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建构与文化融合
——解读蒂姆·温顿的《邻居们》
2014-11-20李桃
李桃
(南通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 南通 226019)
身份建构与文化融合
——解读蒂姆·温顿的《邻居们》
李桃
(南通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 南通 226019)
蒂姆·温顿的短篇小说《邻居们》主要讲述了一对新婚夫妇搬到新社区后,从与移民邻居们的冲突到逐渐融合的过程。本文从身份建构的角度,探寻新婚夫妇在物理空间发生转移后对身份的诉求,以及从批判焦虑到获得认同、逐渐融入的过程,揭示了消除精神隔阂的主要途径是加强交往,促进相互了解。身份的重新建构意味着他们与社区的文化融合。
《邻居们》 蒂姆·温顿 身份建构 文化融合 身份认同
1.引言
蒂姆·温顿 (Tim Winton,1960-)是目前澳大利亚最多产、最负盛名的年轻作家,几乎每一部作品一经问世便引起批评界的注意,他的绝大多数小说都曾获奖。就像当年的斯托一样,他在澳洲文坛有“神童”之称[1]。(黄源深,2002:469)他出生在西澳大利亚珀斯的一个警察家庭,自幼热爱文学创作,于二十一岁发表第一部小说《露天游水者》(An Open Swimmer,1981),荣获澳大利亚福格尔奖。温顿在文学创作方面自认为崇拜弗兰纳里·奥康纳、马克·吐温、海明威、菲茨杰拉德等。他的作品中充满独词句和不规则语法,在访谈录中他这样解释:“我喜欢这种随便的、通俗的土话和非正式的形式。当然了,我在使用这些语言时是有意识地建构的,有志要将这种所谓‘低级的’语言提升到‘高雅的’文学中来。”[2](刘云秋,2013:65)他的《浅滩》(Shallows,1984)获当年迈克斯·弗兰克林奖,短篇小说集《分离》(Scission,1985)获西澳委员会文学奖,《烟云缭绕的街道》(Cloudstreet,1991)获1992年迈克斯·弗兰克林奖。
他的作品短小精悍,意味深远,又十分好读,因此既受批评家的青睐,又为广大读者所喜欢。他的很多小说通过近乎白描的手法,抛弃空洞浮夸的文字,用极短的篇幅折射出社会繁华背后人们内心的孤独寂寞及人与人之间的疏远。《邻居们》是蒂姆·温顿的短篇小说之一,主要讲述了一对新婚夫妇搬到墨尔本市郊一个新社区后,从与移民邻居们的冲突到逐渐融合的过程。胡健(2008)从美学和历史的角度分析了小说的叙事风格和主旨意义。[8]杨娟(2009)捕捉了多元文化背景下的琐事及他们与社区移民互相理解的过程。[9]汤丽(2013)通过对随意的笔调和悖论两种写作手法的分析,揭示了人性的“善”在多文化、多种族中的基础作用。[10]李佳和华燕(2013)以冲突和融合为主线探讨了多元文化的主题。[11]然而,很少有人从身份建构与文化融合的角度审视这部小说。本文从身份建构的角度,探寻原本在澳大利亚大环境下不是“他者”的新婚夫妇在物理空间发生迁移后对身份的诉求,以及其内心经历批判、焦虑、探寻到得到认同、逐渐融入的过程。
2.身份建构与文化融合简介
近年来,随着全球化的加剧,世界各地的人们之间的互动越来越频繁,个人与群体的特质在新环境中会面临变动、迷失,有关身份的研究已经成为语言学家和哲学家研究问题中的显学。“身份”指在文化环境中人们对个人经历和社会地位的阐释和建构[3]。(项蕴华,2009:188)社会身份理论(theory of social identity)认为,不同种族集团的成员,对如何提高本集团的社会价值颇感兴趣。这是因为,社会对于某一团体的好感,有助于增进这一社团成员的自尊[4]。(Tajfel,1981)身份建构指“一系列自我定义和对自我建构不断修正的过程”[5]。(Marchand&Parpart,2003:81)社会建构理论认为身份不是一成不变的,只是特定的历史和文化的产物,它影响建构的过程。身份建构是一个认同的过程,认同包括对自身、对自己所处社区的认同,即根据个人的独特素质而建构的个人认同(personal identity)和依据社群成员资格来建构的社会认同(social identity),它必须得到与之相反的“他者”的认可才得以解决。与本质主义不同,在建构主义的身份理论中,身份聚焦了“我是什么样的人”这样一个问题。移民、处于社会转型时期的民族或群体,这些在不同文化和环境中迁移的 “主体”由于对身份很难获得合理的解释而失落。
文化融合是指当两种或者多种具有不同特制的文化接触之后,相互影响、吸收并整合的过程,最终原来的文化体系就会随之消失或者改变其形态。文化融合有三个过程:接触(文化融合的前提),撞击筛选(优胜劣汰,文化融合的过程),整合(文化融合的结果)。文化融合的过程,人们一般都会经历从开始的焦虑到慢慢接受再到最终的真正融合这样一个过程。《邻居们》中的新婚夫妇虽说是国内移民,但他们同样经历了从身份的丢失带来的焦虑到逐渐融入新社区文化生活后产生的喜悦和归属感的这样一个过程。新婚夫妇身份得到确定的同时,也意味着文化的融合。
3.身份的丢失、文化冲突——迷惘、焦虑
澳大利亚是个典型的移民国家,来自不同文化、不同国家的人聚居在此,可以说是个多元文化的大熔炉。里斯克和泰勒将个人所从属的集团称为“内集团”,与之相对的则是“外集团”,即个人所从属的这个集团外的他人集团。尽管内集团里的成员各有特点,具有多样性(in-group heterogeneity),但是他们有着类似的感情、文化和社会价值观。同时,他们很容易忽略外集团成员的差异性,只看到他们的同一性(out-group homogeneity)[6]。(Riske&Taylor,1991)“新婚夫妇原先一直居住在广袤的远郊,邻居之间隔得远,因此很少能够听到邻居的声音,也很少看到他们的身影”[7]。作为澳大利亚本土人,作为社会主流群体,他们本身有着较高的民族自豪感和归属感。他们的生活方式、价值观等都符合主流文化(“内集团”文化),因此很明确自己的身份和地位。
当他们来到这个左邻右舍都是移民的新社区后 (左边住着马其顿一家人,右边是一个波兰鳏夫),虽说没有完全脱离澳大利亚这个大环境,但是他们的周围充斥着陌生的面孔和陌生的生活方式。他们所从属的集团发生改变,与原有的社会网络离散,这就牵涉到他们自我身份的重新认识、重新建构。在这个“外集团”中,他们演变为“他者”,这样一种时空变换让这对新婚夫妇措手不及。温顿在小说中写道 :“当他们刚搬进来时,这对新婚夫妇对周围的一切充满警戒之心。”[7]因为对新环境的不熟悉或者是内心的偏见,他们表现得有点傲慢和不屑。在澳大利亚这个多元文化组成的国家,文化的冲突或碰撞着实不可避免。但其实也是他们对自己身份的重新审度,他们觉得自己是“陌生土地的旅居者”。身份的丢失使他们处于这种戒备的状态,让他们恐慌、迷惘、焦虑,甚至厌恶。他们经常被周围邻居的吐痰声、洗漱声、黎明的浇水声惊醒。邻居们对他们生活的过分参与,如:“年轻男人意识到邻居们对他在家写论文而妻子出去工作表示不赞许”及 “马其顿人看到年轻夫妇很晚起床表示惊异”,也让他们反感。身份的不确定和文化的冲突,这对年轻夫妇与邻里之间的紧张关系持续了数月。文化差异可以说是这对国内移民产生负面心理、处于边缘性地位、对身份感到敏感的原因,又或者说这两方面齐头并进,共同发展。
4.身份的探寻认同、文化融合——喜悦、感动
随着故事情节的推进,似乎一切都在悄无声息地变化着。邻里之间的隔阂逐渐消失,他们彼此互相了解,加强交流。原本是“外集团”的这个社群,在这对新婚夫妇心里也逐渐内化,他们开始慢慢地敞开心扉倾听周围移民的声音,了解他们的文化和生活方式。他们也不再是被边缘化的群体,而是这个新社群的一部分。小说采用第三人称叙事,虽说没有直接对话,但直观地展现了芸芸众生中的一个个小人物,这也是温顿所喜欢呈现的。在此过程中,他们逐渐带着批判性的眼光看待周围邻居的行为。例如:秋天到来时,新婚夫妇清理了院子里的垃圾,刨土施肥,种了一些蔬菜。邻居们会过来提出一些建议。年轻男人虽然不满他们的干预,但也细心记下了他们的忠告。波兰邻居主动帮他们重建倒下的鸡舍,尽管他说的话他们一句都不理解。在冬季来临时,这对年轻夫妇不知不觉会对邻居报以微笑。他们内心的气恼愤懑逐渐消失,与邻里关系也逐渐缓和,探寻着新的身份。“在街上走路他们不再低眸。当父母亲来看望他们时,他们觉得优越傲慢”[7]。这就像嗷嗷待哺的婴儿重新回到母亲怀抱时所产生的幸福感和归属感。此处的“傲慢”已不同于刚开始的“戒备之心”表露的傲慢,它不带有任何偏见,而仅仅是一种内心情感的满足。在父母亲面前,他们就觉得自己回到原本的社群一样,仿佛重新找回了自我的身份和地位,这就像是与生俱来的特质。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春天来临时,马其顿一家教他们宰杀鸭子,小说中这样写道:“年轻夫妇沉浸在与马其顿一家的对话中,周围飘舞着鸭毛,弥漫着水蒸气”,他们与邻居们的相处越来越融洽,甚至被他们“同化”了,如:“年轻夫妇发现他们自己也会大喊大叫”[7]。年轻夫妇对身份进行诉求的同时,不同的文化也在进行摩擦与碰撞,从格格不入到慢慢接受,潜移默化中他们自己也在发生改变,即渐渐融入所处社群的文化。
小说中最重要的一个转折点就是年轻女人的意外怀孕。小说中此处第三次提到年轻男人继续在 “二十世纪小说”上耕耘,虽然生孩子不在计划之中,但是他们还是在为生产做准备。没过多久,邻居们都得知了此消息,人们一直对他们露以微笑。到了夏天,意大利女人就迫不及待地给宝宝起名字,希腊女人在街上碰到她会停下来摸摸她的肚子告诉她一定会是个男孩。夏天快结束时,隔壁的女人已经为宝宝织好了小衣服和帽子。年轻夫妇感到开心和感激,“他们觉得别人在奉承自己”,与之前的低眸走路相比,他们明显已经找到了在这个新社区生活的存在感,得到认同,也融入了这个多元文化的氛围。
最后小说为我们详尽描述了年轻女人的分娩过程,既漫长又揪心,当新生儿发出“哇”的叫声时,屋子外面沿着篱笆排着的一小队同样为母子担忧的邻居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年轻男人默默地流下眼泪。在某种程度上,新生儿诞生的过程就象征着年轻夫妇融入这个新社区的过程。小说最后“有那么一秒钟,乳头从宝宝嘴里滑落,他开始放声大哭”,正如前面提到年轻夫妇的父母亲来看望时他们的喜悦,他们来到新社区后从批判焦虑到逐渐融入的过程就像婴儿寻找母亲乳头的过程。邻居们的真诚友善,年轻夫妇的主动融入,消除了他们之间的隔阂。年轻男人虽然没有完成论文,但尝到了初为人父的喜悦。“二十世纪小说”象征着一切外在的物质保障,现实生活中一切外在的东西都是可以得到解决的,而精神上或心理上的隔阂却是难以逾越的。加强交往,促进互相了解,这才是消除隔阂的最佳途径。
5.结语
蒂姆·温顿的短篇小说《邻居们》采用第三人称叙事,短小精悍,详细描述了一对新婚夫妇搬到新社区后与邻居们的格格不入到逐渐融合的过程。这个过程也伴随着身份的诉求,从刚开始身份的丢失到在新社区重新确定身份,得到认同。他们的内心也经历了挣扎,从开始的不适应、焦虑到渐渐与邻居们打成一片、找到归属感,小说中的细节描写给我们呈现了一幕幕温馨的画面。邻居们的真诚热情感动了他们,彼此之间的交流互动消除了隔阂。在多元文化的背景下,文化冲突不可避免,新婚夫妇建构身份的过程也是文化融合的过程。小说最后新生儿的降临是多元文化融合的结晶,意味着新婚夫妇身份的成功建构和与社区的文化融合。由此温顿揭示了精神隔阂比物质缺乏更值得关注,它需要彼此间不断了解,加强交流。
[1]黄源深.澳大利亚文学史[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2:469-476.
[2]刘云秋.蒂姆·温顿访谈录[J].当代外语研究,2013(2):61-65.
[3]项蕴华.身份建构研究综述[J].社会科学研究,2009(5)188-192.
[4]Tajfel,H.Human groups and social categories.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1.
[5]Marchand,M.and Parpart,J.Feminism,Postmodernism, Development:International studies of women and place.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2003:81.
[6]Riske,S.T.&S.E.Taylor.Social Cognitions[M].New York:McGraw Hill,1991.
[7]译自Tim Winton.Neighbours.
[8]胡健.于细微处见精神——蒂姆·温顿的短篇小说《邻居们》赏析[J].宿州学院学报,2008(6).
[9]杨娟.蒂姆·温顿《邻居们》中的融合[J].电影评介,2009(6).
[10]汤丽.GoodnessinaCasualToneandParadox——AReviewon Tim Winton’s Neighbours[J].语文学刊·外语教育教学,2013(3).
[11]李佳,华燕.《邻居们》中的多元文化冲突与融合[J].外国文学,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