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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英国病人》中的文化身份意识

2014-12-12韦施伊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4年10期
关键词:基普汉娜凯瑟琳

韦施伊

(暨南大学)

这部由加拿大作家迈克尔·翁达杰的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英国病人》和小说一样都获得极大的荣誉。电影导演安东尼·明格拉诗性镜头中涉及历史、文化、战争以及人类生存的意义、人类价值的实现等问题的思考。然而,在这些论题之中,最突出的无疑是文化身份的探寻。艾玛殊伯爵与工兵基普两个迥异的人物背后所蕴含的文化意蕴正是电影对文化身份意识的思考。另外,值得注意的是电影作为视觉艺术,从色彩表现技法上实现了文化身份意识的多元化表述。

一、电影对文化身份意识的探寻

电影《英国病人》的时间安排在二战后期,地点是意大利一间曾是修道院的废弃别墅,在这个封闭空间中,重伤的“英国病人”艾玛殊与一位不愿撤离、停留照顾病人的多伦多女护士汉娜,和生于印度、负责拆解地雷的锡克族英国工兵基普,以及失去拇指、整日依靠吸毒寻求解脱的多伦多人卡拉瓦乔——四个伤痕累累的人,探寻着个人与民族的文化身份。

(一)个人文化身份意识的探寻

在分析艾玛殊这一人物形象前,首先应该注意到的就是电影中多次提及的希罗多德的《历史》一书的这一象征。希罗多德是古希腊著名历史学家,被称为“西方历史之父”,他将世界的美融于广博的旅行与记述,对各个民族的历史文化都一视同仁。而这本书一直被面目模糊的、刻意忘记自己身份的“英国病人”带着,他不仅把这本书视为自己的精神支柱,同时也把它变为了自己生活故事的收藏夹,从撒哈拉沙漠的神女峰绘图、神秘的游泳者壁画绘图,到写满散乱情话的稿纸与儿时的照片。回忆深处,他作为皇家地理学会会员进入北非撒哈拉沙漠探险,在他身处的联合科考队中有德国人、英国人、匈牙利人、非洲人等,他们关心的只有地理图谱和“有趣的地理问题”,这片沙漠对于他们来说是一块自由之地,抹去了身份与国籍,甚至自觉地、刻意地回避北非的时事、文化等冲突。

在艾玛殊与凯瑟琳第一次发生关系后,凯瑟琳问他最恨的是什么,他回答说是 “Ownership.Being owned”。但有一次艾玛殊看着裸体的凯瑟琳,指着她锁骨中凹陷的一块这样说:

A:Iwant this,this...this place.I love this place.What’s it called?This is mine.I’m going to ask the king permission to call it the Almasy Bosphorus.

K:I thoughtwe were againstownership.

艾玛殊在身份上憎恨被命名、被占有,但他却不能否认这样的be named(命名)无处不在,他说凯瑟琳是“一个不寻常的妻子”,他想通过命名“艾玛殊海峡”占有凯瑟琳锁骨处凹陷的地方,他在这诸多矛盾、冲突之中重新审视着自己的文化身份意识。

在凯瑟琳飞机失事后,艾玛殊把她安顿在沙漠洞穴中,他独自一人步行穿越沙漠,找到英国部队想要求助时,却因为“艾玛殊”这一特别的名字被英军认为是德国人,不仅拒绝帮助他,还将他扣押远离沙漠,他不得不将视他为敌人的英军也视为敌人,并求助德军,将自己绘制的北非地图交给德军换取一辆飞机飞回沙漠。当他驾驶的英国飞机被德军击落,浑身被烧焦,被救起后又被贴上了“英国病人”的标签。由此,艾玛殊在身份上从一个旁观的局外人逐渐转变为战争与冲突的局内人,无处不在的标签、命名激起了他曾主动忽略的文化身份这一矛盾复杂的问题的重新关注。他从匈牙利伯爵艾玛殊,变成了一个“英国病人”,他对每句歌词都很熟悉,还有希罗多德写的书,却唯独“不知”自己的姓名和身份,他刻意抛弃了他的身份,因为他嘲弄一切身份标签,追求的正是希罗多德那样广博而自由的文化身份意识,但即使如此,他也不得不在回忆中寻找自己的身份,不得不带着 《历史》、带着个人的身份记忆直到死亡。

(二)民族文化身份意识的探寻

基普出生在殖民地国家,却接受着白人教育,这使得基普长久以来就处于一个尴尬的文化身份境遇之中,自我文化身份时时刻刻受到“撕扯”。美国政治学家萨缪尔·亨廷顿所提出的一个概念——“撕裂的国家”,生动地体现了基普的民族心理的现状。所谓“撕裂”,是指一种“文化撕裂”,在这种难以克服的文化冲突与融合的浪潮之中,基普远离亲人与朋友,响应动员他参战的宗主国——英国的号召来到这个远离国土的地方,奋不顾身为英军作战,清除战争中德军埋下的地雷与炮弹,想要融入白人的世界。但同时他又无法回避和忘怀自己的殖民地民族身份,他包着头巾,留着长发,带着复杂的心态面对自己本民族的信仰和文化,却没有一个被认可的文化身份。直到那个欢庆战争胜利的夜晚,他最亲密的战友触雷身亡,他才感到深切的悲哀,因为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来自殖民地的参战者,被自己的信仰遗弃了。

汉娜与基普的相恋背后,实际上包含的是东西方文化之间必然相遇的偶然命运,在这种异质性中又存在着互相理解与沟通的可能:影片中,在清晨,基普骑着摩托车载着汉娜去教堂,在他的帮助下,汉娜举着火把、吊着缆绳观赏教堂壁画,火光照亮了壁画,也照亮了汉娜备受震撼的狂喜脸庞,这与艾玛殊和凯瑟琳在沙漠中发现原始壁画上游泳的小人有着相同的感观。在美、圣洁、宁静、安详的教堂壁画与史前壁画面前,这种摄人心魄的震撼是与心灵相通的,这表明文化的交流沟通是存在可能的。电影赞成“一个没有地图的地球”,即一个没有殖民者压迫的地球。影片于殖民地国家对于自我文化身份的迷惑,从如何选择(做“自己”还是做“他人”)到如何实现(如何做“自己”、如何做“他人”)借由基普最后与汉娜分手,独自骑着摩托车离开了乡间别墅做了一个开放性的关于个体文化身份及民族文化身份选择的思考。

二、电影中文化身份意识的多元化色彩表达

康定斯基认为色彩具有心理作用:“在这种情况里,显露出来的是色彩的心理力量,它引起的是精神的震颤。初始的单纯因素的感官力量就这样成为一条色彩借以深入人们精神的道路。”①电影作为视觉艺术,诗意的具象化表达无疑是难以把握的。而《英国病人》中导演明格拉却完全懂得如何通过具体的画面色彩来表现抽象的难以言说的诗意铺排。色彩在这里与故事相遇并交织在一起,产生一种新的觉醒,色彩是心灵感受的延伸,溶解在电影的画面之中,成为电影对于文化身份意识的独特表达。

(一)淡黄色与蓝绿色交错切换

电影通过色彩打破时间与空间、记忆与真实,体现出作者对于文化身份表述的独特审美特色。影片一开始,一支毛笔在黄色的岩石上缓缓描绘着,一个个呈游泳形态的小人出现在眼前,镜头随画笔推移,画面渐渐淡出,镜头后逐渐清晰起来的是同样色系、起伏如波浪的绵延沙漠。广漠无边,浪漫的异国气息,浓郁的回忆氛围,都是淡黄色所裹挟的空间感受。而在现实世界的乡间别墅中,则呈现出另一种蓝绿色调。宁静的修道院绿树成荫,给人一种宁静的世外桃源的感受:女护士汉娜在进入这座废弃的修道院后立即换下了军装,穿上蓝色的碎叶连衣裙装,她还发现了果园,并采摘了新鲜的李子……修道院中,尽管已经没有任何战争的现场,却牵涉着那些最惨烈的画面:从“英国病人”床榻上渴望的眼神转入沙漠中的篝火晚会;汉娜和凯瑟琳讲的故事相互切换衔接;埃及即将来临的战争霹雳,化作托斯卡纳暴风雨来临前的闪电——由淡黄色转入蓝绿色,再由蓝绿色转入淡黄色,这是回忆与现实的切换,两个时空穿插变幻,两种色调交错成一种美丽的哀愁。

但我们还需要注意到的是,在影片中由凯瑟琳的口中多次提起的她的英国的家园:“Can we really go home?Iam dying for green.Anything green.”特别是在她受伤后在洞穴中与艾玛殊分别时说的那句话:“我会葬在童年成长时的花园里,眺望碧海,波光闪闪(In a garden,where Igrew up...with a view of the sea.)。 ”这是回忆中的回忆,又是回忆中所期盼的未来,在淡黄色的回忆中的蓝绿色调,表现了记忆与现实是相交融的,这是一种怀旧式文化身份重构模式,体现出了浓厚的怀旧情怀。从审美角度看,怀旧是一种建立在想象基础之上的回忆,是受一定情感支配的,因而往往具有诗意和感伤特征。

影片不仅通过破碎的叙事、混合的视角更是通过多元化的色彩的拼缀变幻在形式上重写了非官方历史,这一重构的过程正是自我文化身份认知和建构的过程。由个人重述的历史是拼色的,不同于官方历史那样以强者的名义着上同一色调,因此镜头中的色彩基调的运用使影片在形式上完成了对于文化身份意识的探寻与表达。

(二)黑、白、灰的象征

黑、白、灰都属于中间色,色度都为零。白色是所有可见光都同时进入视觉范围内的全色光。白色的透明度最高,明亮、干净、畅快、朴素、雅致、贞洁。黑色定义为没有任何可见光进入视觉范围,与白色正好相反,代表悲伤、忧愁、秘密和不确定。灰色则表示态度暧昧。

电影中艾玛殊伯爵的情人凯瑟琳除着工装服外基本都穿着白色的衣裙:在第一次舞会中,艾玛殊伯爵邀请凯瑟琳跳舞时,她就穿着白色的晚礼服,白色本身的高度可感性深深地吸引了艾玛殊的注意,引起了他的“凝视(gaze)”,这时在凯瑟琳身上的标签是一位纯粹的别人的“娇妻”,明亮而贞洁;在凯瑟琳与艾玛殊第一次幽会时,凯瑟琳也是身穿着白色连衣裙去到艾玛殊的住所,而这次她是作为一位纯粹的艾玛殊的“情人”的身份去与他见面的,这份贞洁是忠于凯瑟琳自己的爱情的。与之形成对比的是凯瑟琳在与艾玛殊决意分开时穿着灰色的连衣裙,表明了凯瑟琳暧昧不明的挣扎态度,她不愿意对丈夫说谎却又割舍不下对艾玛殊强烈的爱意;在已经与艾玛殊分开后穿着黑色的晚礼服出现在皇家地理学会的战前告别舞会上,这表明了凯瑟琳完成了痛苦的决裂,但她同时感受到了强烈的悲伤。由此,我们归结出,这一系列色彩意象的象征过度,同时身兼两层相互矛盾的含义,凯瑟琳作为一位风采迷人的英国少妇、“基夫顿太太”,是别人的“娇妻”,身着白色象征了一种难于克服的文化壁垒,当她又身着白色的连衣裙成为艾玛殊(匈牙利伯爵)的情人时,她又象征了东西方文化关系问题思考的一种虚无、哀伤的困惑,同时又寄予了纯洁、平等的希望之光,艾玛殊和凯瑟琳从彼此相互抵触到彼此之间的逐渐融合,在这种融合中产生了挣扎、冲突,于是过度为灰色和黑色。

而在最后,由白色到灰色到黑色又变为了白色:凯瑟琳死时,艾玛殊用白色的降落伞包着她,乘坐在飞机上,这也是电影结束的镜头,白色的丝带布匹随风飘动,此时的白色,如她在本子上所写的:“我已别无所求,只想跟你漫步天国云端,与我们的朋友一道,去一个没有地图的乐土。”白色这一色彩意象的出现,在带给人无限的绝望的同时,又带给人希望的契机,它见证了东西文化交流与身份意识探寻过程中难以逾越的壁垒,同时又预示着平衡与融合的希望。

三、电影中文化身份意识的审美意义

在“全球化”背景下,世界上各个国家或各个地区的各种文化构成了一个相互冲撞、交流和互动的全球多维网络的图景。文化在空间上是流动的,在时间上不仅仅是被继承的,更是被创造的。②电影是作为编剧与导演的秉性天赋、气质性格、艺术修养、审美趣味的特色鲜明的作品呈现出来的综合表现,这部具有史诗性格的《英国病人》中关于个体文化身份及民族文化身份的表达都充满了自省性,即自我反省和自我审查。因为全球化在引发“西化”和“本土化”之间抉择的同时,又为文化身份的认同提供了一个契机。因为,“全球化是一种反省过程。所谓反省是指面对由于根本的非地域化导致修正个人和集体认同的新可能性,从而使得对这些新可能性的自我检视和批判鉴别成为必须”。②但影片在反思的同时也提出了如何在现实生活中建构新的文化身份这一论题:文化身份不应是通过一种什么方式强加于个体身上,文化身份或者民族身份的问题不应该成为我们的负担。“我们是自由的人类的灵魂,我们应该有自由去选择把各种文化身份结合起来,或者说去选择我们自己的文化身份。”③

注释

① (俄)康定斯基.艺术中的精神[M].李政文,等,译.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9:32.

② 庄孔韶.人类学通论[M].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2003:642,638.

③ (土)奥尔罕·帕慕克.帕慕克在十字路口[M].陈众议,等,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9:258.

[1](土)奥尔罕·帕慕克.帕慕克在十字路口[M].陈众议,等,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9.

[2](俄)康定斯基.艺术中的精神[M].李政文,等,译.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9.

[3]庄孔韶.人类学通论[M].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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