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掩的村庄(组章)
2014-11-23四川
四川 许 星
虚掩的村庄(组章)
四川 许 星
◎ 关于端午
在塔山,没有一条河流可以直通端午。它们不认识屈原,也不了解两千多年前的那个典故。只有一些很小的沟渠在五月枯黄的阳光下,期待一场甘霖与这个节日一起摆渡起航。
我想起年少时某些熟悉的往事,那个与塔山一山之隔的观音桥或者简家店,庄稼拔节的声音、绿满田畴的秧苗、守望的玉米林和母亲艾香一样的微笑,在五月的故乡摇曳和歌唱。
而在塔山,我却看到了与母亲一样的艾香与菖蒲,像一杯乡愁吹散了我满怀心事和不忍提及的忧伤。虽不再有雄黄与朱砂点我前额,但在娇妻摊开的粽叶中,我感到爱情的雨水,正一点点打湿我孱弱的身体和迷茫。
在塔山,我将告别许多陈旧的岁月,只对这个节日保守着属于自己的感动和秘密,因为它的葱绿、崇高和敬意,像我水上花开的诗句,在每一片贫瘠的土壤、甚至每个早上或者黄昏快乐地发育、成长……
◎ 与妻书
月光倾泻下来,静静地照着你,照着有些发白的彩虹城和爱情已经迟到的窗口。我想起很久前的那个初春,我们是怎样与一条穿过正午的河流相遇。
你微微胆怯的目光,躲在黄昏的影子背后,触摸我忧伤的诗句和失落在另一个地方的疼痛。你说我是船你就是帆,你是水我就是岸,我们以莲的姿势,倾听和守望睡梦之外的片片宁静。
我无法忘记,那些键盘和电话的手指总点中我的琴声、一滴伤心泪或者柔肠,在你倔强甚至刚烈的冲动里痛并快乐。所以,我们常常热衷于与水沟通,让身体矮下来再矮下来,不让太阳陷入一片昏黑。然后像炊烟一样站起来,喝茶漫步、聊天,像藤和树一样热爱所有的生活。
月光倾泻下来,静静地照着你和我……
◎ 母亲的目光
第一次感动母亲的目光,是在马年的正月初二,一壶春酒喝醉了一个家族。他们都说了些什么我不知道,也记不住了。我只记得那天母亲非常高兴,她不多的话语像一抹清泉,把我温润和流淌;她安静的目光像一根红线,紧紧拉扯着两个断线的风筝,在破碎的天空穿针引线。生怕一松手,那些花开的云彩就跟着春天走了。
母亲苦累了一辈子,一男五女就是她全部的家产。父亲我没有见过,据说他当年也走得很匆忙,母亲坚强的目光让我想起自己的父亲母亲,因为操劳成疾离开了膝下八个弟妹,我们就像走失的羊群,至今都未能圆满一方水土。其实这完全是我们的罪过,所以,我在蹚过一条小河穿过一片竹林去祭奠这个陌生的父亲时,我对母亲苍老的目光充满了一个准女婿的深深敬意。
春天的阳光很暖和,春天的万物开始复苏。我们一步步紧跟在母亲的身后,像一株株刚刚萌芽的幼苗,在母亲的呵护中盛开成她生命里最美的花朵……
◎ 虎 哥
耿直、豪爽、仗义,还富有男人的情感,这就是我对虎哥的最初印象。其实,虎哥并不属虎,他的名字里也与虎丝毫不相干。只是,他为了朋友的正义可以找猛虎拼命,为了父母和兄弟姊妹的人格与尊严不遭侵犯,他可以裹着睡衣打着赤脚、拖着菜刀,抡起他铁锤一样的拳头,在寒冬的暗处让某些浮肿的声势顶礼膜拜、跪地求饶。当然,虎哥也曾为了自己的所爱去亮剑十里长坡,用一个男人最本真的伟岸,俘获了表妹花朵般的春心和荡气回肠的一世情分。
在我心里,虎哥还是个能挣钱也很顾家的男人。他的某种境界早已超越了我诗歌的意象,比彩虹城更出彩比涪江的河水还渊源流长……
◎ 那个小女孩
看见那个小女孩,我就想起父亲母亲、兄弟姐妹,想起一些过去了很久的人和事。在破败的月光下寻找一粒种子取暖,与瘦弱的村庄一起流浪,或者很迟钝的生活。
所不同的是,那个小女孩完全没有我生世一样的过错,她的出现纯属一场意外。因为不懂爱情,那个丢下她出走的女人可能会隐瞒自己不雅的青春,在男人的浪尖上继续风吹杨柳,却始终无法抹去身体的愧疚和一个女人良心的黑夜。对孩子的父亲而言,夫妻不过是一场没有结句的戏,所以走与不走、走多少个他同样并不在意。他陶醉于激情的键盘和那些诱惑的谎言,像落日的余晖,搅动着另外一个冬天的情景和早已扭曲的窗棂。当然这一切,那个小女孩全然不知,依旧撒娇、贪玩、调皮,甚至还时不时唱一些大人都要脸红的情歌像小鸟,栖息在爷爷婆婆孱弱的枝头。
看见那个小女孩,我的眼泪总忍不住流出来。想起那个小女孩,我的心里就很疼很痛……
◎ 我看见庄稼站起来
透过镜头之门,我看见大姐和被风扑倒的庄稼在阳光下站起来。忧伤漫过她的额头,像一片跌倒的鸟鸣,漫过整个村庄。
在大姐的手里,那些倒下的禾苗与孱弱贫穷的生活,也都坚强地站起来,站成一棵树的伟岸或者河水的秀美。大姐的微笑像一张网,失落与重生,子孙与丘陵就是她心得的全部。大姐常说,庄稼人的前途在农村,只有自己站起来你才能真正理解泥土、花朵以及水和粮食的某些含义,才能真正拥有属于自己的快乐和希望。
透过镜头之门,我看见黑夜肥沃的影子,挂满了早晨的枝头。我看见塔山与天空一起无悔地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