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叙述的脉络行走
——小说《边城》与电影《边城》叙事结构比较
2014-12-12任杰
任杰
(安徽师范大学 )
沿着叙述的脉络行走
——小说《边城》与电影《边城》叙事结构比较
任杰
(安徽师范大学 )
历来对《边城》的关注多侧重于人物描绘和湘西风土人情描绘上,而忽略《边城》的叙述结构,本文以小说《边城》与电影《边城》作比较,突出不同艺术形式之间相异的叙事结构。
小说《边城》 电影《边城》 叙事 比较
1934年初,沈从文回到阔别十余年的湘西故里。同年4月,完成了《边城》的创作。《边城》是沈从文先生精心描绘的一幅湘西人物风情画,有着独特的叙事结构和叙事策略,其叙事艺术在中国现当代小说中具有独特的价值和意义。
在小说《边城》里,沈从文已“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这样质朴近乎愚笨的方式开了头,从而展开了缓慢的叙述。前两章用的是介绍的语气,从容不迫地带出了翠翠、老船夫、黄狗、船总一家,也带出了湘西的纯朴风情。这里应该是有“听众”的,照沈从文的话说,是“还认识些中国文字,在那个社会里生活,而且极关心全个民族在空间于时间所有的好处与坏处的”人。但随着叙述的行进,“听众”的影子逐渐模糊起来,沈从文敞开了自己的叙述,也打开了自己,让自身温柔的情感飘荡在整个《边城》里,让温柔的叙述之手爱抚每一个句子,使每一个句子都变得动人起来。似乎伟大的作家都有让一种情绪、心理、氛围笼罩整个作品的本领,陀思妥耶夫斯基是,司汤达是,沈从文也是。
沿着自然脉络行进的叙述,在第三章里微微跳动了一下。正是在这一章,叙述第一次出现感叹号(除了引用对话):“凡帮助人远离患难,便是火,人到八十岁,也还是成为这个人一种不可逃避的责任!”沈从文一直以“乡下人”自居,其实经历了五四启蒙和城市生活的沈从文不可能再是严格意义的“乡下人”,他自己也未必不清楚。这一厢情愿偏执的自我命名与这感叹号里,有着沈从文对城市文化不认同的表情。而不认同的背后,是对浸润生命的纯朴风情的肯定。同时,这种纯朴风情与健康人性也是以城市价值体系为参照、与之作比较的。正因为如此,“边城”才有机会从沈从文的记忆中脱胎出来,呈现《边城》的面目。
在第一、第二两章各带出翠翠一家与船总一家的叙述,在第三章的“船赛”中得到了交接与汇合;之后的第四章里,沈从文叙述了翠翠的一个回忆,是一个插曲,一个变奏,丰富了《边城》一直缓缓流淌的旋律。
于是在第五章里,沈从文也让大老遇见了翠翠,这样,该交代的基本交代完毕,故事的框架也初步形成,叙述的行进就有了一种便利。
而在之后的十来章里,和别的小说一样,沈从文也为叙述设置了障碍,如最突出的“大老遇险”。设置障碍是为了更好地行进,但故事和叙述都没有在我们的心中产生跌宕。沈从文插在其中不起眼的对于风俗、人性的描写温柔地抚平了阅读过程中产生的心理褶皱。这不单是技法,更是由于沈从文的心理节奏与心灵律动;沈从文心底湘西优美缓慢的笛声重复着到来与离去,平缓了爱情主题音乐的跳荡。
《边城》与现实主义主流小说不同,作品采取原生态的叙事策略,描写了湘西地处偏隅、民风淳朴的人文景观,呈现出了边地与原始生态的风貌。《边城》的叙说使湘西成为了一种文化的表征,一个被充分意象化了的文化符号。同时,沈从文所建造的希腊小庙又是充满着悲剧的,平静中有悲哀——一个更大的命运笼罩住他们的生存。充满着悲悯情怀的作者,用沉静的文字谱写了一曲湘西喑哑的田园牧歌。就是这样,1934年的沈从文完成了他对边城时间与空间的双重抵达。
1949年之后,凌子风计划拍摄电影《边城》,并向沈从文先生征求剧评,之后的拍摄使用的是姚云、李隽培编写,加入沈从文意见的剧本。沈从文在意见里描述了湘西风情的一些具体细节,同时也给出了业余的指导,如“翠翠对爱情的感觉是朦胧的,盼处处注意”,“黄狗的出现不能使用得太多”,等等。
电影难以企及原著的思想与情感高度,似乎成了所有改编电影的宿命与尴尬。这是因为想象艺术更容易高出视听艺术,还是小说《边城》已经先入为主,我们只是在拿电影跟心中的《边城》对比?我不知道。总体说来,凌子风在导演电影 《边城》时采取的是“原著”为主的改编策略。凌子风拍摄电影的时候,又根据电影文学剧本撰写了分镜头剧本,很充分地吸收了沈从文的批阅意见。对比小说和电影,可以发现,二者的人物、情节和环境以及所要表达的思想主题基本是丝丝入扣。但是,电影与文学毕竟不同。
回到原话题,镜头从沈从文先生伏案开始,切向湘西,一个俯视的视角,交代了小溪、白塔、人家。接着是近景平角的翠翠、全景渡船的老船夫。用不同的景别展示人物,既保持着与小说《边城》的某些一致,又有所不同。小说《边城》的叙述,是用语言再创造一个优美、健康、和谐的湘西世界,带有独特的氛围与节奏。而镜头,电影“叙事的眼睛”,试图保持的是画面的整饬、连贯于叙述的紧凑:男子要“烧酒”的情节是和老船夫进城连接在一起的,第一章里为钱争执和第六章里的翠翠拦路也都融汇到一个镜头里;包括翠翠让祖父吹笛子,笛子也不得不放在翠翠手中,而不是家里,等等。
《边城》这部影片还原了小说中湘西特有的景致,湘西在电影中有种写意画的感觉,这就使得电影显得相当诗意。如对天空与白云的直拍、对潺潺流水及其水中倒影的拍摄,还有对远山、白塔的拍摄。《边城》中的色彩主要以蓝色与绿色为主,青山绿水始终是画面中的主色调,包括小路两边的草丛、碧蓝的河水,还有郁郁葱葱的山林、远处若隐若现的白塔,这些色彩表现出大自然不加雕饰的神韵,但后来色彩又转向黑色与苍白色,尤其在天保失事、摊送冷漠之后,爷爷的心力交瘁,再加上风雨交加的天气的烘托,夜的黑与天的苍白与此时情节的转折结合得天衣无缝。
语言上,第十章祖父问翠翠应不应二老进城看船赛时,两个话对浓缩为一个,翠翠的回答简短了,但不失心理的丰富,“我不去,——我陪你去”。而散落在各篇章里细细琐琐的对话,也只使用了主要的话轮。省略带着浓缩,是让每个镜头都盛得下,话放得进去,看起来不臃肿,为的都是各自的叙述。
声音是电影的重要元素,也是营造气氛的重要手段。如在 《边城》中月光下,爷爷给孙女吹芦管时的那场戏中,凌子风加了夜晚杜鹃的叫声,气氛显得特别优美、幽静。音乐在电影作品意境的创造过程中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边城》里的音乐最突出的就是唱情歌了。在寂静的湘西城里,一切都寂静了,这时情歌的飘至,暗示着在这种平静之下,涌动着一种热烈的爱情,且唱情歌也展示了湘西的一种民风民情,使得意境更加深远、韵味十足。
而在一些地方,如祖父与翠翠沉默着返家,这里的沉默镜头没有给足够的长度。小说看起来无关痛痒的叙述,恰恰构成了想象艺术节奏的延长与回环;放在镜头里,就不好了。
可以肯定的是,凌同样抵达了《边城》。沈从文抵达的是记忆中的边城,凌抵达的是人文的文本和文本的“真实”。以视听艺术的形式去探寻、呈现小说创作者的心灵景观,毕竟不容易。
[1]沈从文.边城[M].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02.
[2]余华.我能否相信自己[M].济南:明天出版社,2007.
[3]王安忆.王安忆读书笔记[M].北京:新星出版社,2007.
[4]王向辉.边城的叙事策略及其湘西风情[J].新乡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