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春到冬
2014-12-12孟晓冬
从春到冬
五叔邮了二十年的信,跑了几万里路。
五叔人老实,病歪歪的身子骨瘦如柴,说起话磕磕巴巴。
五叔结过婚,婚后第三年老婆跑回了娘家,没再回来。五叔不怪她,他那玩意儿天生不行。
以后,五叔在土们岭林场依然当着邮差。这地方没人愿意干,孤独的就一幢房子。大约每三天会有一辆马车把信件捎给五叔,再由五叔领着老黄狗步行穿过老林和两道山岗,送到烟谷。
那烟谷是一个伐木场的部落。娘们儿特多。她们的男人在“喊山”,一年半年指不上。因此,她们巴不得来个男人磕嗒磕嗒牙。
五叔好脸儿。除了给他们传递信件,每次进烟谷都带来一些“大虾酥”,分给她们的孩子们。分得多的就乐滋滋地跑回屋告诉娘,说五叔摸了他的小鸡给了三块糖;分得少的就蹦到柴垛上骂:“树炭黑,雪地白,五叔鸡巴最埋汰。”
五叔佯装生气,脸憋得红红的,挥着一副干瘦的手,磕磕巴巴地说:“你——爷的鸡巴才——埋汰哩!”
像这样的骂仗,每次都有,五叔也愿意整这样的景。当然,一有骂声,老娘们也就从各自的屋里走出来,像唱戏一样,放下手里的活计,嘻笑着和五叔磕嗒磕嗒牙。
五叔弄不过她们。她们人多,话野,人也浪。
有一次,五叔和孩子们正骂着,胖崽娘气鼓鼓地跑了出来,骂道:“老五,我今天倒要看看,是你的家伙什埋汰,还是胖崽他爷的埋汰!”她撸了几下袖子,露出毛乎乎的粗胳膊,“姐妹,来,把他扒了!”
“啾!”烟谷的娘们儿疯一样地冲上来,把五叔七手八脚地摁在地上扒裤子。五叔不让扒,像一头被绑住要挨刀的猪似的嗷嗷直叫。
“闪开!”胖崽娘凶势势地撩起衬衫,露出叽叽鼓的大奶子,“给我把住喽,我让你吃点老娘的奶!”她单腿跪地,使劲挤下乳房,一股青白色的液体就滴进了五叔的嘴里。
“呜——”全场一片欢腾。
“操你──奶奶地!”五叔嗑嗑吧吧地喊。
“你还骂!”胖崽娘把奶子贴在五叔脸上,“姐妹,整整他!”
女人们乐坏了,她们至少一冬天没有见过男人了,她们疯狂地在五叔身上胡乱地摸着,揉着,掐着,薅着……
五叔使劲蹬着腿,一会儿哭叽叽,一会儿笑哈哈,一会儿哭笑不得……
“拔啦拔啦硬硬,拔啦拔啦硬!”女人们看着光模出溜的老五,开心极了。孩子们在外围不停地欢笑着……
“崽他娘,别闹了,别弄坏了!”马寡妇说。
“嗬,老五还有人疼嘞!”胖崽娘松开了手。
五叔拎着裤子借机逃进了树林。
这以后,五叔每次来烟谷都给马寡妇带点东西,诸如顶针、绣线、雪花膏什么的。一天,五叔被马寡妇叫到了跟前,说:“他五叔,我家耗子多,你给看看呗?”
“不用看、看,我给——你——做,做两个耗夹子,就是——了。”
“看看呗,看看洞呗!”
马寡妇把五叔拽进了屋,关上门,她脸红了,眼睛眯笑成一条线,她指了指炕上的枕头说:“我绣的。”
五叔一看,脸气得煞白,一脚踢翻了桌子,两支柞树一样的胳膊“咚咚”打起前胸来:“收起、你的鸳鸯枕,把,把我——老五——看成——啥人了!”
马寡妇“哇”地一声哭了,好委屈。她边哭边争辩:“我是可怜你,看你做男人白活了一辈子。”
“放你娘的狗屁!”五叔说出了一句不打顿的话。转身踹开房门,走了。
以后,五叔再没有和马寡妇说话,马寡妇也像见不得人似的终日不出门。为了这事,胖崽娘差点把五叔吃了,“瞧你那样儿,也不鼓起眼睛照照镜子,瘦得像孙猴似的,不知好歹,谁他妈要和你睡觉,都得他妈硌死,急死!”五叔深知骂不过胖崽娘,蔫不鸡儿地溜了。
这年冬天,大雪整整下了一天一夜。五叔站在火盆旁咳嗽着,他害怕冬天。晌午,他直起腰走上前摸摸老黄狗的头,自言自语地说:“雪——停了,我,我们去、送信。这信、压、在、我,我心上、半年多喽,沉、沉哪!”他把邮袋捆在老黄狗背上,推开了房门。一股冷气使他咳嗽得抽紧了身子。走到第二个山岗时,五叔跌倒了。他流着泪看看老黄狗,又向烟谷方向指了指……
不久,马寡妇疯了。她拿着一封信给胖崽娘看,给全村的女人看,反反复复地叨唠个没完:“他得了癌,他怕我再守寡,唔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