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贵的一课

陈勤

终于回到了阔别多年的母校，申强长长地舒了口气。离开25年了，学校的变化可谓翻天覆地：原先低矮破旧的两排瓦房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漂亮气派的五层楼房，坑坑洼洼的操场变成了黄绿相间的塑胶运动场，四周是郁郁葱葱的树木。整个校园整洁美丽，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当然，这里面也有他的功劳，在学校八十周年校庆时，他匿（nì）名寄回了五万元钱，支持学校建设。

此次回来除了看看学校外，他更主要的是想见一见班主任张老师，这个念头在他当年离开学校时就播下了种子，如今早已枝繁叶茂，撑在心里快装不下了。遗憾的是，张老师早在十年前就退休了，现在住在女儿家，离这里挺远，往返要一天的车程。

申强拨通公司电话，补请了一天假。

驾着车跑在幽静的乡村公路上，申强的思绪飘回了少年时代。

那时候的申强很调皮，逃学、打架、捉弄同学，凡是学生可能犯的错误他似乎都犯过，也因此经常被张老师罚站、打手心、请家长，而每次从学校回来，粗暴的父亲对申强必定落下拳头。

初二下学期的一天，申强又因为没完成作业被张老师单独留下，离开时已经是满天彩霞。

半路上，两个校外的大男孩截住了他，因为申强欺负了其中一人的弟弟。顺理成章，申强被狠狠地打了耳光，脸立刻肿了起来，鲜红的鼻血滴得满地都是。

申强徘徊在家门口，不知道怎样向父亲解释自己的脸，如果父亲知道了真相，自己很有可能还会再挨一记耳光。犹豫半天后，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理由，就说是老师打的，父亲一定会相信。

老师为什么打你？父亲问。因为我没完成作业。没有别的？没有了。父亲点点头，没有再追问。

第二天，申强照常去上学。没想到，一向坚决拥护老师权威的父亲竟随后赶到学校，找到了校长。申强被叫到了校长办公室，张老师也在那里。

你的脸是张老师打的吗？实话实说，不许撒谎！校长严厉地问道。申强的脸依旧肿得高高的，上面留着清晰的青色指印。

我，我，不知怎么的，泪水爬上了申强的脸颊，他想说是自己摔的，可谁会信呢？

不要怕，儿子，说吧。父亲的语气异常温柔。可越是这样，申强越能预见到如果说出真相，回家后会遭到父亲怎样的暴打。

是，是的。申强低垂着头小声说。

离开办公室时，申强飞快地瞟了一眼张老师，张老师正大睁着眼睛直视着他，眼神里包含着愤怒、惊讶、质问、痛惜……什么都有。

几天后，父亲为申强办理了转学。

从这以后，申强似乎一下长大了，知道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狂放不羁（jī）、不计后果的性格开始收敛，慢慢向沉静稳重过渡。

后来听说张老师因为那事写了检讨，还被取消了评优资格。听到这个消息时，申强的心里像猫抓般难受，一种从未有过的悔恨、愧疚的情感填满了胸膛，而且，这种情感就像生了根一样，再也没有离开过他。

转学以后，申强再也没见过张老师，但张老师的眼神却时时伴随着他，一直到他读大学、参加工作、结婚、生子，每当他想撒谎、想做错事的时候，张老师那审视、拷问、痛惜的眼神就会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他眼前，让他警醒，抛却那些不好的念头。这么多年过去了，申强早已明白，正是老师当年的眼神成就了今天的自己。面对老师承认当年的错误，求得谅解，也成了申强这辈子最大的心愿。

几经周折，他终于找到了张老师女儿的家，一个古色古香的小院。

申强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轻扣门环。门开了，一个清瘦矍铄（jué shuò）的老人站在申强面前。

“张老师，您好！我是申强，您83级的学生。”申强激动地说。

“哦，申强，我想起来了。你现在在哪里上班呀？当初考上大学没有？”

“考上了，我现在在石油公司做工程师。”

“好，好，你以前很调皮，我还没有把你教育好，你就走了，所以我一直担心，怕你不学好，现在我终于放心了。”张老师颤抖着胡须高兴地说。

这么多年了，老师不但不怪自己，还一直牵挂着自己的成长！申强一个大男人，眼眶竟有些湿润了。

“老师，我今天来是专程给您认错的，您批评我，打我吧。”申强像个小孩子似的恳求着。

“呵呵，当老师的怎么会怪自己的学生呢！你肯来，说明你已经认识到了错误，老师就放心了！”

凝视着张老师慈祥的容颜，申强庆幸自己有幸聆听到了老师用一生诠（quán）释的最珍贵的一课！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