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力神飞掠安禄城

宝丁

安禄告急

一段时间以来貌似波澜不惊的越南战争在1972年4月初再起波澜，北越军队在武元甲将军指挥下对南越发起大规模进攻，由于时值西方的复活节，美国人将这场攻势称作“复活节攻势”。经过数年蓄力的北越军队这一次悉遣精锐上阵，力求毕其功于一役，其中的主攻重点之一就是平隆省的省会城市安禄。按照总指挥武元甲的设想，他的大军将在攻克这里后一路南下，最终直指西贡。

在宁静中一下子被推上战火前沿的安禄完全是仓促应战。此地由南越军队把守，除了几个军事顾问外，并无更多的美国军人存在。北越军来势汹汹，迅速切断了安禄通往外界的几条要道而将该城完全包围，看起来其陷落已是指日可待。对南越和美国来说，给危困中的安禄守军送去装备给养乃是当务之急，但由于陆上道路已全部切断，就只剩下空中运输这一条途径了，于是南越空军奉命行动。

就战略地位和战场局势而言，1972年的安禄和1968年的溪山非常相似，不过就空运条件而言，两都却有较大差异。和溪山不同，安禄这座围城既没有机场，也没有任何有助于准确空投的地面控制人员和设备。受此限制，最初投入安禄空运的乃是南越军的直升机。很显然，这是一种效率低而风险高的手段，而当1架南越的CH-47“支奴干”运输直升机在4月12日被北越高炮击落后，直升机空运就被叫停了。

继之而来的是南越空军的主力运输机C-123“供应者”和C-119“飞行车厢”，但其表现同样无法令人满意。南越飞行员只接受过标准的昼间空投训练，这种训练要求的空投高度是200米左右，而正这是北越防空火力的有效杀伤高度。另外，包围圈内标示出来的空投区域面积很小，这也让南越的运输机机组们遇上了大麻烦，很多物资都直接投到了北越军队的手中——在3天内的27次空投中，投下的135吨物资里只有34吨落到守军手中。

“大力神”应召

在南越空军无力维持安禄的战斗所需后，他们只能向美国空军紧急求援，而这时的美国运输机主力C-130部队，远远没有处在其最佳状态中。在“复活节攻势”来临之际，美国在南越曾经规模庞大的军事存在已经缩减得“不复规模”，几乎所有的地面部队全部减员或远离火线，空军机群同样大幅减少而将许多任务都转交给了南越空军。有美国将军评价当时在越美军最多只是1968年那支美军的“隐约背影”。

回想1968年初投入溪山空运时，C-130“大力神”部队共有一整个空军师下辖的3个运输机联队之多，而在1972年春，除了在菲律宾克拉克机场还有1个备用中队外，能够投入安禄的唯一单位就是驻台湾清泉岗空军基地的第374战术运输机联队了。由于南越范围内没有明显军事行动的状况已持续两年有余，因此C-130的规模和行动都被限制在了最低程度，第374联队实际上也是在整个东南亚范围内能够立即出动的唯一一个“大力神”联队。

接到运补安禄的任务后，第374联队的联队长安德鲁·伊奥苏上校虽感意外，也只得硬着头皮通知部下。在本部人马此前并未处于战备状态的情况下，伊奥苏选出了三套经验最为丰富的机组，指令他们去执行对安禄的第一次空投。

经过转场飞行，4月15日清晨5时30分，这三个机组在西贡城外的新山一基地集中，听取最后的任务简报。接着，在停机坪上，这15名空勤人员在自己的C-130旁列队，接受了联队长伊奥苏上校的逐一祝福。和联队长握过手后，一名机长威廉·卡德威尔上尉意识到“此行肯定够呛”了，他对自己的副驾驶说，“在我2 000小时的军事飞行经历中，还从没见过有哪一位联队长在出任务前来机场给我们送行的呢！”

沐浴弹雨

这3架C-130在15日上午飞近炮火下的安禄，以执行美军对这座围城的第一次空投。C-130在几年前的溪山已经开发出可以精准投送物资的“贴地飞行拖曳卸货系统”（GPES），但由于安禄守军不具备地面接收的手段，15日的空投仍然采用“集装箱化运输系统”（CDS），即每架C-130运载14具集装箱，先以200米高度接近空投区，然后降至“树梢高度”投放集装箱。

CDS虽然不如GPES准确，不过在溪山也证明是行之有效的作业方式，当日的3架“大力神”为完成空投需要在空投区上空停留1分钟左右，而这1分钟对机组来说显得十分漫长，因为和溪山之役相比，攻打安禄的北越军的防空手段更加多样，威力也更大。

第一架飞入空投区——城南的一座足球场——的C-130即遭遇猛烈火力，该机机尾中弹，不过仍能完成空投。紧接着，第二架C-130从反方向进场，由于地面已被防空火力的烟雾所笼罩，该机未能找到空投区而悻悻离去。

最后，卡德威尔的那架C-130飞向空投区，在它距离足球场还有30秒飞行时间时，一阵弹雨击中了机腹，一名机组人员当即身亡，副驾驶约翰·海林中尉和领航员理查德·兰兹少尉双双负伤，驾驶室的数扇风挡玻璃被震碎，尤其糟糕的是，机舱内满装弹药的货物箱开始冒烟。

装卸长查理·绍伯军士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他呼叫机长提前抛弃货物，但是驾驶室和货舱间的通话系统全部失灵，情急之下的绍伯“擅自”打开舱门，令那些危险的箱子自由飘落，而其中两箱在出舱不久后便在空中爆炸。返回新山一基地时，卡德威尔的飞机只剩两具发动机还在运转，而就在起落架接地的刹那，这两具发动机亦告熄火。虽然这架飞机没能完成空投任务，但机上的人却为自己的临危表现赢得了奖章。

这一天的结果是，“大力神”没能将任何物资送到安禄守军手中。

忽高忽低

在首日的糟糕表现后，伊奥苏上校立即召集麾下的技术骨干，以求搞出一种适应安禄实际的新战术来。匆忙之下，决定改为先以“树梢高度”接近，然后拉起至200米高度空投，完成后急剧俯冲脱离。

4月16日，伊奥苏上校亲自上阵，登上一架C-130飞赴安禄。这是一次双机行动，两架“大力神”归来后都报告称实施了准确空投，但是后来的航拍评估却显示空投物资“可能全部损失”。对此感到尴尬的伊奥苏只能解释说，当日提供的飞行地图和指定的空投地点并不匹配。endprint

对新战术的尝试在18日继续，结果却很糟糕。1架C-130在进场时的“树梢高度”上持续中弹，导致机翼起火、一具发动机停车、另一具发动机燃烧、机上所有通讯中断。机长扬森上尉在紧急抛掉物资后试图飞离，却迫降到了附近的一处沼泽中，尽管他和他的属下被赶来的直升机救起，但这架飞机成为在安禄损失的第一架“大力神”，也是损失在这里的第3架运输机——前两架是南越空军的C-123。

看起来，战术还得变。这时有人建议以安禄附近的雷达站来引导空投，这并非异想天开，因为自1969年以来，美军就有过以地面雷达引导临时客串轰炸机的C-130投弹的战例。第一次这样的尝试在19日夜里实施，在位于边和的MSQ-77型雷达的引导下，数架C-130在2 400米高度下投放了物资，但效果却令人失望：安禄守军称总共接收到了2吨物资，而当晚“大力神”一共送出了26吨物资。

接下来四天，C-130又执行了6次雷达引导空投，每次有效送达的物资都只占“很小比例”。原因很快就清楚了，这种高空空投需要为物资箱配上特制的延时开启降落伞以保证平衡准确降落，但看起来，这种降落伞的作业效率很不理想。

成绩与代价

于是，第374联队又改变了战术，这次仍旧回到200米空投的老套路，不过把行动时间从白天改到了夜里。此举是希望借助暗夜掩护提高C-130的飞行安全，不过由于“大力神”的机组们几乎没有执行过类似任务，也着实把他们累得够呛。

令美国人高兴的是，他们似乎终于找到了正确的方法。在夜间空投的头两次行动中，或许是出乎北越军队意料之外，C-130共把170吨物资中的120吨准确投放到了守军手中。不过第374联队还来不及庆祝，北越防空部队就做出了有针对性的调整，他们把高射炮的对目标射击改为区域漫射，从而在C-130的飞行线路上形成弹雨拦阻带。此举果然奏效，在夜投的第三个晚上，就有1架C-130撞上了这道“火墙”而坠毁在安禄城外1.5千米的地方。

因为这次损失，接下来规划的10次夜间空投全部被叫停，改而在4月27日重新恢复了白昼低空空投，机组们称这是“可悲的自杀”。现在，驾驶室里的人都戴上了钢盔，而货舱里的人更有其独特自卫法，他们用索链把垃圾桶固定在货舱里，然后整个人钻在桶里！

在接下来的一周里，C-130共执行37次空投任务，时机则是昼夜结合，联队的评估报告称“准确空投35吨，可能准确空投96吨，可能损失350吨”。这时，联队里几乎已找不到完好无损的C-130，而到了5月3日，又有了第三架折损在安禄的“大力神”，而且机上6人全部阵亡。这时，新山一基地开始流传一种说法：“安禄越来越像奠边府了。”

不过安禄毕竟不是奠边府，而C-130单位不久后也找到了另一种新办法。其要旨是高空空投，同时以一种特制的高速降落伞代替传统降落伞来绑定货箱，从而在高速下坠中保持降落点的稳定性。虽然这样一来货箱的着地速度是原来的4倍，不过配合使用特别加固的箱体后，可以在很大程度上确保物资不受损坏。

这下子，空投效率终于上来了。从5月8日到10日，C-130在11次空投中投放共140个货箱，竟有139个准确到达空投区。而且，由于C-130是在3 000米高空实施空投，就大大降低了敌方防空火力网的威胁。一条能够使安禄获得稳定补充的空中管道最终建立起来了，这使得这座城市得以从失守的危险中摆脱出来。

“复活节攻势”的主体在仲夏结束。C-130在安禄上空经受了考验，取得了成绩，也付出了代价。行动期间共有4架C-130被击落，远远超过了在溪山的损失，而且也是这种大飞机自1969年以来的首度战斗损失。难怪在美国空军的官修战史中，安禄空运被认为是“C-130部队在战时所经历过的最难捱的时光”。

责任编辑：王鑫邦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