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曲或落幕
2014-11-23贵州罗福成
贵州 罗福成
序曲或落幕
贵州 罗福成
土碉,后坪坚硬的记忆
仿如粗布针织的大衣,在每一个有雪的日子,暖和了萧索的记忆。
从民国三年走来,土碉数着后坪一路走过的历史。数着血雨腥风土匪杀伐,数着红旗漫卷乾坤倒转,数着土街上日复一日的脚印。
沉默于幽暗的角落近一个世纪。
坚硬的躯体连接着大地,没有了呼吸,沉醉于安详。没有灯火,没有晨曦。夜的黑,围困你。令你在灰暗的天空飘浮,裸露巨大的白骨。
人间没有通往天堂的铁轨,土碉站立的地方,到处爬满村庄的补丁。
尽管如此,风餐露宿中的土碉,依然用百折不挠的目光,打量着后坪千千万万的子孙,一代又一代从这里穿梭而过。
你身上那些带血的弹孔,一直没有忽视曾经的金戈铁马。你用母亲般亲切的手掌,温暖着匍匐在你周围逝去的魂灵。
走过风烛残年的土碉,始终熬不过岁月的侵蚀。布满青苔外衣的沧桑身影,仍然紧紧抱着一团水,抱住后坪人内心的渴望。
那一座被泥巴裹紧的土碉,始终在记忆中加深,以至于找不到过往的痕迹。
在记忆深处,一座土碉的故事,或许就是后坪一段永远值得书写的经历。
烈士墓,永远的记录本
1950年,后坪的上空持久地翻卷着黑色的狂飚巨澜。九位烈士在预知的命运里,用敏锐的思想擦亮苍穹,血洒后坪。
瞬间,完成了生命的升华。情感的血潮,骤然涨满天空。
1994年,人民用烈士的九根肋骨,在后坪这块土地上塑起一座精神的石碑。用那些温暖的文字记录着——
曾经在这里发生的牺牲与流血的故事。
走进陵园。透过斑驳岁月,看见他们曾经丰满的身躯,在经历了风霜雨雪之后依然挺立的背影。
仔细阅读。始终无法辨认他们的面孔和纹理。唯一清晰的,是他们存在和被怀念的意义。
他们从江西、湖南、山西、安徽等地出发时,牢牢记住了母亲的叮嘱,生命的存在不要问为什么,不要把生命当作目的。来到后坪,他们和泥土睡在了一起。
我和所有来过以及即将到来的人们一样,双手合十,虔诚祈祷。后坪的阳光,永远照彻他们崇高的灵魂和理想,照彻他们在另一个世界的一切,让他们酣畅淋漓地演绎生命的永恒,演绎生命的厚重和灵魂所能抵达的高度。
几十年里,英魂可否回到过遥远的故乡?
玉米,以艺术的名义
走进斯茅坝村的农家,迎接我们的秋天才娶回家。整齐悬挂在屋檐下的玉米,如同女人裸露在颈上的黄金项链。几个南瓜,是大地遗落的金黄点缀。
她们天然的美质,生动了岁月。
面对我们这群虚假的城里人,玉米无言。相机快门按动的瞬间,玉米站在身后,阻挡了我们这些游人的放肆和狂妄。
举着南瓜的人,身披昨夜星辰,想把浅薄的影子定格成永恒风景。
眼含泪水的老人,深沉的爱温暖了玉米和土地,以及冰冷的石头。
面对镜头,老人憨笑。她用围裙擦拭眼角流淌的液体。是因为她将通过相机的内存走进城里,还是因为她此生永远走不出那片玉米地?
我犹如一个回家的孩子,规规矩矩地坐在农家的屋檐下,看着那群男男女女绕过粮食的高度,向玉米虔诚跪拜!
玉米棒的影子,从此映入摄影师豪饮的酒杯。玉米给摄影师带回的,是村庄全部的爱。
玉米成了生活的名词。她们将与那群过客一同上路,走向远方的远方,走向无限的未来。
谁知道,玉米从土里走到屋檐下,荷锄的人到底流了多少汗水?
透过玉米金黄的身体,我想起了长期在高山上劳作的父亲。
还有黑夜里父亲走过的路,和汗水抚摩过的一切,随脚印去远方。
篝火,让夜晚尖叫的理由
这个夜晚,多么令人愉快!
烤全羊的香味,在火光映照的夜空,如振翅拍击的清风,四处弥漫。
我的舌头在羊的内部展开。万物再已没有了美好的味道。有人拉着我的手,走近那堆燃烧的篝火,熊熊的光焰照进正在修复的胸膛。
火光之中,无数双手抓起被烤焦的羊肉,连同炭的外衣,疯狂吞噬。老土碗盛装的包谷烧酒,醉了夜晚。醉了我们这群狂欢的人。
在巨大的光晕中,我四处张望,结果什么都没有看见。内心始终在找寻,那个放羊的人,此刻,他是否孤独地站在哪个角落?看这一场与他无关的盛筵。他内心的火柴始终未曾划燃。
明天,这里将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尘世间,压根儿就像没有发生过宰羊的事。
民歌手,内心的河流涨潮
在接近篝火的地方,你用生命吼出的山歌成了今晚的旋律。
火焰,让你获得永生。
淳朴的山歌,是乡村的特产,通过你声带的震动,麦克风传出来的音质,最为纯正。
同时触到的,是黑夜中一些站立的外衣,和夜的无边无垠。
现实的长鞭下,我们在奔跑,灵魂坠落。而此刻,在后坪的夜晚,体面的自由,让你感到了瞬间的满足。
掌声从篝火的上空掠过,短促的掌声和喝彩在你身上变成亮色。你的生命在光里颤动,震动着前方;我距离你如此近,这使我变得骄傲、严峻和冷漠。
忽明忽暗的光影里,我看见你憨厚的笑容,泥土一样瓷实。鼓掌的人群,谁还在意你脸上的沧桑。岁月永远删不去你石头般沉重的行囊,父母的目光、妻子的渴盼,儿女的希冀、生活的艰辛都是你一直出发的理由。
今夜,在这片写满智慧与渴望的土地上,你让内心的河流再一次涨潮。那些民歌的句子和韵脚,肆意流淌。
后坪,请将我放逐
是谁,将我们领进后坪的某些局部和片段?
尽管获得了凌空的平静和苍茫,来或去,依旧流泻着苍白的叫喊。
我将穿越低陷的谷地,回归自身贫瘠的裂缝。任太多的无奈,散落一地。
没有人知道我内心的色彩与结构。对别人的痛苦经历,人们往往不屑一顾。神秘其实是孤独的化身,冰冷的事实却是如此炫目。我知道。
再见,后坪。
思考抑或算计,不需要任何根据。
没有理由,可以掩饰人流哭泣的声音。城市,将是时间的坟场。应该发生或者不该发生的情节,在虚伪的剧情之上,突然转折,接近不可预知的未来。
经过后坪,谁又知道,诗人承受的思索。
思维,极其混乱,所有三维的事件,在键盘上,只是虚拟。
皇城,再没有一扇开着的门。没有了钟声,在后坪瘦弱的臂膀之上,做生命最后的舞蹈。
城池,远古的废墟。
这将是一个萧瑟的季节,贫穷的我,用自己的手掌与泪水,在无法完成的作品中,涂抹。我的目的,只是将所有的细节,以及环境的色彩,深深隐藏。
有关后坪的素材,没有开始,没有结束。有的,只是其中的过程。从这里的午夜走出,开始接受真实的描述和灵魂的审判。
我们,站在街头,审视自身堆积的尘土,苦笑。
模糊的眼角,有一滴咸水下落,消失在尘土。不是泪,不是哭。
荒芜,抑或繁荣。沉沦,抑或救赎?一切流走的东西,就像后坪那条小鱼溪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