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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五代西蜀诗人吟咏情性诗学理念的回归

2014-11-27高铭铭

北方文学·下旬 2014年3期
关键词:情性花间文人

高铭铭

由唐末到五代十国延续的乱世现状,极大的困扰着文人们脆弱的心灵,在那个武夫跋扈,皇权衰败,强权林立,朝不保夕的时代中,文人在政权中的地位极其卑微;即使位居高位,也不得不仰人鼻息以明哲保身。经过近一个世纪的冲击震荡,出仕于乱世的作家逐渐形成了稳定的群体人格——明哲保身、随波逐流成为主要的人格构成。同时,西蜀文人则在明哲保身之外又把自己放逐到豪奢的宴乐生活之中或逃避到冷寂的红尘之外,逃避退守的文学品格与吟咏情性的文学理念已经占据了他们生活和创作的重要位置,成为一时风尚。

乱世谈道的空泛性与苍白性,使得五代时期顺乎时势,听天由命的无奈情绪成为普遍的心声,也是文人们在乱世中必然的时代心理。冯道《天道》一诗云:

穷达皆由命,何须发叹声。但知行事好,莫要问前程。

冬去冰须半,春来草还生。请君观此理,天道甚分明。[1]

正是抱着这样的态度,道事四朝十一君,很少谏诤,安于当代,老而自乐,何乐如之?自称“长乐老”。即便如此,‘“当时之士无贤愚皆仰道为元老,而喜为之称誉。”显而易见,五代人并不以之为非。其实,听天顺命,明哲保身,退居逃避的论调和行为在当时比比皆是。那些在乱离中苦苦挣扎,以及后来出仕于各个割据政权的诗人,似乎忘却了“功名”这个词,而代之以“名利”二字。

随着儒道人格的淡化和士人功名思想的消失,为躲避战乱和人世间的种种不平而彻底遁世的人数不断增加,真正的隐逸人格与退居退守的时代心理逐渐步入独立发展的轨道,那些寄身于诸统政权下,穷达由命,进退维谷的仕宦文人,在追名逐利中,也常常对超然世外的隐逸生活深怀向往和倾慕之情。

唐末五代是隐风极盛的时期,半个多世纪的时间里,就出现了司空图、沈彬、唐求、左偃、史遒白、瘳凝、陶陶(南唐)、刘洞、陈 、阎芷、廖融、 皎、郑遨、杜光庭、及僧人贯休,齐已、虚中、处默、可朋、昙域、等高人,这还不包括了郑谷等弃官回家,隐逸而终者。基于时代氛围、文化心理的迥异,五代隐逸之士和唐代的处士有着根本上的区别。他的再不坐欢垂钓,临渊羡鱼;也不借“终南捷径”以沽名钓誉;更不隐仕兼顾,半官半隐,他们一旦归隐,便大多义无反顾,不再回到世俗的名利场中。司空图退归之后屡征不起,老死家中;沈彬“禅代之后,绝不求进”;史虚白“南游至九州落星湾,因家严常乘双犊辕,挂酒壶车上,山意总角负一琴一酒瓢从之,往来庐山,绝意世事。”[2]

五代十国,虽干戈扰攘,瓜分豆剖,但各割据王朝尤其是江南西蜀南唐诸国宫廷游乐歌舞活动却仍然极其兴盛,象后唐庄宗李存勖、前蜀后主王衍、后蜀主孟昶、南唐中主李 李煜等,不仅耽溺于歌舞游乐的荒淫纵逸生活,而且皆具有较精深的音乐与文学修养,能制曲、作词与歌舞。“舞头皆著画罗衣,唱得新翻御制词。每日内庭闻教队,乐声飞到龙墀。”(花蕊夫人《宫词》)“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鱼贯列。笙箫吹断水云间,重按霓歌遍彻。”(李煜《玉楼春》)这些词句便是对他们歌舞娱乐享受生活的生动描写。因此,和退居避世的隐逸人格不同的又一遁世之道,便是沉湎于感宫的享乐之中。把自己放逐于尊前花间,酒席酌饮之中,寻求精神的又一出路。无论隐逸田园,还是醉入花间,在文学上,便是对心情、感情的自我心情的描绘,远远大过对“功名”和世道人心的描述规划,对日常生活的关注刻画便又成了五代诗人的又一追求。

李泽厚认为“在词里面,中晚唐以来的这种时代心理终于找到了他最合适的归宿。内容决定形式”。 并举例加以说明:“花落子规啼,绿窗残梦迷”;“夜夜梦魂休漫语,已知前梦无寻处”;“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这种与“诗境”截然不同的“词境”的创造,正是这一时期典型的审美音调。“所谓词境,就是通过长短不齐的句型,更为具体、更为细致、更为集中的刻画抒写出某种心情意绪”;“词则常一首(或一阕)才一意或一境,形象细腻、含意微妙,它经常是通过对一般的、日常的、普通的自然景象的白描来表现,从而也就使所描绘的对象、事物、情节更为具体、细致、新巧,并涂上了更加浓厚细腻的主观感情色彩,不同于较为笼统、浑厚、宽大的诗境”。[3]

欧阳炯的《花间集序》则是这种时代倾向的真实注脚,也说明“吟咏情性”已自觉不自觉的成为当时诗歌创作的理论阐释。他说:

镂玉雕琼,拟化工而迥巧;栽花剪叶,夺春艳以争鲜。是以唱云谣则金母词清,挹霞醴则穆王心碎。名高白雪,声声而自合鸾歌;响遏行云,字字而偏谐凤律。杨柳大堤之句,乐府相传;芙蓉曲渚之篇,豪家自制。莫不争高门下,三千玳瑁之簪;竞富樽前,数十珊瑚之树。则有绮筵公子,绣幌佳人,递叶叶之花笺,文抽丽锦;举纤纤之玉指,拍按香檀。不无清绝之词,用助娇娆之态。自南朝之宫体,扇北里之娼风。何止言之不文,所谓秀而不实。

有唐以降,率土之滨。家家之香径春风,宁守越艳;处处之红楼夜月,自锁嫦娥。在明皇朝,则有李太白应制《清平乐》词四首。近代温飞卿复有《金荃集》。迩来作者,无愧前人。

今卫卿少卿字弘基,以拾翠洲边,自得羽毛之异;织绡泉底,独殊机杼之功。广会众宾,时延佳论。因集近来诗客曲子词五百首,分为十卷。以炯粗预知音,辱请命题,仍为叙引。昔呈人有歌阳春者,号为绝唱,乃命之为《花间集》。庶使西园英哲,用资羽盖之欢;南国婵娟,休唱莲舟之引。[4]

这篇序言涉及到好多方面的问题。但从文学观念和文学理论的角度出发来剖析和梳理其内容,便可发现其中最醒目的一点即是:它公然宣称,词是一种用以娱乐和佐欢的文学。这就冲破了“政教文化”的桎梏,并以此作为突破口,导出对于词文学之言情、尚艳、求美特性的肯定之论。

这样,吟咏情性这一文学主题便日渐占据了主导地位,成为时代的共同风尚和诗人们追求的共同风格。诗人目光已经逐渐从大漠塞外的苦寒雄浑风光转移到日常生活的琐屑与尖新意境中来;士人对人世的追求以及建功立业的雄心也渐渐消磨,更加注重个人身心的逃遁与放逐;士人的诗歌创作也不可避免的转向吟咏情性之作。这样,纤细烷媚的花间体、通俗浅切的白体,以及空灵枯寂的姚贾余波成为西蜀诗坛主要的诗风流派。与文学追求相对应的是两属文人和儒家思想传统的疏离,解释道思想逐渐占据文人头脑。再加上五代战乱频仍,文人们与传统儒道的疏离是显而易见的,他们或醉入花间或隐逸田园,有的甚至直接皈依佛道,借以躲避人世间的纷扰和内心压抑的感伤。

由此可见,五代西蜀文人的社会生活和人生追求正日益由社会政治和功名事业的外部世界转向自我内心世界,转向游宴享乐的世俗生活的小圈子。文人参加游乐歌舞的生活更加普遍了,接触歌妓舞女的机会也更加频繁,他们的音乐素养自然更为熟悉和通晓,这为他们的诗歌创作提供了必不可少的生活经历和先决条件;另外,寻求心理慰藉和感官享受的内在需求,使他们产生创作的内在欲望与强烈冲动,并最终较普遍地付诸于创作实践,他们的诗歌自然就充满了艳情与琐事。

注释:

[1] 《全唐诗》卷

[2] 参见张兴武《五代作家的人格与诗格》

[3] 《美的历程》李泽厚

[4] 《全唐文》卷889 清董诰编 孙映逵校 山西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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