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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究现代吴方言与现代日语的相似点

2014-11-17王薇陈翊炜

考试周刊 2014年80期
关键词:吴方言

王薇 陈翊炜

摘 要: 中华文化在日本的语言发展过程中有不可替代的影响。吴方言作为中国最古老的方言之一,凭借吴地(今苏南太湖流域、浙北地区和皖南地区)优越的地理位置和繁荣的商贸经济,在自身逐渐完善发展的同时,也在对日本的文化传播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吴音是日本最早使用的汉语的汉字音读,来源于吴方言。本文主要通过比较现代吴方言与日语在发音、词汇构成、语法等方面的相似之处,从中窥见古代吴语对日语深刻的起源性的影响,进一步佐证日语的吴音的来源是南北朝时的吴地这一观点。

关键词: 吴方言 现代日语 相似点 起源性

一、日语里的吴方言

文化的交流促进了语言的产生和发展。反之,语言的发展与传播也影响了文化的形成与交流。对于与中国一衣带水的日本来说,汉语可以说是日语体系中最主要的组成部分。

日语汉字的音读指源自汉字的读音,与中文的汉字发音近似。另可细分为吴音、汉音、唐音3类。公元5至6世纪,汉字由中国的吴地方传入日本,在此时传入日本而得日文读音的汉字,读法称为「吴音」。另外,在奈良时代至平安时代,派遣往大唐长安学习的日本学者,把中国的汉字带回日本,依这种方式得音的日语汉字称为「汉音」;再加上随佛教与其关联书籍所传入日本的汉字读音,共称为「唐音」①。

以吴方言为代表的中国方言,在日语形成和发展中,依靠吴地优越的地理位置和繁荣的商贸经济,在对日本的文化传播中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日本书纪》记载,公元五世纪,日本与南朝开始有所往来,之后百济学者王仁把《千字文》、《论语》等汉籍传入日本。汉字也随之传入日本。南朝建都建康(今南京),地近吴区,南朝《宋书·顾琛传》将江南方言称为吴音,因此东传日本的汉字音主要是长江下游吴地的方言。奈良时期,很多地名和人名的字音与南朝的发音相同。吴音作为最早传入日本的汉字音,深深地影响了日语音韵的发展,虽然吴音在宋朝之后渐渐没落,但在如今的华东地区的上海、苏州等地,仍然留存着吴方言的明显痕迹。

吴音是日语汉字音读中所占比例较高的读音之一。据统计,《日本基本汉字》(大西雅雄,三省堂,1941年)收汉字3000个,在音读汉字中吴音占37.8%。《常用汉字表》(1981年)中,吴音读音占37.8%。了解吴方言的特征不仅有助于更好地学习日语,更能让我们感受到日本文化和我国的方言文化之间的密切联系。

谈起吴方言,大家就会想到“吴侬软语”,特别是以苏州话为代表的吴方言,这与日语的轻柔细腻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日语中也有“吴音”这一种说法,吴音即指中国古代吴地的方言,这一观点已被大部分中国学者认可,日本的学者基本上也赞同这一观点,但是日本最权威的词典《广辞苑》仍然认为,日语中的“吴音”是否来自中国古代吴越之地一事仍然缺乏相关依据。也就是说该辞书一方面承认日语汉字中有大量吴音的存在,另一方面对吴音的来源不能确定。导致这种结论的原因是,以佛教经典和律令等史料为中心的吴音文献有些部分极难认定,且先进各种版本的汉日词典里的注音各不相同,其内容有很杂乱无章②。也有一些专家发现日语的吴音和闽方言比较类似,从而作出“由于中日的海上往来,将闽方言带到了日本”的猜想,但是这种猜想和史料并不符合。据胡佳敏的《日语吴音与闽方言发音相近的历史原因探析》考证:日本与福建等地的民间往来到南宋以后才兴起,吴音早在隋唐以前就传到了日本,所以日语的吴音来自于南北朝时的吴地(建康一带),并非是福建地区。日语吴音和闽方言的相似只是因为二者有着共同的源头——古吴语。这从另一个角度佐证了日语吴音的来源。语言是文化的载体,语言的存在必定肩负着传播文化的使命,我们相信在一定程度上吴地的文化也伴随吴音一起影响过日本,只是不管从史料记载还是考古考证,专家学者都不能给出一个明确答案。

社会语言学的基本观点认为:语言是一种社会现象。尽管有的学者认为其研究的重点是语言,有的学者认为研究的重点应该是社会学,但从内容上来讲,无外乎两个方面。即要么通过社会因素的作用研究语言变异,要么通过语言解释说明社会行为。陈原也在《社会语言学》中体现了他关于社会语言学的基本观点:“照我的理解,这门学科一方面应当从社会生活的变化,来观察语言的变异,另一方面要从语言的变化或语言的遗迹去探索社会生活的变动和图景。”笔者从现代吴方言和现代日语的相似点出发,探究它们在语言和文化上的密切联系,从而可以窥见古代吴语对日语起源性的深刻影响,进一步佐证日语的吴音的来源是南北朝时的吴地这一观点。

二、发音上的相似性

由于吴方言在南北朝时期对日语产生的影响,因此直到现在,日语中也能找到吴方言的痕迹。最容易让人想到的是“二”的发音,日语中“二”发“ni”,在吴方言中,也把“二”发成“ni”。除了“二”之外,“儿”也发此音,上海话中就把“儿子”发成“nizi”。日语中也有“小児科”中的“児”也是发的这个音。又如“夜”、“野”、“谢”等字,吴方言的发音是“ya”、“ya”、“xia”,而日语中也正借用了这一读音,有“今夜”、“野菜”、“感謝”等。

另外,在日语的拟声词中也可以发现一些词在读音上的相似。如,“もたもた”在日语中表示人行为做事慢腾腾,进展缓慢的样子,在吴方言中也有“莫塌塌”的这种说法,在语义上也是基本一致的。又如,“こつこつ”在吴方言中也有对应的说法“坑次坑次”,二者都表示踏实,埋头,实实在在地从事工作。“たらたら”表示液体滴答流下的状态,这与吴方言中“汗水哒哒滴”中的“哒哒滴”发音上也有些相似。从以上这些例子中我们更可以直观地看出吴方言和日语在发音上有一些相似的地方,但是单纯的发音上的相似只能证明吴地与日本之间存在文化交流,如果要更有力地证明吴方言对日语的起源性的影响,则需要做更深入的探讨和研究。

三、词汇构成上的相似性

除了发音上相似之外,在词汇构成上二者也有相似点。现代日语形容词多以“しい”结尾,如“うれしい”等。吴方言中也常用“希”、“希希”加一个名词构成形容词,比如“甜希希”、“热来希”等。这是从现代日语来看二者的相似性,事实上,即便是从古代日语来看,二者也是有很大的相似之处。因为日语的形容词在词尾变成“い”之前基本上大部分是“し”,现代日语中以“しい”结尾的形容词实际上是由古代日语中以“し”结尾的形容词转化而来的。与现代日语的形容词只有“イ”活用不同,古代日语的形容词有“ク”活用和“シク”活用两种,“ク”活用的多表示状态,“い”活用的多表示情感。比如,以“ク”活用的有“無し、近し、幼し、若し”等。“シク”活用的有“楽し、大人し、優し、うれし、新し”等,ク活用的在现代日语中把词尾“し”变成了“い”,“シク”活用的在现代日语中在词尾上加上了“い”。当然古日语的形容词中还有极少数一部分词尾是じ或者い的,但是古日语的形容词词尾主要是し,这也是有原因的。据调查,在古代的形容词是按需要制造的,只要有需要,许多名词的后面加し变成了形容词,像“物し、人し、愛し”等③。

四、接头词和接尾词的相似特征

(一)接头词

在吴方言中,接头词和接尾词都比较发达,这与日语中多用接头词和接尾词的情况相类似。比如吴方言中词头“阿”用得最多,多用于称呼亲属朋友的人名中,如“阿哥、阿伯、阿妹、阿奶、阿妈、阿玲、”等。既有表示尊敬的意味,又有表示亲近的意味。这与日语接头词“お”、“ご”很相似,如日语里的“お母さん、お爺さん、ご両親”等。除了“阿”之外,“大”、“小”、“老”等接头词在吴方言中都很常用。当然,在日语中也有很多常用的接头词,如“切り(切り取る)”、“取り(取り入れる)”、“ま(真っ白)”等。

(二)接尾词

在吴方言中词尾的表达方式有很多,与日语中的接尾词相似,一般放在词尾,表示对别人的称呼,带有蔑视、看不起的意思。最多的就是“头”和“佬”。带“头”的词有“日头、甜头、门口头、名头、块头”等,带“佬”的词有“小赤佬、大佬、本地佬、江北佬”等。在日语里接尾词更是常用,起着增添语义和加强语感的作用,同时有改变词性的功能。和吴方言相类似的是日语中的一部分接尾词也表示对他人的称呼。如“かた(方)”、“さん”、“くん(君)”等,但不同的是这类结尾词放在人的后面更多的是表示一种尊敬,所以虽然在词的用法上有相似,但是我们也不可忽视在运用过程中词义的变化。

(三)复数标记“拉”与日语中人称的复数表达

在汉语中,数可以是“一、二、三、四、五、六”这样的数字,也可以是“两个人、三棵树、四个苹果”这样的表示数的集合。这里所说的复数表达是指放在某些词后面可以表现这类词的集合的一类词。最常见的就是汉语中的“们”,如“孩子们、老人们、学生们”等,其加在人称后面就表示这一类人群。在吴方言中,以“拉”为代表的人称复数表达,虽然与“们”相似,但独立存在于吴方言中,成为吴方言的一大特色。这个在汉语中找不到内在联系的“拉”,在日语中却能发现与之对应的复数表达。

吴方言中,表示单数的人称代词分别是:

第一人称单数:我

第二人称单数:侬(你)

第三人称单数:伊(他)

而在变成表示复数的人称时,通常在词尾加个“拉”,变形得到:

第一人称复数:阿拉(我们)

第二人称复数:那(侬+拉)(你们)

第三人称复数:伊拉(他们)

在日语中,也发现了与吴方言相类似的表达。通常在人称代词后面加“ら”后,单数人称代词就可变为复数人称代词。如:

第一人称单数:僕(我)

第二人称单数:お前、君(你)

第三人称单数:彼(他)、彼女(她)

这些人称代词的单数表达如果变成复数的话,最熟悉的是加“たち”来实现复数表达,但除此之外还有一种表达方式,就是通过加“ら”变成:

第一人称复数:僕ら

第二人称复数:お前ら、君ら

第三人称复数:彼ら、彼女ら

当然这些只是表示人称代词复数的一种表现形式,但不得不说,这种形式与吴方言中的“拉”有相似之处,“拉”和“ら”都可以作为词尾,放在人称代词后面,而且通常放在表示我、你、他的人称代词后面,而在其他具体的人称代词一般不用“拉”和“ら”。

五、吴方言入声字与日语的促音

古代汉语的音韵是由“四声”进行区分的,分别是平、上、去、入,但到了现代汉语中“入声”已经没有了,现在的四声分别是阴平、阳平、上声、去声。现在“入声”这一音韵却广泛存在于吴方言的发音中,入声字短促急收的特点,也成了吴方言的一大特点。如“束”、“六”、“药”、“日”、“突”等字的吴语发音都是入声调,收尾短促有力。吴语中的入声字,在转化为现代日语的音读时,从单音节转化成了双音节,即一个入声字在日语中用两个假名表示。日语模仿吴语入声调一般用“く”、“ち”、“き”、“く”和“つ”结尾,用两个假名表示。如,上面的“六”、“药”、“日”、“突”的日语音读为“ろく”、“やく”、“にち”、“とつ”。入声字与日语促音的产生有很大关系,由两个汉字组成的一个词语中,如果第一个字是入声字,就会产生“促音”的现象。如“各国(かっこく)”、“三角形(さんかっけい)”、“日記(にっき)”、“発展(はってん)”等,这里的“各”、“角”、“日”、“发”都是入声字,与后面的字相连接时产生了声音的阻塞现象,从而产生了促音。

但是同时发现,同样有“日”、“发”等字的词语如“日常(にちじょう)”、“発音(はつおん)”等却没有促音的变化,这是为什么呢?其实这与入声字后面接的汉字的辅音是有关系的,在日语的汉字词汇中,原本是入声的字与其他汉字相结合,而这些汉字的辅音是“k、t、p、s、sh”时,发音时就会产生声音的阻塞现象,从而产生促音。其实关于这一点,国内也有学者对此做过研究,如戴昭明在《弱化、促化、虚化和语法化》中,就详细介绍了这种存在于吴方言中的语音流变现象。

可以说在日语的汉字词汇中,出现促音的汉字都是入声字,所以掌握入声字的特点,对于掌握日语中促音的读法也是很有帮助的。基于这一点,对于会吴方言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大优势。

六、宾语前置的语法特征

日语的一大语法特征就是主谓宾语序的倒置,这也是开始学日语时我们非常不习惯的地方。例如,一般汉语里的说话的顺序是“我吃饭”,而在日语中顺序就变为“我饭吃”,习惯把宾语放在谓语的前面。在吴方言中,虽然对吴方言在语法结构上的研究并不全面,但是宾语前置这个特征还是很明显的,如:

普通话:我吃过饭了。

日语:私はご飯を食べました”。(我饭吃过了)

吴方言:我饭吃过了。

又如“把”字句里:

普通话:你把衣服洗一下。

日语:あなたは服を洗濯してください。

吴方言:侬衣裳大大伊。(你衣服洗一下)

这里的吴方言就可以简单看成是一个宾语倒置句,把衣服放在了动词洗的前面。

由于语言的语法是在长期的生活实践中逐步形成归纳的,并且先人在实际运用过程中并没有系统地总结出规律,加上时代的不断前进变化,比起方言的发音和词汇,在方言语法上的研究更充满难度,由于相关研究起步较晚,缺乏资料,我们只能从很小的一面探寻吴方言的一些较为明显的语法特征。要在系统了解现代吴语甚至是古代吴语的语法特征的基础上,与日语的语法特征比较,更是难上加难了,需要我们以后持续地研究。

七、从相似点看吴方言对日本文化的影响

除了上述总结的几点之外,还有一些零散的例子也可对此说法加以佐证。在日本有把“和服”称为“吴服”,而吴服指的就是中国江南吴地的汉服服饰,更有趣的是在吴方言中“吴”、“和”的发音很相似。吴地的汉服作为汉服的一个代表,最早地传入了日本,并对日本和服的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

又如,《榖梁传·襄公五年》记载:“仲孙蔑,卫孙林父会吴于善稻,吴谓善伊,谓稻缓。”注曰:“善稻吴地也,善稻吴谓之伊缓。”从此可以看出吴地的稻作技术很成熟。“伊缓”与日语中“稻”的发音“いね”很相似,稻作文化和稻作技术也是由吴地传入日本的,这也是不争的事实④。

当然,语言是在不断变化的,影响语言变化的因素也有很多,某种意义上说,探求吴方言和日语的渊源,我们似乎更应该比较南北朝时期的吴方言和同时期的日语吴音的相似性,才更能够清晰地看到古代汉语对日语起源性的深刻影响,从而进一步佐证我们的观点——日语的吴音的来源是南北朝时的吴地。但是这方面研究材料和相关的学术论文太少了。日本方面姑且不论,我国国内对吴方言的研究和保护工作就有所不足,关于吴方言的著作大多重在分析各地吴方言的音系不同,很少有研究其传播价值、海外发展的内容。更不要说与日语里的吴音放在一起作比较探究了。虽然至此还不能轻易说就是因为吴方言的传播,才促使了日本对吴地文化的吸收与接纳,但是通过以上现代吴方言和日语相似性的对比研究,我们至少可以得出这样一个不争的事实:吴方言深深影响过日本语。

研究方言当然需要重视普通语言学所提出的理论问题,但更应该和其他学科结合起来,吸收其他学科的研究成果。因为方言与文化、习俗的关系极为密切,这其实也是促进社会语言学形成的一个原因,因此,中国学者在研究方言时,经常将方言和社会语言学结合起来。无论是为了日语学习,还是为了更好地了解中华文化对日本文化的影响,抑或是出于保护地方方言的目的,吴方言与日语的历史内在联系都还需要我们进一步整理和研究。无论是日语还是吴方言,它的发展过程总是多元性的,我们学习语言时更应该打破传统的只研究一种语言内部体系规律的局限,通过研究两种语言之间的相似点或渊源探求隐藏在其背后的社会现象的本质。在不同的空间架起一座桥梁,为中日跨文化的语言交际提供更好的理解和帮助。

注释:

[1]百度百科《日文汉字》.

[2]何俊山,金梅.社会语言学和方言学在日语吴音研究中的应用[J].浙江海洋学院学报(人文社科版),2010.

[3]黄健香.试探吴方言对古日语的影响[J].上海交通大学学报(社科版),2001.

[4]蔡丰明.吴越文化的越海东传与流布[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6:56.

参考文献:

[1]颜逸明.吴语概说[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

[2]曹志耘.南部吴语语音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

[3]史燮初.吴地文化通史[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06.

[4]蔡丰明.吴越文化的越海东传与流布[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6.

[5]胡壮麟.语言学教程[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

[6]戴昭铭.弱化、促化、虚化和语法化[J].汉语学报,2004.

[7]张玮屹,张升余.日文促音与入声的关系[J].西安外国语大学学报,2012.

[8]陈实.上海话类复数标记“拉“及吴方言类复数标记研究[J].上海师范大学,2012.

[9]晋学新.论古汉语音韵对日语的影响[J].四川外语学院学报,1996.

[10]嵇红英.吴方言特征概说[J].现代语文,2009.

[11]何俊山,金梅.社会语言学和方言学在日语吴音研究中的应用[J].浙江海洋学院学报,2010.

[12]黄健香.试探吴方言对古日语的影响[J].上海交通大学学报(社科版),2001.

基金项目:本文为江苏省大学生实践创新计划项目“从吴方言和日语的相似点探究吴方言对日本文化的作用及影响”(1321A04);高级日语Ⅱ校精品课程建设项目的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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