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2014-11-15□马卫
□马 卫
老屋
□马 卫
再过半个月,雷鸣的老屋不拆也得拆了,这是拆迁的最后期限。
三峡移民,雷鸣家的房子刚好处于淹没区。安置房也落实了,一家人早搬了过去。现在,自己拆,可以把一些原材料变成钱,公家拆则一点价值也没有了。所以,雷鸣申请自拆。
雷鸣是下岗工人,靠打零工为生。妻子无业,用手推车卖凉面,当然把钱看得重。穷人嘛,何况孩子读高二,正花钱呢。如果读大学,只能贷款了。
老屋是平房,周围有很多工厂。渝东机器厂、白铃摩配厂、锢齿电动机厂、万工蓄电池厂等等,因而有许多农民工。企业中正式工越来越少。合同工和农民工,成了主力。
农民工们,有的住厂区,有的住出租屋,近的则骑摩托车回家。
雷鸣是晚饭后来老屋的,他打算把老屋的旧窗子和门框拆了,然后用架子车拉回去,铝合金窗子能卖高价钱,这对穷人家,是不菲的收入。门框是木制的,用来做简单的家具,也能节省几个钱。现在的家具都是些胶合板,不实在,用几年就烂了。
老街荒芜了,阒无一人,野草没过了脚背。架子车碾过野草,居然没有声音。已拆的旧屋,有的剩半截墙,有的仅留屋基的石块,有的拆一半留一半。快到雷鸣的老屋了,他的心有种痛,尽管老屋破,砖、木、石结构,但毕竟是他家的祖业,是生他养他的地方。
这里有他儿时的欢乐。
这儿有他少年时的风采。
这儿他青春的情和爱。
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这时,他听到老屋内,隐隐传出了轻轻的喘气声。
有鬼吗?他的肌肉一抽搐,于是警惕起来。蹑手蹑脚地靠近老屋。手里还拿着拆屋用的手锤。如果真有鬼,或是妖,顺手一砸,也会血溅三尺。当然,鬼是打不死的,妖也不怕痛。
“别,我们回去吧,好怕。”这是女人的声音。
“哎,要是老板不拖欠工资,我也不愿把你带到这黑不隆咚的鬼地方,连个钟点房也开不起。”
“强子,你别说了,我们过年就结婚。明年出来,无论如何不住合租屋,我们租房开伙!”
“嗯,就是房租,涨得快。我听你的,今天你将就一回嘛!”
女人没有回答,接下来的声音。强子是过来人,当然知道是啥。
他不能动,怕发出声音影响他们。
显然,这是对打工的情侣,找地方亲热。想起来,他们也是苦命人。打工,还欠工资。现在的私营老板,有一部分,并不把打工仔当人。他们花天酒地,纸醉金迷。却从来没有想过谁在为他们创造财富。
雷鸣只好靠着墙,用双手堵住自己的耳朵,合上自己的双眼皮。
草里的虫在叫,天上的星星眨着眼睛。雷鸣的血也在加速流动。直到屋内的两位打工仔欢娱够了,搂着出门,他才缓过气来。但是,他没有拆屋,而是推着架子车,空手两归。
妻子问他为啥没有拆老屋?
他把妻子拉进卧室悄悄告诉她为什么。妻子也是个苦命人。她说,那就等到最后的时候再去拆吧,给那对情侣更多的时间,享受爱情的幸福。
雷鸣说:我也要那种幸福!
妻子白了他两眼。脸上居然升起红晕来,那是不胜娇羞的花朵,已很多年没有开了。
那夜的月,很纯,挂在天上。连星星都醉了似的,懒得动一下。
那晚的梦,很香,像用桂花漂过似的。
那老屋,裹着银辉,默默地等待日出。
(原载《短篇小说》2014年第2期 河南李金锋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