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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球表面创作 艺术的造梦者张赢

2014-11-21

艺术汇 2014年9期
关键词:二连浩特徐冰牧民

“你们在弄啥?”

“搞艺术!”

“谁让你们搞的?这是我的地!”

此时正是2012年八月某日,内蒙古二连浩特市郊的戈壁草原上绿草如茵、凉风袭袭,策展人张赢正带着几位朋友从北京驱车来此进行考察。虽然此前已来过几趟,但这片地处中蒙边界,苍茫辽阔、一望无垠的夏日草原,仍让他们感到惬意无比。

然而,“麻烦”却悄然降临。似乎转瞬之间,一辆高速疾驰的摩托车即在张赢面前戛然而止。车上这位“不速之客”面容苍老,凭衣着判断应是当地牧民。在进行完上述对话后,张马上明白,又一位“搅事者”出现了。而在此前,他们已饱受这些牧民的“骚扰”之苦。

不速之客 就像电影《无人区》中追杀潘肖(徐峥饰)的杀手(黄渤饰)一样,牧民们经常会躲在大草原某个山头,用一只简陋的望远镜悄悄地地打量张赢和他的朋友们。他们或许一辈子生于斯、长于斯,满脑子又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朴素想法,对张赢这些事实上的“不速之客”感到既好奇又愤懑。在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他们决定保卫自己的“领地”。

但张赢清楚,牧民们也在违规放牧,他只需使出一招就能使其乖乖就范。张赢对摩托车主说:“我们已在相关政府部门登记备案过了,如果有侵犯你们权益的地方,请拿出相关文件来看看。”听完这句,这位“从天而降”的神秘牧民马上启动摩托车,转瞬间又消失在苍茫草原中。

或许很多年后,牧民们也很难弄清张赢究竟在“干啥”——他们一伙人,从北京来到二连浩特这个“鸟不拉屎”的边陲小镇。在草原上又挖又建,最后弄出一些奇形怪状的图案和装置,到底算怎么一回事?

事实上,同样的疑问也曾盘旋在徐冰的脑海中。徐冰是国际知名的当代艺术家,如今担任中央美术学院副院长。当张赢把一个名为“真·蒙地景艺术”的项目告诉他,并期望他在二连浩特大草原上创作一件极大尺寸的作品时,徐冰表示了迟疑,因为在此前,他还从未承接过“如此夸张的东西”(徐冰原话)。于是张赢进一步介绍了当地的一些相关情况并提出假使能有艺术的因素加入其中,是否会对其有不一样的改观?因为在二连浩特这个地方,地广人稀,大面积荒漠般的戈壁草原似乎对当地的经济起不了多少促进作用,其中的盐湖所带来的晒盐产业是当地人们仅有的几个可以开发的经济资源之一,而为了挖掘盐场晒盐,人们已把地表挖得千沟万壑坑洼不平。徐冰略作沉思,即设想出一巧妙构思:“既然要挖,那就挖“书法”出来吧。”随即大笔一挥,用“天书”书写出了“真·蒙”二字。“在盐湖边上将这两个字放大成四平方公里的面积,然后顺着这两个字的笔画挖沟,以后让晒盐的工人们就在挖好的沟内晒盐”,虽然站在地上时看着还像是往常的盐场,可如果在高空往下看就能看见两个巨型的白色书法字,内容就是用徐冰的“新英文书法”书写的“真·蒙”二字。二连浩特地理位置特殊,它北面与蒙古国接壤,是中国对蒙古开放的最大公路、铁路口岸,素有“国门”之称,并且处于中国至欧洲各国的航班主航道上。如果这件作品顺利完成,这不光会成为一件艺术家与大自然、与当地劳动者共同完成的艺术作品,也会变成当地的空中地标,成为中国文化向世界传播的推动者。这是每一位艺术工作者都愿意看到的成果。

除此之外,真诚是另一项秘笈。谈及此,张赢变得较为严肃。他称:“如今人与人之间缺少信任。朋友能信任我,让我做这个事,大概因为我能把它做好。同样,艺术家们愿意参与进来,也是出于对我的信任。说到底,坦诚相待总能化解无数隔阂。”这项秘笈在张赢与当地政府进行沟通时亦颇显成效。

神秘之域 二连浩特地处内蒙古锡林郭勒盟盟域西部,是中国著名的陆路口岸城市,横跨欧亚的北京——莫斯科铁路即由此出境。该城距离蒙古国边境口岸扎门乌德(Zamyn-Uud)仅有4.5公里,因此素有“国门”之称。此外,近郊处还有大片牧民游牧地,蒙古族文化资源丰富。

岩画是古代游牧民族表达对自然和生命态度的重要媒介。他们将山羊、牛、马、驴、猎犬、鹿、乐器和文字等图像敲凿在一种深灰色板岩上面。由于受地质构造作用影响,这些岩石通常具有较为平直光滑的切面。正是这些切面,为古代蒙古族人发挥绘画天分提供了难得的场所。

在张赢的计划中,“真·蒙”地景项目仍将延续此种岩画传统,并从当代艺术的视角出发来重新解读这片草原。张期望,“艺术家们能用各自独立的语言,共同描绘一件五彩斑斓的大作品。以天为幕,以地为纸,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挥笔书写记载当代艺术文明的羊皮卷,而艺术家们的作品即是埋藏在羊皮卷中的宝藏。”理解张赢的梦想与野心并非易事。即便张把上述构想讲述给艺术圈内人士时,他们的第一反应大多也是——“你怎么敢想如此不靠谱之事”,更遑论二连浩特市政府的文化官员。

当代艺术在中国萌芽发展虽已逾30年,然而始终未获广泛普及与认可。在远离北上广的三四线,甚至五六线城市中,谈论当代艺术无异于“天方夜谭”。而大地艺术又为当代艺术中更偏门、小众的门类,如何才能就此与当地官员沟通,进而获取其信任呢?

岩画成为了重要法宝。张赢发现,对那些从小就在二连浩特长大的官员来说,以岩画类比大地艺术,似乎更能拉近彼此间的距离。与此同时,随着“真·蒙”国际地景艺术园的建成和推广,张赢团队估算,每年还将为二连浩特带来至少150万游客,及7.5亿元新增旅游收入。如此诱人的文化投资项目,注定将掀起一场经济与艺术“齐飞”的盛宴。

信任也逐渐产生。在二连浩特东北部,有一片占地11.5平方公里的盐湖。该盐矿纯度高、易开采,虽产量不大,但对解决当地牧民生产、生活所需异常重要。“真·蒙”国际地景艺术园区的首次创作即围绕二连盐湖展开。在不破坏当地自然景观的前提下,张赢期望能充分利用盐湖周围近55平方公里的戈壁草原,通过艺术力量为自然注入新的活力。

光荣与梦想 地景艺术始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地大物博的美国,鼎盛于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是一种以大地为载体,使用大尺度、抽象的形式及原始的自然材料进行创作的艺术实践。但在中国,由于时间、空间及资金的限制,该种艺术形式目前仍处于萌芽阶段。

然而,随着中国经济的持续繁荣,填补艺术史空缺、立足东方与国际进行对话已变得迫在眉睫。在张赢看来,中国疆土如此辽阔、物产如此丰富,必将产生与之相对应的大型艺术作品。如今,当天时地利人和皆已齐备后,为何不将其付诸实践呢?

曾就读于清华美院环艺专业的张赢,毕业后一直从事建筑相关工作,但“美术梦”却从未在其心中隐去。两年前,当几位企业家朋友问他能否策划一个文化项目时,张赢再度变得蠢蠢欲动。经过深思熟虑后,他推掉了手头有所有别的项目,全身心投入到中国地景艺术实践中。

其意义,也正如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党委书记赵萌所言:“严格来讲,在中国真正做大地艺术的文化活动还是没有的。所以,真蒙地景艺术在中国雕塑艺术发展史上、乃至针对大地艺术活动本身来讲都是首次。我想这件事,不光会成为中国雕塑史中很重要的一笔,在世界雕塑史上,它也应该有重要的个案意义。”

如今,赵萌也成为受邀进行创作的艺术家之一。除此外,该项目还汇聚了徐冰、隋建国、石良、夏小万、任哲、陈文令、陈小丹、王晓昕、刘洋和米歇勒·阿雅尔(Michel Haillard)等十余位国内外知名艺术家。

地景实践弥足珍贵,代价同样不菲!

自“真·蒙”地景艺术项目启动后,张赢每年有半年时间都在二连浩特度过,陪艺术家进行考察,商讨策划艺术作品的创意及可实施性,之后监督施工是他的重要工作。与北京快速高效的节奏相比,该地区堪称中国四五线城市“慢生活”的典范。瞧着当地工人们懒洋洋的工作节奏,张赢难免“火”从心中来。急不得,恼不得,慢长的施工过程日复一日的重复着。最严重的时候,他因此患上了中耳炎,眼睛也开始发炎。谈及此,张赢戏称,“以前我一直觉得自己像野生动物。到二连后,才发现自己不过是只小绵羊。”

张赢自幼喜欢动物,花鸟鱼虫飞禽走兽,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养过的动物不计其数。这不仅让他对自然抱有敬畏之心,而且具备很强的观察力。举例而言,当一只蜻蜓落在草丛中时,旁人或许无法觉察,但张赢“眼尖”,一眼就能看到。如此注重细微变化,也不难理解张身上兼具的完美主义气质。

工作闲暇时,张赢经常会去草原上走走,寻找新的灵感。由于每位艺术家的作品位置都由他确定,他必须对这块大地无比熟悉。草原的景色四季皆变,如何在最好的时间与地理风貌中呈现最优作品,成为张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的问题。

与此同时,越做越大的工程规模也让张赢始料未及。夏小万老师的“掌印”以及这项目中大部分的雕塑作品已经做出来,工程难度比预想大很多,这些艺术家的信任和支持是支撑他走下去的最大动力,工程的进度和资金让张已变为“骑虎难下”。张赢笑着说:“当你骑在老虎身上,还未被吃掉的时候,那种感觉真的太爽了。骑着老虎虽然可怕,但当你驾驭它的时候,会有一种彻彻底底的征服感。” (撰文:谭慰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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