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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国民政府时期工人教育问题述论

2014-12-19

海南热带海洋学院学报 2014年6期
关键词:工人教育

(安徽大学 历史系,合肥230039)

国民政府初期,伴随着近代工业的发展和工人群体的壮大,以及近代西方教育思潮的传入,使得工人的教育问题逐渐受到部分学者的关注和当局的重视。对工人群体实行教育,既是提高工人素养,维护国民政府统治的需要,也是发展实业推动中国近代化进程,实现民族独立、人民富强的需要。而关于这一教育模式,长期以来未引起学术界足够重视,对这方面研究极其薄弱①国民政府时期所实行的“工人教育”既不同于当时的“职业教育”,也不同于“社会教育”。“职业教育”主要实行于当时兴办的职业学校之中,受教者以学生为主,受教范围包括农业、工业、商业、家事、专业教育等(参见中华职业教育社《十六年来之中华职业教育社》,人文印书馆,1933年版,第5 页),“社会教育”是以政府或地方团体为主体,将教育范围超脱于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以外,使教育民众化的一种知识普及活动(参见马宗荣《社会教育概说》,商务印书馆,1925年版,第1-3 页)。“工人教育”是由地方政府、工厂、公司或个人团体为办学主体,根据工人的作息时间和受教状况并结合其职业特点而实行的一种“边缘”教育,既非单纯的职业技术培训,也非完全的思想意识形态灌输。从1983-2013年“学术期刊网”的搜素结果来看,尚未发现一篇文章涉及民国时期的工人教育问题,关于工人教育的相关状况仅能从民国时期分散的文献史料去探究。。

一、工人教育的兴起

1928年12月29日,张学良通电全国东北易帜,南京国民政府实现了形式上的国家统一,一定程度上使国家的发展有了较稳定的社会环境。随着政府对经济发展的重视,中国的近代工业在这一时期获得一定的发展,客观上有利近代工人群体的出现与发展壮大,工人阶级较高的觉悟性使之成为当时中国社会不可忽视的重要力量;同时,值得注意的是,近代中国工人多出身于劳苦大众,所受教育有限,在影响自身的发展的同时,亦可能引发许多社会问题。伴随着近代西方教育思想的传入,工人教育思潮开始在中国兴起。

(一)工人教育源起的国内因素

“国府定都南京,政府提倡保护,有实业救国之口号,……同时银价又复暴跌,亦给予工业以相当之刺激。民国二十年九一八事件发生,全国策励图进,工业进步加速,若干新兴工业皆相率建立,及至抗战前夕,我国工业可谓已具雏形。”[1]235同时,随着近代中国传统小农经济加速解体,“农民极端勤劳,而不得终年温饱,仅享受水平极低之生活,大多数为赤贫”[1]223。加之近代以来传统“手工业渐趋崩溃”[2],为了解决基本生存问题,大量农民、手工业者开始进入近代式工厂谋生,使得中国的工人阶级队伍迅速壮大。据不完全统计;1932年中国的“工人总数已达1,518,558 人”[3],1933年“上海、天津、江苏、浙江等23 省市共363,322 个业户,工人总计为2,000,256 人”[4],而到抗战前夕工人总数达到了一个峰值,“全国产业劳动者总数为350 万人”[5]1。

这一时期,伴随着中国工业的发展,工人群体规模得以不断壮大。如何通过对工人的思想教育的改造,避免潜在的社会问题的出现,更好的维护国民政府当局的统治,已然为那个时代的重要课题。但仔细考究近代,尤其是早期中国工人阶级的出身,不难发现“吾国工人,时占人民多数,而统计受教育者,百不一二”[6],“中国的劳动者是没有受过教育”[7]的。所以,当时的学者从不同角度审视,提出了加强工人教育的必要性、紧迫性。首先,从工人阶级自生解放角度去谈;有学者认为“劳动阶级深知欲谋劳工本身之解放,非从劳动教育着手不为功”[8],在陈独秀看来,“照现在大多数工人的程度,要使他们进步非教育不可。……即使他们战胜现在的资本家,而拥有现在资本家的财产,不过换了一个位置罢了。”[9]其次,是从社会稳定角度去谈,有学者提出“现在中国的劳工问题,还是经济和社会的问题,但是这个问题恐怕很短促,不久怕要成为社会问题了!”[10]论者主要是基于当时工人运动思潮的传入,工人阶级思想觉悟提高,对当时所受种种剥削之不满;同时,根据西方资本主义发展传统趋势,穷人愈穷,富人愈富,必然会引发工人罢工,从而破坏社会秩序的稳定等社会问题。另有文指出“目下吾国工人自身受相当教育者,百不获一,缺乏知识……群众聚处,每易发生事端”,只有加强劳工教育方可“从此劳资工济,弭大患于无形”[6],工人“休息的时间总是谈笑与赌博,……不能独使他们受相当教育,并且还能免去各种不道德的行为。”[7]以当时的北京为例,“嫖妓者,有三分之二以上为普通劳工”[11]。论者的立足点多为未受教育的劳工因道德素养水平不够,从而带有一些旧社会的传统恶习,以及随着近代工人运动思想的影响,自身觉悟的提高,会出现“工人运动”等“危害”社会秩序安定的潜在行为。最后,从工人的教育之于国家民族大义的角度去谈,有学者认为:“至今日的中国劳动问题中,劳动者,是占一个很重要的位置,若不先从工人教育方面着手,……这个民族就会沦亡,故劳动教育是万不能漠视的。”[12]在李大钊看来,“像我们这样教育不昌、知识贫弱的国民,劳工补助教育机关,尤是必要之必要。”[13]论者多以“教育救国”思想为立足点,结合当时中国积贫积弱之国情,只有通过教育才能真正实现人民思想的解放,推动社会的发展,才能实现民族独立、国家富强。

(二)国际因素——近代西方工人教育思想和十月革命的影响

新文化运动时期,部分学者提出以西式教育改造中国,以图存亡。发端于英国空想社会主义者欧文所创的工人教育学校,“为西方工业国解决工业革命时所存在的工人教育问题提供蓝本”[14]。第一次世界大战后,伴随着西方世界竞争的加剧和经济危机导致层出不穷的工人运动以及俄国十月革命影响的冲击,使得工人阶级的力量逐渐被重视,他们认识到如果按传统模式“把这些劳动队伍视为一个均一的实体,就像大多数的人事政策和福利计划所奉行的以及工会一贯坚持的那样,这种做法只能引起麻烦”[15]。为了维护资产阶级政府的持续有效统治,西方资产阶级政府纷纷创立工人教育学校。同样,结合中国当时外有帝国主义,内有军阀专制,广大国民备受奴役压迫的现实国情,部分学者在提出“教育救国”论的同时,开始引入盛行与德国的工人教育和苏联的劳动教育以期完成对中国工人的教育改造。李石曾说过:“欧洲有益人类的学术文艺,都从工作中得来;倘不尊重工作,有甚么学说文艺,都不过供政治上的牺牲罢了。”[13]李大钊也曾指出:“欧洲工人生活改善而后,必有新文明萌发于其中。”[13]从而使得如何对工人进行教育、引导,成为西方学界、政府所极为重视的时代课题,而相关的工人教育思想也在这一时期通过翻译西方著作、留洋学者的介绍等形式传入中国。

二、筹划与实行

(一)工人教育法令的颁布和相关规定

1928年,全国教育联合会会议议决《实施劳工教育案》;同年,教育、工商两部联合制定《工人教育计划纲要》,1932年,教育、实业两部联合颁行《劳工教育实施办法大纲》;从详细地规定了实行工人教育的宗旨、教材、经费等问题。

工人教育宗旨 根据上述法令归纳工人教育宗旨,主要分为以下几条:(1)依孙中山在民生主义第一讲中所言,“用政府的力量,改良工人的教育,保护工人的卫生,改良工厂和机器,以求极安全和极舒服的工作”[16]。(2)“提高一般男女工人的常识”[2];(3)“补习工人技术上的基本技能”[2];(4)“使童工和学徒完成应有的义务教育并接受再教育”[2];(5)“救济工人子女的失学问题,创办工人子弟学校”[2];(6)“培养工人的高尚人格,培育工人阶级中的领袖型人才”[2];(7)“改良工人生活”。[17]

工人教育实行主体 工人教育的实行主体主要为:“省、市县政府机关、工团、学校、工厂、商店团体及各军政、工商、个人均为办工人教育之主体。”将教育社会化,意在发挥整个社会之综合力量来办好工人教育。

工人教育受教主体及教区分布工人教育的受教主体:主要以成年的男女劳工及未成年的童工和学徒为主。教区分布:“工厂、矿厂、公司、商店、各级党部机关、工团、学校等工人住宅区域。”[2]

教材范围 关于工人教育所用教材,依据当时中国,工人所受教育极其有限之现实,由“大学院编制职工适用之教材,普通个种浅显文字或图画之书、报”[18],主要内容集中为三个方面:“(1)识字训练:三民主义千字课、常识、珠算或笔算、乐歌。此外还得兼授历史、地理、自然浅近读物;(2)关于公民训练者:三民主义;地方自治说;本国大势;公民道德训练;(3)关于职业补习者:服务道德,农工或商业常识;专门职业知识,技能之科目(视各工业工人之需要灼设之)”[17]。

经费来源教育经费作为实现教育之物质基础,其在工人教育能否顺利实行中其极为重要的作用,关于这一经费,根据当时规定主要由以下来源:“(1)由市、县政府教育机关部门每年分拨一部分资金用于工人教育经费所需;(2)工厂、公司、商店等工人教育万全由其自身或股东承担;(3)其他团体或酌取、或自筹、或募捐。学生免学费,其书本、文具等费用均由所办学现单位、部门提供。”[18]

(二)工人教育实施总体概况

自1928年民国颁布《工人教育计划纲要》后,各地教育机关逐步开展实行。尤其是1934年,教育部与实业部组成劳工教育设计委员后,劳工教育得到较大发展。自1929年,制定相关工人教育法定、政策后,各地工人教育学校开始兴起,根据有限的资料整理出以下几个年份,中国工人教育的实施概况:

以1929年为例,当时中国工业发展规模较好的山东、河南、河北(含北京、天津)、湖北、湖南和上海的省市的工人学校数分别为:1 所、33 所、13 所、10 所、4 所和5 所。

1932年上述6 省市的学校数分别约为:29 所、约34 所、14 所(不包括北京公民教育287 个班所涵盖的工人教育)、12 所、5 所和47 所,学校数量几乎成倍增加。该年,上述省市的工人入学数分别约为:6800人、2300 人、1702 人、1698 人、1402 人和943 人。

1934年中国大部分省市工人教育实施基本概况如下表:

表1 1934年中国相关省份工人教育概况①材料来源:根据实业部劳动年鉴编纂委员会编《民国二十一年中国劳动年鉴》,《近代中国史料丛刊·三编》,台湾文海出版社影印,第117-136 页;实业部劳动年鉴编纂委员会编《民国二十二年中国劳动年鉴》,台湾文海出版社影印,《近代中国史料丛刊·三编》,第195-208 页;陈振鹭《劳工教育》,北京商务印书馆,1937年版,第66-67 页整理。

根据上表统计,可以管窥出民国工人教育发展的基本概况:自1929年工人教育发轫起,在此后几年,无论是学校数量、入学工人数量还是教育经费都有了较大的增长和一定的发展,这与当时南京国民政府的大力提倡和广大工人阶级的积极配合是分不开的,但也不应忽视的是,就整个中国庞大的工人数量来说,这一时期工人教育的数量、规模和经费都是极为有限的。

三、工人教育的经验与启示

国民政府战前十年的工人教育虽然成效有限,但其立意、宗旨、课程设计及教学方法上对我们处理当今中国社会工人群体,特别是新生代的农民工群体所出现的一些问题,有着一定的借鉴意义。

(一)政府主导与社会自主相结合的办学模式

1928年,工商、实业两部联合颁布的《工人计划纲要》明确规定,实施工人教育的办学主体为省、市、县政府机关以及工厂、商店、团体、军、政、工、商和个人均为办学主体。稍后的《工人计划纲要续》中细化了实施工人教育经费之所出;一方面来自于市、县政府教育机关,每年拨发经费若干用于工人教育。另一方面来自于工厂、公司和商店等企业和个人。这种政府主导与社会自主相结合的办学模式有助于借助政府功能的同时发挥整个社会力量去更好的实施工人教育。

(二)教材生活化与教学多元化相结合

从《工人计划纲要》及《工人教育计划纲要续》中我们可以看出,实施工人教育的教材较为贴近工人的实际生活与工作常识所需,首先是针对当时工人所受教育的有限,实施基本的识字教育。其次是针对近代大机器生产对工人提出的新要求,着重培养工人的相关机器生产知识方面的教育。最后是通过实行体育、歌唱等课在一定程度上重视对工人身体素质和生活情趣的培养。

在学校作息设置方面,鉴于劳工的作息习惯,实行有别于普通学校的上课模式,根据工人的特殊状况创立半日学校、黎明学校和星期学校。在教学方式方面,不再采取传统的单一书本知识的灌输方式,采取了幻灯教学法、挂图教学法、分团教学法和学者演讲法等。

在开展工人教育的规划上,根据工人的年龄、性别、所受教育程度、职业的不同而分为不同的班级,这也便于教学进度的开展与不同职业知识教育的开展。从而更好地推行工人教 育的开展。

(三)形式上确立师生平等的管理模式

传统中国儒家教育意在培养高人一等的“士”阶层,他们鄙夷劳动者,孟子就曾说过:“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19]为了更好的推行工人教育,将这一教育功效最大化,当时规定;在管理工人时,要求在教员与工人之间建立一种友谊,树立一种平等观念,如:在平时的教室清洁工作方面应由教员和工人共同负责完成。要通过了解工人的实际状况去实施相关教育,旨在因材施教。此外还意在通过心理学课程的授予培养工人的素养,提高其知识水平的同时促进自身素质的提高。

(四)试点办学与工人教育试验区的创办

为了探索工人教育路径,更好的将工人教育在全国范围的推广,教育、实业两部在指定工业区创办了“工人教育实验区”作为试点。较之一般工人教育学校,它有两方面不同;首先,实验区由教育、实业两部直接管理,与此同时,为了结合当地具体实际,推进工人教育实验区的更好进行,管理层又吸收了当地教育团体、劳工团体、工厂等与工人教育实施密切相关的团体、单位的重要人物。其次,调查实验区内工人的教育概况,对未达要求人员将实行强制分期教育。对特殊情况者,首先要经过实验区指导委员会的许可,并呈报教育、实业两部查核。当时举办工人教育引人瞩目的是由教育家俞庆棠、秦柳方等人于1930年在江苏无锡创办的“丽新路工人教育实验区”[20]。

(五)奖励制度

为了鼓励各工厂、公司、私人团体和地方政府部门积极创办工人教育,教育、实业两部将根据各办学单位每年培育工人数量和投入经费的多少为参考标准,实行六等奖励制度。对于办学成效优异者,由教育、实业两部联合署名颁发奖状、匾额,以示褒奖。

结 语

南京国民政府初期,随着近代经济的发展与传统小农经济的加速解体,工人阶级群体得以发展壮大,如何将这一“特殊”群体纳入到国民教育体系中,有效地维护国民政府统治,南京国民政府采取了“工人教育”这一形式,通过对工人教育源起、筹划与实行以及其经验启示的考察分析,说明随着社会的发展,工人群体的力量也为当时的社会观察家及政府所注意与重视,并积极地采取相应的应对之策,以期收到按政府预想的效果。总的来说,工人教育是一种创新,也在某种程度上受到一定积极效果。但我们也应看到,这种实施只是在较小范围内推行,随着时间的推移并未有突出的发展;此外,由于近代中国工人多数依旧停留于谋生阶段,从而一定程度上阻碍了工人教育的有效实行;最后,关于工人教育的资金、组织等既没有明确的规定也没有实质上的法律保护,从而无法确保其实行与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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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沈云龙.近代中国史料丛刊:民国二十一年中国劳动年鉴[Z].台北:文海出版社,1990:2.

[4]沈云龙.近代中国史料丛刊:民国二十二年中国劳动年鉴[Z].台北:文海出版社,1990:4.

[5]沈云龙.近代中国史料丛刊:上海产业与上海职工[M].台北:文海出版社,19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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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丁国瑞.劳动教育概论[J].三民半月刊,1930,4(11):33-48.

[9]陈独秀.劳动问题[J].新青年,1920,8(1):167-1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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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教育部(民国).教育法令汇编:第一辑[M].上海:商务印书馆,1936:387.

[18]教育部,实业部(民国).工人教育计划纲要续[J].河北工商月报,1929,1(6):65-74.

[19]吴根友.中国社会思想史[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1997:50.

[20]秦柳方,茅宗杰.工人教育实验之轨迹[J].民众教育季刊,1932,(1):149-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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