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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色西边(之三)“我思故我在”

2014-12-17王以培

金融博览 2014年12期
关键词:忏悔录伏尔泰笛卡尔

王以培

到了18世纪,法国的社会生活与意识形态都发生了深刻变化,启蒙思想照亮整个法国,整个欧洲,以至于日后影响到世界的历史进程。而所谓启蒙思想,即“光明观念”,在法语中是Illumination,当时其实际意义包含两方面,一是用理性的光芒,突破宗教迷信与封建专制的黑暗,二是指追求知识与真理的光芒。追根寻源,还应该从17世纪的唯理主义哲学家笛卡尔(1596~1650年)说起。

笛卡尔是一名数学家,生于都兰纳州的贵族家庭。青年时期,他在潜心钻研经典之后,发现教会及经院哲学的荒谬。他在《方法论》一书中说道:“我自幼就听信了别人的话,接受经典的教育”,但研读之后才发现,“我的努力求学并没有得到别的好处,只不过是愈来愈发觉自己的无知。”而他由此提出了一个重要的哲学命题:“我思故我在”。

按照笛卡尔自己的解释:“我是一个实体,这个实体的全部性质只是思想,它并不需要任何地点以便存在,也不依赖任何物质。”然而,这个思维之物所包含的理性和良知之所以完美无缺,因为它“是由一个真正比我更加完满的本性把这个观念放进我心里来的,而且这个本性具有我所能想到的一切完满性,一句话,它就是上帝”。可见笛卡尔的哲学本身,包含了双重含义:一方面,他推翻了中世纪以来对于教会及经院哲学的盲从,强调“理性”、“怀疑”及个人的价值判断,但另一面,仍将自我的本质与本性的完满归于上帝。

正如一花开两枝,一石激起千层浪,笛卡尔的哲学思想不仅深刻影响了法国及欧洲的哲学界,在社会历史的变迁和未来的启蒙运动乃至法国大革命中,都成为重要的转折与契机。简言之,同样一句“我思故我在”,出现截然相反的两种解释——与其说笛卡尔的哲学自相矛盾,不如说不同的阵营、不同的等级都在“利用”这至理名言,来阐述自己的立场与价值观。照路易王朝的解释,“我思故我在”,说明“我”并非本质,只有在思考的时候才存在;而我能思考些什么呢,或者说什么是我思维的主宰?无非国家与上帝。路易十四(1622年即位,时年22岁)有两句名言与此相对应:一是“朕即国家”,二是“君权神授”。由此,君主代表全民意志,效忠君主即是忠于国家;而君主替天行道,不仅为一国之君,统治世俗世界,而且也是宗教信仰上的教皇,统治着人们的精神与思想。这样一来,“我思故我在”,就被顺理成章地纳入了“个人服从家庭,家庭服从国家,国家服从君主”的专制体系。而在当时社会,哲学上的唯理主义,政治上的专制主义,文学上的古典主义这“三位一体”的“完美结合”,看似如此强大而牢不可破;而启蒙思想家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最终还是将这一切统统击溃打破。

同样一句“我思故我在”,同样强调理性,在17世纪强调的是合情合理,顺从与服从,顺从上帝安排,服从现存的一切制度等级。可到了18世纪的启蒙思想家那里,一切正相反,“理性的光明”,成了冲破黑暗旧世界的利器。

正如恩格斯所说:“在法国为行将到来的革命启发过人们头脑的那些伟大人物,本身就是非常革命的,他们不承认任何外界的权威,不管这种权威表现为何种形式。宗教、自然观,社会及国家制度,一切都受到了最严厉的批判,一切必须在理性的法庭面前,为自己的存在作辩护,或放弃存在的权利。思维着的悟性成了衡量一切的唯一尺度。”

因为“我”的理性告诉我:人生来是平等的,天赋人权。而“我”内心发出的声音,让我“返回自然”,顺从天性及自然规律,而非宗教桎梏或社会等级。由此,人们从理性出发,重新衡量和判断社会、宗教与个人价值,才发现原以为天经地义的宗教及社会等级制度,完全不合情理,甚至天理难容。这样,到了18世纪,一批了不起的法国人,卢梭、伏尔泰、狄德罗、孟德斯鸠……挺身而出,手持光明的思想火炬,冲击着法国社会乃至全人类的黑暗、愚昧。

让·雅克·卢梭,1712年诞生于日内瓦共和国,而说他是法国人,不仅因为从小所受的完全是法国教育,还因为他的祖先原本是16世纪流亡的法国新教徒。卢梭幼年丧母,父亲是一位钟表匠,从小便失去了家庭的照管,在各种行业当学徒,生活在人民之中。关于他的身世,我们有幸得以详尽了解,主要得归功于他本人晚年写的一部《忏悔录》。

在《忏悔录》的开篇,作者便大声宣布:“我现在要做一件既无前例,将来也不会有人效仿的艰巨工作。我要把一个人的真实面目赤裸裸地揭露在世人面前。这个人就是我。”

重读《忏悔录》才发现,与其说作者在坦白,不如说在凭个人的亲身经历,对生活及周遭的世界进行重新审视、判断、思索。而若能放下种种成见,我们不难发现,这部《忏悔录》也是一部极其珍贵的“18世纪平民生活及思想史”。

而讽刺的是,日后那些恶毒攻击卢梭的人,他们所找到的全部“罪证”,都出自卢梭本人的忏悔与坦白。试想,他要是不说,这“累累罪行”,除了上帝,谁会知道呢?而纵观这些罪恶,与其说卢梭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不如说,他更是一名悲惨的牺牲者。而最终的结果是,他从自身的苦难中理解了人民的疾苦,并大有作为。

1749年夏天,卢梭去新尼城堡看望被囚禁的狄德罗,在《法国水星杂志》上偶然看见第戎学院的一个征文题目《论科学与艺术的进步是否有利于淳风化俗》,在狄德罗的鼓励下,卢梭完成了这篇著名的论文,并获得第戎学院的奖金。文中卢梭提出了与伏尔泰截然相反的观点。伏尔泰大赞科学与艺术,而卢梭反过来指出,科学与艺术的发展,败坏了人类善良的天性;社会建立在不平等的基础之上;文化只为贵族阶层服务;而贵族的豪华生活,建立在人民的贫困之上。

1755年,卢梭又参加了第戎学院的第二次征文“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

关于“文明社会”,卢梭提出了自己的见解:“谁第一个把一块土地圈起来并想到说‘这是我的,而且找到一些头脑十分简单的人居然相信了他的话,谁就是文明社会的奠基者。” 尽管后来这篇文章并没有获奖,但引起了更大的社会反响。

数年之后,伏尔泰匿名出版了小说《老实人》,卢梭相信这是针对自己写的——“老实人”相信他的导师所教的哲学,认为世上的一切都是最美好的,可在现实中,他去追求心爱的居内宫小姐,被男爵撞见,随即飞起一脚,把他踢出大门。而走出“乐园”又被抓壮丁,带到保加利亚打仗,戴上脚镣,外加赏三十军棍。在战场上,双方都在高呼“我主上帝,感谢神恩”,可“先是大炮把每一边的军队轰倒六千左右,排枪又替最美好的世界扫除了六千到一万名玷污地面的坏蛋”。而此后又遇见地震、飓风和海难等各种天灾人祸。“老实人”经历了这一切终于醒悟,抛弃了以往的乐观主义哲学,而得出结论:“最要紧的,还是耕种我们的田园。”

尽管此后双方矛盾日趋尖锐,伏尔泰把卢梭称作是搬弄是非的“疯子”,而卢梭则将伏尔泰说成是“不敬神的喇叭手,华丽的天才,低级的灵魂”。但谁承想,这对“冤家”在百年之后,依旧“生死相依”。在先贤祠里,他们的坟墓相对,近在咫尺。看不见卢梭的身形,只见他从坟墓里伸出一只手,手持火炬;而对面的伏尔泰是一尊纯白的大理石雕塑,面容庄严圣洁,面对自己身前的“政敌”,似乎感到一丝“灵魂的不安”。

而无论如何,18世纪的法国启蒙思想家,秉承了“我思故我在”的精神传统,从个人的理性或自然出发,突破旧世界宗教迷信与社会等级的枷锁,为人类的自由平等,开辟了崭新的道路。(作者为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教师) □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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