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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为何还要阅读文学经典

2014-12-05张楚

党员文摘 2014年12期
关键词:王晓明文学

张楚

有个做生意的朋友,偶然间见我读福克纳的《八月之光》,不禁皱眉问道:“读这种书有什么用?费时费眼。”当我告诉他每年夏天我都要重读一遍《八月之光》时,他看我的目光就不单单是匪夷所思了。

我们为何读那些几十年前、几百年前甚至是几千年前的文学经典?卡尔维诺在《为什么读经典》中说:“经典作品是一些产生某种特殊影响的书,它们要么自己以遗忘的方式给我们的想象力打下印记,要么乔装成个人或集体的无意识隐藏在深层记忆中。”前几天读上海学者王晓明先生的文章《这样的人多了,社会坏不到哪里去》,感慨良多。作者用大量精力做了一项阅读方面的调查,发现印度、韩国、日本、印度尼西亚等国家读文学系的本科生,读书量都比中国的学生多。因此,他憧憬,在未来,“即便毕业了,跨出校门了,他依然会逛书店,会在床头留一个放书的小空间,会不断地和爱人、朋友说:最近有这么一本书……他会在好书的陪伴下,继续努力做一个在人格和精神上都自主的人。我还是相信那句老话,这样的人多了,社会坏不到哪里去”。说实话,读到这里时,我的眼睛有些湿润,同时也感到微微的悲凉。

在当代中国,为什么翻阅文学经典的人越来越少?原因简单又粗暴。首先,阅读文学经典不可能在短时期内得到回报。这是个大部分人以功利主义为人生准则的国度,阅读文学经典既不能帮他们取得更高学位,也不能帮他们得到更高职位或更多金钱,所以说,懒得读经典,毋宁说是实用主义哲学的胜利。其次,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这个娱乐至死的时代,媒体铺天盖地,广告无孔不入,人们关注更多的是哪个明星结婚了又离婚了,哪个明星偷情被抓了现行,虽然我们像是活在视觉污染的垃圾场里,但我们又乐在其中且不能自拔。用王晓明先生的话讲,就是资本、技术紧密勾结,在不知不觉中似乎要将人类的整个信息生活都套进其中。我们全然忘了,文学经典潜移默化的影响力,从功利主义角度来讲,何尝不是对人生最宝贵最诗意的长远投资?

作为一个业余作家和资深美剧迷,我发现了一个值得玩味的现象:在诸多拥有高收视率的美剧中,主人公都会不经意间滔滔不绝地谈到经典文学。在《末日孤舰》里,科学家吃饭闲聊时的话题是马克·吐温;在《绝命毒师》里,老白在另外一个制毒师的推薦下,在躺椅上读惠特曼的《草叶集》;《犯罪心理》中提到的哲学家、文学家有几百人,包括荷马、卡夫卡、荣格、尼采、莎士比亚、田纳西·威廉姆斯、安德烈·莫洛亚……相反,我们在国产电视剧或商业电影里,则很少看到类似的生活场景。

这是个微妙的对比。在我看来,这不是个体编剧间的表层差别,而是不同民族对文学经典认识的本质差别。“文革”后,我们一直没有培养起公民良好的阅读习惯和文学审美趣味。在我们的大部分影视文化里,更多展现的是一个热气腾腾、金碧辉煌的物欲世界,是这个时代最表层最浮光掠影也最丑陋的缩影。由于缺乏经典文化的支撑和指引,这些影视剧显得如此肤浅可笑。而那些编剧也可能未曾察觉,经典文学对芜杂人性的探索呈现永远不会过时。莎士比亚戏剧里丑恶的阴谋诡计依然在《纸牌屋》里续演,《包法利夫人》中爱玛的悲剧依然在当下有着不同阶层的翻版,我们甚至可以用《金瓶梅》里的淫靡世界来图解当代中国最微妙最隐晦的欲望……

这才是真正的悲哀。当人们远离经典而不自觉时,他们的内心会越来越粗糙,并对这个多维世界保持着一份可耻的沉默。同时,他们对自身的社会属性和社会正义缺乏必要的、完整的、切入肌肤的认知与反思。

那个对我阅读《八月之光》保持怀疑的朋友,我想象他刚签完了一笔价值不菲的订单,心情肯定不错。他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津津有味地用手机浏览着黄色小说、官场小说,或者关于谢霆锋、王菲的最新爆料。毫无疑问,他觉得安逸并幸福——就像《黑客帝国》里流水线上复制出来的那些克隆人。

(邱宝珊荐自2014年10月17日《光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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