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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格非小说的创伤主题

2014-11-14

当代作家评论 2014年4期
关键词:格非现代性暴力

李 敏

在八十年代后期开始声名鹊起的作家中,格非的小说特点是如此鲜明:语言优雅,虽不乏幽默,有时不免有过分书面化的嫌疑;他笔下的人物无论以何种身份与职业出现,通常都带有类似“知识分子”,或者说“文人”的一些特质;作者着重揭示的也常常是他们晦暗不明的内心,而不是发生在他们身上的精彩纷呈的故事。

但如果继续深入的话,我们会发现,格非小说更深刻的特质其实是在它的精神层面,那就是对“创伤”的执著关注。在处女作《追忆乌攸先生》中,格非开启了一个多义的表述空间,其中最重要的话题之一即是历史暴力对人的精神阉割,小说展现了遭遇精神创伤之后的人们患上了普遍性的历史失语症,他们恍惚其词、语焉不详的表达使得“真相”被掩埋,而暴力与创伤也就可能成为历史的必演剧目。进入九十年代之后,格非对这一主题的思考似更加深入,《敌人》以寓言的形式展现了被压抑的创伤在家族代际之间传承的可怖后果;《欲望的旗帜》将视线转向当下,描述了信仰缺失的时代、欲望膨胀的现实带给知识分子的创伤体验。此后十数载,格非一直潜心于《人面桃花》三部曲的创作,在《人面桃花》、《山河入梦》、《春尽江南》这三部系列长篇中,他全面梳理了从二十世纪初直至当下的历史进程,展现了那些理想主义者、那些不能与生活和解的人注定要遭遇的创伤。

“创伤”本只是医学术语,弗洛伊德在十九世纪末将其从外科领域带入了人类隐秘的精神世界,扩展了它的意义空间,而二十世纪发生的战争、种族屠杀、强制性的资本扩张进程等灾难,使得“创伤”概念得到了更深入的反思和运用。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开始,“创伤研究”逐渐成为包括精神分析学、文学、历史学、社会学等人文学科在内的一门显学。格非的小说创作无疑涉及了与创伤相关的多重问题,诸如创伤与历史、政治,以及人性阴暗面的关联;创伤与现代化进程的关联;创伤在代际之间的传承性质;作为精神创伤症候的疯癫与自杀现象,等等,从而与创伤理论构成了富有意味的对话关系。本文拟以《傻瓜的诗篇》、《欲望的旗帜》及《人面桃花》三部曲等作品为主要对象,借助创伤理论,探讨格非小说对创伤主题的思考与表达。可以肯定的是,格非小说通过这一主题所实现的不仅是对各种暴力与人性阴暗面的批判,也是对在各种暴力中喑哑悲泣的灵魂的抚慰与倾听。

一、沉默、疯癫与自杀:创伤主题的症候式表达

在创伤理论家的视野中,创伤体验是一种极端体验,拒绝表达是它的普遍特征,因而“创伤的沉默与文学的表达”就构成了创伤文化的一大难题。如安妮·怀特海德(Anne Whitehead)所言:“如果创伤包含着一种令人不知所措并抗拒语言或表达的事件或经验的话,那么它怎么能够在小说中被叙述?”然而“……伤痕的见证者还是勉力寻求诉说的方式。这里的逻辑是,哪怕暴力带来的恐怖难以诉说,我们也要说出这恐怖的‘难以诉说性’”。面对这样一个言说的悖论,格非做出了许多尝试,其中最重要的方式就是通过描述创伤人物表现出的精神症状来呈现他们对创伤性事件的记忆和体验。

格非小说最令人难忘的莫过于他所塑造的那些人物,他们通常是讷于言的,有过分沉溺于内心的倾向,过多的思虑使他们显得忧郁而敏感。这种设计本身即是创伤发生的条件,事实上,个体心理创伤的发生不仅与事件的性质有关,也与当事人的心理状态有关,换而言之,“有些事件因人而异,这主要看它对当事人具有什么样的意义”。格非式的人物因为过于敏感而容易受到伤害,又因为遭遇创伤而格外敏感,对这种恶性循环机制的发现无疑是格非表达创伤主题的起点。外在世界的残酷最终将作用于人物的内心,我们常常看到小说中的人物在精神崩溃的边缘游走,而疯癫和自杀就成为他们已被设定的命运。在长篇小说《欲望的旗帜》中,导师贾兰坡的自杀与师兄子衿的疯癫,分别被象征性地放置在小说的开端和结尾,在沉默的曾山看来,“贾兰坡和师兄子衿,分别代表着死亡与疯狂的两极,就像弗兰兹·卡夫卡笔下的猫和捕鼠器。而曾山本人就是一只畏葸的老鼠,一片游移其间的光影”。当代作家中,还没有哪一位作家如格非这样,如此频繁地写到人物的沉默或失语、疯癫或自杀。可以肯定,格非是相当自觉地将沉默、疯癫及自杀作为人物遭遇创伤后的独特症状进行书写的,并在不厌其烦的重复中,以直观的方式向我们展示了创伤的存在及其影响。

在《人面桃花》三部曲中,主人公无一例外地保留了不善言辞的特点。处在血缘谱系上的陆秀米、谭功达、谭端午,和处在同一精神谱系中的姚佩佩与庞家玉,都时常遭遇表达的困境。而在这些人物当中,陆秀米的“沉默”无疑是最具创伤后应激反应意味的。她的第一次“失语”发生在心爱的人惨死之后,同时伴随的还有疯癫的症状。在一个多月中,“她差不多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一句话”。然后,“她的话多了起来,见到人就唠唠叨叨说个没完”。无休止的诉说不过是沉默的另一种表达。秀米的反应近乎完美地印证了创伤理论的相关论断,个人创伤在认知层面上,就是指“对心理的一次打击,这种打击如此突然,并伴随如此野蛮的力量,它撕裂了一个人的抵御机制,以至于个人不可能有效地回应”。因而大部分的创伤幸存者都会表现出精神上的麻木无感,沉默是精神麻木的自然延伸。小说结尾部分,秀米的“革命”和“理想”以闹剧收场,幼儿被流弹打死,自己也遭遇了长期监禁,“禁语”成为她一种自觉的选择,是她进行自我惩罚的仪式,因为“在创伤事件之后,当幸存者回顾和评价自己的行为时,罪恶感和低人一等的感觉是相当普遍的”。数年之后,当她在饥荒之年献出一袋大米,安排施粥事宜,救活乡邻时,才在最实际的行动中找到了救赎之路,而她也直到此时,才解除了对自己的禁语令。

与“沉默”相比,“疯癫”的表现更为激烈,与创伤的联系也更为紧密。弗洛伊德正是通过歇斯底里症这种精神疾患走向心理创伤的研究,而在耶鲁大学教授费尔曼看来,“十八世纪末以来的历史是精神病学霸权话语不断强化的时代,是以沉默的疯癫和创伤为症候的文化时期”。格非无疑对精神分析学的理论相当熟悉,《傻瓜的诗篇》以精神病院为背景,经常穿插关于精神病学的科学讨论。少女时的莉莉杀死了作恶多端的父亲后,被迫沦为中年警察的玩物,这一不能言说的创伤记忆在她成年后只能通过疯癫的形式加以释放;而精神病科的医生杜预在解析莉莉的秘密时,不时地走入自己的梦境和回忆之中,他在幼年时对父亲的出卖使父亲被迫害致死,这一带有精神分析意味的“弑父”之举最终又导致了母亲的死亡,“无意”中的告密与父母死亡之间的联系,一直是杜预无法面对的隐秘创伤,如今却在记忆中苏醒,疯狂也成了他必然的结局。当精神病人莉莉病愈出院时,医生杜预却被送进了医院的电疗室,这种身份互换似乎在证明精神病的可传染性,也意在说明正常人与精神病人之间微妙的距离。“精神病院”的意象在《春尽江南》中再度出现,关于精神病的理论也将再次得到郑重的讨论。《欲望的旗帜》也有浓郁的精神分析的意味,主人公曾山、张末都携带着童年时期的创伤记忆,挣扎在精神沦陷的边缘,一种带有“原始创伤”意味的场景成为他们挥之不去的梦魇。同时拥有哲学博士和小说家身份的子衿则在父亲留下的创伤阴影中生活,最终在理性与感性的分裂状态下,完全丧失了对真实与幻觉的判断,自我认同机制彻底崩溃。在《人面桃花》中,陆秀米和她的父亲都有过疯癫的举动,他们在现实中体验到的创伤,因为不能诉诸语言,只能通过扭曲变形的意识和行为来表达。“疯子”成为三部曲小说中人们称呼不合时宜者的常用词,“天底下的读书人,原本就是一群疯子”。而张季元、谭功达、王元庆和庞家玉等形象都是“疯子”系列中的成员。

针对创伤事件幸存者的研究表明,“创伤事件摧毁了人们得以正常生活的安全感,世间的人与事不再可以掌控,也失去了关联性与合理性”。在创伤记忆的纠缠之下,这一群体既无法建立有效的自我认同,也缺乏对外部世界的掌控感,“自杀”的发生概率要远远高于常人。格非塑造了许多具有自杀倾向和选择自杀行动的人物形象,他们的死成为小说创伤主题的有力注脚。从某种意义上说,“疯狂”其实也是“自杀”的一种形式,是一个人与从前的自己的隔绝。在《凉州词》中,格非曾借助人物说出了关于“自杀”的思考:“即便是一个理智正常、神经坚强的人,也不免会产生出自我毁灭的念头……这种念头与他们在现世遭受的苦难及伤害的记忆有关。”《湮没》中的女人金子以近于偏执的自杀行为挑战了活着的意义,《傻瓜的诗篇》中杜预的母亲、《欲望的旗帜》中的贾兰坡都选择以跳楼的方式终结创伤和绝望感的存在,《春尽江南》中的绿珠无力面对关于父亲死亡时的创伤记忆,游弋于自杀的边缘。在这一人物形象系列中,最令人难忘的无疑是庞家玉。小说中的庞家玉在得知自己身患癌症之后毅然选择了独自面对死亡,本想在心中的圣地西藏寂然离世,却在中途病发,被送入医院后以丝巾悬梁自尽。而在二十年前,这个原名“李秀蓉”的女孩在被谭端午抛弃之后,又被亲生父亲抛弃,她将自己的名字改为“庞家玉”,并从此换了一种形象生活。同样修改姓名的还有《欲望的旗帜》中的子衿,他的原名叫“宋福生”。在我看来,在通常意义上的自杀之前,这已然构成了她的第一次自杀行为。她通过修改姓名的方式象征性地与过去的自己诀别,试图删除自己对创伤事件的记忆,却在此后的现实中继续承受各种打击。她的歇斯底里的狂躁、生长于她体内的肿瘤、她的自杀,分明都带着早年的创伤记忆和当下创伤体验的阴影,是她晦暗、阴郁、因为信任缺失而恐惧不安的内心生活的产物。

二、暴力与欲望:创伤主题的批判性指向

尽管在八十年代的先锋实验阶段,格非曾写过《褐色鸟群》、《陷阱》、《没有人看见草生长》等如同“天书”一般费解的作品,但他的处女作《追忆乌攸先生》在展演复杂而精致的技巧之余,却有着清晰而丰富的意义指向。“乌攸先生”拥有知识,并且试图以知识救人,当然也希望借此获得崇拜、爱和尊严。这显然是一个怀有启蒙理想的知识分子的典型,他与“头人”的相遇是知识与以暴力为标志的专制权力的相遇,其结果是“焚书”、“殴打”、“被污名化”之后被以正义的名义处决。他的被割去舌头的空荡荡的口腔正是历史创伤难以言说的表征。从最初的这篇小说开始,格非就已经赋予了创伤主题以批判的指向,怀有理想的知识分子在现实中遭遇创伤是历史常演不衰的剧目,而暴力,尤其是与统治权力相关的暴力正是创伤的来源。

在此后的写作中,格非更为明确地揭示了创伤与暴力之间的关联,《山河入梦》中,姚佩佩先是因为政治暴力失去了父母,他们在新政权成立时作为阶级异己分子被镇压,后来又遭到性暴力,被省里的大领导金玉强奸,在杀死金玉之后自己也被依法处决。她短暂的人生始终摆脱不了暴力所制造的创伤。与此同时,格非还揭示了暴力之外欲望投下的阴影。《傻瓜的诗篇》中,幼年时的杜预为了得到“红袖章”,成为政治暴力的合谋者,造成父亲惨死的结局。作者在讲述中同时强调了“父亲”让他感到的压抑,和他对“父亲”的拒绝,因此,表面上儿童的无知又契合了无意识中的“弑父”欲望,创伤事件其实是政治暴力与个人欲望合谋的产物。

《欲望的旗帜》则扩张了暴力的范围,并且将欲望从无意识的领域中释放出来,直接指向我们对这个世界的种种贪欲。小说明确地赋予了现代化进程以暴力的属性。西方的创伤研究认为:“创伤源于现代性暴力,渗透了资产阶级家庭、工厂、战场、性/性别、种族/民族等个体和集体生活的多层面,是现代文明暴力本质的征兆。”“创伤常被视为与现代性有本质联系。”《欲望的旗帜》则表明,中国的现代化进程同样是一段暴力的行程,面对着现代性暴力,个体几乎完全丧失了抵抗的能力,与现代性暴力紧密相随的就是欲望的无限滋生。一如小说中的描述:“这个世界越来越像一个欲望的加油站了,无人去关注自己的内心。”“欲望的旗帜。它一个劲地上升。就如桅杆上鼓满了风的船帆。”而主人公总是听到这样的提醒:“是时候了,我们已无须等待。让我们放弃挣扎,追上狂欢者的队伍,赶赴一场盛宴……”在欲望的驱使下,我们看到德高望重的哲学泰斗贾兰坡教授将手放在纺织女工的大腿上摩挲,在桌子底下偷偷踩住张末的脚;子衿在不同的女性肉体间沉沦;张末面对董事长的调情,“体内自有一种韵律附和它的节拍”……然而,贾兰坡同时还会在聆听贝多芬时泪流满面;子衿还在思念着和妹妹一起度过的安静而真实的童年;张末也仍然未能忘却上小学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憧憬的爱情梦想。而无论是子衿的妹妹,还是上小学时的张末,无疑都是生活于前现代社会的自我同一而内心安宁的主体。如果说现代性暴力摧毁了前现代社会的话,被现代性所诱发而膨胀的欲望则摧毁了内在同一的主体,自我分裂最终成为人们无法承受的生命之痛。

在西方的哲学传统中,“欲望”所造成的创伤带有结构性创伤的意味,它与具体的历史事件无关,“通常指超越历史的失落”。在叔本华看来,欲望使人生在本质上就是痛苦的。《欲望的旗帜》却将这种带有超越性的创伤体验与特定的社会条件和主体心灵关联起来,表现了欲望膨胀的社会现实在敏感多思的心灵上刻下的创伤印记,从而使这种创伤体验具有了鲜明的现实批判的维度。在主题的层面上,《春尽江南》与《欲望的旗帜》更像是同一家族的兄弟。庞家玉对“李秀蓉”的改变更像是一个现代社会对前现代社会的强制入侵,生活对于庞家玉而言,是完全服从于理性原则的,是以可以量化、可以物化的成功为最终目的的残酷竞争,她强迫自己服从了现代性的暴力,为了所谓的“成功”,她可以从精神到肉体全方位地交出自己。然而,在远离“李秀蓉”的道路上,庞家玉显然是迷失了本性的,强制性的修正造成的是自我分裂的后果。她那么爱儿子,却不断地疯狂地打骂他,折磨他,事后再泪流满面地忏悔;她笃信法律的理性原则,却在面对冷冰冰的法律文书时悄悄地流泪,她的行为看起来就像个“疯子”。在《春尽江南》中,格非明确地将精神病的发作视为现代性的后果之一,在王元庆看来,“伴随着社会和经济的发展,精神病人将会如过江之鲫,纷至沓来,将他的中心塞得满满当当”。在心理危机干预中心的周主任看来,“……到大街上随便拉个人来,让我们给他做诊断,你说他精神上一点毛病都没有,那是绝对不可能的。现在的生存压力这么大,你是晓得的。人这个东西,其实脆弱得很”。在普遍化的现代性暴力面前,庞家玉必然走向祭坛,成为祭品,这是她在故事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被赋予的命运。

《春尽江南》同时还涉及现代性暴力与欲望合谋使理想彻底崩溃的现实。从《人面桃花》经《山河入梦》到《春尽江南》,三部曲全面展示了知识分子古老的桃源梦被埋葬的历史,《人面桃花》和《山河入梦》更多的是对理想本身的反思,对陆秀米而言,与其说是她发自内心的追寻桃源梦这一理想愿景,不如说是她被这一愿景所追逐和异化,最终的失败与其说是源于外在的暴力镇压,不如说是源于理想本身的虚无。《山河入梦》则通过花家舍人民公社的实践,展现了当理想异化为道德指令后,将成为一种带有专制色彩的精神暴力,它所带来的绝不是幸福感,而是无法言传的恐惧和创伤体验。然而,从逻辑上说,被反思的理想仍然是存在的,只有到了《春尽江南》中,这一理想愿景才彻底消失。当王元庆想把花家舍重新变成“人民公社”时,他的合伙人张有德是不屑于同他理论的,而是直接利用暴力手段将他打进医院和派出所,逼迫他主动撤资。在张有德的手里,花家舍成了一个“销金窟”,一个“温柔富贵乡”,只要有钱,它可以满足人的所有欲望。在《人面桃花》和《山河入梦》中被反思和批判的理想及其实践,在这里沦为被展览、被模仿、被消费的景观。在短篇 小说《沉默》中,格非曾借人物之口说出了理想的真相:“为理想而痛苦并不可怕,可怕的就是看着它终于成笑谈。”《春尽江南》似乎是在向这句话致以遥远的敬意。知识分子的桃源梦在穿越了无数岁月之后,最终在现代性所带来的欲望狂舞中被彻底放逐,知识分子最终只能以创伤体验者的身份而存在。在这样一幅创痛深巨的世纪末图景中,格非表明了他对现代性暴力和欲望最深刻的批判。

在《春尽江南》发表之后,格非宣称:“假如作者一定要代表什么人的话,我愿意代表的,或许仅仅是失败者而已。正如我时常强调的那样,文学原本就是失败者的事业。”他显然将自己也归入了“失败者”的行列。就其作品而言,这里的“失败者”其实就是在生活中遭遇创伤或体验创伤的人。在一个灾难频发、主体分裂、理想消逝的现代社会,格非对沉默、疯癫、自杀等创伤症候的发现,对暴力,尤其是现代性暴力和过分膨胀的欲望现实的批判,表现了他对这个世界的深刻理解。在我看来,格非并不是一个臻于完美的作家,即便是在创伤主题的表达过程中,他的创伤主角也偶有“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嫌疑,但他却无疑是一位特色鲜明的作家,一位敏锐而心怀慈悲的作家,一位值得期待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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