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烟筒
2014-12-12许国华
◎许国华
潮烟筒
◎许国华
我们这里把潮烟杆称作为潮烟筒。那时香烟还是奢侈品,村上的农民抽廉价的潮烟,就连抽烟的潮烟筒,也大都是从竹园中砍支竹根自制的,极少数是购置成品的。
爷爷的那把潮烟筒,是精心购置的,做工精致,颇为讲究。烟筒长盈尺许,黄铜包头,紫铜烟锅,玉石咬嘴,杆身殷红,通体锃亮,甚是漂亮。烟杆上刻少许铜钱形的吉祥图案,配以精美的铜饰,显得古朴大气,令人爱不释手。自然这把潮烟筒便成了爷爷嗜爱如命的宝贝,时刻寸步不离,干活时揣在怀里,休息时捏在手中,甚至睡觉时也叼在嘴上。
爷爷的这种习惯,险些酿成火灾。那一年冬天,横河拓宽,我家拆迁,临时安排住在生产队的队屋里,由于全家人多,爷爷和哥哥只好住在屋外临时搭建的棚内,棚里又堆满了准备建新房的木材。半夜里,哥哥突然惊慌失措,冲进屋里,大声呼醒全家。原来爷爷睡觉前躺在床上抽潮烟,人躺在被窝里,烟筒伸在床外头,抽着抽着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烟杆里燃着的潮烟丝,掉在了被褥上,慢慢地引着老棉絮,火红火红的火星,引燃了半床被褥。那时,我还很小,应该是读二年级,半夜里被惊醒,吓得说不出话。大家手忙脚乱地冲进棚内,幸亏发现及时,没有造成大的损失。
尽管家中无人责备爷爷,但爷爷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心怀内疚地让奶奶藏起了潮烟筒,准备戒烟。无奈烟瘾太大,爷爷半天不抽烟,心里闷得慌。奶奶了解嗜烟如命的爷爷,对爷爷说:“潮烟筒是你的命根子,你也不用藏了,但也不要躺在床上抽潮烟了。”从那以后,爷爷绝不卧床抽潮烟。
小时候,我们都有些顽皮贪玩,心底里有点怕爷爷。爷爷对我们要求甚严,手中的那把潮烟筒,俨然是把威慑力极强的戒尺。我们功课不用功,或顽皮玩耍,做错了事,总是不敢面对爷爷的那把潮烟筒,害怕爷爷责备我们,用潮烟筒的烟锅作戒尺打手掌心。偶尔做错了什么事,或者正巧被爷爷逮到,爷爷便会用烟锅作戒尺,惩罚性地打两下手掌心,那火辣辣的疼痛感觉,如同乘爷爷不备偷吃了他的潮烟,一样难受、苦辣。
爷爷是疼爱我们的。我们学习进步了,认真用功了,爷爷高兴了,有时上街回来,放下长架篮,掏出一副麻尖角、两根油条,拿给我们兄弟三人,边拿边说:“分一些给你们奶奶吃吃。”
奶奶总是不吃,让给我们吃:“你们吃吧,你们要长身体。”
麻尖角有甜的,也有咸的,香香的,脆脆的,我们吃着吃着,便会沾上一嘴的芝麻。我们知道,这些都是爷爷从买潮烟的钱中节俭下来的,咀嚼麻尖角时,感觉到特别的香甜可口,爷爷的丝丝疼爱之意,从唇齿留香中溢出。
此时的爷爷,双眼微眯,脸上含笑,手握着那杆潮烟筒,蹲在院子里的一个角落,美滋滋地抽着潮烟。随着烟嘴上火光的一明一暗,一股淡淡的烟雾便弥漫开来。爷爷陶醉于吞云吐雾的美妙世界中。那时幼小的我,并不能理解与领会爷爷此时的惬意、快乐与安逸,时常对爷爷吐出的烟圈充满遐思与憧憬。我想,爷爷手中的那支潮烟筒,恰好是爷爷人生的一个见证,见证了爷爷的刚强、挺直的风骨。
爷爷膝下只有一女,领养了螟蛉子,又不幸早殇。爷爷的亲弟弟,虽女儿成群,也一直苦于无子。在那个旧时代,爷爷和他的亲弟弟,顶着家族中的旁系别支如狼似虎的凶悍,坚强地撑起这个家。由于过度的劳作,爷爷过早地驼背了。或许在那时,爷爷就喜欢抽上了潮烟,几口烟一抽,便忘却了烦恼,忘却了疲劳,在烟雾缭绕中寻求生活的乐趣。
爷爷离开这个世界时,爷爷唯一的女儿,也就是我的母亲,把爷爷最心爱的那支潮烟筒,放在爷爷的身边,在另一个世界,继续忠诚地陪伴爷爷。
奶奶常跟我们唠叨,说爷爷在世时,凡事皆节俭,除好一口潮烟外,别无其它嗜好。前年清明,我和妻子、儿子,一起去爷爷的墓地扫墓祭祀。可是现在,我无法买到那种老式的潮烟筒和潮烟,只得掏出一支香烟,给爷爷点上,让那个世界的爷爷品尝一下奢侈品的香烟。
(责任编辑 刘冬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