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对老龄化要构建多层次养老体系——访全国人大常委、人大财经委副主任委员辜胜阻

◎ 记者/张涵

应对老龄化要构建多层次养老体系
——访全国人大常委、人大财经委副主任委员辜胜阻

◎ 记者/张涵

人口老龄化是二十一世纪世界性的重大问题，也是我国社会经济发展必须面对和解决的关键问题。近年来，随着我国人口老龄化形势日益严峻，老龄化问题成为社会关注的热点。当前我国人口老龄化具有哪些显著特点？将对我国社会经济发展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我们应该如何应对日益严峻的人口老龄化问题？围绕这些问题，全国人大常委、人大财经委副主任委员辜胜阻接受了记者的专访。

大力发展“银发经济”，构建多层次养老服务体系

记者：老龄化进程加快已成为我国的一个基本国情，您认为我国的老龄化问题已严峻到何种程度？您如何看待老龄化对我国经济发展的影响？

辜胜阻: 人口老龄化成为社会关注的热点问题。

1.当前我国人口老龄化有六大特点

（1）老龄人口基数大、比值高、增长速度快。到2013年底，我国老年人口数量已超过2亿人，预计在2025年将超过3亿人。我国人口老龄化的速度很快，年均增长3%，远远高于总人口1.68%的年均增长水平，也大大高于欧美等国家的人口老龄化速度。

（2）在群体结构方面，需要特别照顾的“失能、高龄、三无、空巢”老人的绝对量和比重都很高。

（3）在养老模式方面，家庭规模和结构变化弱化了家庭养老功能。

（4）在养老资源方面，加速的老龄化进程与稀缺养老资源之间的矛盾不断加剧，我国的养老保障体系面临巨大的压力。

（5）在城乡分布方面，农村地区养老问题将更加突出。我国农村留守老人约有5000多万，完全失能老年人占老年人的比例达6.9%，高于城市比重。

（6）“未富先老”与“未富先骄”同时并存。劳动年龄人口绝对量在减少，而且愿意到生产一线的劳动人口也越来越少。独生子女和少子化的家庭生态导致了“未富先骄”。

2.人口老龄化对我国经济发展的影响具有两面性

（1）人口老龄化将带来我国的潜在产出增长率下降的风险。随着人口老龄化加剧，劳动年龄的人口越来越少，企业面临用工短缺和劳动力成本快速上升的挑战。有调查显示，“用工荒”导致劳动力平均成本上升了20-30%。现在越南制造业平均工资约1000元人民币，印度600元，我国南部沿海2500-3000元，我国劳动力成本已大大高于周边国家。我们在调研过程中有很多企业主反映，现在的员工是“招不到、留不住、用不起”。劳动力资源减少和劳动力成本上升使得我国的“人口红利”逐渐消失，导致我国的潜在产出增长率下滑。

（2）人口老龄化也带来了新的产业发展机会，对于拉动内需、稳增长和扩大就业具有积极作用。养老产业内容丰富，包括养老住宅产业、养老金融产业、养老劳务服务产业、养老医疗服务产业、养老生活用品等众多细分行业，产业链条长，发展前景广阔。要深入挖掘人口老龄化带来的新的产业发展机遇，积极“化银为金”，大力发展“银发”经济。

突出市场机制作用，填补养老服务业“短板”

记者：针对我国日益严峻的人口老龄化趋势，国务院于2013年9月颁布了《关于加快发展养老服务业的若干意见》，鼓励养老服务业的发展。您对于促进我国养老服务业的健康发展有什么建议？

辜胜阻：大力发展养老服务业既是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填补服务业发展“短板”的有效举措，又有利于拉动消费、扩大就业。国家《“十二五”现代服务业发展规划》明确提出了要大力发展养老服务业，国务院还专门颁发了《关于加快发展养老服务业的若干意见》，促进我国养老服务业快速发展。我认为发展养老服务业需要采取以下五条措施：

1.构建多层次的养老服务体系

（1）加强对老年人的经济供养，满足老年人吃、穿、住等基本生活需求，加强对老年人的生活照料。

（2）要做好老年人的医疗保健服务，促进老年人身体健康。要不断完善社区卫生服务，加强老年医疗保健，为老年人提供预防、医疗、康复、护理照料等便捷的一体化服务。

（3）要更加注重老年人的精神需求，加强对老年人的精神慰藉。要加强与老年人的心灵交流与沟通，化解老年人的内心孤独。要为老年人提供更多精神文化服务产品，组织集体性的文体娱乐活动，提供心理咨询辅导，满足老人精神关怀和心理慰藉需求，丰富老年人精神文化生活，促进老年人精神健康。与老人分开居住的子女要常回家看望或问候父母，给老年人精神关怀。

2.完善多元化的养老服务供给主体

要完善家庭、政府、机构、社区紧密协作的多元化养老服务业供给主体。

（1）家庭应该在养老体系中起到基础性作用。家庭养老在解决老年人的生活照料和精神慰藉上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而且我们的文化也是以家庭养老为主。要弘扬孝、亲、敬老传统，强化家庭在养老中的基础作用。

（2）政府做好养老“事业”：一方面是做好城镇“三无”老人、低保老人的养老保障，起到养老“兜底”的作用；另一方面要提供制度养老的支持，即要提供养老的制度保障，促进养老“产业”健康、快速发展。

（3）机构养老要充分发挥市场机制的作用，发展多形式、多模式的老龄产业，满足中高端的养老服务需求。

（4）探索新型的社区养老模式，并加强社区养老服务设施建设，不断完善社区养老服务体系。

3.构建多支柱的养老服务业支撑体系

要构建养儿防老、基础养老金养老，还要有企业年金养老、个人养老金养老、储蓄养老、理财养老和以房养老等多种养老“支柱”。

（1）养儿防老在我国过去的老年人养老中发挥重要作用。随着少子化和家庭规模小型化日益明显，家庭养儿防老的功能逐渐减弱。

（2）政府要承担养老的社会责任，但完全依靠政府养老面临巨大的财政支付压力，无法承担足够的养老资金供给。必须探索多种形式的养老支柱，共同支撑养老的巨大资金需求。

（3）企业要建立企业年金制度，为员工分担部分养老责任，同时激励员工努力工作。

（4）个人必须为自己的养老问题承担首要和主要的责任，在年轻时要积极为养老做长期准备，不断增加个人账户积累。此外，个人还可以通过储蓄养老、理财养老和以房养老等方式增加养老金来源，增强养老支付能力。

4.培植养老产业多元市场投资主体

养老产业的市场投资主体不仅要靠政府投资、国有资本、外商投资、社会组织投资，未来更重要的是如何调动民间资本积极性，大力发展民办机构养老。

（1）培育发展老龄产业要探索公建民营、民办公助、委托管理、合资合作、购买服务等多种方式，组织和推进供养型、养护型、医护型养老机构建设。

（2）政府要起“兜底”的作用，把更多的机会交给市场，鼓励民间投资发展养老服务业，通过创造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引入市场竞争机制促进养老产业健康发展。

（3）当前，民间资本参与养老产业发展面临融资难、融资贵、用工难、用地难、运营难、盈利难等多种困境，政府要在财政补贴、税收、贷款、土地等政策方面以及水、电、气、热的价格方面给予更多的支持和优惠，以调动民间资本的积极性。

5.构建多样化的养老服务模式

要加强养老模式创新，针对不同老年人的不同经济状况、身体状况、精神状况、智力状况以及兴趣爱好情况，提供多样化的养老服务模式，满足老年人多样化的养老服务需求。

加强政策创新，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

记者：《国务院关于加快发展养老服务业的若干意见》下发后，“以房养老”的话题引起热议，您如何看待“以房养老”？

辜胜阻：要推进养老体系多支柱建设。我们过去是靠养儿防老，现在国务院提出来要“以房养老”，这个政策的转变基于以下考虑：

1.以房养老具有很好的基础

我国家庭自有住房拥有率高达89.6%，高于美国70%左右，所以以房养老具有很好的基础。

2.改善“有房富人，现金穷人”的“中国穷老人”现状

以房养老能改善“有房富人，现金穷人”的“中国穷老人”现状，增加老年人养老资金，有效提高老年人生活水平。国内的上海、江苏等地正在积极进行以房养老实践。

3.“以房养老”面临五大制约

一是养老观念不适应，二是养老机构不完善，三是金融机构“倒按揭”业务发展不成熟，四是受70年产权限制，五是适用人群较小。美国、加拿大、新加坡等发达国家很早就开始推行以房养老，并形成了一些很好的经验做法，我们可以积极学习借鉴，以解决好我国以房养老面临的问题，积极推行我国以房养老实践。

记者：《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刚一公布，放开“单独二孩”政策就立即引起高度关注。“单独二孩”是缓解老龄化问题的一个有效途径吗？

辜胜阻：当前，人口总量巨大依然是我国的基本国情，但人口结构已发生重要变化，人口老龄化形势日益严峻。我们必须及时调整生育政策，提前做好人口老龄化应对措施。此次三中全会提出的“单独二孩”政策有利于调整我国的人口结构，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人口老龄化进程，并有利于促进当前的“421”家庭结构向“422”结构转变，增强家庭养老功能。有测算表明，实施“单独两孩”政策后，我国每年新增出生人口有一两百万人，到2030年将使老龄化水平从24.1%下降到23.8%，降低0.3个百分点；到2050年从34.1%下降到32.8%，降低1.3个百分点；到2100年从39.6%下降到34.3%，降低5.3个百分点。

记者：最近，一些研究机构提出的养老体制改革方案中有关延迟退休的建议引起了公众的极大反响，请问您是如何理解和判断延迟退休提法的？

辜胜阻：适时调整退休制度，延迟退休年龄，符合当前我国经济社会发展需要和人口结构变化的特点。当前，我国人口预期寿命逐渐延长，同时人口受教育年限也大幅增加，人口进入劳动力市场时间推迟。延迟退休年龄可以使老年人力资源得到进一步开发利用，为社会经济发展贡献力量，同时也是扩大老年人社会参与，应对人口老龄化的一条积极措施。

延迟退休年龄还有利于我国基本养老保险制度的可持续发展。此次三中全会提出要研究制定渐进式延迟退休年龄政策，是基于当前我国社会经济发展需要和人口特点做出的科学决策。“渐进式”延迟退休年龄方式，既符合国际惯例，又符合我国国情；既是应对老龄化的措施，又具有较强的可操作性，符合实际。

记者：新修订的《老年人权益保障法》于2013年7月起已正式实施。据悉您参与了该法律的修订工作，您认为这次修订的突出亮点有哪些？

辜胜阻: 我有幸参与了该法的修订工作，法律的修改是“脱胎换骨”的，从原来的6章50条，扩展到现在的9章85条，未做修改的仅10条。该法律最重要的一点是把积极应对老龄化作为国家的一项长期战略任务。

修订后的法律有六个方面亮点：一是把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上升为国家的一项长期战略任务；二是规定国家建立和完善以居家为基础、社区为依托、机构为支撑的社会养老服务体系；三是规定养老以家庭为基础，强调精神慰藉作用；四是老年人的监护人自老年人丧失或者部分丧失民事行为能力时，依法承担监护责任；五是强化政府在养老事业和产业中的角色，健全家庭养老支持政策；六是新增社会服务、社会优待和宜居环境专门章节，规范社区养老和机构养老。

编辑：张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