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狼”恐怖主义现象及其治理探析*

严 帅

当前，“基地”组织在美欧策动大规模恐怖袭击的能力大不如前，转而以“独狼”(lone wolf)恐怖袭击方式作为袭击美欧的主要手段，导致美欧近年“独狼”恐怖袭击案件频繁发生。2013年4月美国发生的波士顿连环爆炸案再次引起各国对“独狼”恐怖活动的高度关注和担忧。2014年以来，在叙利亚参战的数千名美欧籍独立“圣战”分子回流母国作案的苗头开始凸显，未来在美欧掀起新一轮“独狼”恐怖袭击高潮的可能性增加。从国际恐怖主义总体发展趋势看，“独狼”恐怖袭击易于复制、效尤和扩散，其危害将进一步扩大。

一、国际恐怖主义进入“独狼”时代

“独狼”恐怖主义也称“个体”恐怖主义。“独狼”一词发端于上世纪90年代初期的美国“白人至上主义者”阿历克斯·柯蒂斯(Alex Curtis)。1993年，他呼吁“白人至上分子”采取单独行动，以任何手段清除非白色人种，并将这种“独自采取行动的战士”称为“独狼”。①Rodger A.Bates，“Dancing with Wolves:Today’s Lone Wolf Terrorists”，The Journal of Public and Professional Sociology，Volume 4，Issue 1，2012，p.4.1998年11月，美国联邦调查局和加利福尼亚州圣迭戈警察局在抓捕柯蒂斯时，采取了代号为“独狼”的行动。此后，随着美国面临的本土恐怖威胁越来越严重，恐怖分子的个人行动不断被执法机构和媒体称为“独狼”。②FBI，“Operation Lone Wolf”，http://www.fbi.gov/sandiego/about-us/history/operation-lone-wolf.(上网时间:2013年11月17日)

“独狼”恐怖分子具有不同的经济、社会、政治、宗教和意识形态背景和诉求，“独狼”恐怖袭击也并非伊斯兰极端分子独有的袭击形式，它也被西方基督教“原教旨主义”分子、“白人至上主义者”所采用。但近年来，“独狼”袭击思想主要得到“基地”组织等恐怖组织的推崇，且多数“独狼”案件由伊斯兰极端分子实施。

“独狼”恐怖分子不隶属或受命于某个国际恐怖组织，多因经济、情感、心理等问题，在恐怖组织的极端思想蛊惑和煽动下，选择人群聚集的“软目标”，自发策划、准备和实施恐怖袭击行动。美国联邦调查局报告表示，“‘独狼’恐怖袭击已成为当今世界发展最快的恐怖主义形态。‘9·11事件’之前，奔赴恐怖训练营和‘圣战’清真寺的人构成了最大恐怖威胁。但‘9·11’后，形势逐渐发生改变，现在的威胁更多来自于‘独狼’。”①Ramón Spaaij，“The Enigma of Lone Wolf Terrorism:An Assessment”，Studies in Conflict＆ Terrorism，Volume 33，Issue 9，2010，p.855.据以色列知名智库“国际反恐政策研究所”2013年10月所做的统计，西方各国发生的“独狼”案件，1990-1999年4起，造成14人伤亡;2000-2009年40起，87人伤亡;2010-2013年29起，290人伤亡。其中，美国是“独狼”恐怖活动最严重的国家，1990-2013年间共发生46起。②Sarah Teich，“Trends and Developments in Lone Wolf Terrorism in the Western World”，October 2013，http://www.ict.org.il/LinkClick.aspx?fileticket=qAv1zIPJlGE%3D＆tabid=66.(上网时间:2014年4月25日)统计数据表明，西方“独狼”恐怖活动已呈现快速增长态势，其活动范围也由个别国家扩大到更多国家，造成的死伤人数也大幅增加，其危害越来越大。

近年来，西方恐怖袭击大案几乎都是“独狼”恐怖分子所为。2009年11月5日，阿拉伯裔美国公民尼德尔·马利克·哈桑(Nidal Malik Hasan)在军队服役期间制造了胡德堡军事基地枪击案，造成13人死亡、32人受伤，该案是美国“9·11事件”后死亡人数最多的恐怖袭击案;③Susan Crabtree，“Fort Hood Victims See Similarities to Benghazi”，October 18，2012，http://www.washingtontimes.com/news/2012/oct/18/fort-hood-victims-see-similarities-to-benghazi/?page=all.(上网时间:2014年5月8日)2012年3月，阿尔及利亚裔法国人默罕默德·梅拉赫(Mohammed Merah)在法国图卢兹先后实施3起枪杀案件，造成7人死亡;④Bruce Crumley，“The Terror of Toulouse:How Much Did the French Know About a Spree Shooter?”，March 11，2013，http://world.time.com/2013/03/11/the-terror-of-toulouse-how-much-did-the-frenchknow-about-a-spree-shooter/.(上网时间:2014年5月8日)2013年4月15日，美国波士顿国际马拉松赛终点线附近发生连环炸弹爆炸，导致3人死亡、200余人受伤，该案被视为“9·11事件”后美国发生的最严重恐怖袭击案;⑤Daniel Lovering，“Accused Boston Marathon Bomber Pleads‘not Guilty’to Attack”，July 10，2013，http://www.reuters.com/article/2013/07/10/us - usa - explosions - boston - idUSBRE96903S20130710.(上网时间:2014年5月8日)2013年5月22日，英国伦敦一名士兵在街头遭到两名尼日利亚裔英国人持刀砍杀，该案是伦敦2005年“7·7”公共交通系统恐怖袭击以来首次发生致命涉恐袭击。⑥Vikram Dodd and Josh Halliday，“Lee Rigby Murder:Michael Adebolajo and Michael Adebowale Found Guilty”，December 19，2013，http://www.theguardian.com/uk-news/2013/dec/19/lee-rigbymurder-michael-adebolajo-adebowale-guilty.(上网时间:2014年5月8日)

虽然目前国际上尚未对“独狼”恐怖主义给出一致的定义，但均认为“独狼”恐怖主义存在独自行动、不属于某个恐怖组织以及袭击的策划和实施不受外界直接指挥等三大特征。⑦Ramón Spaaij，“Understanding Lone Wolf Terrorism:Global Patterns，Motivations and Prevention”，Springer，2012，p.16.与有组织的恐怖活动相比，“独狼”恐怖活动具有其鲜明的特点。首先，恐怖袭击突发性强，防范难度大。作案前，多数“独狼”的生活、行为方式与普通人无异，不易被外界觉察。“独狼”通常不属于某一个受到监控的特定恐怖组织，与外界联系较少，执法部门无法通过渗透等传统方式逮捕恐怖分子，更难以提前预警并将其袭击阴谋扼杀在萌发状态。2013年4月30日，美国总统奥巴马针对波士顿爆炸案发表讲话称，现在美国本土出现的自我激进化的“独狼”更加难以防范。⑧“As Bombing Inquiry Proceeds，Obama Offers Measured Praise for FBI”，May 1，2013，http://www.nytimes.com/2013/05/01/us/politics/obama-hints-bomb-suspects-were-self-radicalized.html.(上网时间:2013年10月4日)美国国土安全部官员甚至认为“独狼”恐怖袭击几乎无法预防。⑨Sandhya Somashekhar and Carol D.Leonnig，“‘Lone Wolf’Domestic Terrorism Threats Are Hard to Track”，August 9，2012，http://www.washingtonpost.com/politics/lone-wolf-domestic-terrorism-threats-are-hard-to-track/2012/08/08/fd5de712-e172-11e1-a25e-15067bb31849_story.html.(上网时间:2014年5月8日)

其次，通常选择人群密集的公共场所等“软目标”，易于造成严重的社会心理恐慌。据美国马萨诸塞大学卢维尔分校民调研究中心2013年9月的民调结果显示，59%的美国受访者因为波士顿爆炸案而更加担忧美国本土发生恐怖袭击。[10]UMass Lowell Center for Public Opinion，“Terrorism and Security Survey”，September 6-12，2013，http://www.uml.edu/docs/UML-CPO-Security-Terrorism-Poll-HIGHLIGHTS_tcm18-117555.pdf.(上网时间:2013年10月15日)同时，“独狼”多为伊斯兰极端分子，袭击容易引发其他族群对穆斯林群体的不信任和恐惧感，恶化族群关系。这一倾向近来在美、英等国愈发凸显，针对穆斯林的抗议示威和袭击次数明显增多。例如，2013年5月伦敦发生士兵遭砍杀事件后，英国多地爆发反对穆斯林移民的示威活动。

再次，造成的生命和财产损失可能相对较小，但却易于复制、效仿。美国反恐问题专家杰弗里·西蒙(Jeffrey D.Simon)在《外交政策》杂志刊文指出，由于个人获取恐怖袭击需要的技术和资金越来越容易，“独狼”袭击将愈演愈烈。这是一个人的军队，他们的危害不亚于那些训练有素的恐怖组织。①Jeffrey D.Simon，“An Army of One”，April 17，2013，http://www.foreignpolicy.com/articles/2013/04/17/an_army_of_one?page=full.(上网时间:2013年10月4日)美国《大西洋月刊》2013年5月刊文认为，“尽管‘独狼’造成的危害不会像‘9·11事件’那样严重，但伦敦砍杀案表明，不需要大规模的人员死伤就可以使一个国家陷入恐慌，并且它是一种最简单而易于复制的恐怖主义形式。”②Robin Simcox，“Why Soldiers Are Targeted for Terrorist Attacks”，May 24，2013，http://www.theatlantic.com/international/archive/2013/05/why-soldiers-are-targeted-for-terrorist-attacks/276232/.(上网时间:2013年10月4日)“独狼”不受组织压力或决策程序束缚，不必担心被支持者抛弃，也无需担心遭到政府和执法部门的事后打击，因而可以无所顾忌、不计后果地放手大干，跳出固有思维模式，借助任何武器，实施“最富想象力”的恐怖袭击。③Jeffrey D.Simon，Lone Wolf Terrorism:Understanding the Growing Threat，Prometheus Books，2013，p.21.因此，“独狼”恐怖形式易于复制，具有示范效应，对潜在极端分子具有很大吸引力。

二、“独狼”恐怖主义泛滥的原因

“独狼”恐怖袭击虽非新出现的袭击形式，但近年其之所以愈演愈烈并成为国际恐怖袭击的重要形式，与“基地”组织的策略调整以及互联网的普及等因素密切相关。

首先，“基地”组织的“独狼”恐怖主义思想愈发成熟。“独狼”恐怖主义发端于“群龙无首式抵抗”(leadless resistance)这一理念。该理念由美国“白人至上主义者”路易斯·毕姆(Louis Beam)提出，原指以共同意识形态或信念为纽带，创建无领导的小型、自主式地下组织，以反抗“国家暴政”。④Edwin Bakker and Beatrice de Graaf，“Lone Wolves:How to Prevent This Phenomenon”，November 2010，http://www.icct.nl/download/file/ICCT-Bakker-deGraaf-EM-Paper-Lone-Wolves.pdf.(上网时间:2014年5月8日)与其他斗争策略相比，“群龙无首式抵抗”中的所有个体或团伙都可以采取独立行动，无需向总部或领导汇报，只有袭击行动的策划、实施者知晓行动计划，因此可以有效降低计划泄露或被执法部门渗透的风险，袭击的成功率较高。上世纪90年代末，“群龙无首式抵抗”的理念引起“基地”组织等国际恐怖组织的关注和推崇，“基地”组织将该理念与其主张的“全球‘圣战’”思想相结合，逐渐形成一套适合自己的“独狼”恐怖袭击思想体系。1998年，“基地”组织发布教令称，“暴力‘圣战’是每个健全穆斯林的宗教责任，任何国家的穆斯林都有责任杀死美国人及其盟友。”⑤“World Islamic Front Statement:Jihad Against Jews and Crusaders”，February 23，1998，http://www.fas.org/irp/world/para/docs/980223-fatwa.htm.(上网时间:2014年5月8日)2004年，全球伊斯兰极端主义运动的第三代精神导师阿布·穆萨卜·苏里(Abu Musab al-Suri)出版的专著《开展全球伊斯兰抵抗运动呼吁书》提出，当面对美国这样在军事和经济等方面都处于优势的强敌时，传统的“圣战”手段或游击战的效力将大大降低;等级制组织形态容易遭到执法部门的渗透和打击，应该以“自我组建”的秘密网络同强敌作战，让志同道合者组建独立团体继续开展斗争;这种“群龙无首”、互不联系的组织形态适应性强、易于生存。⑥Craig Whitlock，“Architect of New War on the West”，May 23，2006，http://www.washingtonpost.com/wpdyn/content/article/2006/05/22/AR2006052201627.html.(上网时间:2014年5月8日)2006年，“基地”组织高层阿布·吉哈德·马斯里(Abu Jihad al-Masri)接连在互联网上发布了两本有关“独狼”恐怖袭击的书籍:一是《抵抗占领者的新策略》，鼓吹通过“独狼”频繁发动小规模袭击，干扰和吸引情报及执法部门的注意力，为大规模恐怖袭击创造机会;二是《如何独立开展斗争》，该书煽动“独狼”以匕首、车辆、毒药等实施恐怖袭击。⑦Gabriel Weimann，“Lone Wolves in Cyberspace”，Journal of Terrorism Research，Volume 3，Issue 2，2012，p.82.以“独狼”思想为指导，“基地”组织逐步勾画出一幅全球“圣战”新图景:建立两级全球“圣战”网络。第一级是公开的信息机构，负责通过报纸、宣传册和互联网等渠道传播“圣战”思想，为“独狼”指明斗争方向，“唤醒”广大穆斯林，最终掀起针对穆斯林敌人的大众“圣战”运动;第二级由为数众多的“独狼”组成，其认可第一级机构宣传的“奋斗”目标，但相互之间以及与第一级机构并无直接联系。

其次，“基地”组织日趋倚重“独狼”恐怖袭击策略。长期以来，“基地”组织恐怖袭击策略的指导方针是策划针对西方的大规模恐怖袭击，但美国领导的十余年全球反恐战争使藏匿在巴阿部落区的“基地”组织核心力量遭受重创，其三分之二高层人物被击毙或抓获，导致其很难再次策划并实施类似于“9·11事件”那样的大规模袭击。但“基地”组织并未改变袭击西方的初衷，于是改变原有策略，将其在国际恐怖网络中的角色由恐怖袭击实施者逐渐转变为煽动者和指导者，通过大肆散布宣传极端思想的视频、音频、文章等材料，鼓动支持者发动“独狼”恐怖袭击。同时，由于境外恐怖训练营的生存环境恶化，而且生活在美欧等国的潜在伊斯兰极端分子出境加入恐怖组织容易引起执法部门警觉，遭到逮捕的风险很大，所以“基地”组织开始公开劝说支持者不要出境并鼓励其留在美欧本土实施恐怖袭击。2010年3月，“基地”组织发布题为“‘圣战’的召唤”英文视频，颂扬2009年11月策动了“胡德堡枪击案”的美国穆斯林哈桑，号召生活在西方的穆斯林追随哈桑的步伐，发动更多“独狼”恐怖袭击。同年10月，“基地”组织再次发文，鼓吹“穆斯林个人自发发动‘圣战’是宗教职责”。①Gabriel Weimann，“Lone Wolves in Cyberspace”，Journal of Terrorism Research，Volume 3，Issue 2，2012，p.82.2011年6月，“基地”组织发布题为“你只对自己负责”的英文视频，呼吁生活在西方的支持者展开“独狼”行动，袭击“犹太复国主义者、十字军政府和有影响力的公众人物”，并称“西方穆斯林在境内实施‘独狼’恐怖袭击是全球‘圣战’事业重要组成部分，实施者将得到安拉的奖赏”。②As-Sahab Media:“You Are Held Responsible Only for Yourself-Part 1”，June 3，2011，http://triceratops.brynmawr.edu:8080/dspace/bitstream/handle/10066/7254/ASM20110603.1.pdf?sequence=5.(上网时间:2013年10月4日)

2011年5月“基地”组织头目本·拉丹被美国击毙后，在新头目艾曼·扎瓦希里领导下，“独狼”袭击愈发成为“基地”组织恐怖袭击核心策略。2013年9月13日，扎瓦希里在“圣战”网站发布“‘圣战’指引”，强调“独狼”袭击的重要性，称“我们应该以分散袭击方式让美国保持紧张状态，让它总想着下一次袭击将在何时、何地发生，这样就可以消耗其国力。小规模袭击只需要通过我们的一个兄弟或几个兄弟就可以完成。”③Ayman al Zawahiri，“General Guidelines for Jihad”，September 13，2013，http://azelin.files.wordpress.com/2013/09/dr-ayman-al-e1ba93awc481hirc4ab-22general-guidelines-for-the-work-of-a-jihc481dc4ab22-en.pdf.(上网时间:2013年10月4日)2013年10月，“基地”组织在东非的分支机构索马里“青年党”也发布名为“‘独狼’攻击:以牙还牙”视频，呼吁西方穆斯林青年“追随‘独狼’先驱，履行义务，发动‘圣战’”。“基地”组织阿拉伯半岛分支也不遗余力地鼓吹“独狼”恐怖袭击。2013年2月28日，该组织发布了《“圣战”战士个人行动手册》，收编多篇指导如何自己动手实施袭击的文章，比如“如何在你妈妈厨房里制造炸弹?”。该手册已然成为“独狼”实施恐怖袭击的“秘籍”，美国波士顿爆炸案中使用的炸弹装置就是参照该手册的指导制作而成。④“Lone Mujahid Pocketbook”，March 2013，http://azelin.files.wordpress.com/2013/03/al-qc481_idah-in-the-arabianpeninsula-22the-lone-mujc481hid-pocketbook22.pdf.(上网时间:2013年10月4日)该组织创办的英文网络杂志《激励》在煽动“独狼”袭击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2013年5月，“基地”组织阿拉伯半岛分支通过“推特”账号发布了第11期《激励》，颂扬波士顿爆炸案嫌犯察尔纳伊夫兄弟的“壮举”，并鼓动生活在美国的穆斯林青年效仿。⑤Steven Stalinsky and R.Sosnow，“‘Inspire’Magazine Issue XI”，June 10，2013，http://www.memri.org/report/en/0/0/0/0/0/857/7226.htm.(上网时间:2013年10月4日)

再次，美欧境外反恐及其中东政策是诱发“独狼”恐怖袭击的重要原因。美国以反恐为幌子，以武力谋求和维持霸权地位，由其主导、西方国家普遍参与的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被穆斯林民众视为对伊斯兰世界的侵略;美国长期奉行偏袒以色列的中东政策也激起阿拉伯国家民众强烈的反美情绪;美国在巴基斯坦、也门和索马里等国发动的无人机反恐行动对无辜民众的杀戮则引发广泛民愤。在这一背景下，“基地”组织为首的国际恐怖组织通过各种途径加大反美反西方宣传，宣称伊斯兰与西方之间爆发了“文明的冲突”，“美国在向伊斯兰开战，阿富汗、伊拉克等国的穆斯林同胞正在遭到美国‘十字军’的屠杀”等等，鼓动穆斯林对美欧等国发动“圣战”。⑥Joel Leyden，“How Al-Qaeda Justifies Terrorism and Genocide”，http://www.israelnewsagency.com/al-quaedaterrorismus10012.html.(上网时间:2014年5月8日)

“基地”组织的大肆宣传在煽动“独狼”恐怖袭击中取得了明显效果，不少“独狼”恐怖袭击实施者都强烈反对所在国家对伊斯兰世界的政策。2013年5月英国伦敦士兵遭砍杀案中，袭击者在行凶后公然表示此举是对英国出兵侵略伊拉克和阿富汗的报复，宣称“你们撤回军队，这样我们都能生活在和平中”;①“Woolwich Attack:the Terrorist’s Rant”，May 23，2013，http://www.telegraph.co.uk/news/uknews/terrorism-in-the-uk/10075488/Woolwich-attack-the-terrorists-rant.html.(上网时间:2014年5月8日)2013年 4月波士顿爆炸案中，塔梅尔兰·察尔纳伊夫(Tamerlan Tsarnaev)对西方把伊斯兰教视为暴力宗教感到愤怒，曾与其邻居激辩美国的对外政策和宗教话题，被逮捕的焦哈尔·察尔纳伊夫(Jahar Tsarnaev)向美国调查人员交待，发动袭击是对美国在阿富汗和伊拉克发动战争的回击;②Effie Orfanides，“Tamerlan Tsarnaev Voices:Boston Bomber Tsarnaev Heard Voices in His Head”，December 15，2013，http://www.examiner.com/article/tamerlan-tsarnaev-voices-bostonbomber-tsarnaev-heard-voices-his-head.(上网时间:2014年5月8日)2012年3月法国图卢兹案件中，袭击者自称对法国向马里派兵非常不满;2010年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市爆炸案袭击者声称袭击是对一位瑞典艺术家创作侮辱伊斯兰教创始人穆罕默德的漫画作品和瑞典在阿富汗驻扎军队进行的报复。③Per Nyberg，“Explosions in Stockholm Believed to be Failed Terrorist Attack”，December 12，2010，http://edition.cnn.com/2010/WORLD/europe/12/11/sweden.explosion/.(上网时间:2014年5月8日)

最后，互联网是推动“独狼”恐怖活动浪潮的重要平台。互联网技术的发展造就了新一代“网络‘圣战’分子”，“独狼”恐怖袭击浪潮可谓互联网发展的产物。④Ezzeldeen Khalil，“Jihad 2.0”，Jane’s Intelligence Review，Volume 25，Issue 9，2013，p.18.互联网在恐怖活动中的作用日趋上升，已经成为恐怖组织进行行动联络、袭击策划、人员招募和思想传播的主要途径。据以色列智库“恐怖主义与政治暴力研究中心”统计，恐怖主义网站已由2003年的2600个增加到2012年1月的8000个。⑤Gabriel Weimann，“Lone Wolves in Cyberspace”，Journal of Terrorism Research，Volume 3，Issue 2，2012，p.76.互联网上各类型“圣战”论坛为恐怖组织及其同情者构筑了一个“虚拟社区”，使其可通过匿名方式迅速而自由地分享信息，交流心得。“独狼”虽“独”，但通常都是“虚拟社区”的一员并在其中找到归属感。⑥Raffaello Pantucci，“A Typology of Lone Wolves:Preliminary Analysis of Lone Islamist Terrorists”，March 2011，http://icsr.info/wp-content/uploads/2012/10/1302002992ICSRPaper_ATypologyofLone-Wolves_Pantucci.pdf.(上网时间:2013年8月10日)同时，恐怖组织也可以将视频、图片、文字等材料上传至论坛，向目标人群传递信息。目前，鼓吹“独狼”恐怖活动的主要有“‘圣战’支持者”、“伊斯兰荣耀”和“殉教者”三大阿语“圣战”论坛，以及专门针对西方潜在支持者的“‘圣战’支持者英语论坛”，后者主要将阿语、乌尔都语、普什图语材料翻译成英文版本。近年来，恐怖组织也开始使用“推特”、“脸谱”和“优兔”等新社交媒体，如索马里“青年党”2011年便开通“推特”账号，向西方展开宣传攻势。

互联网技术日益成为“独狼”赖以生存的“血液”，“独狼”的激进及蜕变过程大多通过互联网完成。“独狼”无需现身，就可以通过浏览网站和使用博客、“脸谱”及其他互联网工具获取世界各地的信息，包括极端思想、恐怖行动的伙伴、如何制造或获取武器、恐怖袭击的技巧等等，甚至直接实施网络恐怖袭击。2009年以来，美国捕获的“独狼”绝大多数因“在互联网上接触激进主义言论”而日益走向极端化和恐怖化。以波士顿爆炸案为例，嫌犯塔梅尔兰、焦哈尔均在互联网上受到伊斯兰极端主义的蛊惑，塔梅尔兰在视频网站“优兔”的个人主页上有一系列宣扬伊斯兰原教旨主义和暴力“圣战”的视频，如伊斯兰激进宗教人士法伊兹·穆罕默德(Feiz Mohammad)的演说视频。塔梅尔兰还制作了一个名为“恐怖分子”的视频。焦哈尔在一家社交网站的个人主页上分享了一个充满暴力血腥场面的视频。任职于美国参议院情报委员会的佛罗里达州共和党联邦参议员马尔科·安东尼奥·卢比奥(Marco Antonio Rubio)表示，这些恐怖分子主要通过互联网获取使其变得激进的意识形态。⑦“Brothers in Boston Bombing Case Said Drawn to Radicalism”，April 23，2013，http://www.bloomberg.com/news/2013-04-23/slain-suspect-purchased-pyrotechnics-before-bombings.html.(上网时间:2013年5月4日)

此外，当今社会的个体化、碎片化和异化的趋势也可能把有社会孤立倾向的个体推向充满暴力和极端思想的互联网世界，并最终使其走向暴力。一些美欧穆斯林青年则因失业和边缘化的社会处境而逐渐蜕变为“独狼”。①Petter Nesser，“Single Actor Terrorism:Scope，Characteristics and Explanations”，Perspectives on Terrorism，Volume 6，Issue 6，2012，p.68.

三、“独狼”恐怖主义的治理

“独狼”恐怖袭击的高发态势引起了美欧等国政府高度警觉和担忧。2011年8月，美国总统奥巴马表示，“我们面临的最大恐怖威胁是‘独狼’恐怖袭击而不再是类似‘9·11事件’那种大规模、高度协调的袭击。”②“Obama Says‘Lone Wolf Terrorist’Biggest U.S.Threat”，August 16，2011，http://www.reuters.com/article/2011/08/16/ususa-obama-security-idUSTRE77F6XI20110816.(上网时间:2013年10月15日)欧洲国际刑警组织2012年4月发布的《2012年欧洲恐怖主义现状与趋势报告》称，“独狼”恐怖袭击对欧洲民众构成重大威胁，且这一威胁仍将持续。③European Police Office，“TE-SAT 2012 EU Terrorism Situation and Trend Report”，April 25，2012 ，https://www.europol.europa.eu/sites/default/files/publications/europoltsat.pdf.(上网时间:2013年10月15日)英国伦敦警察局前副局长约翰·叶慈(John Yates)称，“‘独狼’一直是我们所担忧的，他们是最难防范的恐怖袭击形式。”④Nick Thompson，“Armies of One:Are Lone Wolf Attacks the Future of Terrorism?”，May 29，2013，http://edition.cnn.com/2013/05/23/world/europe/london-attack-lone-wolf-fears/index.html?eref=edition.(上网时间:2013年10月4日)2012年4月23日，加拿大安全情报局局长理查德·法登(Richard Fadden)在向参议院反恐委员会作证时表示，“基地”组织的行动模式正在向“个体‘圣战’”转型，这一变化对西方情报机构构成了挑战。⑤“Al Qaeda Challenges With Lone Wolf Tactics– Canada”，A-pril 23，2012，http://uk.reuters.com/article/2012/04/23/uk-alqaeda-idUKBRE83M1HI20120423.(上网时间:2013年9月9日)该国情报机构“联合威胁评估中心”(Integrated Threat Assessment Centre)早在2007年就明确把“独狼”恐怖袭击列为四大恐怖威胁之一。⑥Integrated Threat Assessment Center，“Lone-Wolf Attacks:A Developing Islamist Extremist Strategy?”June 29，2007，http://www.nefafoundation.org/miscellaneous/FeaturedDocs/ITAC_lonewolves_062007.pdf.(上网时间:2010年9月5日)2012年9月4日，澳大利亚安全情报局局长大卫·欧文(David Irvine)称，澳本土“独狼”活动有上升“苗头”，而暴力是他们实施恐怖袭击的手段，这一情况令其时常“睡不着觉”。⑦“Spy Chief Warns of‘Lone Wolf’Attacks”，September 4，2012，http://au.news.yahoo.com/qld/a/14751363/spy-chief-warns-of-lone-wolf-attacks/.(上网时间:2013年10月4日)

“独狼”不属于某个特定恐怖组织，袭击的策划和准备无须与其他人勾连合作，且往往行事低调，导致情报机构和执法部门很难及时发现其作案苗头，如何应对“独狼”恐怖威胁成为各国面临的新难题。当前，各国的反恐战略、策略和具体手段主要是针对有组织的恐怖袭击活动，其所采取的切断资金链、发动军事打击等传统手段很难有效应对“独狼”威胁。因此，要有效防范和打击“独狼”恐怖主义，必须认真研究“独狼”恐怖案例，发现“独狼”袭击的特点和漏洞，综合运用多种手段和策略予以应对。

一是要遏制伊斯兰极端主义思想的传播。“基地”组织极其重视宣传活动，扎瓦希里宣称，“我们所处的战争中，有一半以上斗争发生在宣传战场。”⑧“Ayman al-Zawahiri:Al-Qaida’s Arrogant Doctor of Death”，June 19，2011，http://www.theguardian.com/theobserver/2011/jun/19/ayman-zawahiri-observer-profile.(上网时间:2013年5月4日)该组织宣传机构“云彩”(Al-Sahab)每年制作发布数以百计的视频、音频、杂志等宣传材料，部分视频通常配有英语或者德语、意大利语、法语、普什图语、土耳其语等字幕，以尽可能扩大受众范围。全球反恐战争俨然变成一场思想和宣传战，而“基地”组织在这场战争中似乎占据了上风，不少人在其宣传鼓动下走上了恐怖不归路。“独狼”虽然独立行动，但是大多从其他恐怖组织或极端分子的宣传中汲取“灵感”，因此反击极端宣传应该成为有效反恐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⑨Raffaello Pantucci，“What Have We Learned About Lone Wolves From Anders Behring Breivik?”，Perspectives on Terrorism，Volume 5，Issues 5-6，2011，p.47.为此，一方面，要有针对性地揭露极端思想的危害性及其欺骗性。美国国务院2011年就成立“战略反恐宣传中心”，精通乌尔都语、阿语的工作人员在重要的“圣战”论坛、网站反击反美极端宣传，力图在最短时间内消除极端言论的宣传效应。2012年，美国执法部门还曾“黑掉”“基地”组织阿拉伯半岛分支所属的论坛，将其中“吹嘘如何杀害美国人”的帖子内容篡改成“也门民众因恐怖袭击遇难”的相关情况。另一方面，要加大对散布、扩散极端主义思想行为的打击力度。2012年3月22日，法国总统萨科奇在围捕图卢兹枪击案嫌犯行动结束后发表讲话，表示将采取措施打击为恐怖主义辩护的宣传和言论，在互联网上宣扬极端思想和为恐怖主义辩护都将被作为违法犯罪行为而受到惩罚。①Raphael Satter，“Sarkozy:Jail Those Who Browse Terror Websites”，March 22，2012，http://news.yahoo.com/sarkozy-jail-those-browse-terror-websites-182328946.html.(上网时间:2014年5月8日)

二是要重视发挥“人民防线”的作用。“独狼”多为青年人，其激进化倾向通常最早被其亲朋好友察觉，而且由于“独狼”“单打独斗”、缺乏发动袭击的经验，在对袭击目标踩点、作案工具获取过程中容易暴露意图。②Petter Nesser，“Individual Jihadist Operations in Europe:Patterns and Challenges”，CTC Sentinel，Volume 5，Issue 1，2012，p.17.执法部门应该加强与基层社区的联系，就激进化问题与当地宗教人士、家庭、社区建立沟通渠道，鼓励其一旦发现异常行为及时向有关部门通报。从美国以往破获的“独狼”案例来看，公众的警觉往往发挥了事半功倍的作用。如2011年2月美国破获的“独狼”案，嫌疑人沙特留美大学生哈立德·阿尔达萨利(Khalid M.Aldawsari)预谋用自制炸弹袭击美国前总统小布什位于德克萨斯州的住宅，阿尔达萨利花费435美元从一家化学品公司订购可用于制作炸弹的苯酚，并称是用于“校外个人研究”，但该公司对此表示怀疑并向联邦调查局报案。当前，美、英等西方国家着重建立基层防范措施，力图提前发现和监控“重点人员”。2011年8月，美国出台了《依靠地方伙伴力量防范国内暴力极端主义国家战略》，并于同年12月出台了配套的具体落实计划，以强化基层社区防范恐怖主义的能力。美国国土安全部还发起名为“如果你看到就汇报”、“可疑活动报告”等行动，鼓励民众发现可疑情况立即汇报。美国的应对措施已初见成效，不少“独狼”案件在其策划阶段即被破获。③DHS，“‘If You See Something，Say Something?’Campaign”，http://www.dhs.gov/if-you-see-something-say-something%E2%84%A2-campaign.(上网时间:2014年5月8日)

三是要监控“独狼”的互联网活动踪迹。“独狼”多通过互联网阅读激进文章、学习暴恐技术、发布激进言论等，因而加强对社交网站、聊天工具、论坛等平台的监控十分必要。此外，“独狼”获得外界“认可”的欲望较高，他们往往选择在作案前夕，通过互联网发布袭击声明进行自我宣传并公布袭击目标，企图“扬名立万”并引领一批追随者。④Jeffrey D.Simon，“Ahead of the Pack”，Jane’s Intelligence Review，Volume 25，Issue 8，2013，p.19.2010年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市爆炸案袭击者在爆炸前就分别向瑞典国家安全局和瑞典通讯社发送了一封电子邮件，宣布将采取袭击行动。随着监控技术的提高和互联网活动自动追踪系统的改进，执法部门将有望通过分析互联网信息的传递更好地侦测到潜在恐怖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