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侃笔下的琉球社会
2014-11-24徐慕君
[摘 要]明册封使陈侃于1534年出使琉球,归来后撰有《使琉球录》一书。书中详细记载了琉球社会的政治制度、经济贸易和社会风俗等,纠正了以往史书诸多的错误,对其后的册封使有很大的借鉴作用,也为今人研究中琉关系史的重要史料。
[关键词]陈侃;《使琉球录》;琉球社会
古代琉球(今日本冲绳),为中国东南海上的一个岛国。中国与其来往始于何时,尚难于定断。洪武五年(1372),太祖朱元璋遣杨载诏谕琉球,中山王(当时琉球分为中山、山南、山北三个小国)察度遣其弟泰期奉表入贡,中琉建立了正式的邦交关系。中国对其册封始于永乐二年(1404),成祖朱棣遣行人时中赴琉球吊祭察度,“赙以布帛,遂诏武宁袭爵”[1]。到嘉靖十三年(1534),陈侃作为中琉历史上第十一次册封的使臣出使琉球。
陈侃,字应和,浙江省鄞县人,弘治二年(1489)生,嘉靖五年(1526)进士登第,授行人司行人,十一年(1532)升吏科左给事中出使琉球。[2]“使琉球,与使他国不同。安南、朝鲜之使,开读诏敕之后,使事毕矣。陆路可行,已事遄返,不过信宿。”琉球在海外,册封使要候南风而发、候北风而归,这使陈侃有充足的时间深入了解琉球社会,“因待风坐三月而后行,无所事事,因得访其山川、风俗、人物、起居之详,杜撰数言,遂成一录”,此录即为传世的《使琉球录》。虽然陈侃出使前明朝对琉球已有十次册封,但均无使录流传。陈侃只好认真阅读了《一统志》、《星槎胜览》等书籍,出使后发现诸多记载与事实不符,“凡载琉球事者,询之百无一实”,于是以按语的形式,对其订正。如《集事渊海》记载:“琉球,与泉州之岛曰彭湖者,烟火相望”。陈侃指出:“琉球去彭湖不下数千里,山川出云,蜃气作雾。则光景且伏矣,烟火可得而相望乎。”这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中国人对琉球社会的模糊认识,此书对其后的册封使也有很大的帮助,郭汝霖道“首访是录,如获梯航”,“惟录是据”[3]。书中记载的内容丰富翔实,从政治制度到经济贸易,从社会风俗到文化教育,不一而足,较为全面地反映了当时的琉球社会。
一、政治制度
陈侃对琉球社会政治制度的记载相对简略,仅有官制、俸禄制度和律法的记载。“王之下则王亲,尊而不与政也;次法司官、次察度官,司刑名也;次那霸港官,司钱榖也;次耳目之官,司访问也,此皆土官而为武职者也。若大夫、长史、通事等官,则专司朝贡之事,设有定员而为文职者也。”可知,当时琉球官职的设置相对简单,侧面反映出其“政令简便”的局面。职官实行俸禄制度,“王及臣民各分土以为禄食,上下不交征”,“各食分土”。律法是琉球政治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从陈侃的记载来看,琉球国虽小,但律法甚严,“凡有窃物者即加以劓剕之刑,人谁敢犯”。关于兵制,陈侃并无提及,这主要是因为册封使到琉球时多为和平的环境,仅看到王宫的侍卫和典式中的礼仪士兵,对琉球的兵制了解不多。但对琉球的兵器则略有记载“所用兵器,如刀剑、弓矢之类,亦严利劲直。弓稍长,如握檐,射则树于地而两手弯之,矢可至二百步许。盔甲制以皮革,进退节以金鼓。”可见,当时士兵用的装备较为原始、简单。
二、经济贸易
琉球国处在海中,自然资料匮乏。农业方面,土地贫瘠,“厥日沙砾,不肥饶,是以五榖虽生,而不见其繁硕也”;物产稀缺,“无斗镂树,亦无胡椒”,“无熊、罴、豺狼、虎、豹等猛兽”,“不畜犬,亦鲜鹅、鸭,莺、燕、鹳、鹊之族俱无。”这在后来使录中也多有提及,郭汝霖记:琉球“多沙石,山亦崆峒,土薄瘠,物产牛羊鸡豚之类多瘦削而不堪用。”[4]
商业贸易方面,陈侃对其的评价是:“地无贸殖,是以商贾不通。”琉球资源贫乏,物产稀少,许多进贡明朝的物品如胡椒、苏木、香料等都是向东南亚诸国购买而来的。如正统六年(1441),“琉球国通事沈志良、使者阿普斯古驾船载瓷器等物往爪哇国买胡椒、苏木等物”。[5]弘治十七年(1504),“琉球国遣人往满剌加国收买贡物,遭风未回,致失二年一贡之期”[6]。但是否真的“商贾不通”呢?其实自中琉建交以来,琉球的对外贸易有了很大的发展,明政府为帮助其来朝贡,派出善操舟的“闽人三十六姓”移居琉球。仅从《使琉球录》中,我们便可窥视琉球与他国贸易的痕迹,“其南番酒,则出自暹罗”;“通国贸易,惟用日本所铸铜钱”;“至于苏木、胡椒等物,皆经岁易自暹罗、日本者。”据朝鲜领议政申叔舟1471年撰写的《海东诸国记》道:琉球“地窄人多,以海舶行商为业,西通南蛮、中国,东通日本、我国,日本、南蛮商舶亦集其国都海浦,国人为罢肆,浦边互市”。[7]《明实录》也载,嘉靖二十一年(1542)“漳州人陈贵等私驾大舡下海通番,至琉球,为其国长史通事蔡廷美等招引入港,适遇潮阳海船,争利,互相杀伤”。[8]可见,当时琉球不仅到别国贸易,还有中国、日本的商船到琉球通商。因此笔者认为,陈侃对于琉球对外贸易状况的记载欠准确。
手工业方面,陈侃记载了制陶、酿酒、纺织三方面。琉球国陶瓷制造业落后,所以陈侃直言“人不善陶”。造酒“则以水渍米,越宿令妇人口嚼、手槎取汁为之,名曰米奇,非甘蔗所酿,亦非美姬含米所制。”这里陈侃记载的比较含糊,妇人不过把米嚼数口,并非全程均嚼米,其后出使的夏子阳记载:“然初酿时,必妇人将米先嚼数口而后继之以椿米之末,传谓始自女神所制,帮取类如此”。[9]琉球的纺织工艺落后,唯有麻纺织品,“红女织衽,惟事麻缕”,这种情况持续到清康熙年间仍没多大的改观。
三、社会风俗
(一)生活起居:饮食起居是琉球文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陈侃对其记载极为丰富。服饰方面,受自然条件的影响,“衣则大袖宽博”。服饰与民族也有密切的联系,有琉球人与汉人之分,琉球“男子不去髭,亦不羽冠,但结髻于首之右。凡有职者,簪一金簪;汉人之裔,髻则结于发之中。”受等级制度的影响,其服饰以颜色来区别身份的高低,琉球与汉人“俱以色布缠其首,黄者贵、红者次之、青丝者又次之,白斯下矣”,而“足则无贵贱,皆着草履”。陈侃对琉球妇女的装扮的记载最为细致,妇人“以墨黥手,为花草、鸟兽之形,而首足反无饰。髻如童子之角总于后,而簪珥不加”,“其贵家大族之妻,出入则戴箬笠……俱无布帽、毛衣、螺佩之饰。”通过这些记载,我们可以了解历史上琉球妇女的穿着头饰等。饮食方面,尽管琉球“多野马、牛、豕”,但因资源贫乏,百姓生活艰辛,出现了“牲虽贱,人有终岁不获食者”的现象。
建筑方面,陈侃对宫庭建筑、民居都有详细的记载。但无论宫庭还是民居,都比较朴素,宫庭“殿宇朴素,亦不雕禽刻兽以为奇”。但也有体现人工设计和自然风光的结合,“王之宫室,建于山巅……门外有石砌,砌下有小池。泉自石龙口中喷出,名曰瑞泉。”除此之外,宫庭建筑还与风水有关,“王之居舍,向南者七间、向西者七间;以南者旧制不利于风水,反以西者为正殿。”民间建筑较为简陋,“富室贵家,仅有瓦屋二、三间;其余则茅茨、土阶,不胜风雨飘摇之患。”出行方面,琉球是一个守礼之邦,国王出入“乘肩舆,非木兽;以十六人扛之。伞盖,用五色。从者数百人,鼓吹导前,戈矛拥后;乃以土珠小团扇四柄、贴金葫芦一对为仪卫”;而贵家大族之妻出入“则戴箬笠,坐于马上,女仆三、四从之”。
(二)宗教信仰:琉球“俗畏神,神皆以妇人为尸;凡经二夫者,则不之尸矣。王府有事,则哨聚而来;王率世子及陪臣,皆顿首百拜。所以然者,以国人凡欲谋为不善,神即夜以告王,王就擒之。”从记载来看,琉球人信奉女神,神职主要由女性担任,而且其对琉球国的政治影响很大,是国家安全的保护神。而佛教自13世纪传入琉球,到嘉靖年间已佛寺林立。陈侃记曰:“夷俗尚佛”。佛寺成了除王宫之外,琉球最重要的建筑,“寺在王宫左右,不得轻易往来。有曰天界寺、有曰圆觉寺,此最巨者;余小寺不暇记。二寺山门、殿宇弘敞壮丽,亚于王宫。正殿五间,中供佛像一座,左右皆藏经数千卷。”
四、文化教育
琉球国有自己的文字,《使琉球录》中收录了り、に、き等45个文字,在《夷语附》一节,陈侃用汉字注明其发音,如“山”读作“牙马奴”,“鸡”读作“它立”。以此推测,当时琉球国民间主要讲古日语、书写古日文。虽然琉球有自己的文字,却没有自己的书籍,“国无典籍”,所以难以追述其历史。教育方面,琉球国重视人才培养,为适应与中国交往的需要,学习汉字的人很多,“陪臣子弟与凡民之俊秀者,则令习读中国书,以储他日长史通事之”,其他人则“从倭僧学书番字”。琉球国还选派学业优秀者赴中国留学,如蔡廷美、郑赋、梁梓等“曾北学中国授业名儒,今皆补为长史、都通事等官。”这些学成回国的留学生通常都得到琉球国王的重用,他们在传播汉文化,治理国政,加强中琉间的关系等方面起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结语
固然,书中反映的并非琉球社会的全部,因居留时间有限、活动范围受到限制,陈侃也不可能全面观察到各个方面,但《使琉球录》仍是琉球社会的真实写照。况且书中所记内容大部分为陈侃的亲身经历,“凡道途山川风俗人物之实、起居日用饮食之细,皆得诸耳目之所亲究”,真实性较大。因此透过《使琉球录》,我们可以了解到当时真实的琉球社会。
参考文献:
除注明外,其他均引自:陈侃.《使琉球录》[O].国立北平图书馆善本丛书第一集,明嘉靖刻本影印.
[1][5][6][8]李国祥主编.《明实录类纂·涉外史料卷》[M].武汉出版社,1991年,438页,467-468页,489页,496页.
[2](清)董沛纂.张恕修.《鄞县志》[O].光绪三年修刊本.第36卷人物传十一,14页.
[3][4]殷梦霞.贾贵荣主编.《国家图书馆藏琉球资料续编》(上)[G].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2年,1页,147页.
[7]米庆余.《琉球历史研究》[M].天津人民出版社,1998年,53页.
[9]夏子阳.《使琉球录》[M].台湾大通书局,1970年,261页.
作者简介:徐慕君:女,福建师范大学闽台区域研究中心硕士研究生,方向为亚太区域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