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那条河[外二章]
2014-11-17荒原狼
荒原狼
面对那条河[外二章]
荒原狼
大腹便便的林蛙,仰躺在河边一块被阳光环抱的青石上,像世间所有的准妈妈一样,表情愉悦,目光充满憧憬期待。
迎风歌唱的绿草,它们的嗓子真甜,像沾了蜂蜜的引线,松涛的琴键一响起,含苞的百花,倏忽间,在枝头、树后、水畔,争先恐后露出自己娇嫩的笑脸。
从山上顺水而下的春分静静流淌,途经清明、谷雨,途经春种、秋收。而那条河,站在目光所及之处,依然恬淡,依然安静,依然母亲一样,相信孩子在日落时分一定归家。
要我说些什么,面对那条河,要么低下头,要么转身离去。我的一生,注定和这条河唇齿相依,血脉相连,并且相濡以沫。
野鸭子水面上的高兴就是我的高兴,浪花翻卷黄昏的忧愁就是我的忧愁。
我的汤旺河啊,我爱你浅唱低吟的生活,我更爱你怀揣火苗,在生活的低处,随时保持自己的坚硬和清白。
冰排远去
雪在退场,露出土地黑色底裤。
眼尖儿的紫貂在潮湿的腐烂的树叶深处,叼出一条四处逃匿的钻仓鼠。
过早结束冬眠的黑熊它多么希望,冰冻的河面上会蹦上一条开河的胖头鱼啊!
四月的小兴安岭瓦蓝的天空开始有了
草色,隐忍的水,从山上的石缝里灌木丛中涓涓而下,像悄无声息的黎明让人间有了烟火,像毛茸茸的太阳让大地有了阴影中的隐秘快乐。
该来的一定会来。
当我在汤旺河边站定,远远地听见山后轰隆的霹雷声接踵而至。倏忽间我看见冰排翻着波浪又浩浩荡荡而去。
这突然的撕裂和畅快,这突然的悸动和桎梏,让我忘记了谁是冰排,谁是我,谁是破碎的尘埃。
依稀记得你说你要幸福的海。然而,现在,我只能给你诗歌中的冰排,和眼前你所能看到的爱。
当我喊出大山的名字
当我喊出大山的名字,大山慌忙扯过一片黄叶,遮挡裸露在外皮包骨头的身体。
我越热情地回忆曾经的美好,大山越是拘谨,双眼蓄满不安。
我问我早年种下的白桦、红松、水曲柳是否还在?
我问我早年在狼嘴下解救下来的那对秋沙鸭夫妇,是否子孙满堂?
我问这个季节到汤旺河,还能不能看到怀孕的林蛙在浪尖上甩籽?还能不能在河水栖息的港湾,观赏到七粒附子和胖头鱼相亲的场面?
我滔滔不绝,大山的脸铁青成石头的沉默。
当一阵黄褐色的浮沙掠过,大山开始咳嗽,起初站着手捂着嘴小声地咳,很快,拍着胸膛大声地咳,一声接一声地咳。
咳出风,咳出雨,咳出水土流失,咳出沙尘暴;咳出霜花、树挂、雪球、冰凌儿、土坷垃;咳出青松、紫椴、胡桃楸、黄波萝、山槐;咳出最后的东北虎、马鹿、黑熊、野猪……
当我试着去搀扶它时,大山费力地弯下腰去,边向我摆手边用手背去擦拭流出来的眼泪。
咳着咳着,号啕之声像一群黑乌鸦,在一片砍伐殆尽的林地上,呼啸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