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

刘浪

天气很热。马市长戴着草帽，踩着河滩上疯长的野生植物，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后背已经完全湿透。

河面上漂浮着枯枝烂叶、腐烂的动物尸体以及各种各样的袋子，在烈日的曝晒下，河水的异味更加浓烈。

跟在市长后面的一群大大小小的官员，也是满头大汗，个个狼狈不堪。

张县长紧跨几步，走到马市长跟前，小心地说：“马市长，这下面不太好走，天热，气味又重，您坐车吧！”

马市长一摆手：“不用啦，我下来就是要走一走、看一看的。要是觉得辛苦，你们坐车。”

张县长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赶紧说：“不辛苦，不辛苦。”

这是一条污染严重的河。今年，市政府出台了一个决定，要对这条河进行截污改造。马市长这是第二次来河滩进行实地调研，了解具体情况了。

钻过这片茂密的野生树木和杂草交织的河滩，走着走着，马市长突然转过头来问：“咦，我记得两个月前来的时候这儿有一座桥的。”

张县长说：“桥？这里没有桥啊！”

马市长说：“肯定有的，是一座石桥，是不是你们把它给拆了？”

张县长略作迟疑，说：“没有桥的，您可能记错了。”

马市长抬高了声音：“我怎么会记错？对这座桥我印象特别深，青石木栏，两边还有铁锁链。”

众人都停下来，面面相觑，又望望空旷的河面，既不敢说有也不敢说没有。

一时间，河水的臭味好像更浓了。马市长手指着不远处的水面，说：“桥的位置好像就在那里，这桥应当有一定的年岁，我當时还想着如何在工程施工中加以保护呢！”

所有人都在回想，一副茫然的样子。看到没有人应声，马市长开始严肃起来：“我说你们没事也别总在办公室待着，下来走一走，会有收获的。这么大一座桥，你们居然没有一丝印象，就像河水这么臭，你们平时一点也闻不到吗，你们是不是离老百姓太远了点？”

见马市长上纲上线，大家吓得更不敢吭声。这时，黄镇长突然一拍脑门，说：“对呀，马市长好记性，是有这样一座石桥。不过张县长也没有说错，错在我们，今天给大家安排的路线和上次马市长来调研的路线有一些不同，您说的那座桥已经走过了。不过，那里和这边的景致实在是太相似了。”

马市长“哦”了一声，笑了：“我说嘛，我还没那么老，不至于到过的地方有什么都记不得了。”

大家跟着笑起来，纷纷说，马市长一年要走那么多地方，记忆力却这么好，我们差得太远了。

张县长也长舒了口气，走到马市长身边：“我也想起来了，那是座古石桥。马市长您放心，制订河水整治方案时，我们会把桥考虑进去的。”

马市长语重心长地说：“打造滨水城市，不是旧的东西就全部都要拆除，有历史，有文化，水才有灵性……”

马市长走后，张县长问黄镇长，“这河有桥吗？”黄镇长大大咧咧地说：“哪有什么石桥？马市长肯定记错了，我是在这里长大的，有桥没桥我还能不知道？”

张县长急了：“没桥？那你为什么信口开河说这儿有桥呢？”

黄镇长说：“你没看到马市长的脸色多难看，我这不是为您解围嘛！”

张县长一跺脚：“可是马市长对这桥有了印象，如果下次来调研看不到，这个谎如何圆？我们无法交代过去呀。”

黄镇长也觉得问题严重了：“那，那怎么办？”

张县长说：“无论怎么办，也不能说马市长记错了。对了，你抓紧时间找一个施工队，在你说的那个地方建一座石桥，记住要青石木栏，两边还有铁锁链的那种。下次马市长来，一定要让他看得到。”

张县长上车时，黄镇长轻轻一拉他的衣襟，小声说：“这至少也要几十万元啊！”

“事是你招的，你自己想办法，几十万块钱都解决不了，你这个镇长就别当了！”张县长狠狠撂下一句话，将车门重重一关，走了。

没过多久，河面上就出现了一座古石桥。不过，在这荒郊野外被污染的河流中，这座桥除了当初的施工队，就一直没有人走过。

马市长再也没有来过这条河，他调到另一个城市任市委书记去了，高升了。

（吕丽妮荐自《百花园》2014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