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苍蝇一起打”英译之辨析

任东升 莫小雨

“老虎、苍蝇一起打”这一中文政治文本中的俗语，国内外各媒体给出的英译五花八门。本文从探析“老虎、苍蝇”的中西文化色彩入手，并基于言者意图、语义限定与读者理解三重考虑，从而找出其作为政治文本中的俗语所适合的翻译策略与英译。

2013年1月22日，中共中央总书记习近平在十八届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二次全会上发表讲话，讲话中有这么一段：“要坚持‘老虎、苍蝇一起打’，既坚决查处领导干部违纪违法案件，又切实解决发生在群众身边的不正之风和腐败问题。”对此，国内外媒体纷纷报道并发表评论。但就“老虎、苍蝇一起打”的英译却各有不同，先后产生了十几个英译文，其中既有官方的正式译文，也有民间双语学习者或译界人士提供的译文。

1、“老虎、苍蝇一起打”英译现状

国内媒体

新华社首先发表的官方译文为“We should uphold the fighting of tigers and flies at the same time”。但随后又刊登了Xi Jinping vows“power within cage of regulations”一文，将其译文更正为“(The party should)crack down on tigers and flies at the same time”。《中国日报》紧跟其后刊登了同名报道，并使用了同样的译文。一个多月后，《中国日报》在“《中国日报》新闻热词英译集锦”一文中，基于对该俗语较为完善的理解，将其修正为“To tackle corruption, the Party must crack down on the “ flies”at the bottom and the“tigers”higher up.”可见“老虎、苍蝇一起打”的英译经由国内媒体的对外传播，在语义方面得到了明确与限定，在语体方面也趋向俗语化。

国外媒体

关于“老虎、苍蝇一起打”的英译，各大外媒更是先后给出了不同版本。英国广播公司（BBC）直截了当，将其译为“to battle both tigers and flies”。《卫报》（The Guardian）刊登以Xi Jinping vows to fight "tigers"and " flies" in anti-corruption drive为题的报道，除直接引用新华社最先提供的译文外，还另将其译为“to crack down on both “tigers” and “flies”—powerful leaders and lowly bureaucrats”，对“老虎”和“苍蝇”的指代作了具体的说明。2013年10月3日，《华盛顿邮报》（Washington Post）刊载相关文章，将其译为“to bring down both the“tigers”and the “ flies”—the highranking and lower-level of ficials whose actions have undercut the party’s popularity.”

译界讨论

由于中外文化差异，国外各媒体给出的英译更为细致，以便于英语读者的理解。但不难发现，部分国外媒体的解读存在着一定的偏差和曲解，尤其体现在“老虎、苍蝇”的指代上。因而“老虎、苍蝇一起打”的英译便引发了双语学习者和译界人士的热烈讨论。其中，在中国翻译协会翻译论坛上，龚乃旭先生发表的“也谈‘老虎、苍蝇一起打’的英译”一文，受到了广泛关注。在分析新华社和BBC译文的基础上，他还提出了三种译法，其中包括“Bring all corrupt of ficials to justice, be they big shots or small potatoes economist”，此种译法无论是在“打”字的翻译，还是“老虎”、“苍蝇”的译法上都与中外媒体的译法有着较大的差别，引人深思。

新闻媒体 “老虎苍蝇一起打”的英译

BBC To battle both tigers and flies

新华社等 We must uphold the fighting of tigers and flies at the same time.

China Daily The party should crack down on“tigers” and “ flies” at the same time.

The Guardian To crack down on both “tigers”and " flies"—powerful leaders and lowly bureaucrats

Washington Post To bring down both the“tigers” and the“ flies”—the high-ranking and lower-level of ficials whose actions have undercut the party’s popularity.

China Daily 汇编 To tackle corruption, the Party must crack down on the “ flies” at the bottom and the “tigers” higher up.

2、如何理解“老虎、苍蝇一起打”

通过对比各大媒体的英译版本，我们不难发现症结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打”的英译，是“ fight”、“crack down (on)”还是“battle”？“老虎、苍蝇”的英译，是直译、直译加释义还是意译？考虑到英文俗语的表达习惯，该俗语应以何种句式呈现？下面我们将从源头入手，从对“老虎、苍蝇一起打”的理解谈起。

2.1“老虎”和“苍蝇”的理解

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关于“老虎”和“苍蝇”的俗语确有很多。然而，我们查阅了《俗谚大全》、《中国惯用语大全》、《辞海》、《汉英英汉习语大全》等，都未曾发现“老虎、苍蝇一起打”这句俗语，只有“老虎头上拍苍蝇”、“苍蝇进虎口，不够嚼”等少数几个俗语，将“老虎”和“苍蝇”联系在了一起，但其意义却与“老虎苍蝇一起打”大相径庭。这里我们通过几个具有代表性的、关于“老虎”和“苍蝇”的俗语来透视中国传统文化中“老虎”、“苍蝇”的内涵：

老虎头上敢抓痒；

老虎头上做巢；

老虎嘴里拔牙；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苍蝇轰走还来

由上述俗语可见，在我国的传统文化里，“老虎”除了代表“强者”，还给人一种威严甚至畏惧的感觉，让人不敢“招惹”和“触怒”。而习主席所要控制和打击的便是这些让群众望而生畏、滥用职权的贪官。毛主席生前也极善于运用俗语来表达其政治意图，最有名的一句便是“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可见，“老虎”一词在政治话语中被赋予了独特的内涵。同时，我们在英文网站special dictionary的谚语栏目里输入关键词“tiger”，搜索到世界范围内70条带有“tiger”一词的谚语，其中来源于中国的谚语达28条，而来源于英美国家的仅有三条：1. Tigers and deer do not stroll together. 2. It might be better to be a live rabbit than a dead tiger. 3. The courage of the tiger is one, and of the horse, another. 而仅从这三条看来，似乎无法察觉“tiger”的形象较之我国传统文化里老虎形象的差别。然而英语文化中对“老虎”这一形象的理解与中国还是有一定差异的。如英国诗人William Blake的诗集《天真与经验之歌》中就有一首题为“The Tiger”的诗，用华丽的诗句极力歌颂了老虎的神圣与威严之美，体现了西方人对老虎的欣赏与崇拜。汉语里的“老虎”与英语的“tiger”看似指的是同一种动物，然而其背后隐藏的文化意义又是不同的。

同样，在汉语里，“苍蝇”通常喻指堕落腐化、恶习缠身或贪财之人，是人们讨厌、鄙视和驱逐的对象。而在英语里，含有“ fly（ flies）”的谚俗语也为数不多，其中“Moreflies are caught with honey than with molasses（vinegar）.”相对较常出现，然而这里“ fly”却没有被赋予深层内涵。但在西方神话和文学作品中，苍蝇的身影却时常出现。如《圣经》中埃及发生的第四次瘟疫，苍蝇的出现便预示着着死亡与腐化。Emily Dickinson 也曾写过一首诗，题为“I Heard a Fly Buzz—When I Died”， 诗中的主人公临死之前最后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只苍蝇。由此可见，英语中“ fly”常常与“死亡”联系到一起。

对“老虎”和“苍蝇”的准确阐释，除了应考虑到其特有的历史文化内涵外，还应基于当时当地特定的社会政治含义。“老虎”对应了“违法的领导干部”，“苍蝇”则对应了“群众身边的不正之风和腐败问题”。而在这一年多来有关“老虎、苍蝇一起打”的新闻报道中，我们发现“老虎”往往对应了群众眼中的“大贪官”，即“位高权重的贪污腐败官员”；“苍蝇”则对应了“贪污腐败的基层官员”。由此可见，“老虎、苍蝇一起打”的内涵在实际运用中而进一步清晰化、具体化。

2.2“打”的理解

对于“老虎、苍蝇一起打”中“打”字的理解，我们还得回到习主席讲话的原文中来找寻答案：要坚持“老虎”、“苍蝇”一起打，既坚决查处领导干部违纪违法案件，又切实解决发生在群众身边的不正之风和腐败问题。后两小句中“查处”、“违法”、“切实解决”便是解释“打”字的关键词。由此可见，这里的“打”字不仅包含“打击”的意思，还包含了“对贪污腐败等违法犯罪行为进行严厉的制裁”，即“法办”。

3、 “老虎、苍蝇一起打”英译之辨析

这里我们所探讨的“老虎、苍蝇一起打”的英译实际上属于政治文本中俗语的英译。政治文本的翻译是为了向世界介绍中国的发展情况，让世界了解中国政府的方针政策，其意义早已超越了简单的语码转换。因而翻译时须在深度剖析言者意图的基础上，结合两种语言的文化差异、意识形态差别和俗语本意与所在文本的语义“限制”关系，适度把握修辞逻辑；同时还应考虑到英语谚俗语的表达习惯和英文读者的接受度。

关于“老虎、苍蝇”的英译，从上文的分析中可知，其在英汉两种语言中具有不同的文化内涵，因而采取直译的方式似乎欠妥。但若像龚乃旭先生所提出的“big shots or small potatoes（大人物或小人物）”的译法，即通过对原文本意象的转换让英文读者一目了然、心领神会，那么该俗语背后所蕴含的文化内涵就无法得到充分的传达。在这里，我们可以从“纸老虎”的英译中得到一些启示。余光生先生曾通过意象的转换，将其译成英语中类似的习惯用语“scarecrow（稻草人）”，但被毛主席否定。而“paper tiger”的译法一经提出便受到了毛主席的首肯和国内外媒体的普遍认可。“paper tiger”的译法使用了异化的翻译策略，并通过修辞的挪用生动再现了毛主席“纸糊的老虎”的原意，完整地阐释了“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的政治隐喻。韦努蒂也曾提出要用异化翻译的方式真实地再现源语文化的差异价值观，让美国读者读到真正不同于美国价值观的语言文化特性。异化策略的选择是文化对等观念的要求，译者应当尽量传递源语文化中的文化意蕴。因此，我们建议在翻译“老虎、苍蝇一起打”这一饱含中国传统文化意味和政治隐喻的俗语时，采用异化的策略。具体到“老虎、苍蝇”的英译时，宜采用“直译+补充说明”的方法（“tigers” and “ flies”—powerful leaders and lowly bureaucrats / “ flies” at the bottom and the “tigers” higher up），这样既能通过修辞的挪用保留“老虎、苍蝇”独特的中国文化内涵，又通过补充说明的方法对“老虎、苍蝇”进行了准确的语义限定。

而“打”的各类英译（crack down on, fight, battle,bring... to justice等）中，“crack down on”一词在各大媒体中使用最为广泛。从语义的角度来讲，它强调“对违法行为进行严厉的制裁”，符合原文中“查处”、“违法”等关键词，对“打”进行了语义限定。而“ fight”和“battle”则不包含这层含义。从语体的角度来讲，“crack down on”原为美国俚语，后转为正式用语，在此用于对“老虎、苍蝇一起打”这一俗语的翻译较为合适。相比较而言，“bring...to justice”则显得司法意味较浓。

基于之前对“老虎、苍蝇一起打”意义的梳理和各英译版本的分析，我们认为China Daily后期汇编的英译本“To tackle corruption, the Party must crack down on the‘ flies’at the bottom and the ‘tigers’ higher up.”更为合理，通过“tigers”和“ flies”保留了该俗语所特有的文化内涵，又通过补充说明的方法为译入语读者的理解扫清了障碍。然细细品鉴，我们发现“老虎、苍蝇一起打”本为一句话的俗语，若翻译成“To tackle..., the party must”未免太过正式，且该译法由两个小句构成，略显拖沓，亦不符合英语谚俗语的表达习惯。在此基础上，我们建议可将“老虎、苍蝇一起打”英译为“We must crack down on the‘ flies’at the bottom and the‘tigers’higher u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