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邓嗣禹？

2014-11-26知久宇生

世界博览 2014年21期

知久宇生

导语：邓嗣禹的存在，让我们知道，过去一百多年，蓝眼睛是如何透过黑眼睛才真正看清中国的。

专心研究中国古代秘密结社专题的邓嗣禹，1988年因车祸突然去世。三天后，费正清为他撰写的讣告中写道：“邓嗣禹是一位乐观、谦虚、勤勉不懈的‘儒家，同时也是一位对我有帮助的老师和有教养的绅士。”

称之为“老师”是作为美国汉学权威的费正清给予邓嗣禹的极高评价。在这一评价背后，不仅凝聚了二人长达半个世纪的交往，更深藏着邓嗣禹在美国汉学研究中发挥的奠基石作用。在美国，邓嗣禹不仅研究过中国古代科举制、太平天国等几个重要专题，而且参与了对美国陆军关于中国历史、国情、语言的培训工作，此外，还在美国的大学教授过东方学课程。从这些经历来看，汉学在美国的发展绝不是束缚在象牙塔里的一书一课，更像是像登月计划一样浩浩荡荡的国家工程。这或许也是《家国万里》的立意：置身如此规模庞大的学术体系，又在身后留有诸多成果，汉学家邓嗣禹当之无愧。

当然，要看清邓嗣禹的汉学地位，又不止步于“非常重要”、“学术大师”、“著作等身”等模糊的概念，就要对他的一生做一番考察，而这正是贯穿全书的一条主要线索。围绕着这一线索，《家国万里》收录了他亲自撰写的回忆文章、若干重要的论文、书信，以及一些研究邓嗣禹生平和学术的文章。从中可以梳理出他的一些重要经历：

1906年邓嗣禹出生在湖南常宁，青年时代求学并任教于燕京大学。在此受教于几位近代的学术大家，如洪业、顾颉刚，并且结识了一些后来颇具影响的西方汉学、历史学学者，其中最著名的当属费正清。

1937年，中国的抗日战争全面爆发，邓嗣禹应一个学术研究的邀请去国赴美，在美国从事研究、教学工作直至1946年。这一年，邓嗣禹应胡适邀请赴北大讲学。在他自己的回忆中提及，此行将全部书籍带回了中国，本意一去不复返。但是，1948年他还是回到了美国。走前向胡适辞行，在表达不舍之情同时，也坦言：“然人是要吃饭的，而且我要吃的相当的好，再三思维，别无办法，只好辞别心爱的北京，再去给别人抱孩子。”从此安身美国。

汉学为谁服务

横亘在我们与邓嗣禹之间的，不只是宽广的太平洋，更是汉学这个在我们很多人看来印象不太清晰的学科。仅从字面意思出发，我们也能感受到这是一门研究中国的学问，但研究中国为什么不具体指明研究方向或内容呢？中国历史、中国古代哲学、汉语言文学难道能放在一个学科中研究吗？带着这样的疑问，我们不得不回答，汉学是一门怎样的学问？汉学家的称谓意味着什么？

在关于中国的各种学问中，汉学与国学经常被同时提到。相比那些专门研究中国某一领域的学问，国学与汉学似乎是更高级的学术领域。两者的差别已经引发了不少学术探讨。尽管观点莫衷一是，但是从研究范围、治学方法、学术成果、学者背景方面考察，大多难以形成共识。我们认为，今天的国学、汉学之所以分野，根本的差异在于立场——在于一门学问究竟为谁研究，它的知识成果为谁服务。

《家国万里》中出现的人物累计超过400位，其中超过160位是外国人。细数这些人物，从胡适、司徒雷登这样的历史名人，到洪业、顾颉刚、邓之诚几位学术大家；从拉铁摩尔、费正清、蒋廷黻这些与汉学紧密相关的学者，到陶晋生、黄培等师承邓嗣禹的汉学后生，我们不禁感到，如果不是读上几十本汉学专著或大量有关汉学源流的文章、图书，仅仅是繁多的人物就足以造成普通读者难以克服的阅读障碍。

然而，在这些人物的故事中，我们还是清晰地读到了，自1840年以来，美国乃至西方世界全面、系统研究中国的一个庞大工程——汉学。数百、数千的专家、学者——他们有的来自中国，也有地地道道的美国人——用了100多年时间，对中国的历史、政治、哲学、文学、艺术进行了广泛而细致的研究，其中相当多的人在这一庞大工程中取得了突破性成果——邓嗣禹是其中的佼佼者。

在汉学领域，有一些名字比邓嗣禹传播更广，比如费正清。这位比邓嗣禹小两岁的美国人却拥有一个很地道的中国名字——据说是梁思成所起。在中国读者中，很多人接触汉学也是从认识费正清这个名字开始的。自从1935年初次结识，邓嗣禹与费正清保持了长达半个世纪的交往，也多次在学术研究上共同合作。考虑到费正清在美国汉学界的地位，尽管他给予邓嗣禹极高的评价，却不能不让人唏嘘汉学家邓嗣禹终究还是抱了“别人的孩子”。

“看不见”的大家

汉学既是“别人的孩子”，其成果于美国乃至西方世界作用自然更为直接，在中国学术领域或有关注、影响，但站在普通读者的角度，接触到的机会确实不多。包括邓嗣禹在内的汉学家，即使不考虑立场的差异、学术观点的分歧，仅就大量文章、著作以英文完成来说，在中国国内不被普遍知晓当属情理之中。时至今日，邓嗣禹一些主要的研究成果仍然没有翻译成中文，《家国万里》中收录的一些文章不过是很少一部分，无论是学者、还是兴趣稍强的汉学爱好者都是不能解渴的。因此，不要说邓嗣禹，就算是近些年已经有大量译著、译文出现的费正清，知名度也并没有在学术圈以外拓展太多，这一情况实属汉学植根与开花、结果的土壤所致，说起来倒不必莫名惊诧。

就邓嗣禹的个人经历来看，与少居中国相对应的是久居美国。从1935年在燕京大学相识开始，邓嗣禹与费正清多次合作从事研究工作，其成果绝大多数在美国发表。在美国，他首次将李剑农所著的《中国近百年政治史》翻译为英文，并引起重大反响。在数十年的治学研究中，他独自或与人合作撰写了25部专著、56篇论文和数十篇随笔、书评，其中绝大多数也是英文成稿，其中一些文章、著作成为了美国汉学学生的必读作品……正是这些工作成就，一方面奠定了邓嗣禹在美国汉学研究中的地位，一方面也“疏远”了中国国内的读者，特别是学术领域以外的读者。

所以，看似奇怪的寂静无声，却是国家发展与个人命运相隔万里的自然结果。尽管《家国万里》涉及大量人物和历史知识，但是我们仍然建议知识条件具备的读者阅读此书。它不仅帮我们掀开了汉学领域新的一角，更为普通中国读者接触、发掘其中的有用知识给出了有益的尝试——不仅让大家读到“蓝眼睛透过黑眼睛研究中国”的情况，更有利于我们思考“黑眼睛运用蓝眼睛看清世界”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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