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的流氓犯
2014-11-15□晓晓
□晓 晓
委屈的流氓犯
□晓 晓
你这个小流氓!
随着一声臭骂,啪!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在了小男孩脸上,全车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打和被打的人身上。打人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少妇,打过后,气还没消,脸涨得通红,迫不及待地向周围的人解释是怎么一回事。被打的是一个接近十岁的小男孩,灰溜溜地躲到车门边,随时准备下车逃跑似的。
屁大点的人,竟然摸我胸,也不知父母怎么教养的。少妇还在发泄,周围的人对男孩投来鄙视的目光,恨不得也上去给他一巴掌。有人说,把他送派出所去,不能轻饶了他。有知情者播报,没用的,他是惯犯了,已经进去过几回了。众人的目光又多了一层恐惧,离得远些才好,生怕男孩会冲自己做出什么不好的举动来。
一到站,车门一开,刺溜一下,男孩下了车,很快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知情者胆气更壮了,又透露出更多的情况。小男孩家在农村,父母常年在外打工,跟着爷爷奶奶生活。
话不多,学习也还不错,比较懂事,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了这个坏毛病。这条县城到乡镇的班线客车上,他一个星期至少出现一次,往人堆里钻,瞅准了就下手,专门摸妇女的胸部。他爷爷狠命打过他几次,手差点都打废了,不管用。学校里,老师教育过,同学都躲着他,差点开除他。派出所进去过几次,可人太小,也够不上处罚,只能教育教育再放出来。知道的人,都喊他小流氓犯。
坐在车厢尾部的一位姓艾的年轻女性,一直在默默地关注,默默地听。没想到的是,从大都市上海到此支教的她,恰好去的就是男孩所在的学校。在经过深入细致的观察和了解之后,艾老师隐隐地有一种感觉,在这个男孩身上,可能有一些别人不知道的隐情,甚至就是“病因”所在。
艾老师找到派出所,说是男孩的老师,请求查阅一下男孩的案情笔录。艾老师发现,男孩只是触摸女性的胸部,并没有其他的举动,而且都是三四十岁的女性。在整个过程中,男孩很惶恐不安,似乎明知是不道德或者说是不文明的事,但却不能控制自己。
艾老师想找一个机会,和男孩聊聊。艾老师决定家访,男孩有些不情愿,但又无法拒绝。走在路上,男孩始终和艾老师保持着距离,头低着,一只脚不停地踢石子。西斜的太阳把晚霞涂满了天空,还没到。艾老师问,你家很远吗?男孩的声音闷闷的,一个嗯字,连自己都听不见。我们快点好吗?要不,我回学校的时候你得送我。男孩稍稍地一愣,好像是思考了一下,步伐加快了。
房是两层楼房,而且比较新,但里面空空荡荡,几乎什么都没有。面对男孩腰佝背驼的爷爷奶奶,艾老师说不出的心酸。爷爷慢条斯理地说,这娃一出世,爸爸妈妈就出门了,中间只回来过两趟。他全靠奶奶喂大的。路太远,路费就得不少钱,省下那钱,给娃上学都够了。这房子就是他爸爸妈妈在外打工挣的钱盖的,还欠了很多债呢。可恼的是,这娃不争气,什么好不学,咋就成了个……老人已经老泪纵横,说不下去了。
艾老师连忙解释,我不是为那事来的。我是他的新老师,就是来家里看看,没别的意思。他是个优秀的学生,也很懂事,在有些问题上可能是一点误会。一旁呆坐着像个木头,头都埋到裤裆里的男孩,听见老师的话,不敢相信地抬起了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牢牢盯着老师的脸,像是要看出什么奥秘来。艾老师侧转头,冲他笑了,那是信任的笑。就在那一瞬间,男孩的心里照进了阳光。
令所有人不能理解的是,艾老师和男孩交上了朋友,经常在校园里散步,说说笑笑,慢慢地,男孩向艾老师敞开了心扉。在男孩的心目中,妈妈的形象是模糊的,包括妈妈的象征—乳房。男孩不曾喝过妈妈的奶,每当看到母亲哺乳婴儿的情景时,男孩就浮想联翩,妈妈的乳房到底是什么样的?天长日久,男孩就有了在别人眼里视为流氓行为的举动,并乐此不疲。
艾老师的眼睛湿润了,不争气的泪水控制不住地往外涌,一手抚着男孩的肩膀,心里有话却说不出来。可怜的孩子,你怎么就背负着如此的冤屈呢!如果,如果,艾老师的心里有无数个如果,但只是如果而已。
(原载《文摘周报》2013年11月10日 北京刘庆仁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