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项羽本纪》透露出来的平民价值观
2014-12-12胡秋宏
◎胡秋宏
《史记·项羽本纪》透露出来的平民价值观
◎胡秋宏
司马迁超越了封建时代的思想意识束缚,为项羽作“本纪”,而且浓墨重彩地描述了项羽的儿女情长,传递出了极为可贵的人本主义平民价值观先声。《项羽本纪》中真实记录了楚霸王直至最后战死沙场也没有脱离仁义规范束缚的本来面目,客观上已经表达出了司马迁对重情重义平民价值观的充分肯定。和平年代倡导重情重义的平民价值观可以帮助人们将各自的生活追求共同纳入到一个集体奔向幸福的轨道体系中,从而帮助人们建构起获得幸福的心理机制。
《史记》 平民意识 价值观 项羽
旷世杰作《史记》是个人历史著作,司马迁以学者的良知来表达历史学中的美学追求,因而其是非评价标准并非完全受制于正统道德标准和主流价值倾向,这样,就使得《史记》能够以艺术的笔调写出历史人物对历史事件的内心感受和体验,从而使作品产生了逼真再现历史现场和人物性格的文学魅力,也使得作品成为了类似于《荷马史诗》《诗经》等能够见证文明的史学与文学相结合的典范著作。自《史记》开创正规记载历史以后,历朝历代统治者们都高度重视记载历史工作,并将记载历史工作纳入统治职责范围之内,于是,在中国全部历史著作中,除《史记》外,以个人观点写作的历史书籍往往只能被划归为“野史”范畴而仅作历史参考。我们当然无从再回到由司马迁个人总结历史的时代,但正因为如此,《史记》中所反映出来的作者个人对历史人物、历史事件的真实的价值判断,经过岁月的冲刷打磨,往往便显露出作者超越同时代人思想境界的不同凡响之处。今天,当我们再次打开《史记·项羽本纪》,看司马迁对项羽这位悲剧英雄最后战死沙场的那历历在目的悲壮场景记载,似乎能够触摸到作者在写作时所寄予主人公的那股巨大的同情与感动的暖流。那些充满文学感染力的记载,一方面表现了作者将文学与史学相结合的深厚的创作功力,另一方面更是让我们认识到了司马迁展现给后人的平民价值观念。
一、对儿女情长的认同
尽管我们可以从理论上讲,情感是人类社会区别于万事万物的根本标志,社会生活最本质的目的就是满足人的情感安置和发展需求,但由于社会是以阶层划分的,不同阶层的人对于社会以及生活的理解和需求是不同的,社会精英分子们处在统摄、领导社会的上层,他们的生活目的和全部努力更注重于改变社会结构、主导社会前行,因此,儿女情长通常只是作为完善生活的补充而已,一旦儿女情长与他们生活的主要目的相冲突时,他们会首先抛弃甚至毫不留情地扼杀掉儿女情长。然而对于绝大多数处于社会中低层人群来说,他们并不主导社会发展,只是被动存在而已,他们的生活目的更多地指向了社会生活本身的既定需求,即满足情感需求、满足儿女情长的生活目的上面。这样我们就可以理解,社会精英分子们与普通百姓们会以不同的价值观来对待同一个历史人物、同一个历史事件。就秦末楚汉相争中的项羽而言,政治家毛泽东看到的是“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而普通百姓则看到的是“无情未必大丈夫,英雄难过美人关”。根据司马迁的记载“然羽非有尺寸,乘势起陇亩之中”可知,项羽不过是假借贵族之名而起兵反秦的众多平民豪杰中的一员,其思想意识与行为方式仍摆脱不掉平民百姓的范畴。唯如此,项羽兵败被围垓下面临绝境时,才有了霸王别姬的震撼场景:项王夜半起身以酒浇愁,“自为诗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失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歌数阕,美人和之。项王泣数行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视。”为了让霸王无包袱突围,虞姬在悲切万分中舞剑相和,情到深处时毅然决然自刎。
项羽在生死存亡关头还带着心爱的女人突围,作为重要政治人物受累于儿女情长,显然是难以实现其政治作为的;但作为一个平民群体中诞生的英雄豪杰而言,他至死都不抛弃心爱的女人,钟情于儿女情长,又赢得了普通老百姓最广泛的认同。相比那些在历史长河中一闪而过的大大小小的君王们,相比那些稍微得势就忘乎所以的古今权贵们,又有几人能够真心诚意地对待女人呢?因此,项羽能够被人们搬上艺术舞台而受到世代传唱,这绝不是偶然。历史是公正的,人民不会因为项羽在楚汉争霸的政治斗争中失败了而贬低他,恰恰相反,却因为他能够在身居高位时还始终坚守平民本质而更加喜欢他。一般说来,封建时代的政治家和文人学者们很少有人会关注、欣赏老百姓们所喜闻乐见的儿女情长,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两千多年前的司马迁超越了封建时代的思想意识束缚,通过开创性的为项羽作“本纪”这一创举,不仅为文学艺术的发展建构起了供世代传唱的艺术原型,更为中华文明的发展传递出了极为可贵的人本主义平民价值观先声。
二、对知耻仁心的赞颂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没有哪位政治人物能够一帆风顺地建立起政治伟业,起起落落本就是政治生涯的常态。然而项羽在完全有机会渡河逃脱汉军追杀而谋求东山再起时,想到的却是,“天之亡我,我何渡为?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河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籍独不愧于心呼?”项羽是深刻知晓兵败后将会带给他的国家、他的家族巨大的耻辱,他在生死关头没有推脱自己领导无方的责任,而是勇敢地接受了这种耻辱对人性的挑战,决心用战死沙场来慰藉内心奔涌的耻辱感。古人云,知耻而后勇,指的就是一个有道德仁心的人有勇气用生命来血洗自己的耻辱。项羽的这种仁心首先表现在,项羽意识到,兵败逃回江东,必将无颜面对江东父老,那么多的家族子弟跟随自己出征,如今只有自己一人生还,自己的良心必将在今后的岁月中遭受到永无止境的谴责;其次表现在,在逃离现场,还有紧随项羽一路拼杀的项家军最精锐、最忠勇的一批卫士,他们早就与项羽生死与共,项羽如果一个人跳上小船渡河东去,那就不是楚霸王而成为一个让天下人耻笑的贪生怕死之徒,项羽的做人原则决定了绝不可能一人逃走,故项羽横下心来,将一日千里的坐骑赠送给好心的亭长,放弃出逃念头,下马手持利刃,背对着河,决意搏杀至死;再次表现在,项羽和中国绝大多数老百姓一样,只要有过交往并发生了交情,再见面时就不能视而不见,而是要尽到必要的礼数,当他搏杀数百人后,睁开血肉模糊的双眼突然看到曾经是自己部下的吕马童时,便下意识地想要表达一下对故人的交情,但此刻项羽已经没有任何可表达交情的东西了,遂自刎请故人拿着自己的头颅去领赏。项羽的这些举动在政治家、权谋家看来或许有点幼稚可笑,但这恰恰体现出了项羽身上闪耀着为百姓们所景仰的能够超越种族、性别、时空的仁义之心。
从仁心这个角度看问题,一个人有无仁心以及仁心宽厚程度将决定这个人具有何种人性品质。仁心即仁义之心,实为一种普遍意义上的道德规范,也就是作为一个社会意义上存在的人的基本规范。每个人能力有大小,影响社会发展及其所作贡献的区别也是很明显的,但正如十个手指伸出来不可能一般齐的道理一样,我们不可能把人的先天存在着的机能差别视为做人的是非准则,而孔子创立的中国儒家学派则发现了具有普遍意义的做人准则,这就是仁义之心,就是人本主义的道德规范。从社会构成的原理上讲,无论个人处在什么社会阶层,都必须首先拥有和不断完善这种仁义之心,这样才能和谐共处在同一个社会中。但社会发展的实际情况是,绝大多数老百姓都能够自觉地受制于世代相传的仁心规范,而只有少数社会精英分子们却在不断突破这种仁心规范,如果是正能量的突破,那就创造了社会发展机遇;但如果是负能量的突破,那就必然促成了社会倒退。安稳的生活是老百姓们追求的生活目标,而实现这种目标最需要仁心规范的支持,因此也就形成了评价历史人物、历史事件的平民价值观:以重情重义的仁义之心为价值标准。楚霸王原本就是一介平民,司马迁立足于平民价值观,在《项羽本纪》中真实记录了楚霸王直至最后战死沙场也没有脱离仁义规范束缚的本来面目,客观上已经表达出了司马迁对重情重义平民价值观的充分肯定。
三、倡导平民价值观的现实意义
前人早就知晓忠孝不能两全的道理,但问题在于,忠与孝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对于推动社会发展的意义不等。当民族矛盾、社会阶层矛盾尖锐而导致战争主导社会发展阶段时,这时候全社会会自发倡导忠勇之义,以激励人们平息战争的斗志,从而早日进入和平发展阶段。如果处在和平发展阶段,老百姓们都盼望着能够过上长久安稳的太平岁月。除去军事保障这个必要的外部安全屏障之外,一个国家长久的太平岁月主要靠有效的法制管理,即需要人人都遵纪守法。而天下人都遵纪守法的前提则离不开营造稳定的社会环境和追求共同的道德境界,因此,和平年代更需要倡导孝行天下,以“孝”来统摄重情重义的平民价值观体系,从而为社会稳定建构起牢固的思想文化屏障。于是,在和平建国已经越过了一个甲子岁月的今天,大力倡导重情重义的平民价值观便具有了不菲的现实意义。
香港演艺界四位大哥(周华健、成龙、黄耀明、李宗盛)共同演唱的《真心英雄》之所以一曲红遍大江南北,受到不论年少年长的全国老百姓们的高度赞赏,就是因为这首歌道出了处在和平岁月中的人们内心里对真情真义的渴望和追求:在我心中,曾经有一个梦,要用歌声让你忘了所有的痛;灿烂星空,谁是真的英雄,平凡的人们给我最多感动;再没有恨,也没有了痛,但愿人间处处都有爱的影踪;用我们的歌,换你真心笑容,祝福你的人生从此与众不同……过去在战争岁月讲英雄不问出处,仍是着眼于英雄不问出生、资历、社会地位等等,只要能够创造出超越常人的壮举,都可视为英雄。但随着二次世界大战的结束和战后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中国与全世界大多数国家一样,也渐趋步入漫长的和平岁月,天下已经没有那么多壮举等着英雄们去创造,而更多的则是平凡的人们所能创造的重情重义式的感动,就如同我国一年一度评选出来的感动中国的标兵,他们就是英雄,就是和平年代的英雄。由此可知,和平年代愈久,平民大众的地位也就愈突出,英雄的含义悄然发生了转义:重情重义的平民价值观正在铸就出无数的平民英雄。从治理国家层面来讲,倡导重情重义的平民价值观有助于传承和发扬光大我国优良的思想道德传统,有利于创造社会稳定和谐的发展环境;而从提高老百姓具体生活质量层面来讲,倡导重情重义的平民价值观则可以帮助人们将各自的生活追求共同纳入到一个集体奔向幸福的轨道体系中,从而帮助人们建构起获得幸福的心理机制。
[1]冯志英.从《史记》的悲剧形象看司马迁的人生情怀[J].高等函授学报, 2012(12).
[2]吕晓春.《项羽本纪》艺术谈[J].新乡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6).
[3]杨建生.精神文化消费与物质消费的一致性辩正[J].学习与实践,2014(5).
(作者单位:常州信息职业技术学院)
(责任编辑 冯雪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