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诗集笺注》商斠举隅
2014-12-08赵伯陶
赵伯陶
摘要:同《聊斋志异》的写作一样,蒲松龄吟诗作文,使事用典也纯熟自然,如同盐著水中,浑然无迹;至于化用前人诗句为我所用,更是蒲松龄诗歌创作的常用技法。1996年山东大学出版社出版的赵蔚芝先生《聊斋诗集笺注》,百馀万字,注释蒲松龄诗全面细致,于古典、今典皆有
所发明,对于推动蒲松龄诗作的研究工作功不可没。笔者在学习过程中也发现笺注者可能千虑一失的某些疏漏,整理成篇,以就正于蒲学研究的方家学者。
关键词:蒲松龄;赵蔚芝;聊斋诗;注释;商榷
中图分类号:I207.2 文献标识码:A
注释古人诗词,简言之,“读懂”、“打通”四字足以概括。“读懂”是注释工作的基本功,通晓其使事用典而外,有何引申义、隐含义、言外义乃至情韵义也须明确注出;“古典”而外,有关作者心态以及其交游、时事、背景等“今典”,合格的注释自然也不可或缺。“打通”则是重构诗人抒情运思线索联系的一种尝试,尽管有时“作者未必然而读者何必不然”,而“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实为解诗“以意逆志”之必须;指出作者对前人诗句的借鉴或套用的痕迹,是为“打通”其间意象联系的主要路径。同《聊斋志异》中典故纷呈一样,蒲松龄创作诗歌也极喜使事用典,至于化用前人诗句或诗意为我所用,更是司空见惯。诠释聊斋诗,若不注明其出典,读者也能略知其味,但其间雅趣则尽皆丧失,“打通”的重要性可见一斑。赵蔚芝先生所撰《聊斋诗集笺注》,于“读懂”、“打通”用力甚勤,问世以后即受到学界好评,绝非偶然。如卷二《同沈燕及饮园中》颈联对句“四面青山补缺墙”,注云:“缺墙:断缺而不完整的垣墙。马致远《夜行船》套曲:‘绿树偏宜屋角遮,青山正补墙头缺。” [1] 182又如卷五《老乐》排律第五句“入城恐以真为怪”,注云:“入城以真为怪:真,指诚实质朴。城市尚诈伪,逐财利,故以真为怪。杜甫《暇日小园散病将种秋菜督勒耕牛兼书触目》:‘不爱入州府,畏人嫌我真。” [1] 628上述二例所举书证,有关工具书难觅检索路径,若非平常留意积累,实难打通今古,加以引证。唯其不易,正可见笺注者的学术功力所在。笔者在拜读学习《聊斋诗集笺注》的过程中,也陆续发现一些问题,或为智者千虑偶疏,特提出商斠意见,以就正于方家。
一
先探讨《聊斋诗集笺注》的“读懂”问题。
卷一《平河桥贻孙树百》颈联:“弦歌原子推廉吏,庐舍何曾问水滨。”笺注者认为出句“原子”其义未详,当作“言子”,即孔子弟子言偃,《论语·阳货》有孔子赞美言偃以弦歌礼乐教化治理武城一事。又认为对句“何曾”乃西晋以豪奢著称的何曾,“问水滨”则用《左传·僖公四年》楚使屈完回答齐相管仲之语:“昭王之不复,君其问诸水滨。”从而总结说“此句以何曾比视察水灾的钦差大臣” [1] 7。笺注指出“问水滨”之出典,甚是。如果说出句中“弦歌”与所谓“言子”的用典虽有叠床架屋之嫌,但尚属一事;那么对句中“何曾”与“问水滨”有何关联?实则若校改“原子”为“原自”之音讹则较为顺畅,它与并非人名的“何曾”皆为修饰或限制动词的副词,巧用副词为对,正凸显了孙蕙为官原本清廉并勇于承担民事责任的形象,实与钦差大臣视察水灾无关。此外,这首诗尾联“百尺楼头湖海气,年年屈膝向风尘”,笺注者注“风尘”为“比喻世俗的纷扰”,似不准确。向风尘,即“望尘而拜”,谓迎候显贵,望见车尘即行叩拜。形容卑躬屈膝或敬畏的神态。《晋书·潘岳传》:“岳性轻躁,趋世利,与石崇等谄事贾谧,每候其出,与崇辄望尘而拜。” [2] 1504尾联两句赞誉孙蕙有三国陈登般的湖海豪气,可惜为官身所累,不得不屈膝迎候上司,其情其境,实属无奈。
卷一《舟过柳园同孙树百赋》其二颔联:“扁舟左旋移天地,浊水东流老物华。”笺注者注对句“浊水”云:“黄河又称浊河,此处浊水指黄河。” [1] 26按,晋陆机《拟青青陵上柏》:“人生当几何,譬彼浊水澜。”唐李善注:“言浊水之波易竭也” [3] 436蒲松龄“浊水东流”之句显然化用陆机诗意,藏前“人生当几何”一句,与“老物华”三字共同抒发了人生易老的感慨。以“黄河”释“浊水”,非眼前景或当下事,似有未妥。
卷一《为友人写梦八十韵》,王士禛曾以“缠绵艳丽”评之 [1] 28。《聊斋志异》有《狐梦》一篇,也是在为友人写梦的过程中融进了自己的奇思妙想。全诗多用典故,意象纷纭,须一一注明。其中“帐悬双翡翠,枕底两鸳鸯”,笺注者于两句皆无注。按,出句中“翡翠”,当谓用以装饰、编织帘帷的翠羽,唐罗隐《帘》诗其二:“翡翠佳名世共稀,玉堂高下巧相宜。” [3] 7594对句中“鸳鸯”,当语本五代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卷下《被底鸳鸯》:“五月五日,明皇避暑游兴庆池,与妃子昼寝于水殿中。宫嫔辈凭栏倚槛,争看雌雄二鸂鶒戏于水中。帝时拥贵妃于绡帐内,谓宫嫔曰:‘尔等爱水中鸂鶒,争如我被底鸳鸯。” [5] 88此诗另有“雅知骨有恨,宁似蚓无肠”一联,笺注者谓:“骨有恨,费解。《聊斋偶存草》作‘鹃有恨,良是。” [1] 36按,“骨有恨”当用汉成帝妃班婕妤事。《汉书》卷九七下《外戚传·孝成班婕妤》:“赵氏姊弟骄妒,婕妤恐久见危,求共养太后长信宫,上许焉。婕妤退处东宫,作赋自伤悼。”其《自悼赋》有云:“愿归骨于山足兮,依松柏之馀休。” [6] 3985另有《怨歌行》:“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梁简文帝萧纲《怨歌行》:“裂纨伤不尽,归骨恨难祛。”两首《怨歌行》俱见于宋郭茂倩《乐府诗集》卷四二《相和歌辞十七》 [7] 616-617。可知“骨有恨”实有所本,宛转表达了宫廷后妃争风吃醋的争斗的残酷,与写男女情事之梦正合。至于此联对句中“蚓无肠”,笺注者谓语出宋苏轼《张子野买妾》。按,苏轼此诗全名《张子野年八十五尚闻买妾述古令作诗》,有句“柱下相君犹有齿,江南刺史已无肠” [8] 523,并无与蚯蚓事。三字实源于苏轼另一首《定惠颙师为余竹下开啸轩》诗:“饮风蝉至洁,长吟不改调。食土蚓无肠,亦自终夕叫。” [8] 1058古人常以“断肠”形容极度思念或悲痛,如三国魏曹丕《燕歌行》:“念君客游思断肠,慊慊思归恋故乡。” [3] 391蚯蚓无肠可断,自然不懂忧伤。
卷一《戏酬孙树百四首》其一:“汾阳公子真豪迈,便使柔魂真个销。”笺注者谓:“柔魂:温柔之魂,指歌妓的心神。销,失掉。此句言歌妓之柔情使孙蕙销魂。” [1] 47其实诗中“柔魂”当是蒲松龄自谓之词,语带戏谑,故诗题曰“戏酬”者本此。魂销,即“销魂”,谓灵魂离开肉体,形容极其欢乐。宋秦观《满庭芳》词:“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 [9] 458明王世贞《艳异编》卷三○:“詹天游,名玉可,字大。风流才思,不减昔人。故宋驸马杨震有十姬,皆绝色,名粉儿者尤胜。一日,召天游宴,尽出诸姬佐觞,天游属意于粉儿,口占一词云:‘淡淡青山两黛春,娇羞一点口儿樱。一梭儿玉一窝云,白藕香中见西子,玉梅花下遇昭君,不曾真个也销魂。杨遂以粉儿赠之,曰:‘请天游真个销魂也。” [10] 426“便使柔魂真个销”当用詹天游事以自我调侃。《聊斋志异》卷二《白于玉》:“人间尤物,仆求一而难之,君集群芳,能令我真个销魂否?” [11] 499小说中的此番话也语本《艳异编·詹天游》。
卷一《瓮口道夜行遇雨》:“渭城已唱灯火张,唤起老妪炊青粱。”笺注者谓:“渭城:渭城曲。即王维《送元二使安西》。因首句为‘渭城朝雨浥轻尘,后入乐府,改名‘渭城曲;又以末句为‘西出阳关无故人,亦名‘阳关曲。渭城已唱,言已有为旅客送行之人。灯火张:言旅店主人已接纳旅客。” [1] 69按,“渭城已唱”,以唐王维诗为释,无误,却又不甚切题。“渭城已唱”当谓客舍绝早即已为开门营业而劳作,语本唐韦绚《刘宾客嘉话录》:“刑部侍郎从伯伯刍尝言:某所居安邑里巷口,有鬻饼者。早过户,未尝不闻讴歌而当垆,兴甚早。一旦召之与语,贫窘可怜,因与万钱,令多其本,日取饼以偿之,欣然持镪而去。后过其户,则寂然不闻讴歌之声,谓其逝矣,及呼乃至,谓曰:‘尔何辍歌之遽乎?曰:‘本流既大,心计转粗,不暇唱《渭城》矣。从伯曰:‘吾思官徒亦然。因成大噱。” [12] 457
卷一《九月望日有怀张历友》颔联:“名士由来能痛饮,世人原不解怜才。”笺注者谓出句:“痛饮:尽情饮酒。杜甫《醉时歌》:‘忘形到尔汝,痛饮真吾师。” [1] 90按,“名士”句当语本《世说新语·任诞》:“王孝伯言:名士不必须奇才,但使常得无事,痛饮酒,熟读《离骚》,便可称名士。” [13] 764蒲松龄用此书典,略带调侃意味。
卷一《壮士行》末两句:“二十未娶无第宅,破阵贵来娶高国。”笺注者引《左传·僖公十二年》为解:“管仲辞曰:‘臣,贱有司也。有天子之二守国、高在。杜预注:‘国子、高子,天子所命为齐守臣,皆上卿也。” [1] 97以“国高”释“高国”,似欠明确。按,《左传·成公十六年》:“齐声孟子通侨如,使立于高、国之间。”杨伯峻注:“高氏、国氏齐国世袭上卿。” [14] 894后世即常以“高国”借指世家望族。宋孙光宪《北梦琐言》卷三《李光颜太师选佳婿》:“与夫必娶高、国,求婚王、谢,何其远哉!” [15] 14
卷一《贻王淑子孝廉》颈联:“利市君能抛白纻,长鳃我自暴清流。”笺注者注出句云“白纻:白色的粗麻布,借指儒士未仕者之服。抛白纻:言科举顺利,将进入仕途。” [1] 106未明其出典,不详尽。按,宋王禹偁《寄砀山主簿朱九龄》诗:“利市襕衫抛白纻,风流名纸写红笺。” [16] 688抛却白纻,意谓脱离平民身份进入仕途。《聊斋志异》卷一《叶生》:“且士得一人知己可无憾,何必抛却白纻,乃谓之利市哉!” [11] 121意谓读书人平生最看重知己,不必以为进入官场才算是走运发迹。利市,好运气,这里谓科场得意。
卷二《闺情》其四:“晴窗睡起娇无那”,笺注云:“无那:无奈。王昌龄《从军行四首》其一:‘更吹羌笛关山月,无那金闺万里愁。” [1] 231释“无那”为“无奈”,不准确。按,无那,在此诗中犹言无限、非常。南唐李煜《一斛珠》词:“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 [4] 10047《聊斋志异》卷六《霍女》:“应对间,娆婉无那” [11] 1608皆可用为“晴窗睡起娇无那”之证。
卷二《拙诗蒙毕振叔见和依韵答之》尾联:“与君共看吴州锦,花样年年更不同。”笺注谓“吴州锦”未详,并引《南史·江淹传》:“淹少以文章显,晚节才思微退。云为宣城太守时罢归,始泊禅灵寺渚,夜梦一人,自称张景阳,谓曰:‘前以一匹锦相寄,今可见还。淹探怀中得数尺与之,此人大恚曰:‘那得割截都尽。顾见丘迟,谓曰:‘馀此数尺,既无所用,以遗君。自尔淹文章踬矣。”又加按语云:“江淹曾为吴兴令,丘迟又为吴兴人,此处‘吴州疑为‘吴兴之讹。吴州为北周所置,隋改扬州,与此无关。此句借江淹、丘迟讽刺那些才尽词踬,拾人馀慧的文士。”又注云:“花样不同:言炫耀求胜。” [1] 236臆断古人且又改字为训,不妥。按,尾联两句当语本《太平广记》卷二五七《嘲诮五》引《卢氏杂说·织锦人》:“唐卢氏子不中第,徒步及都城门东。其日风寒甚,且投逆旅。俄有一人续至,附火良久,忽吟诗曰:‘学织缭绫功未多,乱投机杼错抛梭。莫教宫锦行家见,把此文章笑杀他。又云:‘如今不重文章事,莫把文章夸向人。卢愕然,忆是白居易诗,因问姓名。曰:‘姓李,世织绫锦,离乱前,属东都官锦坊织宫锦巧儿,以薄艺投本行。皆云:“如今花样,与前不同。”不谓伎俩儿以文采求售者,不重于世,且东归去。” [17] 2005诗中“吴州锦”当系泛指,无特殊意味。蒲松龄与毕盛钰(字振叔)皆蹭蹬乡试场屋,同病相怜中又有恃才傲物之情,故而借“织锦人”的牢骚发抒两人才高却又不为俗世所重的感叹。
卷三《答朱子青见过惠酒》其一颈联:“狂态久拚宁作我,高轩乃幸肯临臣。”笺注出句云:“作我:开始于我。刘知几《史通·称谓》:‘唯魏收远不师古,近非因俗,自我作故,无所宪章。此句言,自己甘愿保持狂态,狂态岂开始于我?” [1] 352因未明出典,似有误解。按“宁作我”,谓保持自我本性,语本《世说新语·品藻》:“桓公少与殷侯齐名,常有竞心。桓问殷:‘卿何如我?殷云:‘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13] 521蒲松龄有一忘年交朱缃(1669-1707),字子青,号橡村,为闽浙总督朱宏祚之子,《聊斋志异》卷八《司训》曾提及这位“朱公子子青”所著《耳录》,可见两人忘年交的关系。
卷三《自嘲》末两句:“白头见猎犹心喜,起望长安笑向东。”笺注云:“白头见猎:指太公姜尚遇文王出猎。《史记·齐太公世家》:‘吕尚盖尝穷困,年老矣,以渔钓奸周西伯。西伯将出猎,卜之,曰“所获非龙非彨,非虎非罴;所获霸王之辅”。于是周西伯猎,果遇太公于渭之阳,与语大说……载与俱归,立为师。”又注:“起望长安:《史记·齐太公世家》:‘或曰,太公博闻,尝事纣,纣无道,去之。游说诸侯,无所遇,而卒西归周西伯。长安,周国都镐京,望长安,指‘载与俱归。笑向东:《史记·齐太公世家》:‘于是武王已平商而王天下,封师尚父于齐营丘。东就国。以上二句以太公老而富贵勉励自己。” [1] 400两注似皆误解诗人用典。按,前句乃“见猎心喜”之谓,语本《二程遗书》卷七:“明道(程颢)年十六七时,好田猎。十二年,暮归,在田野间见田猎者,不觉有喜心。” [18] 80后世常用来比喻旧习难忘,触其所好,便跃跃欲试。后句语本《太平御览》卷三九一《人事部·笑》:“桓子《新论》曰:关东语曰:‘人闻长安乐,则出门西向笑。知肉美味,则对屠门而大嚼。” [19] 555谓于想象中达成心底的愿望。“西向笑”改作“笑向东”,属于作者限于全诗韵脚的无奈,也体现了诗人对于典故的活用。
卷四《二十五夜雪》末两句:“老夫深望终馀年,不见山城复用武。”笺注云:“用武:借指荒年骚乱。” [1] 461未明其诗中用典。按,用武,谓使用武力。语本《史记·留侯世家》:“雒阳虽有此固,其中小,不过数百里,田地薄,四面受敌,此非用武之国也。” [20] 2043
卷四《挽朱子青》:“如何一炊黍,遂已变晨昏。”注云:“变晨昏:晨昏借指昼夜,人死则有夜无昼,故言‘变晨昏。” [1] 521朱缃卒年三十九岁,属于夭折,但其时当已有儿女。晨昏,即“晨昏定省”,旧时指朝夕服侍慰问双亲。“变晨昏”当谓朱缃子女难以奉养父亲的变故,属于讳言“死”的婉词。
卷四《题石》七绝:“遥望此石惊怪之,插青挺秀最离奇。不知何处曾相见,涧壑群言似武夷。”笺注云:“武夷:山名,在福建崇安县,山中有九曲溪。” [1] 552笺注者只注出武夷山的所在位置与特色,并未明其石所以“似武夷”之故。按,此诗后两句或本于明章潢《图书编》卷六四《一都山》:“旁有独峰,一名玉柱峰,高三百丈,三面临水,周一百六十丈。朱文公至此,爱其山水清绝似武夷,有‘碧涧修筠似故山之句。” [21] 970经考,宋朱熹之原诗也是七绝,即《追和李士举徐氏山居韵》:“山岫孤云意自闲,不妨王事死连环。解鞍磅礴忘归去,碧涧修筠似故山。” [16] 27659蒲松龄《题石》暗用玉柱峰典与朱熹诗意,可见作者吟诗用典的巧思;若非寻根溯源,则可能令读者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卷五《悼内》其六之首句“浮世原同鬼作邻”,笺注云:“同鬼为邻:人死为鬼,死生相继,故人世与鬼为邻。” [1] 636按,“同鬼作邻”,当语本晋陆机《挽歌诗三首》其二:“昔居四民宅,今托万鬼邻。昔为七尺躯,今成灰与尘。” [3] 407汉王充《论衡》卷二二《订鬼》:“《山海經》又曰:‘沧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里,其枝间东北曰鬼门,万鬼所出入也。” [22] 344 “浮世原同鬼作邻”,意谓人生如梦,生与死并无分别,乃诗人悲恸已极中的悼亡之语。
二
欲“读懂”蒲松龄,尚须再进一步探讨《聊斋诗集笺注》有关“古典”与“今典”的判断与诠释问题。
先说“古典”。卷四《寂坐》末两句:“卫生学趺坐,虚室生白光。”笺注云:“卫生:养生。《庄子·庚桑楚》:南荣趎曰:‘……趎愿闻卫生之经而已矣。”又注:“白光:出现于仙人或修道者顶上的白色光辉。《太平广记》卷十一引《神仙传》:‘泰山父老者,莫知姓字。汉武帝东巡狩,见老翁钅且于道傍,头上白光高数尺。此处生白光,由学趺坐,修佛道所致,是作者的幻想。” [1] 581此解似有郢书燕说之嫌。按,虚室生白,谓人能清虚无欲,则道心自生。此并非僻典,语本《庄子·人间世》:“瞻彼阕者,虚室生白,吉祥止止。”晋司马彪注:“室比喻心,心能空虚,则纯白独生也。” [23] 150可见“虚室生白光”与泰山父老的头上白光并无干系。
卷五《惜斑狸坠井》中有句:“不图羡黄雀,失足坠井水。”笺注云:“不图:不料。《论语·述而》:‘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羡黄雀:贪羡黄雀,言将捕而食之。” [1] 632“羡黄雀”与“失足坠井”有何关联?笺注者并未注出。按,诗中二句语本汉赵晔《吴越春秋·夫差内传第五》:“适游后园,闻秋蜩之声,往而观之。夫秋蝉,登高树,饮清露,随风扪挠,长吟悲鸣,自以为安,不知螳螂超枝缘条,曳腰耸距,欲援其形。夫螳螂,翕心而进,志在有利,不知黄雀缘茂林,徘徊枝阴,足月瓜足咸微进,欲啄螳螂。夫黄雀,但知伺螳螂之有味,不知臣挟弹危掷,蹭蹬飞丸而集其背。今臣但虚心,志在黄雀,不知空坎其旁,暗忽坎中,陷于深井。” [24] 212这是吴太子友讽谏吴王夫差欲伐齐国的一段话,属于古人“谲谏”。所谓“深井”,原意为陷阱,蒲松龄特意解作“水井”,若不明此诗两句的出典,则有关“斑狸坠井”的典雅之趣全失。太子友的一番比喻系由“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成语发展而来,《庄子·山木》已有类似寓言:“庄周游乎雕陵之樊,睹一异鹊……蹇裳躩步,执弹而留之。睹一蝉,方得美荫而忘其身,螳蜋执翳而搏之,见得而忘其形;异鹊从而利之,见利而忘其真。” [23] 695一只猫坠井身亡引来作者诗思无限,巧用古典,且总结出人生哲理,可见蒲松龄腹笥深厚,非同一般。
卷五《褚遂良》“廷争却似假喧嚣”,笺注云:“廷争:指立魏王李泰与晋王李治之争。《新唐书·褚遂良传》:‘太子承乾废,魏王泰间侍,帝许立为嗣,因谓大臣曰:“泰昨自投我怀中云:‘臣今日始得为陛下子,更生之日也。臣惟有一子,百年后,当杀之,传国晋王。朕甚怜之。”遂良曰:“陛下失言。安有为天下主而杀其爱子,授国晋王乎?陛下昔以承乾为嗣,复宠爱泰,嫡庶不明,纷纷至今。若必立泰,非别置晋王不可。”帝泣曰:“我不能。”即诏长孙无忌、房玄龄、李勣与遂良等定策立晋王为皇太子。褚遂良之言,并未能为晋王争,而是顺从太宗心愿,为魏王划策,于立晋王为太子事无补,故云‘假喧嚣。” [1] 662所征古典与诠释似不确。所谓“廷争”,即面折廷争,当谓直臣在朝廷上犯颜直谏,据理力争,唐太宗在确立太子一事上犹豫不决并征求大臣意见,并未引起“廷争”,更谈不上“喧嚣”。《聊斋志异》卷八亦有《褚遂良》一篇小说,其中的狐仙穿越历史的时空,不计腌臜,有恩必报,的确感人至深。小说作者蒲松龄何以将“贫难自给”、狼狈万分的赵某前世托古于褚遂良,似乎比探究小说狐仙之报恩主旨更饶兴味。在唐代,褚遂良是一位著名书法家,其作品深得晋人王羲之的笔意,与欧阳询、虞世南、薛稷有“初唐四大家”之誉;同时,他还是一代名相,颇为后世所称道。宋洪迈《容斋随笔·续笔》卷一○《汉唐辅相》:“若唐宰相三百馀人,自房、杜、姚、宋之外,如魏徵、王珪、褚遂良、狄仁杰、魏元忠、韩休、张九龄、杨绾、崔祐甫、陆贽、杜黄裳、裴垍、李绛、李藩、裴度、崔群、韦处厚、李德裕、郑畋,皆为一时名宰,考其行事,非汉诸人可比也。” [25] 221唐高宗因王皇后无子,欲改立武昭仪(即武则天),褚遂良直言极谏,《新唐书》卷一○五本传有如下记述:“遂良曰:‘皇后本名家,奉事先帝。先帝疾,执陛下手语臣曰:“我儿与妇今付卿!”且德音在陛下耳,可遽忘之?皇后无它过,不可废。帝不悦。翌日,复言,对曰:‘陛下必欲改立后者,请更择贵姓。昭仪昔事先帝,身接帷第,今立之,奈天下耳目何?帝羞默。遂良因致笏殿阶,叩头流血,曰:‘还陛下此笏,丐归田里。帝大怒,命引出。武氏从幄后呼曰:‘何不扑杀此獠?” [26] 4028这次“廷争”事为褚遂良身后博得了极大声誉。然而全面考其生平,后人对之也不无微词。蒲松龄所作这首《褚遂良》全诗:“金管书成誉满朝,廷争却似假喧嚣。奸言谮杀刘常侍,何怪传呼扑此獠!”虽大赞其书法成就,但对其谮杀刘洎(刘常侍)极为反感,全诗堪称贬大于褒。其后史家赵翼也曾言及褚遂良一生之短,《陔馀丛考》卷一一《〈新唐书〉多回护》:“《新书》于名臣完节者虽有小疵,而于本传多削之,盖亦为贤者讳之意。如褚遂良恶刘洎,遂诬之至死,是遂良生平第一罪过。乃本传中绝不及,仅于传赞中略见之,而详其事于《洎传》。遂良又于江夏王道宗有隙,诬其与房遗爱谋反,流象州。又尝构卢承庆、李乾祐,皆坐贬。及贱买中书译语人地,为韦思谦所劾。此皆遂良短处,《新书》各见于道宗、承庆、思谦等传,而本传不载。” [27] 195蒲松龄咏史之诗作不多,联系这首七绝,考察小说《褚遂良》将其转世的后身描述为“孤贫”的可怜人,略微可见作者在佛家轮回的外衣下贬斥这位历史名人的用心,不过皮里阳秋,尚须读者仔细寻绎而已。显然诗中“廷争”当谓唐高宗欲废王皇后以立武昭仪,乃致褚遂良直言极谏、“致笏殿阶”并“叩头流血”一事,否则诗中所谓“假喧嚣”就无以为解了。
再说“今典”。卷二《钟圣舆以副宪公传见示即索诗因赋此》,笺注者谓“钟圣舆,名辕,字圣舆。时任章丘县令”云云 [1] 237,似不确。钟圣舆为顺天籍江西吉水人,其父钟性朴顺治六年(1649)曾官山东按察使司副使,钟圣舆却非任山东章丘县令者。蒲松龄另有七古《寿任学使》(代钟圣舆)一诗,诗题亦未提及钟圣舆的官宦身份,可见他没有在山东当过县令。《聊斋志异》卷六《盗户》:“章丘漕粮徭役,以及征收火耗;小民常数倍于绅衿,故有田者争求托焉。虽于国课无伤,而实于官橐有损。邑令钟,牒请厘弊,得可。” [11] 1602小说中提及的“邑令钟”乃谓章丘县令钟运泰(生卒年不详),字履安,仁和(今浙江省杭州市)人。康熙三十年(1691)《章丘县志》卷四《官师志·仕宦》:“钟运泰,浙江严州府淳安县籍仁和县人,由拔贡康熙二十三年任。” [28] 《盗户》所附录“章丘漕粮徭役”事与“盗户”事前后映衬,更深入挖掘出社会怪现象后面所隐藏的官府施政乖张的人为因素,对于这位章丘钟县令急功近利、不切实际的政治施为颇有微词,堪称嬉笑怒骂皆成文章。值得一提的是,蒲松龄与这位章丘钟县令并非毫无关联者。康熙二十五年(1686)就任淄川县令的张嵋,字石年,仁和人,与早其二年任章丘县令的钟运泰系同乡,张嵋走马上任之初曾到章丘治所明水镇拜访过这位有同乡之谊的同僚,并写有七律八首,蒲松龄则碍于父母官的情面,于这一年也写有《和张邑侯过明水之作》的和诗八首,对于章丘县令多有溢美之词,如第七首颔联:“万户弦歌闻乐土,一时霖雨遍穷乡。”笺注者认为此诗“描写了明水的自然风光,赞扬了张嵋的文采和政绩” [1] 246,似不妥。张嵋至明水拜望同乡的章丘县令,其时履新未久,何来政绩?蒲松龄所写八首和诗当系附和张嵋称颂钟运泰之作。或许正因有这层关系,蒲松龄以后又写有《章丘钟公寿序》一文,对于时为章丘县令的钟运泰又大加誉扬,应酬之作的官样文章自不可认真,但可证明《盗户》之作当为作者在钟运泰卸任章丘后的手笔,斯时张嵋当也已升任甘肃巩昌府同知了(康熙二十八年),情面不必顾及,自然会放笔直书,用小说写出一段敢于臧否人物的真实文字。张嵋,乾隆八年(1743)《淄川县志》卷四《秩官》有传,颇多美誉。张嵋做淄川县令三年,与蒲松龄建立了良好的官绅关系,两人互有诗作唱和。张嵋升任巩昌同知,蒲松龄写有《送别张明府》七律三首与《悲喜十三谣》七绝十三首送别,就已非虚应故事的应酬之作了。
卷五《十八日与诸孙出游欲补上元之缺大风苦寒而返》七绝首两句:“家家儿女过桥头,云过桥头百病瘳。” [1] 610笺注者无注。按,此二句所言为汉族年节风俗,即“走百病”,或称“走桥”、“走桥祛病”。民间在农历正月十五元宵节前后,妇女结伴出行,或过桥,或走城墙,据说可以消除晦气,避灾求福。此风俗流行于我国大江南北,吉林、山东、河南、河北、陕西乃至江苏、安徽、福建、广东皆有其踪影,可见此一风俗的地域色彩并不浓厚,所以几种版别的《淄川县志·风俗》都没有记述。不过从有关地方文献仍能觅其踪影,如明刘侗、于奕正《帝京景物略》卷二《灯市》:“妇女相率宵行,以消疾病,曰走百病,又曰走桥。” [29] 58同卷《春场》又云:“(正月)八日至十八日,集东华门外,曰灯市。贵贱相沓,贫富相易贸,人物齐矣。妇女着白绫衫,队而宵行,谓无腰腿诸疾,曰走桥。” [29] 66明人所撰《金瓶梅》中,对于“走百病”也有多次描写。旧时江苏一带或称此习俗为“走三桥”,据说祛病必历三桥而止;福建一带则以“转三桥”为名。蒲松龄这首绝句第三句云“方欲偷闲学年少”,用宋程颢《春日偶成》诗意:“云淡风轻近午天,望花随柳过前川。旁人不识予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 [16] 8229可见其晚年自适怡然的心态,注家于此诗若不注出“走桥”之民间风俗,蒲松龄与诸孙出游之乐就实难窥见了。
三
第三,我们再来探讨《聊斋诗集笺注》的“打通”问题。蒲松龄诗歌创作经常化用唐人诗意,令古今意象相通,妙手成春,笺注其诗自当予以指出,否则就难以体味其诗丰富的蕴涵。
卷一《雨后次严庄》:“系马斜阳一回首,故园已隔万重山。” [1] 2笺注者于此两句未出注。细味诗意,蒲松龄当化用唐李频《春日思归》诗意:“壮志未酬三尺剑,故乡空隔万重山。” [4] 1446蒲松龄年在“而立”背井离乡,无非为实现平生壮志凌云的抱负踏上旅途;李频诗境一经点出,则蒲诗之隐含情韵,颊上三毫毕见。
卷一《早行》颈联:“万里风尘南北路,一蓑烟雨短长亭。” [1] 2出句似不难读懂,笺注者故未出注。唐杜牧《赠别》:“门外若无南北路,人间应免别离愁。” [4] 6028显然,笺注者若能引证杜牧此诗,则蒲诗怅别故土的凄凉意绪全部浮现而出。
卷一《途中》其一首联:“青草白沙最可怜,始知南北各风烟。” [1] 3笺注者分别注出“可怜”、“风烟”两词,似未顾及整体。唐杜甫《公安送韦二少府匡赞》:“古往今来皆涕泪,断肠分手各风烟。” [4] 2564笺注者若能引证杜诗此二句,蒲诗南下离家的伤怀情境自能凸显。
卷一《宿王家营》:“尽道五更宜早渡,平明风起浪如山。” [1] 5笺注者分别注出“尽道”与“平明”两词,似未得蒲诗要领。唐李白《横江词六首》其三:“白浪如山那可渡,狂风愁杀峭帆人。” [4] 1720笺注者若能引李白诗中雋语为证,蒲松龄南下旅途的艰难情状就可历历在目了。
卷一《闻孙树百以河工忤大僚》颔联:“星斗夜摇银汉动,芙蓉醉击玉龙寒。” [1] 7笺注者注对句“芙蓉”为剑名,又注“玉龙”为飞雪,似有未妥。按,玉龙,这里仍然喻剑。唐李贺《雁门太守行》:“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4] 4395唐王初《送王秀才谒池州吴都督》:“衣袂障风金镂细,剑光横雪玉龙寒。” [4] 5558在大多数情况下,“玉龙”出现于古人诗词中常用来比喻剑之锋芒。
卷一《舟过柳园同孙树百赋》其一尾联:“浪迹十年湖海梦,频教杨柳绾离愁。” [1] 25笺注者注对句仅注“绾”为“系”,忽视了对古人折柳送别习俗的诠释,此也可引用唐人有关诗作为证。刘禹锡《杨柳枝词九首》其八:“长安陌上无穷树,唯有垂杨管别离。” [4] 4113唐彦谦《柳》:“晚来飞絮如霜鬓,恐为多情管别离。” [4] 7693蒲松龄《寄刘孔集》其二末两句也可为内证:“可怜陌上青青柳,尽日垂条绾别离。” [1] 85限于古代道路交通条件的限制,在古人心目中,杨柳以别离意绪入诗,情味十足。
卷一《独坐怀人》颔联:“途穷书未著,愁盛酒无权。”笺注云:“酒无权:酒可以消愁,愁多则酒难以消,故云‘无权。李白《宣州谢脁楼饯别校书叔云》:‘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可为此句注脚。” [1] 80按,唐郑谷《中年》:“情多最恨花无语,愁破方知酒有权。” [4] 7747这首《独坐怀人》明显反用郑谷诗意。唐元稹《酬窦校书二十韵》:“尘土抛书卷,枪筹弄酒权。” [4] 4525权,称量意。《孟子·梁惠王上》:“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物皆然,心为甚。” [30] 16 “愁盛酒无权”,不可称量的忧愁与本可以称量的酒对举,更显现出忧愁的无限。
卷一《秋闺拟李长吉》末两句:“脉脉开屏见杨柳,一宵变尽黄金色。”笺注者仅注“开屏”为“敞开室内屏风”,又注“变尽黄金色”为“由绿色完全变为金黄色” [1] 96,似未抓住“变尽”二字的情韵义。按,唐王昌龄《闺怨》:“闺中少妇不曾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4] 1446笺注者若能在此引证王诗,则《秋闺》中少妇悲秋并慨叹光阴易逝的闺怨情怀就不言自明了。
随着古文献典籍数字化的进程,我们相关的检索手段也日益丰富,这无疑极大拓展了注家与古人对话的空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工具的改善令我们有了可能超越前辈学人注释成果的利器。蒲松龄平生博览群书,腹中典故富有。同注释《聊斋志异》一样,今天我们注释聊斋诗也丝毫不可掉以轻心,其间寻觅正确路径,上下求索,打通今古,纵横捭阖,乃注家责无旁贷的义务。否则,“读懂”不易,“打通”就更难以得心应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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