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深处有人家”——陈田村生活琐记
2014-11-26李四民
李四民
转眼间,我在陈田村已住满一年有余。去年读硕毕业时,在大学城贝岗村暂居了两个月,后迫于高租金,我携女友找了辆面包车,请之前舍友帮忙把家安在了广州的北边。我跟她一边找工作,一边熟悉周边,虽然涉世未深,但对生活也充满了热情。在一位已经在此折腾几个月的同学指引下,我试着去了解陈田村方圆几公里的零零碎碎:吃穿住用的各个方面。接下来的几十天,我不知疲倦地奔波于菜市场、超市与公交站,直到我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它们。基本的温饱解决了,人就会有更高层次的需求出现,女友已经无法忍受如此这般单调的生活了,她要时不时地从江夏地铁站直冲到天河城逛街,哪怕只是眼睛直溜溜地看,手掌轻轻地摩挲,她的心情也会突然好起来。我无法理解其中奥妙,不过她能够开心,我就会少些麻烦,当然支持。
三个月后,我跟女友分别揾食成功,于是工作日每天早起睡眼蒙眬地匆匆去上班,晚上凶神恶煞般拖着麻木的肉身回来,路经菜市购置原料,到家开火弄些不好不坏恰好可以入胃的东西糊口,饭后各看各的电影,聊聊天,拌拌嘴,吵吵架,睡觉。第二天,重复昨日,只有周末节假日才能斩断了这可怕的循环,我与女友方可继续探索白云。时代美术馆、国际单位、万达广场成了女友的新宠,而广外的运动场、黄石北路附近的河南烩面馆、绵延的白云山则成了我的“会所”。其中,我最爱的地方就是河南烩面馆了。也不知陈田旁边的江夏村从何时起竟聚集了那么多开的士的豫人。平常傍晚六七点左右,司机们把绿色的营运车停在路边,数十上百辆连成一条直线,放眼望去甚是可观,他们七八成群围在一边用家乡话乱侃,这场景使我想起了纽约小意大利街道上的柯里昂家族,但不知这里的河南人“教父”是谁,当初又是谁第一个从中原跑来这里扎根谋生。我常去的那家河南烩面馆就开在江夏村,女友不愿意吃海量油腻的北方食物,所以往往是我一个人时不时来这里坐坐,边吃烩面边听别人聊天,可能是由于找到了故乡的味道,来店里的河南人说起话来显得很有底气,他们在这里重振精气神迎接新挑战。
其实,我跟那些河南司机们一样,都是漂泊在广州的异乡人,不通粤语,收入不高,共属“蚁族”。在陈田村租住的大多数人跟北漂的那拨人很相似,早晨上班高峰期也要排队进地铁,晚上下班回来同样地疲惫不堪,人们到处都在为生活得更好奋斗着。只有夜晚回到蜗居的房子里,暂时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我们才能慢慢放下躁心,渐渐地回到自身。临近午夜的陈田村,千座耸立的筒子楼,抛出光线的白色窗口,遍布垃圾的巷道,把人堵在尺寸平方的格子间里,任由其感官崩溃又重生。女友生来弱小,却性格倔强,工作上受了委屈,就回来跟我哭诉,她开始怀疑未来,与我的争吵日益增多。我试着不去想那么多,为了转移焦虑,我经常去找车同学玩。
车同学就是上面提到的早我几个月入住陈田村的研究生同学,他与我来自同样的省份,又恰好读同样的学院,所以关系也算密切,但真正把我们连接在一起的是篮球。车同学单身,不像我那样有诸多计较,他常招呼我去他那儿坐坐,喝茶吹水。他租的房子比较靠里,不如我的更接近地铁站,四面也被其他楼房围起来,终日不见阳光,需整天开灯照明,因而价格也相对便宜。他来这里是被老乡召唤的,我正好也是被他拉来寻的房子,这或许是人群居性的驱动,怪不得江夏村能聚集那么多的河南人。车同学跟我早先并不在陈田村附近的广外运动场打球,因为我们还有其他几位共同的球友同学住在其他地方,为了方便大家汇集,我们需回大学城。通常周日下午,车同学跟我步行十五分钟路程从陈田村到广外公交站,坐大学城一线,费时九十分钟,到目的地。或早或迟不久,其他的球友也陆续到来,好戏就上场了。畅快淋漓的运动之后再去商业区的小馆子痛快地喝上几杯啤酒,你一言我一语,倒也忘记了些许烦恼。两个小过后,离别时刻到来,大家依依不舍,约定下次再来,各自乘车归去。车同学与我又踏上返程的公交车回陈田村,一路上欢声笑语,延续之前的愉快。后来,大家都忙起来,很难聚在一块打球了,车同学跟我就选择到白云区的广外球场玩,再后来,连车同学也没空了,剩我一个人打球也没什么意思,也就没再去了。
前些天,房子租约到期,女友跟我合计了一下,决定搬离原来的小窝,要更上一层楼。我们从同栋的二楼搬到了三楼,房屋面积扩大了,租金也升了不少,不过尚在可承受范围之内。虽然女友工作压力依然很大,毕竟吃公关传播饭真的很辛苦,但她也在逐步前进,恶补专业知识。她跟我约定每月坐地铁三号线到珠江新城广州图书馆,拉着小拖车运三十本书回来翻阅。在陈田村的小房间里,一年多来,我翻阅了尽可能多的文本,遍览了能找得到的影像,这些需要器官固定位置的身体活动总会带来奇特的体验,使得我既在白云区的陈田村,又似乎在别处,正如人始终生活于轮替中的白昼与黑夜。或许这也正是我能栖身于此的缘由,因为无论我身居何处,所干何事,总会有思想逃逸出来,去寻它的解脱。
责任编辑 朱继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