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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拿”六记:娄烨的“黑暗”叙事

2014-12-01靳雯

齐鲁周刊 2014年47期
关键词:娄烨颐和园推拿

靳雯

《推拿》与一个“禁片”导演的尺度

11月28日,《推拿》在中国内地上映。在此之前9个月,娄烨靠其捧得了第64届柏林国际电影节最佳艺术贡献(摄影)银熊奖。

这部原著由毕飞宇写就的电影,讲述了三对盲人间的爱恨情仇——盲人们生活在黑暗的世界里,它不单是生理上的黑暗,更多的是心灵的黑暗——对周围世界尤其是对正常人的恐惧。

但即便事先已经有一个国际奖项和一部国内发行的原著打底,在确定《推拿》在内地上映之前,人们依旧对它不抱信心。

“除非出现奇迹,娄烨的新片《推拿》想要一刀不剪在内地公映,可能性不大;这不是中国电影审查尺度宽松与否的问题,而是根本就没有分级制的问题。”

就像网友们所说,“什么时候娄烨的电影没有露点,没有血腥,没有审查问题,才是新闻好吗?”

事实正是如此,如果说激情戏是一个“陷阱”,从《颐和园》到因为被禁偷偷摸摸拍摄的《春风沉醉的夜晚》《花》,娄烨已经掉进去无数次了。

2006年5月16日,广电总局认为该片“声音与画面很不清晰”而搁置对《颐和园》的首次审查。17日再度送审,同样被拒绝,因此而无法获得批准参加戛纳电影节。但是,娄烨依然以个人身份携带导演版拷贝前往法国戛纳参加电影节。

此举让《颐和园》的导演娄烨和制片人耐安5年内不得在中国从事任何电影相关业务——“我实际上当时不是想得奖的事儿,我当时想这会不会是我的最后一部电影。”娄烨在事后回忆时这么说。

随后的五年里,为了不违反禁令,他采用家用DV来拍摄《春风沉醉的夜晚》——这是一部同性恋影片,然后跑到法国拍摄了自己的第一部外语片《花》。“表面看我比很多中国导演自由。但一个人的自由不是自由。况且,这自由代价太高。”

而且,在解禁之后,面对剧本审查,别人只需要交一份大纲,而娄烨的电影则需要交完整剧本,看来他依旧不那么让人“放心”。

但即便如此,在复出的第一部影片《浮城谜事》中,性依旧是他挥之不去的印记。为此,这部片子遭到了二次审查,娄烨一怒之下放弃了署名权,他最终出现在编剧一席中,名列其他两位编剧身后。“国外上映版本没有经过二审,我就有署名。”

“自己的电影很长时间不能在自己的国家上映,对于一个导演而言,这是很遗憾的。”娄烨曾经对自己的片子屡屡遭禁颇感郁闷,但显然,在《推拿》中,娄烨并没有避讳这些,他再次掉入了陷阱。在这部片子的柏林版中,依旧有郭晓冬饰演的王大夫,与张磊饰演的盲人姑娘小孔的全裸做爱戏份。

或者说,这是他明知如此,故意而为。就像《颐和园》的主角余虹所说:“尽管我的现状十分难堪,尽管我心头十分沉重,乌云遮日,但是现在,我毕竟可以欢快,我就是有这个本事,我觉得我有前途,眼下越是悲惨,我就越解脱。”

正因为此,娄烨对《推拿》的票房也没有任何要求,“我没想那么多,能够在电影院上映就好了”。

商业与艺术:

阴暗与性爱背后的人性映射

摇晃的镜头,潮湿的影像,加上凌厉的写实,成为娄烨影片的标志性特点。

这个平日里永远穿着黑色或者灰色衬衫,黑裤子、黑鞋的男人,坦言,“我喜欢阴暗的东西。比如下雨的时候,就会感觉会发生点什么。”

他曾经这么解释自己的镜头艺术,“我希望我的人物能够超越摄影机的控制。最好的电影往往都是冒险地游走在零与导演、摄影师控制的边缘地带。我希望我能用摄影机表达现实,同时又希望这些东西能不受摄影机的控制。”

“我也希望演员们能感觉不到摄影机的存在。我的工作方式是严格遵循着剧本的精神和需要,在拍摄的时候会完全忘记还有剪辑这回事。在之后的剪辑中,又完全忘记了前面的一切,包括剧本。”

而对于性,娄烨却认为自己是在极其正常的范畴内进行表达。他认为,不真实的性和暴力,才是过分的;干扰观众进入电影的性和暴力,才是过分的。

就像弗洛伊德的学说,性是人一切行为的驱动力。“性是自然世界无法割舍的一部分,哪怕你是自由的人类。如果你想去揭露人性,很难绕过性爱。但是,当你试图去揭露时代的时候,很难避免的人性。”

在他争议最大的作品《颐和园》中,主题曲叫做《做爱》,改编自孟京辉的话剧《恋爱的犀牛》的主题歌,歌中唱道:“享用我吧,现在,人生如此漂泊不定”。见多识广的欧美媒体也吃了一惊,英国卫报就说《颐和园》超越了那部著名的政治情色片《戏梦巴黎》,它的性爱场景是一次迷你革命:大胆而突破,卷入其中的角色也更悲惨。

娄烨坦言他曾受到法国新浪潮电影以及安东尼奥尼的影响。“性或者爱情看起来是很隐私,甚至不大的事情,特别局部的东西,但是从它开始,可以延伸到很多问题,看到人性的东西,看到社会背景的东西。”

因此,当他以取材于真人真事的网络直播贴《看我如何收拾贱男与小三》,改编成“一出命案、双重生活、三角奇情”的《浮城谜事》时,有人质疑他,“电影最大的特点在于中规中矩地讲述了一个男人和三个女人的故事,但最大的不足也在于中规中矩。”

娄烨的回答是,“难道因为电影中有了悬念,有了情爱,甚至暴力,就表示它是商业片,那我们知道的一些著名的艺术片,也一样有这些元素,那它们是商业片吗?”

就像看似简单的《推拿》,柏林电影节特约影评人Patrick Wellinski评价是:娄烨此片既没有对中国社会的廉价影射,也并不简单地把盲人阐释为被压抑的个体,他的智慧远远超越了这些解读。他用其独特的、极具通感的电影语言向我们表达了一个恒久的真理:无论看见还是看不见,爱情本身都不会被错认。

从《活着》到《霸王别姬》:

大腕们的“禁忌”叙事

娄烨曾说:“我既不会是第一个被禁的导演,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被禁的导演。”

事实上的确如此。即便如今的中国第一导张艺谋,也有被禁的经历。

1994年,张艺谋根据余华的小说《活着》改编拍摄重名电影《活着》──电影以中国内战和新中国成立后历次政治运动为经,男主人公富贵的一生为纬,反映了一代中国人的命运,用黑色幽默的方式对中国社会进行了嬉笑怒骂的讽刺和批判。

影片一出来就在送审中被查封,至今仍然被禁,但却以影碟方式在海外和民间传播,被海内外公认为中国最好的电影之一,是张艺谋的巅峰之作。

而如今被认为是陈凯歌巅峰之作的《霸王别姬》,纵然在1993年的第46届戛纳国际电影节中摘取了最佳影片金棕榈大奖,但却因涉及敏感年代和同性恋成为禁片。

虽然后来《霸王别姬》又获准公映,但被禁止做宣传,也不能参与金鸡、百花等奖项的评选。可以说,《霸王别姬》是陈凯歌电影创作中的一个转折点,但与此同时,也宣告了第五代文化反思时代的最后终结。

而在《霸王别姬》被禁的同年,田壮壮的作品《蓝风筝》一举拿下了最佳影片金麒麟大奖,女主演吕丽萍也因此荣膺影后桂冠。

随后,因其投资中有来自香港和日本的资金,《蓝风筝》以日本电影的名义参加了第6届东京国际电影节,这却引发中国代表团愤而退出东京电影节,在国际电影界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随之而来的,田壮壮也遭受了空前严厉的处罚——十年未能再执导筒。

人人因《让子弹飞》把姜文看成鬼才,却不知道他在1995年执导的第一部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就拿下了五千万票房——这是当年的最高纪录。但十五年后,姜文犯了跟娄烨同样的错误,在未经电影局批准,私自带着电影《鬼子来了》在戛纳电影节参展,并获得评审团大奖,遭到了同娄烨一样的结果——影片被禁、取消五年导演资格。

应该说,《让子弹飞》并非是姜文的一炮而红,而是他打的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事实上,每一部被禁电影,大抵都是描写个体生命在某个特定历史环境下所受到的待遇,而在时间的长河中,它们大多因为题材的敏感性下降而被解禁。有人讲娄烨称为斗士,因为有人妥协了,有人放弃了,而他说,“我想更应该定位是一种尝试,我之前就说过我是愿意与审查制度对话,看看有没有共同能够接受的地带。”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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