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头彩

琴台

邻居送来十几条活蹦乱跳的鲫鱼，尽管刚吃了晚饭，还是想喝一碗鲫鱼汤。于是一个劲儿催老公，赶紧杀鱼熬汤啊。

这厮最近正遇到水星逆行，没好气地呛我：“明天早上再做！没看到我正忙吗？”打游戏也算忙？真是没天理了。再说明天的鲫鱼，哪有今天的新鲜！

一番死拉硬拽，老公总算进厨房了。不过，手上在干活，嘴巴也没闲着：“凭什么啥事都得我动手？连条鲫鱼都杀不了，你还能干什么？”

巴拉巴拉，怨妇附体，刚开始我还为了鲫鱼汤忍辱负重。但这厮依然碎碎念，把我惹毛了，一把抢过刀：“不就是杀条鱼嘛，至于牛掰成这样？”

一直不亲自动手，不过是想给他个表现的机会。既然他如此不识抬举，我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好了！想当年，我也曾是美厨娘一个。可是，可是，手一摸到那血淋淋的鱼身，两腿不自觉地就痉挛了。额地神呐，杀鱼这件事，敢情和我这样的娇俏姑娘一点都不搭呀！

刀一扔就夺路狂逃。逃的时候，还不忘鄙视老公：“你这心也太狠了，这么活蹦乱跳的鱼，居然就真敢下手了！”

从地上捡起刀，老公摆了一个凶狠的Pose：“这下，你知道洒家的厉害了吧？以后再欺负我，嗯嗯，什么小鱼小虾的，我都敢杀！”言毕，又抓起一条鲫鱼，“噗”地一声开膛破肚。

在他身后看得心惊肉跳，双手合十地念着：“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结婚这么多年，红烧鱼、酸菜鱼甚至松鼠鳜鱼，老公换花样给我做着吃。但围观杀鱼现场，我这还是第一次。一想到过去多年的那些美味，都是从这么“血腥”的屠刀下产生的，我真是要醉了。若早知道杀生如此残忍，我“戒鱼”就是了。但话还没说出口，老公就停下来问：“说到做到？”我赶忙再次逃走。

“鸡鸭鱼肉都不吃，你靠什么活着？得了，您还是起驾回客厅吧。”

打开电脑淘宝。厨房中刚刚还水星逆行的老公已经忙乎欢了，哼着歌儿，一会儿煎鱼，一会儿煲汤，期间还探出头来请示我：“要不要放点辣椒开开胃？”

不到半个小时，厨房那厢已经飘来了鲫鱼豆腐汤的香味。鱼汤上桌，我喝了一口说到：“给美人儿来碗白米饭！”老公乐了：“刚才杀鱼时瞧你矫情的，吃起鱼来就不罪过了？”

看着他鼻尖上微微沁出的汗，猛然想起某个作家写过的一个场景：中年夫妻闹了点不开心，丈夫为了表达歉意，挑了最好的一块鱼肉夹到老婆碗中。他以为老婆会感动，孰料，老婆连看都没看他，顺手将那块鱼肉传给了孩子。一番深情被忽视，丈夫竟有些莫名的失落。但是当晚，妻子说，这小小的举动，让她感到无比幸福，所以，她很庆幸嫁给了他。而这，恐怕也是我想对我们家男人说的。是的，焦头烂额的生活，总让人不自觉地忽略掉生活中的点滴温情。可无论有没有发现，爱其实一直都在。

就像我和老公，结婚日久，我总觉得：曾经的恩爱如同一滴濡染在宣纸上的墨，颜色变浅了，墨香变淡了。为此，还常常心生寒凉，觉得婚姻真的就是爱情的坟墓。可就在刚才的煎炒烹炸中，我突然发现，就是这个已经仿佛与爱情无关的男人，在厨房的方寸之间，已经勤勤恳恳地忙碌了20年。

在他的娇惯下，我的肠胃变得越来越娇嫩，小到吃个馒头，大到颇费心机的烤鱼，我非要让他亲自做。为了我，婚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老公，拜我妈妈为师，从发面放碱到醒面蒸馒头的全部过程，一步步地熟练掌握。去酒店吃饭，看到我喜欢的菜，他也会觍着脸向人讨教秘方。闺蜜来家里串门，见我老公扎着花围裙，在厨房里给我蒸馒头，一脸羡慕：“你家这位，可真够宠你的。”我头也不抬：“不然，我图他什么？”

身在其中习以为常时，我觉得闺蜜夸大其词：蒸馒头若也算宠爱的话，那爱情这盘菜也太廉价了吧。可亲历了杀鱼的仓皇后，我突然开窍了，也许，家常夫妻的深情，正是从这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一蔬一饭中生出来的。

结婚20年，这个男人从没给我买过任何奢侈品，平常日子里，也没有半点要同浑家举案齐眉的恩爱秀。可感冒时，他总会送上一碗手擀面，每个月特殊的那几天，床头也总有滚烫的红糖姜水。如果这都不算爱，那什么又是爱呢？

对于那些艳压群芳红颜盖世的女人来说，被爱的幸福，可以借由珠宝或者名车来表达。但对于我等普相女，珠宝名车这类东东，都太过玄幻。倒不如和他对坐在自家的饭桌旁，享受这养胃又养心的一羹一饭来得实在。那些身在福中却不惜福的女人，难道你们不觉得：遇到一个肯为你放下身段，练就十八般厨艺来伺候你的男人，是中了爱情这场大戏的头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