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成立前上海学生运动回忆
2014-11-15张渝民
张渝民
我从小在上海读书、后加入中国共产党、进大学,参加过抗日活动和国民党统治区学生运动,新中国成立前曾任中共地下党复旦大学总支部委员、苏州学生工作委员会书记、第一届上海学联主席。金冲及《论解放战争时期的第二条战线》这篇文章发表后,勾起我对新中国成立前上海学生运动的一些回忆。
组织义卖活动,救济困难学生
1945年11月,上海各大中小学因物价飞涨,分别向学生增收第2期的学费,金额较第1期增长达4倍以上,相当于沦陷时期的7倍。面对这样昂贵的学费,许多家长和学生心急如焚。上海基督教男、女青年会,上海基督教学生团体联合会(简称“上海联”)、上海《大公报》《联合日报》等7个单位联合举办义卖“助学章”活动,以救济贫困学生。地下党利用这个机会发动上千名大中学生上街义卖助学章,但被国民党政府认为未经批准不合法,明令禁止,并抓走在街头义卖助学章的70名学生。三青团造谣说,义卖助学章的钱是给新四军当军费的,威胁参加义卖活动的学生,致使那次助学运动遭受挫折。
1946年初,物价飞涨,学费又继续上涨,较上学期第2期猛涨数倍,大大超过一般职工的承受能力,出现了一个庞大的清寒学生群体,其中严重困难的学生,约占学生总数的三分之一。党及时指示,要把争取和平民主运动同保卫群众切身利益的斗争紧密结合起来。中共上海市学委决定再次开展大规模的助学运动,成立助学机构,吸取上次助学活动的教训,争取社会的同情,争取合法,放手发动群众,用集体力量,自助自救,抢救失学。首先由圣约翰、沪江、大夏等大学,省立上海中学、华模、麦伦中学等共20所学校发起,成立“上海学生助学联合会”(简称“助学联”),向市社会局登记,同时聘请前代理教育部长、北大教授马叙伦和沈钧儒、黄炎培、周建人、许广平等社会知名人士为顾问,沙千里为法律顾问,立信会计事务所为会计顾问,同时由一些社会贤达组成管理委员会,在浙江兴业、聚兴城、新华3所银行开户,所有捐款当日交银行。
经过放手宣传发动酝酿,参加“助学联”的学校不久就扩展到98所,吸收越来越多的学生参加劝募小组。2月5、6日,两万多学生走上街头义卖“助学章”,募集数额大大超过5000万元的预定目标,达8389万元,共帮助4000余名学生解决了困难。但国民党当局却命令一些学校开除一些学习优秀、热心助学的学生。中共上海市学委立即组织“后援会”、“家长联合会”,通过《大公报》《文汇报》《文萃》等报刊向社会呼吁。各基层学校学生也进行了抗议斗争,迫使有关学校收回了成命。地下党通过这次活动使生活斗争延续为政治斗争,帮助参加进步活动的同学,看清了国民党政府总是站在人民的对立面的本质,提高了他们的认识和觉悟。
开展敬师活动 密切党群关系
在广大同学面临失学危机的同时,教师的生活也陷入了严重的困境。大学教授的工资要维持三五口人的生活就很难,中、小教师的收入更低,生活更艰难。1946年3月,上海中学教师向教育局呼吁提高待遇,可是被拖了两周仍未解决,全市中学教师怠工,后来有部分私立大学教授罢教。学生对老师的困难深表关心,一些学校的学生发起“敬师”活动。上海市学委决定,通过“助学联”建立起的“上海学生团体联合会”(学团联),在全市开展“敬师”活动,1946年4月24、25日,96所学校组织了8000多名学生上街义卖“敬师章”,“敬师运动”迅速展开。国民党一方面竭力压制“敬师运动”,不同地方出现了禁止学生外出义卖“敬师章”,扣留学生的“敬师章”,撕毁 “敬师”的公告、宣传品的现象,有些三青团团员还出面威胁学生。另一方面,国民党当局急忙组织一个“尊师运动委员会”,由教育局副局长、三青团上海团部总干事李熙谋自任总干事,还请了著名教育家陈鹤琴任副总干事,于4月17日发表告各界书,表示要在两周内募捐20亿元巨款救济教师,企图以此来缓和教师情绪,平息怠教、罢教风潮。三青团也想借此改善在广大群众中的形象,他们控制的“学生总会”也开始义卖“尊师章”。可是他们搞了两个星期的“尊师运动”,到了5月3日仅募得4000元,还不够买一担大米,离20亿元的目标相去甚远。
中共上海市学委分析了当时的形势,由于“敬师运动”虽取得一定成绩,但未能取得“合法”地位,影响了运动的进一步发展,“尊师运动”又因得不到群众的支持而收效甚微,处于进退维谷的境地。国民党借助陈鹤琴在教育界的威望,要他出任“尊师运动委员会”副总干事,是企图以此扩大“尊师”运动的影响,压制“敬师”。如果“学团联”能争取到陈鹤琴的支持,保证尊师的成果不被侵吞,能使教师真正得益,“学团联”可考虑与教育局、“学生总会”合作,联合开展“尊师运动”。如能做到这一点,“学团联”就可以取得公开合法的地位,放手发动群众,扩大师生统一战线,使“尊师运动”真正成为广大学生参加,得到社会同情的群众运动,没有必要坚持原来“敬师”的名称。
经过多方工作,最后在陈鹤琴的调解下,经“学团联”、“学生总会”、教育局多次商谈,决定将运动名称统一为“上海市学生尊师运动”,由“学团联”、“学生总会”分别发动各校学生,由教育局发函通知各校校长,要求他们支持贯彻。“学团联”运用这一公开合法的条件,大张旗鼓地推动尊师运动,特别强调发动和团结中间和后进的学生,把他们争取到运动中来。对于那些没有党的力量的学校,由“学团联”选派一批有一定群众经验的党员和积极分子,以“学团联”组织员的身份,带着教育局和“学团联”的介绍信,到各校去联系帮助工作,从中发现培养积极分子,再依靠他们团结更多同学,通过这些工作,“学团联”联系的学校从98所迅速增加到159所,影响面达到200多所,并为一些学校建立党的力量准备了基础。
5月27日至29日3天,159所学校,25000余名学生,通过义卖“尊师谢帖”、自制“尊师花”、 “尊师手帕”,以及话剧义演等各种形式募集尊师款,一些爱国工商业者用批发价或削价提供尊师义卖商品等给予支持。整个运动最后募集资金超过了10亿元。劝募活动结束后,各校的捐募账册全部集中,以立信会计学校学生为主建立会计组,逐一核算清楚,再由立信会计事务所审核,在各大报上公布账目,最后由党领导下的上海市中等教育研究会监督,分发给各校的教师,使广大教师真正得益。
从“助学运动”经“敬师运动”到“尊师运动”,党十分重视把保卫群众切身利益的斗争与反内战、争和平的运动有机地结合起来,同时灵活掌握斗争策略,争取合法开展活动,不断发动群众,特别是中间、后进的群众,不断扩大联系的学校面,尽量争取社会的支持,从中开展宣传教育,揭露国民党的反动面目,提高群众的觉悟,壮大积极分子队伍,为学生运动的深入发展,不断夯实了基础。
支持南京请愿,迎来学运高潮
当全国学生运动向反内战、反饥饿高潮发展的前夕,蒋介石十分紧张,于1947年5月18日召开临时国务会议,颁布《戡乱时期维持社会秩序临时办法》,禁止10人以上的请愿和一切罢工、罢课、游行示威,授权各地政府镇压爱国民主运动。上海市学委正、副书记交换意见后,副书记吴学谦当晚和国立大学区委分析斗争形势,研究斗争的发展,决定坚持原定的19日欢送上海学生代表去南京参加请愿行动的安排,同时做好应对敌人阻拦和镇压的准备。19日上午,上海10所国立大专院校、4所私立大专院校的7000多名学生,在暨南大学二院集中后到北火车站欢送代表赴南京参加请愿,接着举行了大规模的“反饥饿、反内战”游行示威。国民党出动大批军警多次阻截示威队伍。学生们机智英勇地冲破马队、水龙等的阻拦,在南京路、西藏路、中正东路(今延安东路)、外滩等重要街道上,喊出了“向炮口要饭吃”的吼声,游行队伍还用竹竿挑着横幅并吊着两根半油条,横幅上面写着“这就是我们一天的菜金”。学生的控诉和要求,得到各界人民的强烈同情和支持。由于上海反动政府来不及准备,那天的游行没有发生惨案。第2天,上海、杭州、苏州等城市16所专科以上学校的代表和南京学生共6000多人在南京举行联合大游行,向国民党政府请愿。提出增加学生公费、提高教职员工待遇及提高全国教育经费等5项要求,高呼“反对内战”、“反对饥饿”、“取消《戡乱时期维持社会秩序临时办法》”等口号。当游行队伍到达珠江路口时,遭到国民党军警宪特的毒打和消防水龙的猛冲,当场被殴伤104人,重伤19人,被捕28人,遭受各种袭击的有500多人,这就是震惊全国的“五二〇惨案”。同日,天津、唐山学生的“反饥饿、反内战”示威也遭到镇压,多名学生被捕。5月21日,上海立即成立“上海学生抗议‘五二惨案后援会”,80多所大中学校相继举行罢课。
在这些学生运动开展的过程中,在学生运动最基层开展工作的党员和积极分子,十分注意广交朋友,深入谈心。他们特别注意与中间、后进的同学交朋友,关心他们的生活和苦闷,回答他们的疑问和不满,帮助他们提高认识和觉悟,吸引他们参加进步社团的活动,带动他们参加到他们思想觉悟水平能接受的学生运动中来,帮助他们逐步认识国民党反动派的本质,同时帮助他们认识共产党的主张等。而对于积极分子,则通过指导他们学习,加深对共产党和新民主主义的理解,共同总结斗争的经验教训,坚定斗争的信心,激发他们的入党要求。
吸纳学运骨干,培养革命干部
上海解放后不久,中央为了防止国民党军队休整后,以南方待解放地区为根据地进行反攻。决定解放军二野、三野稍事休整后,即分别向大西南和福建进军。当时新组建的福建省委书记张鼎丞和二野政委邓小平在进军前都感到新解放地区缺少干部的问题。经中央和上海市委同意,决定在上海动员知识青年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华东服务团(南下服务团)和中国人民解放军西南服务团。6月16日,上海市学联召开全市各校临时代表大会,动员学生参加服务团。21日,在天蟾舞台举行8800多人参加的南下动员大会,由上海市军管会副会主任粟裕和南下服务团团长张鼎丞同志作动员报告。会后,全市各校掀起了报名参加南下服务团和西南服务团的热潮。至6月28日,报名工作告一段落,从8000名报名者中,共录取5000余人,其中南下服务团2400人,西南服务团2600多人。他们绝大部分都是经过新中国成立前学生运动熏陶的大中学生,其中还有一部分地下党员和学运中的骨干。他们经过短期的抗大式培训后,就分头随军南下和进军西南,不少路途需要徒步翻山越岭、涉水过河、夜间行军,沿途还会遇上土匪和国民党的散兵偷袭。南下服务团有17位成员在斗争中英勇牺牲,西南服务团有338位成员在工作中英勇献身。西南服务团在途经有些城市时,还就地吸收一些学生,扩大队伍。这两支服务团在接管新解放区建立人民政权、剿匪反霸、土地改革,以及各项事业建设中,都发挥了积极作用。许多成员以后成长为当地各条战线的领导骨干。
1950年10月25日,抗美援朝战争打响后,中央人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和政务院发布《关于招收青年学生、青年工人参加各种军事干校的联合决定》,新民主主义青年团中央和全国学联也于12月2日分别发出告全国青年团员和告全国同学书,号召青年团员和学生们在祖国最需要的时候,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为祖国和人民建功立业。上海团市委、上海学联也相继发出号召书,并于12月9日“一二·九”运动50周年纪念日,在上海跑马厅(今人民广场和人民公园)举行10万学生参加的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示威大会,在大会上动员学生参加军事干部学校。到1951年1月5日,从2万余报名者中,录取了5158名进入各类军事干部学校。当时带头报名的都是新中国成立前学生运动中的骨干和积极分子。从参加南下服务团、西南服务团到带头参加军事干部学校,应该说都是新中国成立前学生运动结下的果实。(编辑 杨琳)
(作者曾任福建省委常委,福建人大常委会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