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王权对杜诗的继承
2014-12-12杜云航
杜云航
(西北师范大学文学院)
试论王权对杜诗的继承
杜云航
(西北师范大学文学院)
王权作为晚清关陇地区影响较大的诗人,其吏治与思想在关陇地区产生了深远影响。王权生活于晚清,当时的中国社会正面临着多重患难,与杜甫所处的时代有诸多相似之处。作为心系国家心系百姓的封建士人,王权在此社会背景下创作了诸多反映社会现实、关注国家命运与民生疾苦的诗作,其诗对杜甫的思想及诗歌有一定的继承。
王权 杜甫 继承
王权,字心如,号笠云,清代巩昌府伏羌县(今甘肃甘谷)人,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举人,是晚清著名诗人和作家。历官甘肃文县教谕,陕西延长、兴平、富平知县。曾掌教甘肃文昌、天水、正兴、兴文诸书院。一生为官清廉,政绩卓越,造福一方百姓,当时的陕甘总督左宗棠评曰:“伏羌王权,学问人品当代罕有,而吏治尤为陕甘第一。”著有《舆地辨同》、《辨同录》、《典昉》、《诂剩》、《童雅》、《炳烛杂志》、《笠云山房诗集》、《笠云山房文集》等。其诗主要载于《笠云山房诗集》。
民国修《秦州直隶州新志续编》中用“古文胎息韩柳,诗亦琅琅唐音”来评说王权的诗文。“顾问胎息韩柳”是说王权的文继承了韩愈、柳宗元的“复古”主张,习古文且习古道;“诗亦琅琅唐音”表明王权之诗可与唐代的诗相媲美,具唐代诗朗朗上口的特点。任其昌在《书心如集》中记载的“势捷生廉悍,神来动激昂”也是对王权诗铿锵有力这一特点的总结,与“诗亦琅琅唐音”有异曲同工之妙。钱仲联在《道咸诗坛点将录》中对王权的《愤诗》评价极高,称其“集中挽林则徐及有关英法联军入寇之《愤诗》,尤称诗史”。本文将从王权与杜甫在思想和诗歌方面的继承这一问题展开论述。
一、王权对杜甫诗的继承
(一)关注社会,叙写史实
在中国文学史上,生活于乱离时代的“悲愤”诗人都创作了“诗史”一般的华美诗文,留下了那彪炳千古的美名。杜诗历来被人们誉为“诗史”,唐孟棨《本事传》云:“杜逢禄山之难,流离陇蜀,毕陈于诗,推见到隐,殆无遗事,故当时号为诗史。”而后人每当逢此类似情景时易引起情感上的共鸣。虽时代相异,却感同身受,从而导致他们身份上的隐性认同。清代后期四海离乱,万方多难,这与安史之乱所造成的秩序崩坏的景象有过之而无不及。王权目睹这一切局势的变化,在精神上与杜甫无比的切近,而去自觉诗法杜甫的诗史精神,记录时代的苦难图景与自己的内心深刻感受。
王权的诗多纪实之作,其一生经历了八十四个春秋,从道光元年(1821年)到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这八十四年间中国的大地上经历了鸦片战争、太平天国运动、八国联军侵华等剧变,而王权的家乡甘肃和任官的陕西经历多次少数民族起义、饥荒及残匪的侵扰。这些事件皆在王权的诗中有生动反映,或直陈其事,或曲笔言情。
1839年虎门销烟打破了英国鸦片贸易的幻想,但清廷软弱采取投降政策,将林则徐罢官贬职于镇海,而后又流放于伊犁。王权于咸丰元年(1851年)听闻林则徐在赴广西途中病殁的消息后作《挽林文忠公》及《又挽林文忠公》表现对林则徐的赞扬,对其病殁之哀挽,对外国侵略者的仇恨及对清廷的失望。《挽林文忠公》中用“滇人走讣粤人哭”表现作者及全国人民对林则徐的逝去的哀悼,“尚书心与秋月皎,纬武经文古来少”写出林则徐的一颗忠君爱国之心和其文韬武略天下少有。林则徐在被贬新疆时途径陕西、甘肃,在这两地逗留五月之久,期间每到一地总要探讨时局,并与陈世镕、郭柏荫及黄文炳等当时的陕甘名仕相伴交流。王权在与接触过林则徐的友人接触中也感受到林公的魅力,并且从林则徐销鸦片、筹划完成黄河合龙工程、在南疆开垦田地、推广及改善坎儿井等贡献中增加了对林则徐的敬仰,写下了悼念林则徐的诗作。
咸丰二年(1852年)洪秀全率太平军攻打长沙,太平军昼夜攻城,枪炮火箭如密雨流星,提督鲍起不去作战反而求神灵庇佑,主帅肖朝贵身先士卒不幸牺牲。副将邓邵良率部从湘潭开到长沙城外,从后背向太平军进攻,从而使太平军攻城失败。王权写下了《战长沙》、《重感事十首》来记录这次事件和歌颂守卫邓邵良。“一声震雷瓴甓飞,莽莽烟尘咽战鼓”写出当时战争场面之大,“剧寇獐惶戴头去,刀光截断东西路”写出了战争的结局。其最后一句“吁嗟乎!东南大帅如流云,抛城弃险何纷纷,长沙乃有邓将军”不仅表现了对邓邵良的歌颂,而且也写出了当时清朝将领的贪生怕死的讽刺。此后为纪念清军与太平军交战,王权还作了《庐州行》、《战天津》等诗来歌颂战争中奋勇杀敌的将领并且客观记录了战争。
其诗也详细记录了诗人所经历的甘肃、陕西当地发生的历史。咸丰十一年(1861年)太平天国英王陈玉成为了广招兵马,扩充实力,派遣陈得才等人远征河南、陕西。同治元年(1862年)陈得才部进入陕西,直逼西安。于此前后,云南昭通起义的蓝朝柱等起义军余部也进入陕西。两支起义军的入陕,导致了全陕西的震动,为镇压起义军各地组织团练。汉族地主团练借机残杀回民,再加上清政府一贯的民族压迫政策导致了同治元年(1862年)的陕甘回民大起义。同治三年(1864年)四月十二日伏羌为陕甘回民军围困,阴雨弥漫,居民坚持守城不出,回民军纵火焚烧神庙、民居。伏羌围困致使死伤无数,王权写下《伏羌纪事六首》详细记录了这次围困,诗中分析了遭陕甘回民军围困而无法抵抗的原因,以及记录了陕甘回民军的穷凶极恶。
除写战争时事的诗歌外,其还有记录民生问题的纪事诗。
同治十一年(1872年)王权出任陕西延长县县令,这时陕甘回民起义基本平息。陕甘回民起义自同治元年开始(1862年)至同治十二年(1873年)结束,十二年的战乱,陕甘早已千疮百孔,往往数百里人烟断绝。同1862年相比,十一年间仅甘肃一省人口就锐减955.6万人。王权此时赴任的延长县在遭遇回民起义过后民生凋敝,人烟稀少,又遇狼害。当时延长县的秀才朱某遗孀及两儿为狼所害,让本已人口不多的延长县又遭损失。所以王权写下《狼害祷神》,以激励当地人民战胜狼害的决心。后来当地农民杨越臣毙此狼,从此狼害平息,王权给予奖赏并作《毙狼》以纪事。
王权的叙事写实之诗朴实自然,从封建士子的眼光写出了自己的所见所感,既能看到国家之忧,又能写出人民之苦。王权的纪实风格与杜甫的风格极近,可与杜甫的纪实之作相较。
(二)心怀国家,报国热忱
和世代“奉儒守官”的杜甫一样,王权从小便受到良好的儒家思想的教育和熏陶。因此,王权的思想和杜甫多有共通之处。首先,他们的年轻时代都意气风发、乐观昂扬,或“放荡齐赵间,裘马颇清狂”(杜甫《壮游》),或“男儿手无巨刃摩青天,麾转白日昆仑巅”(王权《放歌行寄友樵肃州》)。其次,他们都怀有一腔报国的热忱,杜甫“许身一何愚,自比径与契”(《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王权“我欲径抽长铗剑,铲除叠嶂放风云”(《分水岭》)。再次,杜甫遭际安史之乱而一生坎坷,王权恰逢清朝衰落之际,鸦片战争、太平天国运动、少数民族起义等战事不断,虽为小官但终不得志。种种遭遇使诗人能如杜甫一般深刻体会国家之安危,更是由于外敌的入侵激起了诗人的爱国情怀。
总之,王权与杜甫的教育背景与人生经历及时代的不幸虽异代而不同时,却都怀有相同的政治热情及忧患意识以及强烈的爱国情怀。在王权的诗中,我们能感受到同杜甫一样的忧国忧民之思。王权随父赴京会试途中其心系于战事为国事担忧而作“鬓毛一夜催成雪,惆怅门前柳满堤”(《秋声》),表现对内忧外患、民不聊生的忧虑。面对永无止休的征战诗人充满豪情地写出了自己的志向,写下了:“我欲尽收六州错,开炉熔取一鼓铁。铸出宝刀垂锦縧,入手一挥星斗摇。尽狝兽类翻兽巢,重为天地涤腥臊。
(三)同情百姓,同甘共苦
杜诗充分表达了对人民遭际的共情,不论四季变化,还是阴晴雨雪,皆会触发诗人对人民的关注,或忧或喜,皆为情系。王权在担任富平、延长等地官吏时鼓励耕种,同时面对朝廷的苛捐杂税与民共烦忧。农业作为百姓的衣食来源从而受到了杜甫与王权的关注。杜甫在诗中十分关注农事,如“皇天久不雨,既雨晴亦佳,得种菜与麻”(《喜晴》)、“今朝好晴景,久雨不妨农”(《雨晴》)等。王权担任延长县县令赴乡劝农安心事农桑,写下了《九月五日,赴乡劝农,遂宿田家》。
农业是民生之本,在古代社会欲要使一地复兴就必须要复兴一地之农业。《史记·孝文本纪》中记载“农,天下之本,务莫大焉”,更加说明农业的重要性。延长县人民在陕甘回民起义和狼害的摧残下,活命都不能保证,更无暇顾及农业生产。当灾害结束时,当务之急便是发展农业。北山的游匪还众多,并且经常骚扰耕农。王权不顾自己遭遇游匪的危险,深入农家劝农,并且借宿农家,看到“小圃都连屋,新居半缺扉。启窗瓜蔓入,佐馔菜苗肥。燕乳贫犹恋,牛驯晚自归”这略显破败但充满生机与希望的农家之景,并且为以后百姓的安危而忧虑——“呼佛名原愧,销兵议恐偏”。但这些忧虑并未成为阻碍,他让百姓莫要忧虑,安心事农——“但耕休顾虑,大将已临边”。
王权生活的时代“白骨任横路,银枪留守陴”(《难测》),且“法令纷牛毛,故牍积充栋”(《述怀》)。官与匪不分——“狡寇无端跃马来,戎装楚楚总堪猜。乍看旌旆皆王旅,谁放貂蝉作盗魁”(《延城戒严》),赋税繁重之极——“朝下百檄催营租,暮下百檄追宿逋”(《乡农歌》)。王权初到兴平为官看到“十年兵火田新辟,百战村墟路半荒”(《初抵兴平》),同样初抵富平时见到了同样的残败——“驿路荒凉留废垒,川原莽荡入雄边”(《初抵富平》)。经过诗人的精心治理初到之时的惨景已不复存在——“来时榛莽塞郊圻,去日禾麻绿掩扉”(《延长留别》)。即使诗人兢兢业业治理所任之地,但“赋轻仍有流亡户,丁寡犹多未辟田”(《延长留别》)的景象仍屡见不鲜。
相比安史之乱带给百姓的苦难,晚清百姓的生活更是不幸。王权虽为官吏,但能看到百姓的困苦,用自己的微薄之力去解救百姓,与民共同甘苦,这与杜甫“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的精神一脉相承。
总之,王权对杜诗的继承是难能可贵的,正因其对杜诗的继承,从而奠定了其晚清关陇地区文学集大成者的地位,也促进了杜甫精神的传扬。
[1]漆子扬.王权行述考[J].甘肃文史,2005(2).
[2]尹伟先.西北通史[M].兰州:兰州大学出版社,2005.
[3]马长寿.马长寿民族史研究著作选[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