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世纪初瑶族研究的回顾与展望
2014-12-10陈敬胜
陈敬胜
瑶族主要分布在广西、湖南、广东、云南以及东南亚的越南、老挝、缅甸,欧美的法国和美国,是一个国际性的民族。早在20 世纪二三十年代,我国早期的人类学家,如费孝通、王同惠、颜复礼、商承祖、王兴瑞、杨成志、梁钊韬、江应樑等人,就开始了对广西、广东的瑶族进行调查。研究者们希望通过边疆民族的调查研究,为解决中国边疆危机,建构民族—国家提供话语支持。新中国成立初期,为将边疆民族地区纳入统一的国家政治体系之内,围绕民族识别展开了民族调查。20 世纪80年代人类学、社会学复兴以来到20 世纪末期,是瑶族研究的黄金时间,在瑶族宗教、民间文献资料整理上取得了许多重大成就,为后继学者的进一步研究奠定了坚实基础。
21 世纪的人文社会科学,多学科交融,不同学科的研究方法互相借用,在此背景下,人文社会科学进入了丰盛期,瑶族研究也不例外。笔者着重以最近10年瑶族研究现状为基础,回顾21 世纪初期(2002—2012年)瑶族研究的主要成果,并对今后的瑶族研究前景进行展望。本文分析的材料,一是来源于发表在“中文社会科学引文索引”来源期刊上以瑶族研究为主的文章;二是中山大学图书馆馆藏的瑶族研究著作;三是现有条件下在中国知网上能查到的以瑶族研究有关的中文博士论文。内容涉及到文史哲、法律、经济、旅游等几乎所有人文学科。本文选择以学者关注度比较高的瑶族地方文献再版、瑶族宗教、教育、变迁与发展、瑶族的国际化研究为主题对近10年来的瑶族主要研究成果进行概述性回顾。
一、瑶族文献的再版
新中国成立后,党和政府高度重视民族问题和民族工作。为摸清少数民族的社会历史状况,挖掘抢救行将消失的少数民族文化遗产,20 世纪50年代初,全国人大民族委员会和中央民族事务委员会对包括瑶族在内的少数民族聚居区,开展了全国性的民族识别工作。1956年又就少数民族语言、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进行调查,并取得了一批成果。由于历史原因,直到20 世纪80年代中期才开始出版这些调查资料。受当时历史条件的限制,这些调查资料或多或少都存在些缺陷。2007年,本着“适当修订,适量续修”的原则,对明显错误的内容、观点、表述进行更正,对新中国成立以来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民族发展事实予以补充。在此背景下《湖南瑶族社会历史调查》、《广西瑶族社会历史调查》(1-9 册)、《云南苗族瑶族社会历史调查》、《连南瑶族社会历史调查》、《瑶族过山榜选编》、《瑶族简史》等一批瑶族历史资料,得以重新出版,为学者研究瑶族关注瑶族提供了极有价值的学术线索和宝贵的文献资料。
湘粤桂三省区交界的南岭走廊山区,是全国瑶族最集中最主要的居住区,这一区域有八个瑶族自治县。国家为促进民族自治区域的发展,在政策、资金、项目等诸多方面都有倾斜。因而民族自治县成了一个政治、经济乃至文化的资本符号。各瑶族自治县为了突出自己的特色,推介独特的文化历史,借以搭建经济发展平台,都出版了各自的自治县概况。这些瑶族自治县概况大多基于现状调查基础上写成的,内容涉及各县的历史、文化、政治、经济,侧重于独特文化资源的介绍,这些宣传性的读物给研究瑶族的学者提供了了解瑶族社区的信息窗口。此外,少数文化特征鲜明的瑶族支系也受到了关注,如粟卫宏等人编著的《红瑶历史与文化》一书,按照县志的撰写模式,系统地介绍了广西龙胜各族自治县以及兴安、融水等县(自治县)的红瑶历史文化。
《瑶族通史》是在《瑶族简史》基础上拓展,集全国瑶族学者智慧而成的专著。1999年开始筹划,2001年开始撰写,2007年出版,历时7年。该书综合采用历史学、民族学、人类学的理论方法,在原有的基础上实现了突破。主要表现在从瑶族本土的主位视野对瑶族的历史做了重新划分,并打破国际界限,把定居国外的瑶族作为一个整体进行研究。
二、瑶族宗教研究
瑶族宗教是学者们最为关注的一个主题,瑶族学者张有隽教授在瑶族宗教方面用功甚多,成果也最丰富。法国学者、首届国际瑶学会主席雅克—列穆瓦纳对瑶族神像的研究取得了标志性的成果。最近10年,瑶族宗教研究成果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瑶族经典的整理与研究。张菽晖研究员在广东连南排瑶地区做调查时,收集到了72 本瑶族师公用的经书,他根据瑶经的内容、功用将其分为歌堂经、灭火经、看病经、求雨经等24 类,涉及了物质文化和精神生活。[1]由于瑶族被迫跨境迁徙,诸多瑶经随着瑶族的海外迁徙流失到了国外。美国、法国、荷兰、德国等国图书馆都有不少瑶族经书。2010年3—9 月,郭武教授利用在英国牛津大学中国研究所访问的机会,在该校伯德雷恩图书馆发现了近30 册清代及民国时期流传于云南、广西以及东南亚地区鲜为人知的瑶族文献手抄本,其中大部分是道教经卷。经过细致的甄别后,他对这些经书进行了分类,主要有:“除了人道奉戒的内容之外,这批文献中的瑶族道教科仪还多与驱瘟除疾有关”,“超度亡魂与合和婚姻也属瑶族人生之大事,故其内容也频繁地出现在这批文献中”。“最多见的是用以治病除患、制邪伏鬼、藏身变化的法术”。“在这批文献中,一些文本还流露出浓厚的巫术痕迹,显示出瑶族的宗教信仰乃是道教与巫术相混”。[2]
瑶族宗教属性的研究。大多数瑶族研究学者认为,瑶族宗教就是道教,基本上把瑶族的宗教等同于道教信仰。徐祖祥博士在文献回顾与梳理的基础上,凭借着扎实的田野基础,对云南的瑶族宗教进行了学术反思,他首先把瑶族宗教定义为瑶传道教,认为瑶族的宗教有两个趋势,一个是道教的瑶族化;另外一个是瑶族的道教化,也就是说瑶族对道教并非被动选择,而是存在一个主动选择与适应的过程。瑶族宗教中,除去道教元素外,还受到了佛教和儒教的影响。“佛教和儒家的菩萨和圣贤有不少进入了瑶传道教的神灵系统之中,佛教的轮回转世、地狱说、因果报应等思想也存在于瑶传道教的观念形态之中,而儒家以‘忠孝’为核心的伦理对瑶传道教的宗教伦理产生了较大的影响。瑶传道教中的佛教和儒家因素主要是从汉族道教中带入的附属物。”[3]他的瑶传道教主张获得了积极的学术反响,逐渐为瑶族研究学者所接受。
瑶族巫师的研究。瑶族宗教的主体是巫师,有的地方叫道公、师公,也有叫法师的。就社会管理来说,他们还有一个特殊的身份—“寨老”。他们既是普通的瑶民,从事日常的生产生活,没有特殊的待遇,又是一群特殊的群体,在社会组织、宗教祭祀、村民自治、乡村管理方面弥补了政府管理延伸的不足,在瑶族生老病死问题的处理上具有重要的作用,因而在瑶寨中具有极高的权威。王建新教授以云南阿科瑶寨为个案,从生态人文环境、家族制度、宗教实践以及村庙祭祀等几个维度为我们描绘了一幅寨老权威的建构图。[4]瑶族巫师的权利是以往瑶族研究较为薄弱的一个领域。罗宗志博士借鉴布尔迪厄、福柯等西方学者的权利理论,从权利的视角切入,就盘瑶巫师权利的获取、保持、运作以及与国家权利之间的互动进行了民族志研究。他认为,巫师的权利是建立在传统信仰和个人能力基础之上的,与大瑶山封闭的生态环境、厚重的人文历史密切相关,由于他们拥有沟通神鬼的能力,“对于疾病、灾异、生育等都能以一套特殊的巫术替人祈福解祸,满足瑶族社会祛祸纳福的信仰需求”。[5]因而盘瑶巫师在瑶族的传统社会中具有很高的权威,在现实生活中也有很大的影响。瑶族女性是否有自己的信仰空间和信仰对象,这是一个长期以来被瑶族研究者忽视的问题域。刘秀丽博士在其博士论文里,从社会性别视野出发,对江永的四大民瑶进行了田野调查,调查结果发现四大民瑶也有自己的女性信仰空间。
宗教信仰仪式的研究。仪式是宗教教义教规的具象化和展演化,瑶族宗教信仰中的仪式很多,如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还盘王愿”以及“度戒”等,除了这几个跟瑶族道教紧密联系的仪式外,民间信仰中的“做社”仪式也颇受学者关注。“做社”也就是“祭社”,高其才教授从文化变迁的角度对“做社”仪式进行了描述。他认为“做社”是大瑶山瑶族在农业发展到一定水平后主动采纳汉文化的结果,既是一种民间宗教仪式,也是宣讲习惯法的一种方式。新中国成立后,由于国家政治势力的渗透,金秀大瑶山瑶族“做社”活动在20 世纪50年代停止了。20 世纪80年代末,由于国家控制的放松才又重新恢复。对于传统文化的消失与复兴,他持一种淡然的态度:“现代化虽可能影响瑶族习惯法的发展,有诸多可能致使其衰落、消亡的因素,但也存在推动其生长的内在基础和外在力量。”[6]
瑶族男子尤其是“过山瑶”几乎都参与“挂灯”、“度戒”活动。“度戒”又称度身、度法、过法等,是瑶族青年男子必经的宗教仪式,在瑶族宗教中颇具特色。国内外研究瑶族宗教的论著,几乎都要谈到瑶族的度戒。张择洪教授从比较视野出发就瑶族的“度戒”与道教的“授箓”进行比较后,认为“度戒”受“授箓”影响甚深。“瑶族的‘度戒’源于道教的‘授箓’仪式。但与道教‘授箓’不同的是,瑶族‘度戒’具有成年礼的文化意义,这就是道教文化在瑶族社会传播过程中发生的衍变。”
“挂灯”也是瑶族宗教中一个常见的仪式。“挂灯”的多少、挂什么灯决定了一个瑶族男子拥有多大的法术,能多大程度上为瑶族民众驱瘟除疾,祛灾纳福。在度戒过程中,有挂三台灯、挂七星灯、挂九星灯和挂大罗十二盏灯等几种情形。徐祖祥教授认为这几种挂灯仪式“与道教北斗七星信仰有直接的渊源关系,并受到了道教设灯仪祭拜北斗七星和授箓的影响。”[7]
三、瑶族的国际化研究
瑶族是一个较早受到西方学者关注的南方少数民族,早在19 世纪末,就有西方传教士、探险家进入云南、贵州等地以及越南北部地区就瑶族语言、体质、习俗进行调查研究。20 世纪50年代后,由于政治上的原因,以法国和日本为主的瑶学研究者汇集到东南亚的瑶族地区进行调查研究,其中日本白鸟芳郎的《东南亚山地民族志——瑶族及其相邻各族》、竹村卓二的《瑶族的历史与文化——华南、东南亚山地民族的社会人类学研究》、法国雅克-勒穆瓦纳的《瑶族神像挂图》等具有广泛的影响力。
最近10年,由于大陆对外开放程度的加深,一批对中国文化兴趣浓厚的日韩学者开始调查我国瑶族社区。他们的足迹遍及广西、湖南的瑶区,内容涉及瑶族社会结构、历史文化、神话传说、民俗仪式等。2008年以来,日本广田律子教授带领一批神奈川大学“瑶族文化研究所”的学者在湖南省文联、蓝山县乡土知识分子的配合下,从宗教、历史及文献研究的视野对湖南省永州市蓝山县瑶传道教之“度戒”、“还家愿”等仪式进行了长期全面深入的田野调查,并以蓝山县汇源瑶族乡的“度戒”仪式实践为基础,编印了《中国湖南省蓝山县瑶族礼仪文献考察报告(一)》,召开了两届瑶族文化论坛,出版了两期《瑶族文化研究所通讯》①第一届2009年8 月6 日在湖南长沙召开;第二届2010年11 月23 日在日本横滨召开。这两期《通讯》分别出版于2009年3 月29 日和2010年7 月29 日。。
除日本学者对我国瑶族进行研究外,韩国学者也开始利用到中国旅游和访学的机会调研瑶族。重点研究对象是国际旅游城市广西桂林市周边的红瑶。“最近韩国有关红瑶的研究成果较丰,其主要原因也是因为红瑶大本营位于旅游胜地桂林附近,韩国人比较容易接近”。[8]
其中,开风气之先的是韩国中央大学民族民俗学系的金仁喜博士。早在1988年,她在中国中央民族大学留学期间,就把北京师范大学陈子艾教授的瑶族研究论文《隆回虎形山花篮瑶的信仰文化特征》翻译成韩文,向韩国读者介绍。此后,她在韩国学术振兴财团的支持下,根据自己的田野调查资料整理出版了《白裤瑶族的社会与信仰》。在该著作中,她运用跨文化比较法将高句丽文化与南丹白裤瑶的传统文化进行类比,力求解释这两者文化之间存在相似性的原因。瑶族服饰也是韩国学者关注的一个热点,主要文章有韩国国立民俗博物馆研究员金荣在的论文《红瑶女性婚礼服研究》、韩国民俗研究院金希善研究员的调查报告《黑色的长发,高山峻岭的守护神》。瑶族的神话,尤其是创世神话吸引了不少韩国学者的注意力。韩国暻圆大学徐裕源教授的著作《中国民族创世神的故事》以及研究中国神话的著名专家韩国延世大学金善子教授的代表性著作《中国少数民族神话纪行》介绍了布努瑶的密洛陀神话和达努节。金善子教授对瑶族社会的研究,带有理想色彩,在他看来,瑶族社会传统保留比较好的原因,在于在一定层面上受到瑶族神话和传统节日文化法则的影响。其对瑶族文化传统中遗留的敬老思想、社会控制与稳定调节所呈现的地方性知识高度赞叹。在他看来,瑶族的传统文化是人类文明的活化石和医治当代文明城市病的良方,因而他对瑶族的传统文化表示了由衷的赞美。
除海外学者对中国瑶族进行研究外,中国学者也对越南、泰国等东南亚国家的瑶族进行了研究,甚至把调查研究的触角延伸到美国瑶族社区。广西瑶学会依托广西民族大学自治区级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广西瑶学研究中心的力量,充分发挥毗邻东南亚国家的地理优势,与这些国家的瑶族研究学者开展了友好而又密切的合作,尝试开展海外瑶族的田野民族志研究。2009年,广西民族大学与越南社会科学社会学研究所、老街省文化体育旅游厅一起共同主办了“中越跨境瑶族经济与文化交流国际学术研讨会”,并出版了论文集《跨境瑶族研究——中越跨境瑶族经济与文化交流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
部分瑶族从封闭的山地农耕社区迁徙到现代文明高度发达的欧美国家后,其自身固有的传统文化发生了怎样的变迁,是融入主流社会而销声匿迹,还是在保持民族文化独特性的同时悄然发生改变?这是国内瑶族学者关注的一个焦点。带着这样的疑问,广西民族大学瑶学研究中心主任玉时阶教授利用美国瑶族同胞邀请访美之机,着重调查了美国瑶族的社会组织变迁。他调查发现,瑶族的传统社会组织“寨老”在瑶民初到美国的时候,在帮助瑶族自身适应美国社会环境方面发挥了积极作用。但“随着瑶族人在美国的定居和发展,在西方经济、文化生活的影响下,原有的寨老组织的作用逐渐减弱,取而代之的是各类瑶族组织。美国瑶族社会组织是美国瑶族人自发组织的、公益性的民间社会团体。”[9]并且,其社会组织随着社会环境和生计模式的变化而出现了新质。对本民族的文化认同先后顺序也发生了改变,他们先是认同所在地的国家文化,然后再认同本民族的文化。这也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意识形态反作用于经济基础以及意识形态具有相对独立性的表现。
四、瑶族的教育研究
瑶族教育历史的回顾。玉时阶教授在《红瑶历史及展望》、《明清时期瑶族地区的学校教育》等文章中,对瑶族的教育历史做了简单的回顾。由于瑶族的迁徙性和游耕性,其文化教育主要依靠家庭和各种宗教仪式,真正的学校教育开始于明清王朝。随着中央王朝政治势力不断向瑶族渗透,明清王朝统治者除军事上剿灭、政治上控制外,还在文化上对瑶族进行教化,以达到由“生瑶”变“熟瑶”的目的,加上瑶族地区社会经济的发展,民族融合的加快,文化交往的频繁,瑶族地区的教育事业有了一定的发展。
瑶族教育落后的原因。在《土瑶学校教育的现状分析与应对策略》一文中,韦祖庆、李绍壮以土瑶为个案进行调查研究后认为,土瑶教育的现状是,基础设施差,师资力量明显低下,入学率低,辍学率高,教学成效差。整体上教育水平偏低,尤其是妇女儿童受教育的机会小,学童成绩偏下。尽管选取的是土瑶个案,但对处于边缘地区的瑶族基础教育来说,仍具有普遍意义。究其原因,学者一般都将教育落后的原因归咎于瑶族本身的先天惰性与不足,或者将民族教育发展滞后的终极原因归因于经济的落后。玉时阶、胡牧君在《公平与和谐:瑶族教育研究》一书中认为,瑶族地区的教育水平低于全国平均水平,这和瑶族地区的自然生态环境、社会生态环境和文化生态环境有一定的关系。
袁同凯博士对广西贺州的土瑶学校教育抱有极大的热忱,在土瑶地区进行了长时间的田野调查,他发现类似于土瑶这样的边远山区少数民族的学校教育问题,其实并不是少数民族自身的问题,教育落后的原因在于他们被主流社会和地方政府边缘化,甚至是因为被歧视所造成的。在袁同凯博士看来,造成土瑶甚至整个边缘山区瑶族教育失语的原因主要有:脱离瑶族社区实际的教育内容、主流文化的缺失、教学点的不合理布局,以及经济贫困等。
发展瑶族教育的策略选择。瑶族教育面临的问题已成为制约瑶族地区社会经济发展的瓶颈,瑶族地区社会经济发展的落后从根本上说是教育的落后,文化素质的落后。瑶族地区的社会经济要发展,教育必须优先。对于发展瑶族教育,不同的学者有各自的主张。袁同凯博士从地方社会和权利关系网络的复杂性建构出发,认为地方政府是改变瑶族教育落后的根本性力量,呼吁地方政府尤其是县、乡政府给予瑶族地区更多的支持,担当更多的责任。玉时阶教授从制度层面设计出发,认为“国家应更合理地配置教育资源,把有限的教育资源实现向民族地区倾斜。”[10]教师是教育的主体,教育的发展离不开教师队伍的建设。为此,“对瑶族地区这样欠发达地区的教师,更应实行优惠政策,提高这些地区的教师待遇和地位,从而保证师资资源的均衡配置和稳定。”[10]
教育模式和评估标准往往制约着教育的发展质量和速度。然而教育模式和评估标准的制定者,通常都忽视了民族地区的人文社会环境,漠视民族地区的地方性知识。因此,从瑶族社区的实际出发,制定一套合乎瑶族传统文化和现实状况,集灵活性、地方性于一体的运行机制和评估标准,迫在眉睫。玉时阶、胡牧君在其《公平与和谐:瑶族教育研究》一书中,对此进行了呼吁。
五、瑶族的变迁与发展研究
变迁是人类学研究的一个永恒主题。当代中国的社会变迁,是以追求社会经济和文化的现代化为目标取向的。近年来,围绕瑶族文化、社会、经济变迁和发展的研究成果很多,主要有《瑶族双寨——广西凌云县背陇瑶和蓝靛瑶的调查与研究》 (周大鸣等)、《瑶族文化变迁》 (玉时阶)、《盘村变迁》(郭维利等)、《大瑶山七十年变迁》(徐平等)、《瑶族村寨的生计转型与文化变迁》(秦红增)、《三水瑶区变迁的描述与探索——以改革开放前后为中心》 (张振江)、《落后与发展——广西背陇瑶村寨的生计变迁》(杨建银)等。
瑶族文化的整体变迁。玉时阶在《瑶族文化变迁》中,从经济、文化、社会组织、婚姻、宗教等诸多方面对瑶族传统文化的变迁过程和呈现的形态做了学术性梳理。
《盘村变迁》是瑶族经典文献之一《盘村瑶族》的追踪研究学术著作,作者通过对盘村的盘瑶社区进行微观研究,寻找盘村文化变迁的规律。该书既描述了作为社会组织的“石牌制”的变迁,又对婚姻、亲属制度、教育、宗教等精神层面甚至产业结构等经济层面的变迁做了研究。作者在肯定盘村经济变迁带来可喜变化的同时,也对各种传统文化生存空间不断被挤压与消失表示了担忧,并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瑶族社会经济的变迁。《三水瑶区变迁的描述与探索——以改革开放前后为中心》是广东省改革开放三十年广东农村村落变迁案例研究丛书之一,其目的在于展现广东改革开放三十年来农村发生的巨大变化,因此本书作者在大量田野调查的基础上,以民族志的手法对三水瑶族最近三十年来的成绩做了客观描述,该书以经济变迁为主线,兼及婚姻家庭与村落、精神文化、教育以及绿色产业,力求在整体上勾勒连山三水瑶族的巨大变迁。
《三水瑶区变迁的描述与探索——以改革开放前后为中心》选取的是改革开放以来的瑶族社会变迁,而《瑶族双寨——广西凌云县背陇瑶和蓝靛瑶的调查与研究》(周大鸣等)则把研究视野做了纵深推进,既有现状调查也有村史的史学钩沉。从纵横两个维度,展现了瑶族双寨近80年来的变迁历程。本书一个比较有价值的地方是对山地瑶族的扶贫与发展进行了反思。作者认为瑶族山寨的贫困原因与恶劣的自然生态环境、闭塞的交通、严重缺乏的自然资源、低程度的文化教育以及保守的思想观念有一定联系。作者把思考的焦点对准了造成城乡二元结构以及农村分割性现状的体制,并把造成瑶族山区贫困的终极原因归因于瑶族的无意识文化秩序。
杨建银在《落后与发展——广西背陇瑶村寨的生计变迁》(博士论文)一文里也从文化的维度思考造成瑶族山区贫困的本质原因。她在文中以生计变迁为主线,以点带面,以生态人类学理论视野反观一个背陇瑶族村寨新中国成立以来的社会生活变迁,目的在于反思发展者与文化持有者之间关系是对立的还是和谐的,主张在全球化视野下,提倡发展不能忽略文化持有者的立场。
瑶族社会变迁的动力。瑶族社区各方面都发生了巨大的变迁,这是客观存在的,但其变迁的动力是什么呢?覃锐钧、徐杰舜教授运用国家与地方权力理论对大瑶山发生的变迁进行研究后,得出的结论是:瑶族文化发生变迁的动力是不同文化的相互接触。《盘村变迁》的作者认为盘村发生的巨大变迁原因在于政府对盘村社区进行的产业结构调整,为盘村找到了合适的产业,以及外出务工人员不断增加带回来的资金流。杨小柳博士通过对广西凌云县背陇瑶寨的个案研究也得出了与此相近的结论,她也认为:外出务工是促使背陇瑶纳入现代发展范畴的主要动力之一,务工在贫困少数民族地区发展过程中发挥了特殊作用。[11]
高其才的《瑶族习惯法》也是这一时期一部比较重要的瑶族研究著作。作者以20 世纪50年代国家民委瑶族识别调查组收集的材料和自己的实地调查材料为主,结合具体的历史文化时空与语境探究瑶族习惯法的产生、发展过程。全面总结了瑶族社会组织、婚姻、家庭及继承习惯法等具体内容,结合宗教因素对瑶族习惯法的实施、执行进行研究。并对瑶族习惯法的当代传承,现代化进程中的转变与国家法律的关系提出了自己的认识和思考。
六、对今后瑶族研究的展望
21 世纪以来,瑶族研究尽管硕果累累,但也有一些遗憾之处,主要体现在静态研究比较多。近10年尽管各种调查报告屡有面世,但基本上是一些材料的累积或者是历史文献的累加,真正有意义的不多。未来的10年,多学科共同发展、研究方法互相借用是趋势。瑶族研究是一门综合性的人文学科,文化内涵十分丰富,仅靠某一门学科的理论与方法进行研究是不够的,必须打破学科孤立和地域封闭,创新研究方法,拓展研究空间,进行学科交叉合作,走多学科综合研究的方法,才能使瑶族研究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更进一层楼。
一是瑶族支系的研究有待突破。瑶族是他称,是在中华民族史上逐步形成的一个文化民族,因其来源多元化和复杂化,内部支系繁多,文化差异甚大,这需要我们运用多维的视野,多学科的方法,扎实的田野调查,写出厚重而又独特的民族志。但事实上我们的瑶族研究忽视了差异性研究和个案研究,论及瑶族支系研究的就是盘瑶、排瑶、布努瑶、蓝靛瑶、白裤瑶等少数几个支系,对其他支系的研究有一种先天性的漠视。这几年广西的红瑶在旅游的推动下,逐步得到了学者们的重视,不断浮出水面为学界所知晓。而如《瑶族通史》所提及的四大瑶族支系之一的平地瑶族等则很少有人提及。
二是瑶族区域文化研究有待加强。周大鸣教授认为,一个人类学者的成长要经过个案研究、区域研究以及泛文化研究等三个阶段,才能走向成熟。而其中的区域文化研究则是跑步阶段,如果一个人类学者不经过区域文化研究这个阶段的训练是难以成熟的。纵观这些年,尽管人类学界对广西大瑶山的研究一直热力不减,成果也很多,但除了大瑶山外,瑶族的居住区域还很多。费孝通先生在“文革”平反后,首先想要做的事情有两个:一个是重返自己的故乡做研究,二是到大瑶山地区做研究。费老瑶族研究的学术起点是大瑶山,但大瑶山并非瑶族研究的全部,为了全部、客观的研究瑶族,他提出了“南岭走廊”的概念。南岭走廊研究也是区域研究的范围,到目前为止受关注度还不够。
三是瑶族的现代化研究亟需重视。新中国成立以后瑶族拥有了自己的土地,从游耕走向了定居。21 世纪以来,受全球化影响,瑶族的现代化进程步伐加快,各种现代文明病随之凸显。与国内广大农村一样,瑶族男女青年基本上也是以打工为主。这些瑶族青年流动到都市以后的文化适应,以及带给瑶族村落的影响等都是亟待研究的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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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玉时阶.推进教育公平和谐发展瑶族教育[J].广西民族研究,2009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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