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延军 的诗
2014-11-14路延军
沉思录（10首）
命运
在书本的尽头
文字的灯盏一一熄灭
背后的门砰然关闭
太阳哈哈大笑
然而，我却成了
又聋又瞎的人
一条碎冰的河流
像挟裹死婴挟着我，狂奔
沿途花朵的万家灯火
装饰着阴郁的堤岸
很多时候我更像瀑布
挂在悬崖上
与冷漠对视
在失忆的大街寻找往事
我喜欢我的导盲犬
在这个世界上
它对我最好
周末的雨
醒来，感觉自己
像一堆拆卸下来的零件
梦老鼠一样溜走
雨敲打着窗棂
似乎在琢磨
怎样恢复我的影子
窗外的灰色里
一只鹧鸪低沉地自语
搬运灵魂的河流
静止在周末的失重里
邻居家的小天使
在天花板上来回跑动
街道上没有花伞
花园里，也没有歌声
蜗牛背着它的房子
寻找爱情和生活
转身，我走回自己
踏着寂寞跳舞
致一个朋友
朋友，你已经死了
这个结论像一枚钉子
楔进我的心里
你的死亡，孤独而缓慢
像蛛网里的一只蛾子
耗尽了最后的
幻想或期待
你的体温降到
善良的高度，我伸出手去
彼此再不能深度温暖
一个故事是不是
就此结束，你已经上岸
我依旧逆流而上
故乡很遥远
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但不论走到哪里，我都会爱
爱你的现在
更爱你的从前，如果还能见面
我依旧会紧紧拥抱你
就像抱住那些记忆
而失声痛哭
成 熟
被风暴一次次经过的
梦，如同布满修补钉的陶罐
溢出冰凉的月光，或蛙鸣
你心中的歌声倒立
与寂寞一起荡漾在废墟上
人生比你想象的
要短得多，你比你认为的自己
更虚无和轻飘，甚至不存在
你经过的故事被别人遗忘
在不断前进的洪水中
当悲伤成为一种营养
身体强壮，当学会了自己生活
你才更能接近万物的内心
像那隐秘的河流
在大地的平面之下倾听
老人和孩子
还是那几个老人和孩子
在阳光里走来走去
广场上悬挂的被褥和衣物
如放大的蝴蝶振动翅膀
没有车辆的楼区
异常空旷，槐花纷纷凋谢
我突然想起母亲和儿子
在遥远的村庄里
那两颗心都不说对我的
思念，他们数着落日
数着我数过的星辰
和我相聚在梦里
当童年想到我的时候
我满腹辛酸
父亲六岁的时候，奶奶去世了
我和弟弟是在树荫里长大的
如今，那屋舍转入地下
那老树隐身空中
无 题
我不再写信或打电话
在他的色觉里，我是黑色的
还是白色的，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找回了自己
在那巨大的落日的大厅里
他已经准备好了
为自己撰写的挽歌
故事到此远没有结束
我坐在空中的风中，如一片树叶
检验天空的谎言，季节的深度
我已经走到悬崖的边缘
在回头眺望那万家灯火之后
我已经准备好了
为自己失踪的充足理由
过 客
当我弄清并且完全接受
自己的身份时，我已经走过了
很多个星系，太阳也把我的影子
投射到东面的人流和墙壁上
此时，我已经放慢了脚步
希望在被夜带走之前
尽情享受一下自由，或者散漫
是的，我依旧怀念
从地图上消失的蛋壳般的故乡
以及属于她的一切，那些经过我的
骨头的花朵没留下伤痕
剩下的故事也没有多少意义
像一些散乱的石头
被清澈的流水当作道路
没有什么好悲伤的
这是旅行的意义，如钟声一般
也许日记会替你和别人交谈，但你
不会留下你的刀和钥匙
你留下的是爱，继续受苦的爱
当这一切交代完毕
你就可以离开，永远失踪
微光
借着玻璃上的微光
我看见，文字从纸上消失
走上船头的阳台
迎着万家灯火的水浪
继续漂泊，鹧鸪的叫声
随那些丰满的亡灵
沉入夜的细节
借着天上的微光
我看见，我从彩虹上走下来
加入到颜色的洪流里
在画家的调色板上
寻找一种回声，梦如泡沫
从酒瓶底部上升
到星星的高度
借着身体里的微光
我看见，一座狭长的村庄
走在土地的微笑里
穿过鸟鸣和虫曲
从太阳的圣殿前走过
像那些卑微的草木
干净地活下来
借着骨头里的微光
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独自走在郊区的小路
在一声声追问中
抚摸河流，故事的鹅卵石
允许一些鱼儿逗留
允许一些人拣走
等待
你在表演中等待
鲜花凋零，观众中途返回
草木的家乡
挣脱气流谎言的鸟群
随着炊烟的指挥
向大地迫降
我在死亡中等待
鱼群洄游，春天再一次到来
完美的废墟
保存着我的记忆
追寻着远逝的钟声
穿越幽蓝的灯火
我们都在等待
彼此沉默，空间不断压缩
一张单薄的唱片
在唱机上空转
无法阅读的指针
突然折断
速生林
又一片速生林长成了
装饰莫测的天空
夜更加沉寂，风中
它们如骑车的青春
追赶落日
叶子窃窃私语
如阵阵暴雨
清洗着星辰和街道
他们究竟去哪里
生活，护城河
倾听着桥上的激流
吸收着那冗长的钟声
捕捉着盘旋的鸽群
每次邂逅它们
我都重回漂浮的岁月
那攻占城堡的日子
针针见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