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平伯和吴小如的师生情
2014-12-05胡天培
○胡天培
吴小如先生逝世了。噩耗传来,心中颇为难过。我早就闻知吴先生是国学大家,在中国文学史、古典文献学、戏曲学诸方面都有很深厚的造诣,卓越的成就。是业内公认的“多方统一的大家”。他对京剧各派的评论,更是令人折服。他著作等身,诸如《古典小说漫稿》《京剧老生流派综说》等都是上乘之作。他是著名书法家、诗人吴玉如先生之长子,幼承家学,他很年轻时就写得一笔好字,诗作得也很出色。2013年他以91岁高龄,凭借诗集《沙斋诗剩》荣获《诗刊》社“子曰”诗人奖和年度诗歌奖。
我和吴先生无缘相识,1995年我于《北京晚报》发表了一篇小文《俞平伯先生二三事》,意想不到竟然受到了吴先生的重视,他很快给晚报当时主持副刊编辑工作的副总编李凤翔兄写了封信,称赞拙文写俞平伯先生很逼真,简直把老先生写活了。吴先生是俞先生的入室弟子,跟随俞先生45年之久,对老师当然很了解。当时俞平伯故乡浙江德阳县正在为俞先生编一本书,在吴先生热情推荐下,编者选用了拙作。四川人民出版社推出的《老槐树下的俞平伯》也编入这篇文章。俞平伯先生是著名的文学家,他在散文、诗歌写作方面,在文学研究,尤其是在《红楼梦》研究方面作出了杰出贡献。他很有民族气节,日本军国主义者侵占北平时期,老先生不愿意在周作人把持下的北京大学作亡国奴,辞去北大教职,到工资少的私立中国大学任教。而就是这样一位爱国正派的著名文人,竟然在特殊历史时期扣上“反动”帽子,惨遭全国批判的第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原因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俞先生写了一本《红楼梦辨》。这是一部系统研究《红楼梦》的著作,俞先生经过长年的辛苦考证和研究,证实《红》书前八十回是曹雪芹著,后四十回是高鹗补著。这对研究《红楼梦》是个重大贡献。俞先生关于《红》书的研究观念是否完全正确,那已是几十年前的事了,虽然影响很大,但俞先生从来不以自己是唯一的权威而自傲。解放后,一家出版社欲再版是书,俞先生对原作进行了修正,为了便于普通读者明了书的内容,还把书名改成《红楼梦研究》。按照作家、出版家韦君宜的话说: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对一位老学者的旧作,即便是有不同意见,可以争鸣。就是有些问题,也不应由现在的老学者一人承担,那是人家几十年前的观点。随着时光的流逝,人的观念都会有变化的。想不到有人竟把俞先生当做了大规模、连续不断整肃知识分子的祭旅人。从此一个政治运动接着一个政治运动,打击的大多是知识分子。粉碎江青反革命集团之后,社科院为俞先生彻底平反,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社科院院长胡乔木在大会上说,批判俞平伯先生完全是错误的,违背了百家争鸣的方针,整个批判过程是简单粗暴的。这个教训我们要永远记取。
俞平伯先生
拙作中主要写了俞先生在“文革”身处逆境中的两件事,一件是文革初期,在一次陪斗中,他不顾个人安危,挺身保护文研所所长,所内第一号“走资派”何其芳;一次是“文革”后期,在京南团河宫借乾隆罪己碑嘲讽当局连封建皇帝都不如,封建皇帝还知道下道罪己诏,并刻在石碑上。
这可能就是吴先生重视笔者这篇小文的主要原因吧。可见吴先生对坎坷多难的老师俞先生的深情厚谊。吴先生热爱老师,也赢得学生对他的热爱。几乎每逢先生生日,已成为教授、专家的众多学生总是不顾吴老师的辞让为先生祝寿。他们还编写了一部记述吴先生学术活动和高尚师德的《学者吴小如》。
吴小如先生
拙文见报后,《作家文摘》等报刊先后予以转载,作家谷林先生在《文汇读书报发表文章《观望俞平伯》,大段摘录拙作中的文字。他指出:“这是首次披露了俞平伯先生‘文革’期间的一件奇事。表现了俞平伯先生的奇行壮举。”“平伯先生沉默表面上静如止水,但其内核却潜藏着一种伟大的力量,一团奔突不熄的活火。它总是要找到一个突破口,势不可挡地喷涌出来。”谷林先生还写道:“这件事情现在想起,我们真要为他老人家捏一把汗,因为单凭这一句话,就足以把他打成反革命了。”
在吴小如先生、谷林先生的鼓舞下,笔者又写了一篇《俞平伯先生的风骨》,《北京晚报》“五色土”以重要版面发表,影响更大的《读者》杂志率先转载,不少报刊也纷纷刊登。许多大家,像李乔等先生在文章中都引用拙文的内容,有人著文说,这是研究俞平伯先生晚年,特别是他在“文革”期间的重要价值资料。
如果没有吴小如先生对拙作的充分肯定,没有谷林先生的高度评价,我是不会连续写了几篇有关俞平伯先生的文章的。
吴先生对俞老师的深厚情感也恩及我这样一位很普通的作者,思念及此,我对吴小如先生的谢世更是痛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