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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向一体化对专用性投资的治理效果存在产业差异吗?

2014-11-22于茂荐

浙江工商大学学报 2014年4期
关键词:专用性交易成本高技术

于茂荐

(上海理工大学管理学院,上海200093)

一、引 言

交易成本理论已经成为了管理和组织领域研究的重要指导理论。根据威廉姆斯建立的经典理论框架,由于专用性投资的锁定效应,随着投入专用性投资的增加,专用性投资所产生准租金被剥夺的风险加大,契约治理的效率下降,一体化治理模式的吸引力不断增加。有相当数量的解释企业一体化选择的实证研究以交易成本理论为指导,并且得到结论:当专用性投资具有独特的专用性时,需要采用一体化治理模式,将交易双方的关系转变为具有统一所有权的企业内部关系[1,2]。

尽管交易成本理论是解释一体化选择的主流理论,但是David通过相关文献的分析后发现,相关的实证研究结论并非完全支持交易成本理论,仍然需要厘清交易成本理论的解释力是否存在情景的差异,在某些情景下解释力好,而在另外一些情况下欠佳[3]。基于社会关系理论的研究证实,信任等关系性规则可以治理专用性投资,降低对于纵向一体化的需求[4,5]。Shervani等的研究发现企业的市场势力可以降低专用性投资所导致的机会主义风险,那些具有高市场势力的公司即使投入了较高水平的专用性投资,也不必选择纵向一体化[6]。可见,一体化的治理效率会受到其他变量的影响,这也引导着我们去继续探究交易成本理论的适用范围(scope condition)。

Jacobodes提出对于纵向一体化的选择需要从产业视角出发进行研究[7]。而在产业层面上,企业所处产业的技术状况是影响交易环境的重要因素。产业技术的模块化推动了价值链的纵向分离[8]。Holcomb和Hitt发现产业技术的波动会影响企业的外包决策[9]。但是上述研究并未说明纵向一体化对于专用性投资的治理是否会受到产业技术水平的影响。实际上,在技术水平不同的产业中,企业所投入专用性投资也具有不同的特征,这将会影响一体化模式的治理效率。因此,本文将探讨对于技术投入不同的产业,一体化模式对于专用性投资的治理效率是否存在差异。本文的研究深化了交易成本理论对于治理结构选择的认识。

二、理论回顾与研究假设

专用性投资是为了支撑特定交易而进行的耐久性投资,它一旦形成,就会被锁定在此特定的交易关系中,若再做他用,其价值就会贬值[10]。比如供应商为了某一特定的供应关系而投入的专用设备、工具、人力资本和生产能力等。专用性投资对于投资方来讲并非是没有成本的,因为专用性投资一旦做出,将其转移到其他用途上是极为困难的,如果交易关系终止,投资方将遭受极大的损失[11]。因此必须选择恰当的治理机制以抑制此风险。

交易成本理论认为,伴随着专用性投资水平的提升,投资带来的准租增加,即投资接收方通过机会主义行为获取的潜在收益提高。此时投资方必须订立严格的合同以确保自己的专用性投资不被侵占,但是,由于有限理性的存在,交易各方很难在签约前就准确预期未来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也不可能对交易的所有细节在合同中加以描述[12],这导致契约成本的上升。当采用契约安排的成本提高时,内部控制也就越具有吸引力,纵向合作企业之间就倾向于采用纵向一体化的方式。Joskow的研究发现,专用性投资的增加,提高了一体化模式的吸引力[13]。Carter和Hodgson对交易成本理论的综述研究发现,大多数的研究均支持“专用性投资和纵向一体化正相关”这一命题[14]。Cho的针对美国零售业的研究发现,人力、实物和时间专用性投资和零售商的一体化选择正相关[15]。因此提出如下假设:

H1:企业间纵向合作中,投入的专用性投资越多,越会采取一体化的正式治理模式。

但现有研究均未考虑纵向一体化的治理效率是否存在产业差异。在那些技术投入水平较高的产业中,企业所投入的专用性投资类型必然和低技术投入产业中的专用性投资有显著差异。在高技术投入的产业,在企业间的纵向协作中,企业需要的专用知识投入较多,而在低技术投入的产业,专用性投资必然更多的表现为专用性物质投资。因此,纵向一体化的治理效率也将会呈现差异。

在技术投入较低的产业中,技术投入水平不高意味着该行业属于资本(劳动)密集型产业,产业中技术的标准化程度较高,企业不需要为纵向合作投入新的技术和知识,因而专用性投资主要体现为场地和设备等物质专用性投资。而在技术投入较高的产业中,由于注重技术创新,技术变化程度较高,新的技术出现更为频繁,这就使得企业在纵向合作中必须投入更多的专用性知识[16]。比如,企业投入的研发费用中必然也会有相当多的部分为客户专用的,而这些专用的研发投入属于典型的专用性知识。并且,高技术投入产业中的企业为了满足客户的需要,所投入的设备和工具必然具有更多的专用性[17]。

一体化治理依赖于组织规则和权威,其通过对行动的监督实现治理[18]。对于物质专用性投资,其功能的实现主要依赖于监督,而在企业科层内最合适对行动的监督,因而对于物质专用性投资一体化治理更为有效。但是一体化对于富含知识的专用性投资却难以发挥作用,由于知识的隐形性,知识投入难以被观测,企业内部监督行动的模式难以奏效。并且一体化模式也会抑制企业的创新活力,禁锢创造性,会提升治理的成本。因此对于这些专用性的知识投入,一体化治理的效率会大打折扣。黄玉杰、万迪昉认为,在高技术产业中,伴随着知识和技术的增加,契约性的联盟比股权联盟更为常见,而在涉及较少的技术诀窍和知识的行业,由于内部化的成本较低,所以通常选择股权型联盟治理模式[19]。Ruzzier的研究发现,当专用性投资具有不可被外界验证的隐形知识特性时,由于只能采用关系契约进行激励,统一所有权下关系契约的治理效率低于分离所有权下的关系契约[20]。Gilson等认为在那些技术发展较快的产业中,一体化模式并不适用于对专用性投资的治理,可以综合正式契约和关系契约来实现对一体化治理模式的替代[21]。

总之,在低技术行业中增加专用性投资时,更加适合采用纵向一体化的模式,根据交易成本理论,当交易条件和治理结构相匹配时可以节约交易成本,提升交易的效率,从而有利于企业的绩效。因此提出如下假设:

H2a:在高技术投入产业中,纵向一体化对专用性投资和企业绩效之间的调节效应并不显著;

H2b:在低技术投入的产业中,在纵向一体化程度高的情况下,增加专用性投资有利于企业绩效,反之则反是。

三、变量测量与研究方法

(一)数据来源

考虑研究需要,选取了位于产业链中上游的造纸、石化、电子、金属非金属和机械设备行业的制造业上市公司为研究样本。样本数据的选取时间为2009—2011年。本研究所需要的数据来自于WIND数据库和上市公司年报。为了确保数据的可靠性,本研究剔除了0%~1%和99%~100%的异常值。

(二)研究模型和变量

1.研究模型。

模型1:Gove=α+β1Asst+β2x+ε

模型2:Ope=α+β1Asst+β2Gove+β3Gove×Asst+β4x+ε

模型1用于验证专用性投资和纵向一体化之间的关系,其中Gove为纵向一体化,Asst为专用性投资,α为截距项,β为各变量的回归系数。模型2用于验证纵向一体化对于专用性投资和企业绩效之间的调节效应,Ope表示企业绩效,其他变量含义同模型1,x为各控制变量。

2.变量测量。

(1)企业业绩。采用主营业务利润率(OPE)来衡量企业的业绩,主营业务利润率是企业主营业务利润和主营业务收入的比值,反映了制造业企业主营业务的运作绩效。

(2)专用性投资。由于数据可得性的原因,本文以专项专用性投资(Asst)作为专用性投资的替代变量。专项专用性投资是为了满足特定客户需要的大量产品而进行的投资。当公司存在销量较大的客户时,需要为客户保存生产能力,一旦客户取消订货合同将会给公司带来重大损失[22]。借鉴Joskow[13]的研究,采用上市公司前五大客户销售额占公司总销售额的比重来测量专项专用性投资。实际上,当公司前五大客户占比较高时,也就是专项专用性投资水平较高时,也必然要求公司增加其他维度的专用性投资。相关的研究也证明供应商的专项专用性投资与地点专用性投资和人力专用性投资之间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关系[23]。

(3)纵向一体化。纵向一体化(Gove)用企业关联销售占总资产比重来衡量。关联销售是指向“一方控制、共同控制另一方或对另一方施加重大影响,以及两方或两方以上同受一方控制、共同控制或重大影响的①财政部2001年《关联方之间出售资产等有关会计处理暂行规定》。”关联方进行的产品销售。关联交易以企业内部市场弥补外部市场无法实现的机能,降低了搜寻、比较、谈判等交易费用,有利于抵消市场波动风险,提高了交易的稳定性[24]。企业通过向关联方进行销售,以科层控制替代市场契约,可以有效降低双方违约的可能性。比如当市场价格发生波动时,关联销售双方可以共同承担由此产生的成本,消弭机会主义风险,保护了专用性投资方的利益,从而实现对专用性投资带来的套牢行为的治理。

(4)控制变量。参考国内外相关文献,控制了如下因素对于企业绩效的影响:上市公司的规模(Lntα)用总资产自然对数衡量;财物杠杆(Dta)用企业资产负债率来衡量;股权治理结构(Herf)用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来衡量;生产运营效率(Zhou)用存货周转率来衡量;公司成长(Grow)用销售收入增长率来衡量。另外为了避免行业差异对上市公司业绩的影响,选取了行业(Indus)和年度(Year)控制变量。

四、实证结果与分析

(一)变量的描述性分析

从表1可以看出,解释变量专用性投资的均值为0.30,方差为0.20,这表明样本企业的前五大客户较为集中,这必然要求企业为大客户保存生产能力,并且为合作投入大量的专用设备和专用性人力资本等。各自变量之间的相关系数显示,除去企业规模和股权治理结构之间的相关系数为0.37之外,其余均小于0.3。这说明变量之间不存在多重共线性,可以在同一模型中进行检验。

表1 样本描述性统计结果

根据证监会2001年公布的《上市公司行业分类指引》,将本研究的样本划分为19个行业大类。通过WIND数据库查询各行业大类的技术投入比率,作为该行业的技术投入值。从WIND数据库中的产业技术投入情况来看,机械设备仪表次类以及电子产业中的电子元器件大类,技术投入比例在1.6%之上,将上述产业定义为高技术组,共包含样本数604个。为了确保分类的合理性,查阅了国家统计局公布的《高新技术产业统计分类目录》①http://www.stats.gov.cn/tjbz/t20061123_402369836.htm。,发现机械设备仪表次类下的通用机械制造业、专用设备制造业和交通运输设备制造业等多数产业大类和电子元器件产业均包含在目录中。其他产业的技术投入比例均低于1.6%,划分为低技术组,包含样本680个。通过与国家统计局公布的《高新技术产业统计分类目录》对比,发现低技术投入产业多数不在上述目录中,高、低技术组具体分类见表2。

表2 高低技术投入产业样本的描述性对照分析

从描述性分析结果上来看,高技术组与低技术组,在各项指标上均具有显著差别,高技术投入产业中企业的专用性投资水平显著高于低技术投入产业。但是在高技术投入产业中,纵向一体化却更少的被采用,这和交易成本理论的普遍结论相悖。这说明,在不同技术投入的产业中,纵向一体化模式的采用情况确实存在差异。这和文东伟[25]基于产业层面数据所得的“高技术投入产业的垂直专业化程度更高”的结论是一致的。

(二)回归结果分析

由于我们的样本是2009—2011年的非平衡面板数据,根据固定效应沃尔德F检验值,固定效应模型优于OLS回归模型。因此,选用了固定效应模型来检验资产专用性、纵向一体化和企业绩效之间的关系。为了验证调节效应,采用了逐步回归的方式,逐步加入自变量和交互性。并且为了避免多重共线性问题,对专用性投资和纵向一体化变量做了中心处理,这并不会影响回归系数的解释意义[26]。

模型Ⅰ的回归结果显示,在以纵向一体化为因变量的模型中,专用性投资的回归系数为正,并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表明专用性投资和纵向一体化之间存在正相关关系。也即在纵向合作中投入的专用性投资越多,企业越倾向于选择纵向一体化的治理模式,假设H1得到验证,这也支持了交易成本理论的相关论述。

从表3的回归结果可以发现,在高技术投入产业中,专用性投资对企业绩效有正向影响,但是这种影响并不显著。低技术投入产业中,模型Ⅲ-2的结果表明专用性投资对企业绩效有正向影响,并且在10%的水平上显著。在考虑纵向一体化对专用性投资和企业绩效的调节效应时,高技术组与低技术组的结果呈现出了显著的不同。在高技术投入产业的样本中,正式治理和专用性投资的交互性的系数虽然为正,但并不显著,说明在高技术投入的产业中,随着专用性投资的增加,更多的采用纵向一体化的治理模式,对企业绩效并无明显的促进作用,假设H2a得到验证。但在低技术投入的产业的样本中,正式治理和专用性投资的交互性的系数为正,并且在10%的显著性水平上显著,说明在低技术投入的产业中,随着专用性投资的增加更多的采用纵向一体化的治理模式,有利于提升企业绩效,假设H2b得到验证。其原因在于,在高技术投入的产业中,由于所投入的专用性投资中以知识专用性投资为主,基于科层制的正式治理模式并不能有效发挥作用。把知识专用性投资置于一体化的控制之下,虽然可以抑制机会主义行为,但也会增加治理成本,抑制创新,一体化的模式难以对知识专用性投资进行激励。而在低技术投入的产业中,专用性投资多为普通的物质专用性投资,一体化对行动的监控可以较好的发挥作用,其治理的效率较高。

表3 模型结果

从控制变量的情况来看,在两组样本中,财务杠杆的使用对企业绩效产生了显著的负向影响。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和资产周转率对企业绩效的影响都不显著。但是令人意外的是,资产规模在两组样本中得到了不同的结果。现有的基于国内上市公司研究大都证实了规模效应的存在[27,28],但是本文的研究显示,在高技术投入产业,存在着显著的规模效应,在技术投入较低的制造业中,规模效应并不存在。

为了验证上述结论的可靠性,我们执行了如下敏感性检验:(1)分别使用净资产收益率和销售利润率作为企业业绩指标;(2)剔除掉ST公司,用剩余公司样本进行回归;(3)由于专用性投资对业绩的影响可能会有滞后性,采用滞后一年的业绩来代替本年度的业绩进行回归。利用上述敏感性检验所得到的结果与本文结论没有显著性差异。

五、结 论

现有研究已经证实,对于专用性投资导致的套牢问题,纵向一体化提供了一个可行的解决途径。但是对于纵向一体化的治理模式是否存在产业间差异,现有研究却并未涉及。本文认为,在不同技术投入的产业中,企业在纵向合作中所投入的专用性投资具有明显差异,这种差异影响纵向一体化模式的治理效率。选取2009—2011年制造业上市公司数据加以验证,研究结论表明:第一,随着专用性投资的增加,一体化模式被更多的采用,这验证了交易成本理论的经典论述。第二,对于专用性投资,一体化治理模式的效率呈现出显著的行业差异。相比高技术投入的行业,在低技术投入的行业中,纵向一体化对于专用性投资的治理效率更高。

本文的理论贡献主要体现在如下几方面:第一,本文的研究深化了交易成本理论对治理结构选择的认识。需要继续探讨交易成本理论的适用范围已经取得了学界的一致认可,也已经有学者认识到了产业环境对企业的一体化决策的影响。本文的研究发现产业技术投入会影响交易的核心特征—专用性投资和治理结构之间的关系。这就要求交易成本理论在研究企业纵向一体化选择时必须考虑所处产业技术水平,这样才能更好的实现对专用性投资的治理,实现交易条件和治理结构的匹配;第二,专用性投资的类型差异会影响纵向一体化的治理效率。知识专用性投资和普通的物质专用性投资的特征存在明显差异,这会影响治理机制的选择。这给相关研究提供了启示,在考虑治理机制的选择时,需要将专用性投资区别看待,不同类型的专用性投资适用于不同的治理机制。

研究结论为我国制造企业提供了启示:在参与价值链协作时,对于所投入的专用性投资,应该结合行业技术投入状况选取治理模式。在要求技术投入较低的价值链中,纵向一体化可作为应对专用性投资导致机会主义的治理机制;但是在要求较高技术投入的价值链中,比如专用机械制造产业,对于专用性投资的治理,企业应该慎重选取纵向一体化模式,可以考虑通过构建信任和关系规则,采用关系治理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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