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如忧伤——生活波尔卡[组诗]
2014-11-17也想妖娆
也想妖娆
这一年 川流不息
这一年在生病的槽牙和臼齿上
什么被反复研磨什么被反复切割
泛黄的年轮上 我被什么拦截
早晨幽明 虚无而强大的雾啊
樟子松被湿冷的铁紧紧抱着
城市夹在立交桥和环城公路中
多么迷茫而无助
它学着建立无数的新秩序 变得如此温顺
一个女人在皱纹和老年斑
鸡毛蒜皮的家务中川流不息
乱码的生活 接踵而来的口腔溃疡和胃下垂
这一年 幻想隐姓埋名
一个人良田万顷 和风细雨之后能五谷丰登
这一年内心养着羞答答的陶器
铺满忧伤的落叶
秋樟啊秋樟 在异乡唱着民歌
这一年 困在小心翼翼的大暑里
黏稠而绝望的热浪
这一年 逆风 多雨 黄昏无常
黑暗传染病一样席卷而来
这一年
故乡失传 河流失传
失传的波浪里挤满焦灼和忧虑
屋檐很低很低 炊烟很低很低
野稗丛中
一个人不掩饰荒草一样的真实
今晚猎户座就在头顶
没有微风 无法进入想象
一个人犹疑不定 一群人坐井观天
一群人拔苗助长
一群人在乡下挖土豆种荞麦补靴子
院子里藏着孤独的野葱种子
无法预知春深似海 黄花满地
世界啊有太多偏见 这邪恶的时光
用什么样的纸
才能 包住这即将冷去的火焰
哦 这早晨新鲜的燕麦和热面包
被几个梦游的词语和众多龋齿伤害
它怎么知道我是干净的
所有的植物直起身子之前
看见可能的黄金可能的泪水
河水的湿气沉重地压着笔
这一年三缄其口 一言不发
时间腐朽 岁月掉了几颗牙齿
我卡在尴尬的齿轮上 无法脱身
这许多年中 千篇一律的这一年
一截陈柴 用虚弱和哀愁烧光自己
这一年 死亡的气息弥漫
向北的道路消隐
以疯狂 以遁世 究竟能够摆脱什么
有生之涯渺茫
这一年 有感觉 有味觉 有嗅觉 有幻觉 有恐慌
有漏洞百出的形容词和拥挤的病句
这一年 遥远而多雾的不列颠
我看见 新南威尔士夏天写诗的男孩
一切都将回到寂静无声
这一年爱着什么 即将失去什么
一个女人中年的胡思乱想
亲爱的 你淘气的花拖鞋
扑哒扑哒拐过便条似的小走廊
迎面的热豆浆里有没有看见我
我恐怕
既不是一粒饱满的豆子
也不是热乎乎的水了
我很想是星星 像小时候那样飞
亲爱的
有没有在晚饭的菠菜里见过我
此时 我既不是五十克叶绿素
也没有沉甸甸的绿了
你从碗里捞起了传说中的铁
那是 我紧闭的褐色嘴唇
如果你细心 会在地板上发现我吧
我极有可能
是一根落发 微弱地反着晨曦橘色的光
洗衣机里
我时常混在一堆无边无际的纤维里
时光冰凉这冷酷的清洁剂
汹涌的泡沫将再次淹没我
亲爱的 如果捡到我羞涩的青春和情书
别忘记 把它们都还给我
我很早就已经不在我这儿了
你若是 在房间哪个角落
或者 去菜市场的那条小路上捡到我
请一定把我还给我
亲爱的 请把我还给另外一种生活
一条粉色的裙子或蓝色高跟鞋
现在 我想好了
我要到儿子的摇篮里 安静地躺会儿
碎 片
罗希 你斜倚一片大水 村口小路上
春天和你少年的眼神一样惊慌
而我
藏在小说的某一章 一株焦虑的金雀花后面
我们青春的发梢都娇黄
节省下来的一点悲伤和叛逆如此典型
此时
金雀花和我的坐姿都很忐忑
回忆深处总会落满雪花
一群一群 新鲜又陈旧的土坯
是匆忙赶回记忆里像模像样的故乡
七八岁的院落 到处长叶子的栅栏
罗希你嘟着嘴唇
舌尖上挤满自家牛羊的乳名
靠在土坯和麦壳上面
你用细小的指甲不停地抠着
那棵失去叶子的树 挂着最后的苹果
一个女人挤出门缝儿的北方民歌
充满迷茫的雾气
磨损的光阴深处
村庄和粮食的缝隙里挤满甲虫
犁铧和牲口多么安静
平原展开翅膀 波澜壮阔 优雅万分
河流和鱼群高耸入云
可我和你都知道 从春天到春天
绝不会省略忧伤的雨水和震耳的雷声
罗希 我们猜过那个春天
总有一个湿蒙蒙的打铁人
总有一把铁锤叮当叮当 反反复复锻打清晨和黄昏
在新鲜的生铁和陈旧的铁锤中间
岁月和亲人变得如此平整
在你和我 还有杨树上高高的蝉蜕之间
失声的乳名和土坯的家
缓慢冗长的生活四周
布满一道道茂盛而多疑的栅栏
时光毫无保留
一切和一切 都匆忙淬在炉火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