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夹缝中求生存
——从《宣叙》缺失的元素谈起

2014-12-12孙昕昕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4年4期
关键词:莫里森种族黑人

孙昕昕

(南京艺术学院人文学院)

夹缝中求生存
——从《宣叙》缺失的元素谈起

孙昕昕

(南京艺术学院人文学院)

分析小说《宣叙》在背景、母女情感、种族身份以及男性形象等方面明显缺失的元素,揭示了小说所传达的关注弱势群体、号召自强不息的主题。

《宣叙》 缺失 弱势群体

托尼·莫里森的短篇小说《宣叙》创作于1983年,作品以片段样描述方式展示了上世纪中后期一对小姐妹间的情谊,具体包括她们在孤儿院的相识、在餐馆的偶遇、在超市的洽谈、游行中的敌对以及最终的冰释前嫌等场景。

鉴于托尼·莫里森黑人女作家的特殊身份,她的很多作品都被从女性主义、后殖民主义,尤其是黑人种族主义等角度解读。这类解读常凸显了黑人生存之艰辛,有意无意间强化了黑人与白人的对立。然而事实上,莫里森一直要求自己对种族主义保持警惕,她撰写《在黑暗中弹奏》一书,目的就是反对白人作家中存在的种族二元化的写作方式以及读者的盲从。[1]《宣叙》的格调也恰恰反映了作者本人的态度,没有慷慨激昂的控诉、没有悲天悯人的哀怨、没有孤苦无依的绝望,在温和的文字里,我们甚至找不出许多人预期应该出现的所谓政治立场。分析时我们应遵从作者的意愿,避免将重心搁置在种族对立上。结合符号学理论,我们可从“元素的标记性”这一新的角度来解读作品。“标记性”这一概念与“无标记”相对,在一组相关的表达中,两个所指被赋予不同的价值。无标记的是首要的,标记性的是次级的,甚至被压抑成“缺失的能指”。英语中,相对于男性,女性范畴的通常都是标记性的。[2]将这个理论运用到小说中,故事的背景、故事中的母爱和男性形象的存在等都可看做是无标记的元素,《宣叙》明显缺少了这些元素,强调了这些无标记元素的对立面,构成了明显的缺失。针对后者分析如下。

一、背景的缺失

《宣叙》采用第一人称,并有明确的人物、地点等,读来像是故事叙述者的自叙。而对于时间背景,作者则采取了回避态度,以期避免使人联想当时的社会状况,避免烙上种族主义色彩而强化黑白种族间的对立。

莫里森对种族抗争问题有着自己的见解,温和地呼吁同胞们脚踏实地地默默努力。她在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奖感言中强调,压迫性的语言不仅仅是代表了暴力,它本身就是一种暴力;不仅仅代表了知识的局限,本身还限制知识的发展;不管是有悖伦理的恶言恶语,还是别有用心的民族分裂之辞——将种族剥削的嘴脸隐藏在其文学意蕴之下,都必须抵制其存在、改变其本质、揭露其用心。语言无法镇压奴隶制、消除种族灭绝、平息战争。语言的力量,在于它对于不可言喻之力的探求。[3]莫里森强调要在种族纷争中得以自立,不能消极怠惰,不能失掉自己的语言、声音和自己的文化,她更是用自己的声音号召弱者要积极上进。

作者淡化了时间背景,用故事人物罗伯塔的实际行动告诉人们如何让自己的族群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有趣的是,虽然作者没有明示罗伯塔是黑人女孩,而历来的评论都默认了这一点,权且搁此问题,先关注一下罗伯塔是如何精彩地生活的。离别后的第一次出场,她吸着香烟和两个爆炸头发型的男孩坐一起。她自己的头发则如此蓬乱而野性,我几乎看不到她的脸,但她那双眼睛,无论在哪里我都认得。她穿着淡蓝色露背装和短袜,戴着手镯般大小的耳环,谈论着口红和眉笔。[4]这一段描述很容易让我们想到20世纪60年代的美国,当时反对越战运动、女性解放运动等美国民主运动蓬勃发展。不少青少年以“反主流文化”的形式来发泄他们对社会的不满。罗伯塔的外形举止表现出她已颠覆传统的黑人女性形象,积极投身于反主流文化运动,开始寻找女性的自我。[5]之后的超市相遇,她爆炸式的发型如今柔顺光泽,服服帖帖地衬着那小巧匀称的脑袋。鞋、时装,上上下下都体面、光鲜、富态,装扮得体大方。在谈及自己从孤儿院出逃原因时解释道“我不得不逃。不然你想我做什么?难不成要我在果园里跳舞”。[6]可见,罗伯塔很有自己的想法,不会“识好歹”地被动接受生活的安排。其后在游行队伍中,面对不平等对待,罗伯塔迅即反抗。总之,无论何时,罗伯塔都没有自暴自弃、随波逐流,而始终保持着自己的个性,为自己争夺话语权。想要获得民族自立,只有如罗伯塔之类,敢说敢做,为社会注入新的气息、带来新的活力。

二、母女情感的缺失

故事不缺乏母亲的形象,缺乏的是母亲的情感。两姐妹对自己的母亲都不存在什么深情,母亲来探望时,十二岁的特怀拉毫无兴奋感,不仅显示出与年龄不相称的老成,还平静得让人觉得近乎冷血。故事写道:不过她的脸蛋很漂亮——跟过去一样,她笑眯眯的,手挥动着,好像她才是那个找妈妈的小女孩,而不是我。[5]更有甚者,她还对母亲的举止十分反感:母亲亲昵地大声叫唤“宝贝,特怀拉”时,特怀拉联想大女孩们将要怎样夸张地模仿母亲的样子,便大为脸红;在教堂聆听讲经时,母亲不停扭动双腿,甚至还哼哼唧唧了好几回,特怀拉心想“她真应该被杀死”。在特怀拉眼中,“麦吉就像我那跳舞的妈妈。聋了,还哑巴,就是一副空皮囊……当那群大女孩把她推倒在地,开始打她的时候,我知道她不会叫喊,她也不能叫——就跟我一样——我对此很高兴”。在罗伯塔眼里,她跟我妈妈一样在孤儿院长大,而且我曾经以为我也会和她们一样……我真的希望她们伤害她……那天我也很想去打她,想得要命。[6]在母亲缺失的孤儿院,两个女孩在某种角度上都把麦吉看做是自己的母亲,是虚设的妈妈,[1]然而当她被殴打时,却都暗自欢欣鼓舞,由此折射出她们对母亲的不满与嫌恶。[2]

然而要说女孩们对母亲只有恨意是不恰当的,如特怀拉描述道,“可是玛丽笑个不停,总是抱住我,身上有股香气,我实在没法再气呼呼的了。我想整天都埋在她的毛大衣里……她看上去光彩照人,让我很是骄傲,即便她穿得松松垮垮,那身绿色衣服很是丑陋,还显得屁股奇大无比。不过,一个活生生的漂亮妈妈毕竟比那些死去的完美的母亲们强,虽然她总是丢下你一个人自己去跳舞”。[6]可见特怀拉是渴望母爱的;罗伯塔希望麦吉被欺侮,然而故事结尾的会面时,她忧虑地发问:“What the hell happened to Maggie?”(麦吉到底怎么了?)这其实是对社会底层人物命运的担忧,勇敢如罗伯塔无法扭转一个群体的命运。作者正是借罗伯塔之口道出忧虑,暗写期许。罗伯塔努力获得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从孤苦无依到衣食无忧,从稚嫩无助到独立自强,她可以自由追寻自己的生活方式,可以毫无顾忌地表达自己的思想;莫里森可以去创作一个个活灵活现的人物,可以将自己的心声赋予笔端,可以像指路人般引导人们前行——但是,想要真正改变弱势群体的状况,还是要给他们以精神力量,呼吁他们自己不懈努力。

莫里森许多作品中的母亲形象都曾被着力分析过。如《宠儿》中扭曲了的母爱——只为避免孩子沦为奴仆,母亲居然能亲手溺死孩子。鉴于“母亲”的黑人身份,诸多分析多从黑人种族主义角度展开,对于这篇故事显然是不太恰当的。故事的主角身份特殊,都在孤儿院中度过很长一段童年时光,都是来自特殊家庭的孩子,从中我们能感受到社会底层女性尴尬可怜的处境,不管是白人还是黑人,这里所关注的对象已经超越了种族。

没有爱的关怀,特怀拉变得冷漠、无所用心;罗伯塔则与之不同,变得自立、坚强。难以说清楚母爱的缺失到底在多大程度上影响了俩人的成长,但在故事中,这无疑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虽然在成长过程中,没有享受过多少来自母亲的温情和照看,俩人在日后相见时还总是记得问候彼此的母亲——那时 “母亲”已经更是一种维系,曾经是两个无依无靠女孩之间的维系,后来成了过去与现在的维系。

三、种族身份的缺失

莫里森曾经表示:“我所写过的唯一一部短篇《宣叙》尝试抹去涉及两个不同种族人物故事的全部种族解码,虽然对于人物自己来说种族身份总是关键的。”[1]的确,她没有正面描述两姐妹的种族,只说她们一黑一白,剩下的便由读者自己推测。对于小说中两主角争议的核心人物麦吉,作者也未将其种族身份明朗化。两姐妹在游行队伍中相遇时,还因麦吉的种族产生争论。故事专门描述了特怀拉的心理:“但是她说麦吉是黑人,让我感到十分困惑。我琢磨这个问题的时候,真的没办法肯定这一点……好长时间以来,我一直想要确信这件关于种族的事情,直到最后,我终于明白其实真相就在那儿……”可以看出,作者一再地淡化故事中的种族色彩。这种处理方法的目的和缺省时间背景的出发点一致,都是为了淡化矛盾,避免冲突过于锐利鲜明。

四、男性形象的缺失

《宣叙》还明显缺少男性形象,屈指可数且毫无发言权,形同摆设。故事开始时就没有父亲的形象,之后俩人各自结婚组建家庭后,丈夫也都是隐性的存在,即使偶尔提及,也是从女性角度出发,为反映女性的性格服务。超市见面时,特怀拉提到丈夫詹姆斯·本森时,罗伯塔自然而又关切地问道:“他人好吗?”特怀拉原以为只是一句寒暄,可是罗伯塔的反应却表现出她是真正地关心这个问题。“罗伯塔眼神定定的,好像真是把这作为个问题,而且一定要得到个答案”。[6]当特怀拉表示感到很幸福时,说道“那很好”,“我一直希望你能够幸福”。看得出,罗伯塔很关心昔日处境同样可怜的小姐妹如今生活得如何,幼时的惨淡经历也让她更注重家庭的幸福;从另一个侧面上,这也充分表现了她要求受到尊重、要求得到善待的高度女性意识。

五、结语

《宣叙》缺失时间背景、母女情感、种族身份、男性形象这些元素,无论是突出其中哪种非标记符号,莫里森都一再模糊化种族色彩,其意旨已经超越了种族主义,并非要表现黑人与白人间的二元对立,而是转向更为博大的主题。她将目光投向了弱势群体,呼吁他们自强不息、积极向上、不懈努力,要有夹缝中求生的坚韧和毅力。一切正像我们所知的那样,尊重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争取来的。

[1]朱梅.拒绝删除记忆的幽灵——从托尼·莫里森的《宣叙》谈起[J].当代外国文学,2008(2).

[2]Daniel Chandler.Semiotics:The Basics[M].New York:Routledge, 2002.

[3]Toni Morrison.Lecture and Speech of Acceptance upon the Nobel Prize for Literature,1993.

[4]李璇.试论托尼·莫里森《宣叙》中的不可靠叙述[J].江西科技师范学院学报,2008(6).

[5]李喜芬.重构黑人女性的自我——解读莫里森小说《宣叙》的叙事奥秘[J].外国文学,2005(1).

[6]Edited by Nina Baym.The Norton Anthology of American Literature[M].New York:W.W.Norton&Company,Inc.,1998.

猜你喜欢

莫里森种族黑人
说起1776年那些事,就不能不提种族和蓄奴问题 精读
黑人谈河流
诺贝尔奖得主、作家托妮·莫里森逝世,享年88岁
论莫里森《孩子的愤怒》的艺术张力
论美国基于种族的“肯定性行动”
论埃里森文化批评中的种族政治观
跟踪导练(一)3
托尼·莫里森笔下的女性形象解读
重寻黑人主体身份意识,构建和谐社区——小说《宠儿》的黑人女性主义解读
试论托尼·莫里森《家》的文化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