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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屋的性别

2014-11-26唐离

世界博览 2014年21期
关键词:杜拉斯哈尔盖茨

唐离

导语: 文字搭建的房屋,就如同那种难得举行礼拜的教堂,石生青苔,窗绕长藤,你常能闻陈年的气味。

玛格丽特·杜拉斯1958年购买的乡下房子位于“朗布伊埃森林与凡尔赛森林相交的地方”。这处农舍早在1789年就存在了,每每想到此处,杜拉斯就“不禁为之感到痛苦”。因为,这些房间在此之前,“在同样的暗影中,在我之前,在这四堵墙中间,已经有过九个世代的女人,还有许多人,周围有炉火,孩子,仆人,养猪的妇人。整个房子都被人体、小孩、狗出入来去磨得光滑,门边角上还布满擦痕”。

房子总是让我们着迷,不论是现实中的还是虚构出的,因为房子不仅仅是四堵墙围起来的空间,一座房子其实就是一个世界。一座房子有它自己的气候和氛围,有自己的居民和文化,还有自己的历史,自己的规则和美学。而且房屋内部的容量足够大,大到容纳下整个故事。

阅读一本书就仿佛扒开门缝或者爬上窗台,看一看那些了不起的建筑的内面。杜拉斯说房屋,是为让孩子和男人居住其中,收容他们东奔西闯的所在,消解他们外出冒险的气质,是由女人创造出来的。杜拉斯的房屋更可能是家的精神意义的物质化。房屋的气质确实可以使女性化的比如《蝴蝶梦》里的曼陀丽庄园。

这部小说里,年轻的第二任夫人一直生活在第一任夫人吕蓓卡的阴影。一直没有出场的是她,如同故事发生地曼陀丽庄园一样逐渐显现,她是高耸密集的火红,像血一样的石楠,也是色彩、香味、声音、雨水、浪涛的拍击,甚至秋天的浓雾和潮水的咸味,都是吕蓓卡留下的记忆,怎么也磨灭不掉。

文学里的房屋更多的是男性化的。《了不起的盖茨比》里杰伊·盖茨比的西卵豪宅几乎可以看做盖茨比的化身。这所房子一开始给人有着迷人的魅力,财富和快乐喧闹的印象。配置有私人海滩、水上飞机、当公共汽车使用的罗尔斯—罗伊斯轿车,装饰豪华的哥特式“默顿学院图书馆”,玛丽·安托万内特式的音乐厅。但随着读者和小说的叙述者对盖茨比的了解逐渐加深,就会发现内部那巨大的,怪异的空虚 ,金玉其外,败絮其内。那座庞大而杂乱的、意味着失败的房子漫漫消逝在西卵小镇里,留在梦境中,就像埃尔·格列柯画的一幅夜景:上百所房屋,既平常又怪诞,蹲伏在阴沉沉的天空和黯淡无光的月亮之下。

《呼啸山庄》则是约克郡荒原上的一处孤独的农舍,“呼啸”是一个意味深长的内地形容词,形容这地方在风暴的天气里所受的气压骚动。幸亏建筑师有先见把房子盖得很结实:窄小的窗子深深地嵌在墙里,墙角有大块的凸出的石头防护着。这座男性化的山庄承载着两家人强烈而扭曲的生活和希斯克利夫与凯瑟琳没能实现的爱情。其山庄访客在楼上靠近大树的窗户处遭遇哀怨女鬼的描写,让读者相信这所房子更像是希斯克利夫的物化。

并非所有男性的房屋都如此恐怖。你的前门通向街道而后门通向花园,在室内你打开门则通向另一间屋子。在《哈尔的移动城堡》里,把门的把手转向不同的颜色,打开就是不同的地方:避难港、金斯别利,有时候是海港有时候是山脉。每推开一扇门都可能进入另一个世界。在戴安娜·韦恩·琼斯的小说中,哈尔的城堡更像是一艘气垫船,离开地面一英寸左右飘浮着。宫崎骏的移动城堡让人更惊讶,没人想到城堡有脚。有这么帅的房子,难怪关于哈尔,有个奇妙而令人震惊的事实,那就是几乎每个读到他的年轻姑娘都想嫁给他。

有的房屋则个性模糊,比如爱伦坡的厄舍,一瞥见那座建筑,“荒凉的垣墙、空洞的眼睛一样的窗子、三五枝气味难闻的芦苇、几株枯木白花花的树干”,就让人“心直翻腾,还冷冰冰地往下沉,凄凉得无可救赎”,好几百年来,房屋的特色影响到厄谢家族的性格,这个古老且孤立的家族在其没落之时被一个畸形的三位一体联系着——一位兄长、他的双胞胎妹妹和那栋古老的祖宅均联系着同一个灵魂,最终在同时同刻腐朽崩塌。

文字搭建的房屋,就如同那种难得举行礼拜的教堂,石生青苔,窗绕长藤,你常能闻陈年的气味,这么一个静谧的处所,正是供人恍惚冥想的地方。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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