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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路夫妻

2014-11-17陈源斌

微型小说选刊 2014年28期
关键词:军车寡妇首长

□陈源斌

半路夫妻

□陈源斌

老殷是在一个风雪之夜出现在镇上的。准确地说,是出现在豆腐店杨寡妇家门前的。杨寡妇伸手摸摸这人鼻子,还有气息。连忙拖进屋,灌了一碗热豆浆,看了看,这个人疲惫至极,眼皮仍然挣扎不开,就移放到锅灶后面。他在暖烘烘的稻草里睡到天亮,醒了。

杨寡妇问他姓名,摇头。问他从哪里来,摇头。问他是哪里人,摇头。杨寡妇以为他是个哑巴。再想不对,哑巴是听不见别人说话的。又试着问几句,对方果然答话了。

杨寡妇仔细打量这个人,倒还面善。再看身子骨,还很健壮。又看年龄,比自己小不了几岁。恰好店里缺干活人手,就动了个心思,留他在豆腐店里做了伙计。既然如此,总得有个名字,至少得有个姓。杨寡妇随意一想,头脑中跳出一个“殷”字。从此,她就叫他老殷。

除了说不清楚自己姓名、家在何处、为什么出现在镇上,其他方面,老殷跟正常人一样。不知不觉五年过去了,杨寡妇看他干活卖力,做人实在,年龄也相仿,有心两个人拼在一起过日子。开口试探着说了,老殷同意。于是,选准一个良辰吉日,给街坊邻居挨家挨户送去新鲜豆腐,放几串鞭炮,算是将这件半路婚事,公告天下了。

又是几十年过去,平安无事。到了“文革”中期,老殷遇到了麻烦。当时正搞“清理阶级队伍”,但凡本镇出生的,都得查清祖上三代。若是从外地移居来的,一律派人去原籍外调。总之,每个人都得过关,犹如过筛子一般。可是,到老殷这里卡住了。从他在镇上生活了几十年来看,绝对是个好人,不但杨寡妇,四街八邻都亲眼目睹,敢出面作证。可是,在那个大雪之夜之前,他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事情的结局是,按照当时流行的“宁可弄错不可放过”原则,老殷被清理出来,定为“来历不明人员”,戴着白袖套,进入镇上的地富反坏右行列,每天站在那条穿镇而过的公路边上,公开示众。

这天,一辆军用吉普停在路边,先下来两个战士,又下来一个首长—后来,这件事传出两个版本:一个版本是,那辆军车坏了,战士下来修车,首长顺便下车去厕所解手;另一个版本是,那辆军车没坏,是首长尿急,让停车去厕所解手。首长从戴白袖套示众坏人队伍前经过,眼睛被什么牵了一下。解完手回来,目光又被牵了一下。首长停住,看看站在队伍末尾的老殷,向人打听这个人名字。回答说老殷。首长似乎不相信,追问是不是真的姓殷。被问者恰好是豆腐店邻居,便把此人风雪之夜出现,以及杨寡妇顺嘴叫他老殷的事,详详细细说了。首长听罢,随即让两个战士去查看此人头部。回复说左后方有个月牙形的疤痕。首长听了,几步奔到跟前,叫了一个名字,老殷神情茫然。首长又叫一声,老殷还是神情茫然。首长终于忍不住,举起双臂,紧紧抱住对方。

老殷之谜就此解开:他竟然是这位首长的贴身警卫,曾从死人堆里救过首长。只因在一场恶战中身负重伤,限于当时医疗条件,无法取出嵌在头部的弹片,导致病痛时时发作,最终失忆,与队伍离散。

从这天起,小镇上军车络绎不绝,都是来看望老战友的。很快,上面有了重要决定:聘请最权威专家,为老殷做头部手术。

老殷去医院后的第五天,又有一辆军车来到小镇,是来接杨寡妇全家的。途中,杨寡妇得知噩耗:取弹片手术失败,老殷抢救无效,不幸去世。不过,在此之前,老殷已经恢复革命军人身份,杨寡妇与老殷所生的两个子女,以及她与前夫所生的三个子女,均将享受红军遗属待遇。

葬礼在军区大礼堂隆重举行,气氛庄严肃穆,战友们逐次从遗体前走过。最后告别的,是家属。

杨寡妇抬头看看头顶的横幅,上面写着的名字十分陌生。低头看看冰棺,里面躺着的人,非常熟悉。她扑通趴在地上,号啕大哭!

(原载《今晚报》2014年8月6日 河北徐成文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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