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平县上地坪村侗语的话题类型

陆剑+彭吉军

摘 要：黎平县上地坪村侗语中存在明显的话题结构。在这种话题结构中话题的标记特征显著，可据其标记将上地坪村侗语的话题分为六个主要类型。

关键词：上地坪 侗语 话题

一、引 言

“话题”是当代语言学中一个十分重要的概念，也是近半个世纪以来世界语言学界和汉语语言学界的热门课题。“话题”即谈话的题目、谈论的主题。话题结构是指语言表达过程中的语用结构，其结构模式为：话题+述题。话题是说话的起点，也是说话人关注的中心与焦点；述题围绕话题展开，是对话题的陈述。据笔者考察，与汉语一样，侗语中也存在话题结构。黎平县上地坪村侗语是侗语的南部分支，本文以该地侗语的话题结构为框架，研究其侗语的话题类型。

上地坪村隶属于贵州省黎平县龙额镇，位于龙额、肇兴两乡交界处，东抵岑吾村，西接肇兴乡登江村，南与从江县庆云乡交界，北与肇兴乡城格村毗邻，全村总面积7.54平方公里。据2009年人口统计，全村共有198户，918人，均为世代聚居的侗民，其侗语基本保持了古侗语的原貌。

笔者以下面的句子为例，将本文侗语例句的体例交代如下：

dus sens naih，pal laox，xenp jaih，weex gongl henx lail.

独 神 乃 罢 老 信 压 为 公 很 赖

头 牛 这 大腿 粗 身子 长 做 活 很 好

这头牛，腿粗，身子长，干活很好。

第一行是侗语国际音标，第二行是汉字记侗音。汉字记侗音是侗族人记录侗语的方式，通过念读这些用来记录侗语的汉字，可大致拼出所记侗语的语音。第三行是对侗音的逐字汉译，第四行是侗语句子的汉语表达。

第一行侗语国际音标由陆剑拼写，第二行汉字记侗音由陆剑记录，经杨柳歌先生校对，第三、第四行均由陆剑完成。

陆剑系本文作者之一，同时是本文侗语语料提供者，1990年生，贵州省黎平县龙额镇上地坪村人，大学本科在读，从小生活在上地坪侗寨，能流利使用侗语。

杨柳歌先生系本文田野调查合作者，1937年生，侗族，贵州省黎平县龙额镇上地坪村人，小学文化，黎平县境内著名的侗乡歌师，有“土秀才”之称，操纯正的上地坪村侗语，能用汉字熟练记录侗音。

二、上地坪村侗语话题类型分析

上地坪村侗语的话题结构中，话题标记明显。根据这些标记，可以将上地坪村侗语的话题分为如下六个类型：

（一）双名词性结构中的NP1

在一个小句之首，两个名词性词语NP1、NP2挨着出现，其中NP1是话题。例如：

（1）mu?x nens naih，chenp gaoh，qat dinl，xenp xa?h meis lail.

母 宁 乃 趁 告 差 第 信 想 没 赖

个 人 这 重 头 轻 脚 身 体 不 好

这个人，头重，脚轻，身体不好。

（2）dus kwap naih，kap laox，dal ninx， taiv do?x eiv.

独 跨 乃 卡 老 大 尼 太 哆 呃

条 狗 这 耳朵 大 眼睛 小 太 可 爱

这条狗，耳朵大，眼睛小，太可爱了。

例（1）中的“mu?x nens naih”（这个人）[1]、例（2）中的“dus kwap naih”（这条狗）都是话题。值得注意的是，侗语的定中结构，定语在后，中心语在前：“mu?x nens naih”对应于汉语的“个人这”，“dus kwap naih”对应于汉语的“条狗这”。不过北部侗语因为受汉语影响大，定中结构与汉语渐趋一致，使用定中语序，上地坪村所处的南部侗语仍然保持中定语序。

双名词性结构中的话题还包括以下三个次类。

1.“事件/问题+施事”结构中的“事件/问题”是话题。例如：

（3）m?nl m?nl deis mal，yaoc nye?s meis wox deis ma?s lail.

扪 扪 德 骂 夭 央 没 沃 德 芒 赖

天 天 买 菜 我 真 不 知道 买 什么 好

天天买菜，我真不知道买什么好。

（4）xonv sic jianx naih，maoh ji?l semx laox tah zuis guas lax diis.

选 事 件 乃 卯 即 省 老 假 最 寡 浪 的

次 事 件 这 他 是 一辈 老 那 最 硬 骨头 的

这次事件，他是老一辈中最有骨气的。

例（3）中，“m?nl m?nl deis mal”（天天买菜）是一个事件，位于施事“yaoc”（我）之前，是事件话题；例（4）中，“xonv sic jianx naih”（这次事件）是一个问题话题。

2.“时间/地点+主语”结构中的“时间/地点”是话题。例如：

（5）m?nl muh maoh kex nengv map.

扪 目 卯 可 能 马

天 明 他 可 能 来

明天可能他会来。

（6）zhongl kgeic diis wa?p nans，menl dih suh ji?l xic kga? xic binl.

中 国 的 方 南 扪 低 休 即 习 炕 习 病

中 国 的 方 南 天 气 就 是 一会 晴 一会 雨

中国的南方，天气就是忽晴忽雨。

例（5）中，“m?nl muh”（明天）是时间话题；例（6）中，“zhongl kgeic diis wa?p nans”（中国的南方）是地点话题。endprint

3.“名词性词语+（……）+回指代词”结构中的“名词性词语”是话题。例如：

（7）mu?x lax naih，bux neix maoh dul kgeis wox aot maoh weex nup ja?h.

母 了 乃 不 奶 卯 都 勒 沃 奥 卯 为 奴 养

个 孩子 这 父 母 他 都 不 知道 拿 他 做 怎 样

这个孩子，他的父母都拿他没办法。

（8）menv kgus wav naih，nac huoc nil aot maoh laos xiv yic jic bail saml lail.

们 故 哇 乃 娘 火 逆 奥 卯 涝 洗 衣 机 拜 撒 赖

些 衣服 脏 这 你 赶 紧 拿 它们 进 洗 衣 机 去 洗 好

这些脏衣服，你赶紧拿进洗衣机把它洗好。

回指是句子或篇章中一种重要的衔接手段，如果回指代指回指前面的名词性词语，该名词性词语即为话题，例如“mu?x lax naih”（这个孩子）、“menv kgus wav naih”（这些脏衣服）。

（二）后接停顿虚词的名词性词语

一个名词性词语后面出现停顿虚词，该名词性词语即被标记为话题。例如：

（9）sit m?nl diis wenl tiv neh，tah suh sut toux sit m?nl lail kga?s.

西 扪 的 问 题 尼 假 休 秀 斗 西 扪 赖 抗

将 来 的 问 题 呢 那 就 等 到 将 来 再 说

将来的问题呢，那就等将来再说。

（10）weix jil mu?x xoc shengc bav，jiuv laos duol les duol dih kg?l.

为 一 母 学 生 吧 要 涝 哆 嘞 哆 低 凝

做 一 名 学 生 吧 要 把 读 书 放 第 一

作为一个学生吧，主要以读书为主。

（11）yaoc diis be?x xa?v jah，ji?l weex jil mu?x henx lail diis dal xoc laov shic.

夭 的 本 想 呀 即 为 一 母 很 赖 的 大 学 老 师

我 的 梦 想 呀 是 成为 一 名 很 好 的 大 学 老 师

我的梦想呀，是成为一名优秀的大学老师。

（12）jil mu?x nens jah，saic lo?s jiuv lail.

一 母 宁 呀 赛 龙 要 赖

一 个 人 呢 心 胃 要 好

一个人呢，心地要好。

上地坪村侗语的停顿虚词主要有“neh”“bav”“jah”三个，“neh”相当于汉语中的“呢”，“bav”相当于汉语中的“吧”，“jah”相当于汉语中的“呀”，有时相当于“呢”，如例（12）。这三个停顿虚词把句子分为话题和述题两部分，停顿虚词之前是话题，之后是述题。

（三）由介词导入的名词性词语

通过介词导入的话题通常来自前文所导入或暗含的内容。例如：

（13）yaoc xis naih guo?t xangv lail lail duol les，zhip yux sit m?nl weex ma?s，yaoc na?l mus mie.

夭 西 乃 管 想 赖 赖 哆 嘞 至 于 西 扪 为 芒 夭 能 没 灭

我 现 在 只 想 好 好 读 书 至 于 将 来 做 什么 我 还 没 考虑

我现在只想好好读书。至于以后干什么，我还没有考虑。

（14）tep sit m?nl hov kgut ma?s shil，nuv nac xis naih xangv diis taiv ku?s，

得 西 扪 和 顾 芒 事 怒 娘 西 乃 想 的 太 谷

对于 将 来 会 发生 什么 事 如果 你 现 在 想 的 太 多

tah nac mjeh diis yeh henx ku?s.

假 娘 灭 的 也 很 谷

那 你 顾虑 的 也 很 多

对于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如果你现在想的太多，那么你会顾虑的也很多。

例（13）通过介词“zhip yux”（至于）导入话题“sit m?nl weex ma?s”（以后干什么）。该话题与前文中的“xis naih”（现在）有对应关系；例（14）通过介词“tep”（对于）导入话题“sit m?nl hov kgut ma?s shil”（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该话题与前文内容有对应关系。

（四）比较结构中的比较项

众所周知，汉语中表示比较的项目必须用作话题，因而表示比较的结构就成为话题的标记。在上地坪村侗语中，比较结构中的比较项也是话题。

上地坪村侗语中，比较结构主要是“A比B……”，其中的A和B均为话题。例如：

（15）maoh map taic beis biiv yaoc bail xiangl gangv fa?v bia?x.

卯 马 台 北 比 夭 拜 香 港 方 匾

他 来 台 北 比 我 去 香 港 方 便

他来台北比我去香港方便。

（16）yaoc baov kuil ja?s diis nanl ji?l biiv wuv hanl jimk.

夭 报 贵 阳 的 念 即 比 武 汉 音endprint

我 觉得 贵 阳 的 月 夏 比 武 汉 凉快

我觉得贵阳的夏天比武汉凉快。

（17）yaoc suiv huoh chec bail yans biis suiv gev chec doux.

夭 速 火 车 拜 燕 比 速 客 车 抖

我 坐 火 车 去 家 比 坐 客 车 便宜

我坐火车回家比坐客车便宜。

例（15）中，“maoh map taic beis”（他来台北）和“yaoc bail xiangl gangv”（我去香港）为两个比较性的话题，其他两例类此。

还有一种比较结构是“A跟B一样”，其中的A和B也均为话题。例如：

（18）maoh lanc qiuc limx paic qiuc dav diis laot ya?h lail.

卯 篮 球 棱 排 球 打 的 唠 养 赖

他 篮 球 跟 排 球 打 的 一 样 好

他篮球跟排球打得一样好。

（五）“连……都/也”结构中“连”的宾语

“连……都/也”结构用于选出上下文的一组事物中最意外的那个。其中“连”的宾语是话题。例如：

（19）neix yaoc ljens xianl chengx dul ne?l mix thaok dah.

奶 夭 连 县 城 都 能 木 透 打

妈 我 连 县 城 都 还 没 到 过

我的母亲连县城都还没到过。

（20）biuv baov nens kgep diis lix（maoh ti?v meis wox），ljens lix yaoc maoh bux ti?v meis wox.

补 报 宁 呃 的 勒（卯 听 没 沃 ） 连 勒 夭 卯 补 听 没 沃

不 但 人 别 的 话（他 听 不 知道） 连 话 我 他 也 听 不 知道

不但别人的话（他听不懂），连我的话他都听不懂。

例（19）中，“xianl chengx”（县城）是话题，例（20）中，“lix yaoc”（我的话）是话题。

（六）“把”字句和“被”字句的宾语

“把”字句和“被”字句都是话题化的手段。“把”字句将受事宾语提前，使其成为话题，含有处置意义；“被”字句提取施事宾语，使其成为话题，通常含有不如意的意思。这两种句式中的宾语都是话题。首先看“把”字句。例如：

（21）yaoc deis kwa?s juks sinp liv.

夭 得 忘 注 四 辽

我 把 碗 洗 干净 了

我把碗洗干净了。

（22）menv lix naih zhongl yux deis maoh kga?s to?t liv.

们 勒 乃 终 于 得 卯 抗 痛 辽

些 话 这 终 于 把 他 说 通 了

这番话终于把他说服了。

（23）maoh weex diis menv tah thaok lens deis bux neix maoh ganv dongl lev.

卯 为 的 们 假 透 冷 得 不 奶 卯 感 动 辽

他 做 的 些 那 到 最后 把 父 母 他 感 动 了

他的那些行为最终把他的父母感动了。

上例中，“kwa?s”（碗）、“maoh”（他）、“bux neix maoh”（他的父母）以受事宾语身份充当话题。

下面是“被”字句的情况。

（24）maoh thaox nens heeup thaox liv.

卯 抖 宁 叻 抖 辽

他 被 人 打 伤 了

他被人打伤了。

（25）banc diul thaox laov shic guat lev jil paiv.

班 第 抖 老 师 瓜 了 一 排

班 我们 被 老 师 骂 了 一 顿

我们班都被老师骂了一顿。

上例中，“nens”（人）、“laov shic”（老师）以施事宾语的身份充当话题。

三、结语

在语言交际、组织话语时，言说者往往要用到话题标记来标记话题。这是因为没有话题标记，有些话题就显得不自然，有了话题标记，说话者和听话者在交际过程中就容易把握所讲的话题。

黎平县上地坪村侗语的话题类型主要有六种：双名词性结构中的NP1；后接停顿虚词的名词性词语；由介词导入的名词性词语；比较结构中的比较项；“连……都/也”结构中“连”的宾语；“把”字句和“被”字句的宾语。研究黎平县上地坪村侗语的话题类型，有助于为语言类型学中的话题研究提供侗语的资料支撑。

（本文为2012年度国家级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项目，项目编号为201210671001。）

（本文的汉字记侗音资料经杨柳歌先生校对，特致谢忱。）

注释：

[1]本文侗语话题用国际音标表示，括号内为汉语意思。

参考文献：

[1]彭吉军.《论语》话题结构研究[D].武汉：华中科技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1.

[2]徐烈炯、刘丹青.话题的结构与功能[M].上海教育出版社，1998.

[3]龙耀宏.侗语研究[M].贵阳：贵州民族出版社，2003.

（陆剑，彭吉军 贵州贵阳 贵州财经大学文化传播学院中文系 550025）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