阅读中国的艺评杂志来看,你觉得他们对澳洲的艺术关注吗?还是着眼点主要放在欧美?

关:主要还是欧美。在整个世界大的艺术与文学格局里面,澳洲相对还是比较弱势的一个角色。但是,中国人对澳洲的艺术、文化不是很了解,可能是澳洲地理、政治各方面的因素,它的位置感觉还是比较遥远。而且(澳洲)经济、国力各方面不像美国、欧洲那么强大,所以文艺跟这些角色都是相辅相成的。毕竟,澳洲很年轻,才200多年历史,它的文化艺术方面还没有一个独特的、很清晰的面貌,不像美国,有什么“垮掉的一代”,在艺术领域有什么波普,抽象表现主义等等,已经形成了美国独特的一些东西,中国比较容易接受。而你要说个澳洲的什么东西,几乎没有,不管是在文学还是在艺术里面,澳洲都没有一个独特的画派或文学流派。但可能有几个人,个别的人,像怀特,得过诺贝尔奖之后才开始受人关注。在视觉艺术领域,可能也就那么一两个人,参加过国际大展后,中国人开始关注了。但整体来说,还是比较弱。但这里面有一点好,就是中国人对澳洲的感情,与欧美相比,相对近一些,这是我这些年观察和体会到的。当我和朋友谈到澳洲的时候,他们都有种友好的感觉,这可能和澳洲的角色有关。在中国还没有和欧美建立良好关系时,澳洲仿佛是中间的一座桥梁。因为它既有西方的社会体制,给人的感觉又比较随和。尤其是在霍克-基廷(Hawke-Keating)时期,我们和澳洲的关系很近。当时在澳洲有所谓的三年展,在昆士兰,亚太当代艺术三年展(Asia-Pacific Triennial),影响很大。

欧:今年又有一个。

关:对,今年是第六届了。

欧:今年你参加了吗?

关:今年我没参加。我参加过第二届和第三届。在90年代和2000年的前半段,影响比较大。但随着事情的发展,现在亚洲的双年展和三年展特别多,像什么光州啊,光中国就有好几个,像上海、北京和广州。然后,韩国还有好几个。

欧:打断一下,在光州,你是作为澳洲艺术家还是中国艺术家?

关:我是代表澳洲。一直代表澳洲。现在又有了很多双年展和三年展,APT相比之下就比较弱了,但它一开始起到的带头作用还是很重要的。中国艺术界的圈子里对澳洲还是有种友好感情的。不是特别重视,但也不烦,就是觉得还挺好。就是这么一种状态。

欧:你刚才谈到了韩国的光州,我记得你最近又去了一趟古巴。你能否谈谈古巴是怎么回事?

关:古巴这个也比较有意思,我仍然是代表澳洲。

欧:是政府之间的行为吗?

关:对,是政府之间的行为。我是代表澳大利亚去参加古巴的双年展。

欧:哦,古巴也有双年展?

关:对,古巴也有。而且是加勒比海很重要的一个展览。

欧:已经持续多久了?

关:这是第十届了。

欧:这是你第一次去参加,代表澳洲政府。

关:对。

欧:你一个人去还是带了一批助手?

关:我带了两个助手,杨熹发和金沙。澳洲选中的艺术家可能有四个吧。

欧:华人只有你一个。

关:对。

欧:做什么呢?

关:我给他们做了个大型的绘画装置。

欧:叫什么名字?

关:叫《升起的海平线》,关注温室效应,大气变化,海岛被淹等等,因为古巴本身就是个海岛,面临被淹没的危险。所以是个带有寓言和想象性的作品,包括影像、装置和绘画,一个综合性的展示。

欧:你是做好了带去还是直接现场做?

关:我2007年在坎贝尔顿(Campbelltown)美术馆做了这样一个。

欧:是不是我们那次在新南威尔士画廊里,有茄子、沙之类的?

关:不,不是那个。那个是99年,这个是07年。

欧:是同样的题目?

关:是同样的题目,但作了些更改。因为环境不一样,内容有些小的变化,但大的方面没有变化。他们正好选中了我的作品,让我重新再呈现一遍。

欧:这个再呈现是拿到那边去再呈现?

关:到那边现场画。画完,展览完,就除掉了。 欧:你实际上现在根本就不动手画了。你有两个助手,等你有了方案,他们就照你的方案去做,是吧?你也参与其中。

关:我当然得参与其中。我现在是发展成一个团队了。

欧:这个团队多大?可以大到多大?

关:大可以有六个人。

欧:哦,平时常用的就是两个。

关:对。没有大项目的时候,就我一个人搞些方案设计。我接了一个大项目后,先是自己设计,把整个东西都想好了。然后,在实施的时候,我让助手来帮我,因为太大了,我自己没法做,没那么多精力。

欧:好像你搞大项目是从气象局开始的。

关:对,那是03年。

欧:从04年开始?

关:不是04年,准确说是从03年,我参加了一个柏林的澳大利亚当代艺术展,是澳洲和德国的一个文化互动交流项目。他们选中了我,那是第一次,我给他们做了个壁画,在墙上画。我做了一个《澳洲之行》,画的是很多难民船,很多人游泳,冲向澳大利亚,当时正好发生了那个丹麦船的事件。

欧:“坦帕”(Tampa)号,挪威的那个。

关:对,是挪威的。是根据那个事件创作的一个项目。但我直到03年才开始做,当时有两个助手帮我完成了那个项目。

欧:谁?

关:其中一个是我太太。

欧:哦,你太太也是艺术家。

关:是的。她是跟着我一块去做的,在当地还找了一两个助手。当时还不是很专业,想法还比较朦胧。但从04年气象局的这个开始,我就固定了。当时我用了四个助手。从这开始就有助手了。04年和05年我做了好多大型壁画。在墨尔本当代艺术中心(MOCA),就是有铁皮的那地方,我做了个大型壁画,叫《伊甸园》,和国内的有点像。紧接着在悉尼做了两个,一个叫《大鼠国》,另一个好像叫《通缉令》。后来每年都会做两三个,接着就是《另一种历史》。我带着四个助手,做了一个月,但之前的设计花了两年多时间。

欧:古巴那个搞了多久?

关:前后十天吧。

欧:只有十天?那很紧张嘛。

关:对。

欧:那就是你去了以后马上就干活了。

关:对,到了就干,让他们事先都作好了准备,墙都盖好了,底色也涂好了,我们三人到了就开始画,画了差不多一个多星期。

欧:古巴你全部跑了一趟还是怎样?只在哈瓦那? 关:只在哈瓦那。

欧:其他地方都没去?

关:没有,时间太紧了,因为要干活。

欧:但你完了后还可以继续待下去嘛。

关:对,但我们还有别的事情。

欧:哦,还有别的事。说句题外话,古巴是现在硕果仅存的第二个共产主义国家。古巴和中国现在对比怎么样?

关:古巴有点像咱们中国的70年代末80年代初,非常穷。商店里的货架几乎都是空的,看不见有什么商品。

欧:这是什么时候?

关:去年的三月,一年之前。特别的穷,餐馆都很少。古巴人过得很穷。但他们人的状态还不错,很朴实,有点像咱们六七十年代。

欧:还是比较happy(快乐)。

关:是的,当然也有对政府不满的人。总之,属于比较滞后的社会状况。

欧:电信的发展呢?比如说,你要发email(电邮)怎么样呢?

关:也有,但很慢很不方便。手机也不太灵。哈哈哈哈哈哈。

欧:哈哈哈哈哈哈。

关:跟朝鲜差不多。

欧:但你没去过朝鲜。

关:我没去,但我通过读书和想象,可能差不多。

欧:你是89年还是90年到的澳洲?

关:我89年先去了一趟。

欧:哦对,到塔斯马尼亚。

关:是的。

个人经历与创作理念

欧:现在从89到99,哦不,到2009,已经有二十年了。那么这二十年的移民历程,实际上你是有点再移民的感觉,因为你又回来了。回来后,你和澳洲的关系基本上是10比2这样的比例,两个月在那,十个月在这。这二十年,从你作为艺术家的角度,能不能作一个概括?

关:我给自己也总结了一个说法。我在澳洲二十年,是我认识澳洲和澳洲人认识我这样一个双向的过程。在我的创作方面和被澳洲人认可的方面,大约分成四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中国阶段。因为我这样中国背景的人去了以后,不可能马上变成澳洲人,要有个过程。这就是中国阶段。第二阶段是关注生态的阶段。我94年回来后,感觉到一个大的对比,澳洲空气很干净,中国就是个大工地,乱哄哄的,所以我很自觉就关注生态。第三阶段就是关注难民和移民的阶段。第四阶段就是关注澳洲的政治和历史方面的阶段。同时,在这四个阶段,我有不同的命名。刚开始我去的时候,澳洲人管我叫中国艺术家。过了一段时间,在第二阶段,给我取名是中国-澳大利亚艺术家。第三阶段,是澳大利亚-中国艺术家。到了我临回来之前的那会儿,基本都把我看成是澳洲艺术家了。这四个名称正好吻合我四个阶段的创作,第一时期是带有中国背景的,第二时期关注生态,这有点澳洲特色了,逐渐在演变,然后关注移民和难民,这是个澳洲-中国的时期。最后,关注澳洲历史等等,索性就以澳洲艺术家的身份参加很多国际大展,都把我看成是澳洲艺术家了。那天在使馆的时候,中国美术馆馆长范迪安和咱们的大使在聊。范迪安就说,关伟在那边取得了很大的成绩,我们把他看成是澳大利亚艺术家,但又是中国艺术家,结果大使说,我们把他看成是我们澳洲的艺术家。所以这里有种很微妙的关系在里头。

欧:在这整个过程中,你跟美国的徐冰他们有点不同,他们这么多年一直都使用中国的材料,中国的主题,中国艺术主流的东西。但你是有意想与其脱节还是怎样?因为你整个的走向是越来越澳化,越来越深入它那个文化里去。

关:对。

欧:在中间,你的题材上好像极少与中国发生联系。是有意的吗?

关:可以说是在有意和无意之间吧,也有这么个过程,涉及到我认识澳洲和如何认识澳洲。我刚到澳洲时,带着我最早在中国的这批作品,如人体穴位、中国文字,中国符号很强的这些东西。我发现澳洲人接受起来比较难,虽然他们也很喜欢。毕竟,人性还是共通的。但还是觉得有些距离。作品有太强的中国文化背景,他们接受起来就有一定的难度。我当时就作了一个大的战略判断,我在澳洲能做什么。当时我一个人在塔斯马尼亚,就在思考这个问题。我作了一个分析,我把澳洲看成一个大的实验地。第一,澳洲跨两大文化之间,亚洲和西方,你同时能看到两大文化的面貌。然后,在两者之间你能做什么呢?你能找到一个点,有个横轴和一个纵轴。落到澳洲本土上,可以借鉴这两大文化中有特色的、优点的东西。然后,(当你认识到之后)归到表现澳洲的一些特色。当时我做了这样一大判断,这是我的角色,要往这个方向去发展。同时,我又结合自己的一些因素,给自己作了定位,即我的绘画要追求三要素,第一是幽默,第二是要有知识背景,第三是智慧。这三点是我给自己找的一个创作框架。所谓幽默,我是指自己本人有满族背景;包括老舍、王朔都有这个背景。

欧:王朔也是满人?

关:对。他有个绰号叫完颜王,或完颜朔。对,他也是满人。满人从血液里讲是八旗子弟,有种游手好闲的传统,喜欢玩。包括我,受父亲的影响很大。他喜欢唱京戏,对事情看得开,有种游乐人生的感觉。这是结合我本人。再有,我发现澳洲人也有种幽默性,对幽默的东西很感兴趣,很容易接受。所以我想应该强调这一点。知识性这点和我喜欢看书,喜欢思考有关。我针对的观众是知识分子,受过高等教育的这些人,所以要有一定深度。除了看上去好看之外,还得有些知识信息在里头。这是我考虑的第二点。第三点,所谓的智慧性,当时处在后现代、后殖民这样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你了解的信息非常多,有时完全就在于你怎样去选择这些信息。比如,你要选一个伊斯兰的图像,你在电脑上或各种杂志画册上都能看到。但你怎样把这些东西巧妙的组织起来,这就需要很高的智慧。你在选择和表现的时候需要很强的智慧。知识、幽默和智慧:这三者是互相关联的。我把自己定位以后,分析了澳洲的地理位置,我能做什么,又给自己定了这样的三要素,后来——

欧:你说的定位,是你现在的总结,还是真的原来你就已经意识到了?

关:我原来就定下了。

欧:是什么时候?

关:是92年左右定的。

欧:哦,92年时你就想好了这个,然后就按照制定的路线走下去了?

关:对,非常清晰地往下走。当时我第二次去澳洲的时候,是我一个人去的。

欧:你说一个人,就是没带家人?

关:不是这意思。第一次我们去的时候,是通过Zhou Si的展览介绍。

欧:是有政府资助的?

关:是的。是三个人去的。

欧:哪三个人?

关:我、林春岩和阿仙。我们一起到塔斯马尼亚作了个短期的访问,两个月。

欧:两个月就回来了?

关:对。两个月访问回来后,等到第二次的时候,因为我在那边做得比较成功,教授比较赏识我。当时他给我的评语是,你是中国超现实主义第一人,评价非常高了。他在一篇文章里面写到,我是“十亿中的一个”,佼佼者。

欧:谁写的?

关:杰夫·帕尔(Geoff Parr),当时塔斯马尼亚艺术学院的校长和教授。我比较幸运的是,之后他又给我发了个邀请,给我申请到了一笔钱,有一万块。当时有三个人,一个是当代艺术馆的副馆长伯妮斯·墨菲(Bernice Murphy),还有尼古拉斯·周思(Nicholas Jose)。他们给澳大利亚艺术委员会写了封信,特批了一万块钱,邀请我再度回到塔斯马尼亚,钱就放在塔斯马尼亚。所以我第二次回去的时候,就是我一个人,那两个艺术家没有去了。家属也没去,只身一人去的。作为单个的艺术家,只有一个人,不像三个人在的时候,还可以互相交流。

欧:当时你去的时候,像你这样身份的中国艺术家很少吧?

关:很少。据我所知,以访问艺术家身份去的,比较纯粹点的,可以拿钱的,可能就我一人。其他可能有名义上这样,实际上不是的。

欧:街头卖艺的?

关:对,但官方邀请的、拿钱的就我一个。到了那儿后,就我一个人,要在那待一年。当时也没想过要留在那儿。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当时也是比较失落,就想到留在那儿。我本身不是难民或政治身份,我的身份是访问学者。但在情绪上面,我想到,当时中国的环境很差,我很失落,对它各个方面很失望,所以我也有点想逃避,有一种流放的心态。

欧:你也有这样的心态。

关:当然了,这是整个大环境的影响。所以,虽然不是实际上的难民,但却是一种精神上的流放。

欧:正好我想起了一个词。我们这一批,无论是文人还是艺术家,现在西方有个术语,叫做“天安门一代人”,或者“后天安门一代人”。

关:对,对。

欧:你对这个怎么看?你把自己归入这一术语的范围吗?

关:其实我觉得,西方人认识中国,必须要有一个明确的标签,其实实际个案都不太一样。但他们认识中国,尤其是刚开放以后,西方认识中国,都是通过政治层面去认识的。比如说,最清晰的就是“毛走向波普”那个展览,就是中国的政治波普、新的流行、通过毛来消费的政治符号等等,所以它起的名字也叫“毛走向波普”。虽然我参加了那个展览,但我的作品在里面就跟政治没什么关系。我当时解构的是西方的那套文化体系,我把西方的一些icon,像维纳斯、杜尚的便壶,加以解构和嘲笑,玩弄幽默,跟“从毛到波普”没什么关系。但他们这样认识我,把我划为“天安门一代”,我也没办法。其实也挺无奈的,他们总是从政治角度来认识你。这是他们的第一步。到了第二步,才发现你的作品里面还有很多其他的因素,这是后话。但他们认识你的时候,必须把你放到一个大的框架之下,先整体有个面貌,再去一点一点认识你。我昨天还接到SBS给我发的一个邀请,要做一个采访。

欧:是电视台还是电台?

关:电视台。在92年给我做过一个采访,和难民有关的,他们还把我划入难民这一块,其实我又不是难民。现在二十多年后,他们想重新做这么个项目,做三个人,唐宋、肖鲁和我。他们给我发邀请,说若干年后,想把这节目再做一遍,看看这些人现在有些什么变化。他们想派个人过来做这事。所以他们还是有这个概念在那里。我在这方面就比较随意吧。你这么认识的话,也可以,但我会给你解释清楚,我有一种自己的认识,我有自己的特点。我跟那个有些关系,但又不是特别相关。

“多元互化”与文学发展

欧:我现在手上拿着你2010年澳大利亚文学周的东西。据你说,你去过两次,虽然不是受邀,因为它是文学周。你作为一个艺术家,对文学还是很关注的,对吧?你去的时候,看到那里有其他的澳洲华人艺术家吗?

关:有一些,因为现在我们回到澳洲以后(我认为他是想说中国——欧阳昱注),使馆起到了一种联络的作用,成了和澳洲发生关系的平台。所以,基本上使馆有什么文化活动,它都会把有澳洲背景的艺术家和其他相关的人请过去,参加它的活动。尤其是我,我和大使关系不错,因为他喜欢艺术。我和文化参赞关系也很好。

欧:现在的文化参赞是谁?

关:是个女的,叫乔(Jo)。

欧:是华人吗?

关:不是。

欧:原来的那个是华人。

关:现在不是了,现在这个是澳洲人。

欧:乔(Jo)是吧?

关:不是,是吉尔(Jill),她中文讲得很好,老公是个西安人。她也去过我那儿玩。很多中国艺术家都参与了,澳洲使馆就像是个纽带,把这些艺术家都联络在一起。只要有聚会或活动,大家都会去。像08年的时候,还有一个展览,叫什么来着,是澳洲一个女的策划的,叫欧美林。

欧:她是?

关:周思的前妻。

欧:我见过这个人。

关:英文名叫Madeline(玛德琳)什么的。她其实不是策展人,但也在做这个事。她是为陆克文(Kevin Rudd)策划的这么个展览,陆给她开幕,是在08年。

欧:不是“还乡团”那个?

关:不,在“还乡团”之前,这个叫做“意纵天高”。

欧:这是谁取的名字?很怪嘛。

关:陶步思(Bruce Doar)起的名字。老陶。

欧:哦,Bruce Doar,Bruce Doar。

关:这个展览就在使馆里面举办的。

欧:我好像去过这个。

关:我这都有图片,如果你明天去我那,我可以给你看,包括“还乡”、“意纵天高”和“中间”,我都可以给你看看。

欧:“中间”我有。我到卧龙岗去看的时候买了一本。你觉得它这个文学节举办得怎样?受众多吗?

关:范围还是挺小的。但它举办了很多活动,因为它和大学有些交流。然后那儿还有个点,叫书虫,那里有很多讲座,主要是一帮老外在那,而且卖好多英文书。

欧:它不是面向中国的大众。

关:对,主要是卖英文书。除非是那些外语学院的,或是对英文有一定了解的中国人才会去。

欧:有什么影响吗?媒体怎么样?

关:还是在圈子里面有一定影响,小圈子里面,对大众的影响比较小。

欧:媒体呢?比如说各大报、电视台、广播电台?有报道吗?

关:有些报道,但不是大众性质的,也是比较小众的。他们还去了成都,和成都那边有些交流什么的。

欧:哦,成都也有个书虫。还有苏州,三地都有。

关:不过,我问艾弗(Ivor Indyk),他们接触了很多出版商,给他们推荐翻译一些书。也有些接触。但现在平面媒体,包括文学,普遍都已很边缘化了,被电视、互联网挤压。读书的人很少。诗歌就更边缘了。你是搞这个的,肯定很熟悉,是不是?甭说文学,现在连报纸,都已经比较边缘化了。现在大家基本都在互联网上看,信息很快,节奏也快。

欧:你说的是中国的情况还是澳洲的?

关:这可能是一普遍现象。我有个朋友是搞平面媒体的,在报社工作。他觉得,现在平面广告和平面报纸的发行量在逐渐缩减,不像过去那几年影响大了,现在几乎都被互联网、手机短信这些所取代了。所以,现在讨论文学,不光是澳洲,中国文学界也是面临着很严峻的被边缘化的问题。那天,在写作节上,中国还去了一个作家,叫阎连科。我和他聊了几句,他的感慨也是,真的严肃文学读者很少。而且现在中国又很浮躁,很少有人能静下心来踏踏实实地搞这个,几乎都被商业所冲击,去挣钱。哪有那种踏踏实实做学问的人?现在的人都浮躁得不得了。

欧:尤其是中国。

关:尤其是中国。关键是,在中国商业浪潮这个大背景的冲击下,哪怕你是做学问的人,也会多少受到影响。因为你在和朋友聊天的话题里面,都是谁挣了多少钱,比如谁拍卖拍了多少钱,又在哪里买了一栋别墅。

欧:哈哈哈!

关:又换了什么车。几乎都是跟经济方面有关的事情。

欧:从这一方面来讲,这20年,你应该还是不错的吧?

关:哈哈哈,起码还算中等吧,还能过。

欧:中产阶级,中等偏上。

关:差不多是这么个状况。

欧:20年来,你是澳华艺术家中的佼佼者,或是佼佼者之一。这20年中发生了一个大变迁,大转移,一个文化大转移。那么你对整个澳华艺术界怎么看?

关:这是个挺大的项目。我觉得,还是不要把它放在澳华的框架里,而是把它放在个人的框架里,因为我突出的,还是我个人的东西。但是,要是从整体上看,像刚才你提到的,“天安门一代”也好,“天安门前”、“天安门后”也好,别人给你定位的时候可能会把你放在澳华的圈子里,但我想突显的还是我个人的东西。我在澳洲待了二十年,然后回到中国,我有意无意地想承担一个角色。什么角色呢?就是有点像你说的澳华这样一个角色,即作为一个使者,这是我独有的背景。比如说,我是中国出生,在北京土生土长,在澳洲待了20年,现在又回中国了。有这种背景的人不是很多。我正想利用这种背景,在我的艺术中创造出比较独特的东西来。前些日子,我看到一篇文章,其中提到一个词,叫“多元互化”。这好像是个新词。

欧:多元互换?

关:多元互化。

欧:什么意思?

关:我的理解,它意思是,我们现在是多元文化,比如说在澳洲,有华人群体,有伊斯兰群体,有不同国家的混合群体,大家都住在一起,互相之间有种文化融合。

欧:不是“多元文化”,而是“多元互化”。

关:对,强调的是后面那一点。

欧:是中国人提出的,还是西方人提出的?

关:我好像记得,作者是个英国学者(后来关伟通过电邮告我,是费尔南多·奥蒂斯[Fernando Ortiz],经本人查证,奥蒂斯提出了所谓的“transculturation”,这也许就是关伟所说的“多元互化”——欧阳昱注)。20多年前提出了这么个观点,但被大家忽略了。

欧:英文是怎么说的?

关:我忘了。他写过一本书,我记在另外一个本子上了。

欧:这个英国作者叫什么名字?

关:想不起来了,但“多元互化”强调的是后一点。互化之后,产生了新东西,创造了新东西,这个新东西在互化之中成长,形成了新的文化。过去,可能有两种互化,比如基督教文明和佛教文明。现在,这圈子越来越小,互化越来越大,可能会产生很多的网状性的东西,打破后殖民的观念,即中心-边缘的结构,成为一种多元互化的状态。

欧:无所谓谁是中心,谁是边缘了。

关:对,和后殖民那种结构不同。我对这个很感兴趣。加上我的角色具有两种文化背景,就很自觉地去找这个,去研究这个,去表现这个。我最近在研究这种历史。比如,我很关注传教士。他们最早来到中国,通过基督教来影响中国人。他们通过诡计影响中国高层,试图渗透中国老百姓,使基督教得以发展。

欧:这不仅限于澳洲了。

关:对,不仅是澳洲,包括整个西方文明。在中国,通过像利玛窦(Matteo Ricci)这样的传教士,把中国的信息带回西方。像布莱尼斯(无法找到此人,后来关伟说是普尼哥,一个在中国的波兰传教士,但无法找到他的英文名或波兰文名。——欧阳昱注),像伏尔泰(Voltaire)都对中国特别感兴趣。他们没有来过中国,但他们把想象里中国的东西变成了法兰西文化一部分,当时洛可可(Rococo)的一部分。反过来,洛可可又从法国回到了中国清代,变成了圆明园的一种精神。通过互化,产生出了很不一样的东西。我现在就是对这种互化的东西特别感兴趣。比如说,我研究地图的演变,一开始他们想象东方怎样,西方怎样。现在,我自觉把自己的角色站在移民艺术家的背景上,不是狭义的中国到澳洲的移民。我把这种移民看成了城市和乡村的移民。比如说,很多人跑到城市里来,这也是一种移民。当然你去海外,这是一种移民。包括在本国互相走动,这本身就是一种流动的影响。而且现在这种艺术家很多。如果你到中国某个艺术家群落里一看,不是这个拿了澳洲绿卡,就是那个持有美国护照或英国护照,现在有很多。因为这20年中国发展比较快,大部分海龟几乎都回来了。还有一些像我这样,两边来回跑。

欧:你刚才说的,大部分“海龟”回来了。长期生活在国外,那里政治气候相对是比较宽容的。你回来以后,作为一个艺术家,会不会觉得在政治上有压力或限制?比如说,刚才谈到的,《潘金莲》这个书名就被换掉了。会不会触及这方面的东西?

关:相比20多年前,现在还是宽松、开放了很多。那个时期真是很压抑,很紧张的。现在,只要你不威胁到这个政治体制,几乎什么都可以做。在我整个发展过程中,虽然我关心一些政治,但我表现出的东西又是人文性质的,根本不会触及到它的底线。其实说穿了,艺术的东西能跟政治抗衡吗?根本不可能。它只能是一种慢慢的渗透。

欧:除非是那种搞口号的,根本就是为了推翻政府的。

关:其实说穿了,从根本上,文学艺术这些都不重要,只是一种生活方式,一种人生的思考,是这类东西,精神方面的东西。所以我觉得,现在我在中国相对来说还是比较自由,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当然,这里有种底线,比如像这次拆迁,你要是真让我去天安门游行,我可能不会去。因为如果你去了,可能今后你的签证会有问题。

欧:你现在的签证是一年一次,还是?

关:一年多次往返。

欧:每年还要续签一次,是吧?

关:对,就是说我每三个月要出去一趟。

欧:现在要求是这样的?

关:对啊。你只能待90天。当然对我来说,我基本90天就得出去一次了,不一定去澳洲。比如去年,我去了台湾、古巴等等。今年我又得去美国、波兰等等。反正我出去一趟再回来就行了。

欧:不能申请一个中国的永久居留吗(PR)?

关:没有。现在中国好像还没有。你指的是“特殊贡献”那种是吧,即在中国待了若干年以后,对中国有特殊贡献的?那样可以申请,但卡得很严。

欧:哦,还有个技术上的问题。

关:对,没有像澳洲那么自由。

欧:你现在回来以后有什么打算?艺术方面的。

关:一个打算就是我刚才跟你谈的,关于“多元互化”。

欧:我是说具体的,比如你要搞大的装置或绘画,艺术上的。

关:具体的嘛,我可能明年在深圳的当代艺术中心会做一个大型的展览。

欧:这是有资助的,还是自己干?

关:有些资助,但可能不会很多。

欧:来自澳洲?

关:本地美术馆会有些资助。但都是非商业性的。这是我比较大的一个项目。今年嘛,我的发展会是一种多样性的,不光是平面,我已经做了很多雕塑了。我还可能会做一些其他材料,比如说多媒体、照片,不光是纯绘画,还有一些装置。这可能是今后我要发展的一个方向。

欧:多向度的。

关:对。

欧:那么,我的访谈基本上要结束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刚才谈到文学,因为多媒体、网络的出现,使它处于一种萎缩、边缘化的状态。我们现在在做一个澳大利亚全球化的项目,它如何在中国、日本、印度这几个国家推广。就你个人作为艺术家的角度来看,你在这方面有什么建议和意见?即澳洲政府需要做什么工作,能够促使它繁荣,尤其是在中国这片土地上?

关:我觉得,像文化这种东西,该做必须还得做,做的方式有两种。一种就是大众化的,比如出版流行小说。另一种就是比较学术性的,像现在(中国)每年一次的作家节。我的意思是,这两方面都需要去做,一个是大众的,翻译澳洲流行小说,等等,让大众都来了解澳洲当代文学。另一方面,学术性的也要做,提升它本身的档次。其实我觉得,这种影响还是会有的,不管形势怎样,哪怕当代中国很浮躁,哪怕澳洲在世界文化中处于弱势地位。但慢慢地发展,事情还是(会好的)。比如说,与20多年前相比,澳洲的特征就更不清楚,更模糊了。当时,我个人来说,我可能就知道一个人:怀特,根本不知道其他人。但是,通过一个怀特,哪怕只影响到一个人,这个人就会对澳洲产生很不一样的想法。如果你影响到了一个比较重要的人,或是一个知识分子群体的话,就有可能带动很多其他的人。从这些人开始慢慢地影响,有一个渗透的过程。需要时间,而且需要机遇,比如世界有个大的转变。现在中国和澳洲的经济又非常密切,像铁矿石等等,澳洲在中国的贸易往来中占的比重越来越大。有很多人也更加关注澳洲的文学艺术。所以我建议,双向都要去做。而且,我还有一个建议,要多关注一些中国在澳洲的作家,像夏儿、赵川,还有你,因为你没有语言障碍,比较容易进入他们的领域,你可以用英文写作。但是,大部分移民作家,他们不能用英文写作,进入不了。能不能组织一些人,把他们在澳洲20年的经历译成英文,回到澳洲去,让澳洲人了解这个群体发生的一些事情,我觉得这也挺有意义的。这等于是一块未开垦的处女地。他们的影响都是在中国,因为他们的作品是在中国出版,让中国人看的,没有反馈到澳洲去。当时我还给他们介绍过,像黄惟群和艾弗,我把他俩约过来,让他们见面。他不是有个叫《烫》(Heat)的杂志吗?我想让他们发表些东西。但后来,可能是翻译的问题,最后也没成。但我想,这个弱势群体应该可以建议政府和他们坐下来谈谈,可能对澳洲文学也是比较有意义的一种影响。

欧:好,非常感谢你抽出宝贵时间到这来接受采访。

关:我很高兴。

欧:关伟,这篇采访已经距今大约3年了,从那时到现在,你有一些什么新的动向和发展,能大致谈一下吗?

关:现在已经适应了悉尼,北京两边住的生活方式,除了在艺术表现形式上拓展了雕塑,陶瓷,多媒体,壁画装置,等等。还更多的参与了各种中澳文化交流活动。我觉得现在的身份不只是单单一个艺术家了,还肩负着中澳文化交流使者的使命了。

(责任编辑:黄洁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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