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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善,你飞翔而去(外一篇)

2014-11-15梁莉

椰城 2014年10期
关键词:柳树女儿

■梁莉

一辆黑色小轿车,载着你,幽灵般从一个小山村缓缓驶出。途经我们曾经走过无数遍的山野、小溪,来到县城。我在十字街口候你,手棒花篮,迎着夏晨清凉的风。

你白发苍苍的老父坐在车窗口,消瘦的面容比我想象的平静。也许泪早已哭干,也许大悲后情感归于深沉。想问点什么,怕勾起他的伤心;想去送你,得知他怕外人扰你,只能用眼神默默传递悲伤。你的女儿手捧你的骨灰盒,静坐车中间。轻轻接过我的花篮,然后一声不语。你的前夫开着车,墨镜后面看不清内容。

目送你一路前行。

几个人的送葬队伍特殊而凄凉!你父亲选择你的生日安放你的玉骨芳魂,且在郊区一个风景优美、幽静的公墓,用心良苦。让你回归自然的同时,静默地再次送你远嫁,希望你永远离开痛苦、伤害和喧嚣。我把它命名为“送女嫁天堂”,将来会为你写这篇小说。

一颗流星的殒落,一个生命的消逝。四十九个春秋,你匆匆走完了一生,置年迈的双亲和未成人的女儿于不顾,任性一如生前。

认识你在学生时代,那时,你窈窕、天真、浪漫,常梳着两把刷子,说话有点娇柔。你生活在一个特殊家庭,父母感情不好,你父亲带着你和弟弟,住在一个小院。你母亲则住在你同母异父的哥哥家,她常常从街那头来街这头看你,而你并不领情,总无情地责骂她直至她伤心离开。虽然我不知其中的缘由,但我认为作为女儿的你,肯定不对,为此我说过你几次。

记忆里,你父亲高大儒雅,爱看书。除了买菜和烧饭,几乎不出房间,更少与人交往和聊天,我去了也只是笑笑。而你母亲瘦弱矮小,没文化,爱唠叨,随便。你睡觉喜欢包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气,你的被褥也从不晒洗。

受父亲的熏陶,你从小有良好的艺术修养和品味。你喜欢外国名画,书本里常能看到收集的各种贵妇人;你喜欢外国名曲,那首“舒伯特小夜曲”常挂在你的嘴边,后来成为我的最爱,并用小夜曲作了网名;你喜欢外国名著,你的书架上摆满《安娜·卡列尼娜》、《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复活》……普希金的《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你曾朗诵过无数次,美妙而深情的女中音,像在告诫别人又像在安慰自己。可惜你没利用这些资源并发扬光大。倒是草根出生,没任何背景和外力帮助的我,冲破父亲重重阻力,义无反顾地爱上了文学,且执着地追求和探索。因勤奋而小有成绩得到乡领导赏识做了一名教书匠。

你顶父亲的班后做了一名商店营业员,周末郊外的散步中,你常与我谈及你上海的姑姑和那个复旦大学的男孩。你爱他的才学,却介意他农村的贫苦家庭。理想与现实的差异,使你常不经意的叹息和对着远山出神。小你二岁的我,当时无法理解,更无法给予良策。因为单纯,我们常并肩漫步在山间的小路上,呼吸清新的空气,嗅着稻谷的清香,采几束野花,或唱歌或交谈,随心所欲。因为年轻,你常随我去外婆家的河湾游泳或嘻戏,与乡间小朋友打水仗或躺在水里任鱼儿啄脚丫。更多时候是沐浴夕阳在溪水里洗衣服。路人见之,无不惊叹两朵花的清纯与可爱。后来,我结婚了,繁忙与琐碎使我们断了一切联系和来往,你也从此音讯杳无。彼此的相忘使俩人成了陌生的熟悉人,以至于你三十岁结婚,三年后又因不会做家务而一切都依赖父亲使家庭解体,然后孤身一人南下漂泊,我都一无所知。直至前几年的一天,你突然从天而降,我才记起你的存在。

你脸色暗淡且憔悴,头发也了无光彩,有时还犯烟瘾,不禁暗叹你的变化。“你在做什么?”成了我头脑里一大疑问,但碍于面子,我没有问。记不清那天你说了些什么,有一句话至今记忆犹新:这辈子我不会再结婚!我问原因你一直摇头。然后你说你在县城买了房子,想在本地发展,不知做什么好。我立即鼓动:办幼儿园,与我合伙!你没反对,也没答应。后来,你从南方打过几次电话给我,依着你打过来的号,我回拨,想找出点你工作的蛛丝马迹,可是空号。去年春天,你带着弟弟和读高三的女儿来看我。临走,不停地嘱咐女儿有什么事必须来找我,还说做完今年就回家。我趁势问你在做什么工作,你轻描淡写地说在开店。虽然你的黑眼圈让我怀疑你的话,但我还是问了你的生意怎样,没想到这成了我们的诀别!

听到你在广州被害的噩耗是在今年母亲节,外面正下着雨,我在对镜梳妆,惊愕得半天说不出话且手中的梳子呆滞,无法相信而反复打电话给姨父并让他去当地证实。当确认你已逝去三个月后,一整天我郁郁寡欢沉默少语。面对风雨,我飞快地想象着你与歹徒生死搏斗的情景。或奋力拼命,至死不屈;或你半夜入睡之际,歹徒悄悄入室,趁你不备,用利器击中你头部或要害处……关于你的去因,乡人众说纷纭。有的说情杀,有的说入室打劫,真相到底怎样?除了天、地、你、罪犯,大概没人能说清楚。所以我很惭愧,无法替你辩解。

听说那男青年要伏法了,纵然他把牢底坐穿或判死刑于你已毫无意义,不过是让你的亲人得到些许精神安慰罢了。

你一生中朋友很少,知己,大概也只我一个。可我除了追忆、愧痛与悲寂,不能为你做什么。就此把对你的思念和祝福,化作天空的白云,与你的灵魂融为一体,在浩淼的天宇,飘扬到生命的最后一秒。

你撇下亲情与友情,任自成为飞向永别的天使,愿全世界的雨都为你下,一路走好!

断柳

一声春雷,柳梦惊醒。一缕春风,柳枝吐芽。几场春雨,柳梢青绿。几只春燕,柳条翩跹。千般柔情,若飘逸的发丝。轻灵的身影,如玉立的少女,醉态娇媚,凝眸含羞。婉约如宋词的典雅,娴静似深闺的娇娥,袅袅婷婷,风情万种。她从冬天的末端走来,禁不住春光的诱惑,摇曳一帘幽梦,荡漾融融的流光。

初夏的修河,水色如镜,默默收藏垂柳动人的风姿。绵绵的雨,轻而透明地敲打着,和着鸟的鸣唱,与她轻歌曼舞,生动了人们的视觉,鲜活了沿河大道的容颜。

每天上班,经过修河岸边,乖巧秀美的垂柳,像一把把大扫帚,早已把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扭动腰肢,与我拥抱。间或,抚摸我的脸,让我痒痒的同时,被她的妖娆感动,会情不自禁地想起诗句:“拂堤扬柳醉春烟”,“依依袅袅复青春”,“万条垂下绿丝绦……”

不知何时,她们的长发,被人为剪成短发,齐刷刷的,看上去像小姑娘的磨菇头,没先前的温婉,倒也精神清爽。她们沐浴晨光,动作整齐化一,像训练有素的女民兵,坚守修河两岸,情同手足,亲如姐妹,团结友爱,不离不弃。

“朝迎旭日升,暮送夕阳下”是她们一惯的姿态;给行人阴凉与美是她们始终的信念;与各种草木和睦相处,不以强凌弱、不以大欺小是她们的处世之道;俯首垂臂,青翠柔曼,枝无旁逸,默默地将全部青春奉献给根土是她们的本质。无论百花怎样与她们争宠,都不骄不躁不气馁,始终如一地昂扬浪漫,喜悦地过着每一天。

然而,有一天,不幸无情地降临在她们的头上。一株柳的枝丫被人无情地拉断,皮粘着,像骨折的胳膊,无力地垂在树干上;又像一位母亲拼死相拉于悬崖上摇摇欲坠的女儿,惊心动魄,扣人心弦。天外飞来的横祸,击碎了柳树一家的温馨,柳姑娘痛不欲生;柳树母亲撕心裂肺、肝肠寸断;柳树姐妹和身旁的兔耳路灯默默地叹息、诅咒。

我呆立她的面前,无能为力而无言以对,担忧每天伴随我:伤残的生命能坚持多久?

我每天依然从她的面前走过,并稍作停顿,然后默默走开。许多日子过去了,它就那样吊着,不枯不死,像其他姐妹一样,青翠鲜活,还能听到它的笑声。只是伤口在悄悄地变化,淡白色被风化成褐色。我由衷地高兴和祝福。这是生的本能,只要有阳光、空气、雨水,更主要的是有爱:柳树母亲倾其所有,把养料输送给女儿,不离不弃,生死相依。照目前的样子,如果没有谁再加以伤害,断柳尚能平静、安然地度过余生,可前天经过,发现她的枝条被剪光了,留下几根秃枝,像个脱光衣服又被剃了光头的傻小子。又过了些日子,她死了,黑而干枯的身体触目惊心。

我哑然了。

一棵柳树,就是一段历史,每棵柳树都在诉说着自己的故事,都在展示着一种典雅的人生哲学,都在描绘着美好的理想与渴望,都在承纳着天地亘古的博大与无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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