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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求至美人性 寄寓人生理想
——浅析沈从文和边地乡下人

2014-12-12封春艳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4年4期
关键词:乡下人边城湘西

封春艳

(中共莱西市委党校)

追求至美人性 寄寓人生理想
——浅析沈从文和边地乡下人

封春艳

(中共莱西市委党校)

湘西边地,是沈从文文学作品所共同描绘的大背景。其地理位置偏僻,经济、政治较特别,再加上楚文化的影响,导致边地“乡下人”的心理别具一格。沈从文因其独特的经历和他与众不同的 “乡下人”心理素质,使得他与故乡的山水融为一体。他对笔下的“乡下人”倾注了极大的感情,对他们的命运进行了思索与考察,他的代表作品,展示了一种“优美、健康、自然的而又不悖于人性”的人生形式及其生存状态,讴歌了“乡下人”身上淳朴健康的人性美和道德光辉。沈从文以其作品中的“乡下人”,体现出他的美学思想,表达他重造民族美德的信念。

湘西 乡下人 至美人性 独特心理 找回理想

湘西,一处汉苗两种文化互碰互撞之所,是沈从文文学作品所共同描绘的背景。在这样一处极偏僻的角隅上,生活着一群淳朴善良的人:兵卒纯善如平民,农民勇敢而安分,商人只是同平民作有无交易,谋取什一之利。即便是晨河上的水手和吊脚楼上的女人,也看不出他们是否对违背伦理道德有所顾忌。这样一群远离政治旋涡的 “乡下人”,生活在山清水秀的苗乡,似与世隔绝的桃源之境,便有了一层神秘。跟随作者,走进湘西,去窥探一下那层神秘,看一看沈从文是如何创作出那群质朴的“乡下人”的,了解一下边地人具有怎样的品质,这些品质受何因素的影响,作者以此寄寓了他何种人生情怀。

一、地方特色,别具一格

湘西自古以来就是一隅与世隔绝的边远锁闭地域,由于地理位置的偏僻和民族成分混杂,这里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里始终被人视作未开化之地,其社会状况一直呈现着与中原地带完全不同的面貌特点。宋代以前,外界皇权在这里的统治是极不稳固的。元明两代,在此设立土司制度,封建王朝一度加强了对湘西的控制,但自明中叶起,当地人民的反抗斗争又逐渐削弱了统治者的力量,从而又在这里造成了一种“既无流官管束,又无土司管理”的局面。至清代康熙、雍正年间,封建阶级对湘西施行了“废除土司、设置流官”的所谓“改土归流”政策,总算在表面上稳住了朝廷势力在这里的地位,但紧接而来的就是民族矛盾的空前尖锐,这使“改土归流”以后的湘西社会更加显得与外界隔膜。截至本世纪前后为止的湘西是极富于独立性的,它在社会生活各个领域内部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地方特色,由此导致社会心理别具一格。一方面,由于经济落后,生活环境闭塞,边民们滋生了悠然自得、安于现状的心态;另一方面,汉族统治者对苗民的征伐不断,苗民的反抗也不断,在苦难中边民培养了勇敢孤傲的雄强品格。另外,在文化上,湘西既接受了屈原精神等中华民族正统思想的影响,又较多地保留了自己的地方民族文化,二者结合起来,便又孕育出了边民们强烈的楚人浪漫情绪。

上述这一切所构成的湘西总体社会心理无疑是较为健全的,它绝少有儒家礼教的桎梏痕迹,而以张扬人的个性为其基本内容,这就使边地固有人性形态呈现了鲜明的美的色彩。可是,湘西这种美的人性形态在20世纪20年代以后开始变色了。民国以来,湘西一方面仍未摆脱其“虽愿意成为附庸,却不免视同化外”的独立的命运,另一方面却被强行打开了门户,被迫接受外界社会的种种“文明”,如内战、饥馑、捐税、官僚等,这就使整个边地社会心理逐渐沾染上了现代都市恶习,从而出现了日益堕落的趋势。湘西再也不是“过去”的湘西了。

二、自然淳朴,至美人性

成长于湘西沅水流域的沈从文,身上奔涌着苗人的血液。楚文化的大胆想象又为他提供了立足本土、超越外来文化的勇气。有了源远流长的历史传统,独具特色的文化熏陶,沈从文便施展其叙事技艺,把读者带入他艺术的湘西世界。

在这样一个世界中,读者见到最多的是一群“乡下人”。给人深刻印象的是其代表作《边城》。边城山水如画,展现出边城茶峒人淳朴健康的人性美。自然与人互为依存,和谐共存,相得益彰。山水是美的,人心更是善的。老船长几十年兢兢业业守在渡口,从不懈怠,而且为人仁义善良,深受当地人尊敬。他爱孙女翠翠,毕其一生想为她寻找一个美好的归宿,但又从不为难翠翠,尊重她自己的内心选择,即便受到一些误会也从不抱怨,最后在遗憾安详中死去。船总顺顺既富有而又有名望,但同样慷慨大方,虽然也有有钱人来找他攀亲,但他并不阻止儿子们的自由行动,也不嫌弃翠翠的低微身世。大儿子死后他一度迁怒于老船夫,以为老船夫从中阻挠了大儿子的求婚,但在老船夫死后,马上要代为抚养翠翠,尽弃前嫌。他的两个儿子勇敢出色,重情义又感情专一,老大为弟弟着想而丧生,老二对此满怀歉疚,尽力补偿。无论将来他回来还是不回来,他的专情与善良都会令人感慨。翠翠更是小说中美的化身,她是大自然之子,活得晶莹剔透。用作者自己的话来说:“乡下女孩子虽同一般社会疏远,但在感情上,也与城里一些年轻生命相似,不过乡下人更真切一点,也就更接近于糊涂一点罢了。”这里所说的“糊涂”,就是指翠翠的不谙世俗,翠翠对世俗的东西是一无所知的,所以她活得一尘不染,犹如深山流出的一泓清泉,从未受到“现代”文明的污染,始终保持着透明和纯净,没有杂质,更无毒素,她并不以家庭经济状况,甚至也不以人的好坏作为“做媳妇”的条件。她是一个劳动的少女,热爱劳动如同热爱生命,她生活在历史、政治、文化和知识之外,她是一个自然成长的生命个体。她按着一个生命应有的状态而自然生存着,同时承受着世间和命运带给她的一切。正因为沈从文深刻地写出了“乡下人”那种固有和淳朴的美,因而这个故事带给人的,是美与遗憾的并存,感叹人性的至美,遗憾命运对人的作弄。

沈从文曾这样写道:“这世界或有想在沙基和水面上建造崇楼杰阁的人,那可不是我,我只想建造希腊小庙。选山地作基础,用坚硬石头堆砌它。精致、结实、匀称,形体虽小而不纤巧,是我理想的建筑。这种神庙供奉的是‘人性’!”

三、独特经历,独特心理

沈从文之所以将自己的创作着眼点主要放在湘西,对故乡土地和人民的深切挚爱,或许如许多人所言及的“乡情”因素无疑为我们提供了一种十分正确的解释。但这种解释只道出了多数乡土文学作家的共同处,而远未说明他的个人特殊所在。其个人特殊性表现在他与众不同的“乡下人”心理素质,以及由此决定了他与故乡的超乎寻常的精神契合关系。

在正式步入文坛之前,沈从文已走过一段曲折坎坷的人生道路,他出生于封建制度行将崩溃的20世纪初,整个童年时代都是在剧烈的社会变动中度过的。1911年爆发的辛亥革命,波及他的家乡镇簟(现湖南凤凰县),在这里引发了一场反封建的武装起义。当年的沈从文才九岁,懵懵懂懂,个人生活未受多大影响,但起义失败,人民惨遭杀戮的情景,深深刺痛了他稚嫩的心灵,使他一生都难以忘怀。这是沈从文早年经历中值得注意的一个片段。1917年8月,年仅十五的沈从文“第一次离乡背井,随了那一群肩扛刀枪向外发展的武士为生存而战斗”(《湘行散记》),从此便开始了他五年多的行伍生涯,这段生活历程对沈从文来说是极为重要。首先,他从中积累了十分丰富的人生经验,看到了杀人、抓人等边地各种苦难现象,同时也看到了赛船之类的湘西社会民俗,这些都为他日后的文学创作做好了生活的准备。其次,他又逐渐取得了独立思考的本领,这致使他在日后创作时能始终不屑于追随文坛时尚,而只管开拓自己的路子。更为重要的是,沈从文在军队中所见所闻还初步铸就了他截然不同于城里人的世界观面貌,培养了他“乡下人”的思想感情。

为了心中的信仰,1923年沈从文来到北京。这以后,其“乡下人”意识又得到了进一步的强化。这里先要指出,沈从文怀着接受新思想、追求新知识的积极愿望,才离开乡村走向都市的。他只身北上的目的十分明确:“准备过北京读书”。这实际上是20世纪20年代前后在五四精神感召下,许多青年来北京的共同目的。然而,此时五四运动已经退潮,北京又逐渐回复了它原有的平静。在这段时期里,沈从文还充分品尝了人生之苦。他报考学校落了榜,找工作又无着落。只好一边当大学旁听生,一边写稿子,更多的时间里则是蜷缩在阴冷的小屋中学习耐饥耐寒的能力。如果说物质生活的极度贫困已使沈从文不堪忍受的话,那么因穷而来的富人歧视则更让他感到痛苦。在物质和精神双重压力下,沈从文那接近“文明”的兴奋感所抑制住了的“乡下人”意识又开始复苏了。他不由自主地把自己摆到了都市社会的对立面,以“乡下人”的目光看待一切,终于形成了自己完整的“乡下人”基本心理素质。即真诚,纯朴,和善,顽固,保守,爱土地;不懂诡诈,也不缺少机警;做事执著,认真到“傻头傻脑”的地步;爱憎、哀乐与城市中人截然不同……

沈从文以其“乡下人”的心理,十分温暖地沉浸在故乡的人事中,他与故乡水乳交融。正因为如此,他从一走上文学之路起便自然而然地确定了以湘西为自己的主要创作视野,拿他的话说:“笔下涉及社会面虽比较广阔,最亲切熟悉的,或许还是我的家乡和一条延长千里的沅水及各个支流县份乡村人事。”这便使写湘西的作品在他的整个小说创作中,占据了很大的比重。

四、治疗人性,找回理想

善、美是人类文化发展的最终趋向,是人类心理追求的最终归宿。无论人类历史进程伴随着多少痛苦和艰辛,善、美的价值趋向却成为了人类永恒的崇高目标。

湘西的“乡下人”系列就体现了沈从文以善、美为主体的审美理想。在沈从文眼里,“美就善的一种形式,文化向上也就是追求善或美的一种象征”。而作家的创作在“使人觉得在真美感觉以外,还有一种引人‘向善’的力量”。“这种‘向善’,不仅仅属于一般的社会道德规范,而是上升到对社会人生的哲学思考,并从审美层次上接触和感悟另外一种人生。从这种人生景象中有所启示,对人生或生命能作更深一层的理解。”基于这种认识,他特别强调在审美原则中要排除来自“政治”、“宗教”的干预和“商业气息”的侵袭,而任何理性思想的束缚和商业气息的渗入都是对美的一种“袭击”,是对一切美物、美行、美事、美的观念的亵渎。善、美在审美层次上的集中表现是“爱”,“爱”就是生的一种方式,用“爱”来给人好好作一度诠释,就能以超越世俗爱憎哀乐的方式,从审美境界中探索,发现人的“灵魂深处或意识边际”。

《边城》和他的“乡下人”系列,是体现着他的深刻的生命体验和人生思考的。他说他创作的《边城》表现的是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于人性的人生形式,从而为人类‘爱’字作一度恰如其分的说明”。因此他怀着一颗无可言说的爱心造就着《边城》故事里的每个人,他要把自己长期以来受压抑的感情和欲望,化为对翠翠的爱,对老船夫的爱,对边城所有平凡人物的爱,直至升华为对民族对人类的爱。小小边城不分贫富,不讲地位,一律以诚相待,到处充满爱,是与现实对照鲜明的世界,这正是沈从文所向往的返璞归真的人生境界。

沈从文的“湘西世界”里的绝大部分作品无不深深地表现着他的“善美”为尺度的价值趋向,与“现代文明”的大都市相比,“边城”如一潭清水,自然的美景、古朴的习俗、善良的百姓、纯洁的心灵浑然一体,构成了一个令人神往和思慕的佳境。在平淡而充满人情美的乡下人眼里,人与人之间以情谊为重,并没有任何杂质渗入。他的许多作品无不倾注着沈从文在“善美”为主体的审美选择中的文化价值取向。这里,有翠翠式的无暇少女,有痴情的女人和讲义气的男子汉,有诚挚善良的老者……他们于病态虚伪的绅士和太太、自称满腹学问的现代儒生、虚浮骄纵的纨绔子弟、鱼肉乡民的官僚幕客的丑恶行径的鲜明反衬中,更突出了“乡下人”的那种单纯、自然、率真……

沈从文认为他的小说只写给那些关心民族的过去和未来的人们看的。“这作品或者只能给他们一点怀古的幽情,或者只能给他们一次哭笑,或者又将给他们一个噩梦。但同时也说不定,也许尚能给他们一种勇气和信心。”由此我们可看出,沈从文以笔下的“乡下人”,寄寓了他对我们民族的现实和将来命运的深忧隐痛。他的创作是意在重塑民族灵魂的。他反对和批判的是半殖民地半封建中国城市中被所谓“现代文明”扭曲和压抑了的人性和灵魂。他赞美的是淳朴的人性,深情抒发的是边城的淳厚民风,并从中找回失落的民族理想。

[1]沈从文散文精编[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96.

[2]沈从文自传[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1995.

[3]中国现代小说精品·沈从文卷[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 1995.

[4]沈从文——无从驯服的斑马[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 1996.

[5]“人性的治疗者”——沈从文传[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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