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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异质空间与文学民族化——上海沦陷时期文学启示

2014-11-14张谦芬

中国文学研究 2014年2期
关键词:民族上海文学

张谦芬

(南京晓庄学院文学院 江苏 南京 211171)

抗战爆发后整个中国大陆地区政治区隔的迅速分野、文化中心的接连转移,使文学空间发生急遽变化。抗战时期文学空间的异质性不仅体现在总体风貌上与二三十年代的迥异,而且表现在内部不同因素互相作用的动态变化。陈思和以“庙堂”、“广场”和“民间”揭示抗战之后文化空间的主要形态,称“在每一个政治区域里,政治意识形态、知识分子的新文化传统与民间文化之间构成微妙的三角关系”。其实,抗战时期文学空间的影响因素远超过这三方面,其复杂性还在于诸因素之间互相对抗、浸润、妥协产生的驳杂效果。福柯在《另类空间》的演讲中说,“我们不是生活在一个同质的、空的空间中”,而是“生活在一个关系集合的内部”、在“一个异质的空间”里。文学空间的非均质性在抗战时期体现得尤其明显,而正是其中强弱力量的博弈和渗透促进了文学民族化的深层调整。

西方汉学研究者指出:“战时最有才气的新作家,不产生在重庆或延安,而产生在上海。”当然,这一论断的准确性还有待商榷,却是一个绝好的提醒:提醒我们关注上海沦陷时期文学成就的必然性,也提醒我们在政治评判之外考察民族文学发展的特殊性。如果说从革命文学、左翼文学到现代派文学,作为中国最早的现代化大都市的上海,还只是文学生产的外部背景,那么,在民族性被压抑的沦陷空间中上海都市的诸种因素共同发酵出了民族文学的再生力量。其中政治禁锢、商业媒介、市民文化的互相作用改变了传统文学生长的均质空间,展示了文学民族化发展的另一种路向。

一、禁锢与传承的颉颃

由于租界的存在,孤岛时期的上海“虽已不是中国现代文学的主力所在地和中心,却仍然是战时中国文学的华东重镇”。随着太平洋战争爆发,租界特权消失,上海沦为新文学力量的真空地带。然而,民族文学在异族禁锢下并没有完全走向凋零,而是催生了另一种文艺之花。

上海沦陷后,日伪进行了严酷的法西斯统治,进入所有史书所称的上海历史“最为黑暗的岁月”。军事管制、保甲连坐、随时封锁,使整个上海变成了一个大的监狱。日本侵略者实行战时经济统制,通过疯狂掠夺实现“以战养战”,造成物价飞涨、囤积成风的混乱景象。再加废止旧币、推行中储币、开征各种特捐特税,使沦陷区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在所有禁锢之中,思想的控制是最严酷的。上海沦陷伊始,日伪通过逮捕、拘禁、酷刑等方式,对进步文人进行打击和恐吓;对文化出版、入耳声讯进行了严格的清理,把思想上的监控渗透到生活的各个角落。叶圣陶1942年2月日记中记录:“开明将收去门市,专营批发。店被封几个月,今已开业,有些书禁售,余之《倪焕之》与《文章例话》亦在其列。”《倪焕之》、《文章例话》被禁,禁售书目之广由此可见一斑。当时的生活实录中记载到所有市民被要求焚烧相关文献资料,郑振铎带着深沉的眷恋描写了这幅令人泣血的文化场景:

“我硬了心肠在烧。自己在壁炉里生了火,一包包,一本本,撕碎了,扔进去……”

“我看见东边的天空,有紫黑色的烟云在突突的向上升,升得很高很高,然后随风而四散,随风而淡薄,被烧的东西的焦渣,到处的飘坠。其中就有许多有字迹的焦纸片……”

满天飞舞的焦纸片是沦陷区上空不散的阴影,也是人们心中对民族之殇的深沉祭奠。这样一幅悲情的场景应该成为我们考察沦陷区文化活动、文学创作的重要背景。

在严酷的禁锢之外,日伪十分注重文化宣传、文艺创作对建立大东亚共荣圈的推动作用。其文艺宣传的政策是限而不死,努力把文艺纳入侵略战争的宣传轨道。在禁绝民声、封锁消息、割断历史一系列举措的同时,日伪加紧大东亚“和平文学”的规范和建设,展开了对中国作家的利诱和拉拢。三次召开大东亚文学者大会,两次组织“大东亚文学赏”的评奖,为合作者提供了“阳关大道”。

东北沦陷区作家季疯的文章《言与不言》常被研究者引用,“应该说的话”与“能够说的话”严重错位,这是“沦陷区作家所面临的”“双重压力:既不准说自己想说而又应该说的话,又要强制说(不准不说)自己不想说、也不应该说的话”。在“言”与“不言”都极不自由的境况下,言说什么、如何言说不是非此即彼的政治立场表达,其中包含着复杂的情感倾向和文化态度。在物质的窘迫与政治的高压下,沉默是一种态度,言说也是从物质到精神两个层面的生存方式。

言论禁锢使民族文学的创作一方面不能进行明确政治立场的宣扬,另一方面不能专注于深邃文化思想的表达。这改变了五四以来的新文学质地,旨意、题材的下移成为必然,从实际生活出发融汇民族意识、时代精神及大众需求成为新的创作方向。戏剧的繁盛、市民小说的轰动这些特殊的文学景观,都与“沦陷区市民的苦闷”有关。以沦陷时期上海满城竟说“秋海棠”的盛况来说,作品只是生活琐屑、爱恨情仇的通俗故事,却能让观众在共通的汉语表达中感受到潜在的、默契的意识主题。当时的生活实录中说“日本报道部高层中人,有一个笼统的观念,认为凡是卖座的话剧都有反日意义”,而特地派人观看《秋海棠》,却发现“从头到尾没有一些反日的内容”。这里有语言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民族文化心理的通与隔。张爱玲也注意到传统元素沟通民族情感在沦陷区的特别作用。她说:“《秋海棠》一剧风魔了全上海,不能不归功于故事里京戏气氛的浓。”“《秋海棠》里最动人的一句话是京戏的唱词,而京戏又是引用的鼓儿词:‘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烂熟的口头禅,可是经落魄的秋海棠这么一回味,凭空添上了无限的苍凉感慨。”当年饰演秋海棠的石挥在这两句台词上下足了功夫,唱的是历史上苏三的冤情,感触的是秋海棠的悲惨身世,观众联想的则是各自生活的酸悲。每次演出盛况空前,整个剧场同悲共泣。古典诗词、历史典故在这里成了沦陷区人们与过去、与他人、与民族国家链接的纽带。共有的价值观、历史感、文学趣味使身处相同苦难的民族成员聚合在一起,在同感共鸣中加强了民族文化的传播和延续。

民族记忆的保存在抗战过程中也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既有对抗异族的中外之争,也有中国文学内部新旧之别的重新调整。日伪的各项文化政策在上海沦陷区形成天罗地网,民族文化的传承气息奄奄。当一个民族在异族统治下从物质到精神都处于手无寸铁的情形下,对文化记忆的传承是唯一的微末依靠。艾勒克·博埃默说:“对一块领土或一个国家的控制,不仅是个行使政治或经济的权力问题;它还是一个掌握想象的领导权的问题。……‘故事界定了我们’。民族主义运动依靠文学,依靠了小说家、歌唱家、剧作家而打磨出具有凝聚力的有关过去和自我的象征”,“文化表征(cultural representations)在对别国实行殖民化和在后来从殖民者手中赢得独立的过程中,始终都占据着—个中心的位置。”上海沦陷时期,师陀对果园城的乡间回忆、施济美对年少生活的青春感伤、谭正璧对历史典故的重新戏说,都是启动了为外族无法通晓的民族文化密码。与他国二战文学着重哲思的意趣迥异,抗战时期中国文学与本民族的实际生活、文化传统紧密融合,每个读者都能从自己的角度获得不同程度的呼应,达到了“要一奉十”的文化包容量。

二、商业化与民族化的勾连

商业化在五四时期,是新文学批评旧派小说的一个重要方面,茅盾批评旧小说最大的错误之一是“游戏的消遣的金钱主义的文学观念”,称“拜金主义”是“真艺术的仇敌”。然而,在沦陷时期杂志抗拒日伪的资助、纯粹商业化往往成为政治清白的象征,《万象》、《紫罗兰》、《大众》等杂志以其商业化身份得到进步文人的青睐,也在阅读接受上拥有了广大的读者。商业化成为异族统治下民族文学的独特生存方式。

沦陷区杂志的商业化加强了杂志对读者的依赖,也改变了写、编、读之间的关系。对于留居上海的文人来说,写作是百业凋敝中的主要谋生手段。如谭正璧在上海沦陷后“各书局皆停止收稿,而一介书生,又无从改业”不得已写作。直露如苏青、含蓄如师陀,都表达过为了生存而写作的目的。卖文为生的境遇是作家们的无可奈何,但也无形之中促进了文学的重新定位。对于许多作家来说,写作同时也是生之苦闷的精神宣泄。师陀借创作以摆脱“饿夫墓”的鬼气,施济美反复叙述的是战争中痛失亲人的创伤记忆,张爱玲“出名要趁早”的尖叫充满着对“大而破”时代的惶恐。文学创作对于作家来说不再是余裕的产物,而是谋生的手段、心灵的寄托。

一些编辑的出场也有生存境况的逼迫因素,柯灵两次失业而编《万象》即是一例。柯灵每忆及沦陷生活总说“身处战时,更在日本侵略者的残酷统治下(特别是沦陷期间),既要应付饥寒的威胁,又要维护清白和民族尊严,这件事本身就是极其艰苦的斗争。”柯灵为沦陷区文学研究者特别推荐的几篇文章是:《遥寄张爱玲》、《回首灯火阑珊处》、《爱俪园的噩梦》。其中对张爱玲的回忆已为大家耳熟能详,而其他几篇关于钱钟书的“忧患之书”、关于哈同花园前尘影事等的追忆,也不同于一般的政治化评判,在个人温热的记忆中,表达了对战乱生存真切的体察。

对于作家、编者,文学成为物质与精神的双重依托,这种关系也密切了同读者的联系,读者成了衣食父母和倾诉对象。自谋出路的商业杂志一方面在栏目安排上注重读者要求、回应读者的问题,另一方面在作品的导向上注重与读者的沟通。进步的编者、作者集结于商业性杂志周围,使杂志成了沦陷生活交流的一个平台,具有了某种公共空间的意味。在这里,作者读者交流共同的生活感受,编者通过诗文画表达言外之思、画外之情,唤起一种共同的历史记忆。文学空间与生活空间互相敞开,文学期刊成为沦陷区中国人共享的一份精神食粮。于是,杂志的消费、文学的阅读,成了沦陷生活中的一种安慰和寄托。

翻看《万象》杂志,经常可以看到读者、编者关于生活琐事、文学创作的交流。这固然是一种营销的策略,但也极有意义地昭示了一种文学接受的新模式。在这种文学接受中,作家与读者之间实现了一种平等的交流、一种相互的情绪纾解。在这个层面上,沦陷区杂志对贫病作家的救助,如《万象》、《紫罗兰》杂志对孙了红、顾明道的救助,具有新阅读关系的标志意义。而《万象》杂志几十次的涨价也减少了铜臭气,表现出民族危难中读者、编者对民族言说的共同维护。1941年7月《万象》创刊时定价一元,到1943年8月涨至二十元,1944年10月定价至一百五十元。《万象》存续的四年多时间中,发行人秋翁多次陈述提价的无可奈何,言辞极为恳切。第三个年头之初所登《二年来的回顾》虽然是一篇涨价说明书,读来却别有一种真实。文中细说沦陷时期的纸张供应、出版印刷,也是一种时代的记录。出版者与读者之间互通心曲、互相扶持的情感关系,在异族统治下增加了一种民族情感的认同。出版者呼唤“读者群来共同负担这扶持的责任”,使刊物“在风雨飘摇中不致摧折”。这一呼吁超越了刊物生存的个别意义,触动了沦陷生活共同的民族感情,成为对民族文化的共同维护。

在沦陷时期的高压统治下,商业化杂志往往成为人们勉力求生的互相慰藉,这促进了文学创作切近现实的民族生活。《万象》杂志坚持“使读者看到一点言之有物的东西”,为杂志赢得了广泛的读者。那些战事状况报导、市民生活描摹、往日生活回忆、言情抗战故事,是趣味之所在,也是文学意义之所在。徐开垒的《两城间》,赋予“作家”以医治创伤的作用,文中说:“世界上最美丽的文字,往往也便是灵验的药物。”张爱玲在《封锁》中很有象征意味地把包子与报纸粘黏在一起。封锁时候,让吕宗桢聊以慰藉的是包子可以充饥、有报纸可以打发时光。小说写全车的人“有报的看报,没有报的看发票,看章程,看名片。任何印刷物都没有的人,就看街上的市招。”在许多“可怕的空虚”中,文学成了思想的填空、精神的慰藉。

在商业杂志的引导下,上海沦陷区文学更加贴合大众的感受,与抗战前以“旧瓶装新酒”实现大众化的主张不同。张爱玲说:“要迎合读者的心理,办法不外这两条:(一)说人家所要说的,(二)说人家所要听的”。这种走进民众心里的创作态度,也改变了作家作为精神导师的角色定位。上海沦陷区大量“故事新编”式的小说,灵感起于鲁迅的历史题材小说,但重点不在“故事”,而在当下的生活。平襟亚、谭正璧、吴伯攸等以历史故事为骨架借古讽今,表现沦陷生活的水深火热,获得极大反响。鲁迅在历史故事中“只取—点因由,随意点染”,表达了“心理的荒诞感、危机感”,“寻求一种文化认同的价值立场”。而与鲁迅不同,沦陷时期小说不是着意追求心灵世界的深入挖掘,而是对现实的揭露和批判,描摹沦陷生活的种种怪现象。《孙悟空大战青狮怪》(平襟亚)、《楚炬》《还乡记》(谭正璧)等史材小说不仅曲折地为沦陷生活提供了一份形象的社会写真,而且以有力的讽刺为当时的读者舒了一口气,在日伪的言论控制中意味深长。这与当时上海盛行喜剧的原因是相同的。至于一些作品的讽刺揭露,如写潘金莲贪图荣华富贵另攀高枝、反落得新主打骂,这些别具一格的“戏说”,只有放在沦陷区的语境中才能读出讽刺汉奸的弦外之音。这些作品中,生活表达、趣味营构、政治影射,同煮一炉,难分彼此,留下了民族逆境中曲折的嬉笑怒骂。

三、市民文化与雅俗互动

抗战前通俗文学关注于市场的占领,严肃文学着眼于民众的启蒙,文学观念时有交锋,人员聚集上很有点井水不犯河水的味道。到抗战爆发、上海沦陷后,普遍的民族意识使通俗作家们无法沉湎于娱乐消遣;异族高压言论统治也使困居于沦陷区的新文学作家难以无视生存的现状和读者的接受。

抗战之前的通俗文学,“宣扬娱乐性、消遣性、趣味性为唯一重心的文学主张是非常显明突出的”。但大部分通俗作家旧文人气较浓,受传统文化的节义思想影响,更看重大是大非的立场。谭正璧在生活几近绝境的情形下仍然坚持不任伪刊编辑、不参与敌伪文学活动、“绝对不写为敌伪宣传而尽可能写反宣传的文章”,这并非特例。在民族大义面前,沦陷区有良知的作家都深恐评论界批评其“低级趣味”。《大众》月刊的《发刊献辞》颇有代表性。编者宣称:“我们今天”“不谈政治”,因为“政治是一种专门的学问”,“无从谈起”;“也不谈风月,因为遍地烽烟”,“不忍再谈”。“我们愿十字街头的读者,勿责我们不合时宜,亦愿象牙塔中的读者,勿骂我们低级趣味。”生活的困境、心理的压抑都需要通俗文学贴近现实,表达一点严肃的追求。

沦陷区上海文坛特别对要不要“意识”、如何表现“意识”展开了讨论。相对于文艺界抗敌协会对“民族危机“、“民族职责”、“民族命运”等等的呼告,其文学主张现实许多。作为上海沦陷时期最畅销的杂志,《万象》“根据数月来对于读者来函的分析”,“知道多数人阅读本刊,并不是单纯以消遣为目的,而完全是基于一种‘求知欲’。”在动乱的大时代,“一般大众急切地要求着知识的供给,急切地要求着文学作品来安慰和鼓舞他们……疲倦枯燥的生活”。与传统市民文学为乡民进入现代大都市提供生活启蒙相一致,沦陷时期的上海文学在世情描摹、社会写真中体现出严肃的意识追求。

上海沦陷时期文学对意识的强调,并非主张民族意识、政治立场、思想倾向在作品中的扩张。“由于沦陷区政治环境的严峻,即使进步文学,也很难针锋相对地直接去表现抗战”。他们将民族意识的表达与对时代现状的描摹、对时代脉搏的把握结合在一起,这与小说作为“正史之余”“极摹世态人情之歧,备写悲欢离合之致”的传统更为相近。不同于五四文学推重作者权威、追求思想的深与情调的浓,当时文学对沦陷生活的原生态“实录”,适应了沦陷写作的狭窄空间,也体现了中国文学的柔韧生命力。《孟母六迁》(吕伯攸)、《新白蛇传》(平襟亚)、《鸡》(吕伯攸)等作品都以平实的笔调写出了艰难时世勉力维生的现实。这种关注现实的书写方式促使通俗作家洗尽铅华,强化了社会意识的表达,获得一种质朴的风骨。早年化名“梅倩女史”的顾明道以言情和武侠小说闻名,而这一时期的《粉笔生涯》写尽了小学教师在日伪统治下的生存困顿;人称“小说界卓别林”的徐卓呆这一时期写《李阿毛外传》,嬉笑之中仍是现实生活艰难的表达。与旧通俗小说追求新异甚至社会黑幕揭秘不同,沦陷时期通俗小说注重贴合现实、描写普通大众的生活面貌和微末心愿,成为市民文化的代言。

沦陷区文学关注市民文化,提倡严肃文学的创作也要贴近大众的兴趣,必须“完全明了”他们的生活,“完全贴近大众的心,甚至于就像从他们心里长出来的”。“民众自己的文学,具有为老百姓所热烈喜爱的中国气派和中国作风”,创作者应该转变观念、改造思想表现属于民众的市民文学。这些观点与共产党在抗日根据地对文学的期待不谋而合,表现出民族化要求上的遥相呼应。当然,由于出发点不同,两地文学的风格仍是迥异的。市民文化的参与在沦陷区压抑环境下延续了民族书写的传统,为新文学提供了另类的民族化经验。

上海沦陷区文学作品大多在异族统治下合法发表,不同于二战中其他国家所出现的地下文学,不同于真正意义的反抗文学。评论界普遍认为中国文学缺少对于二战的深刻反思,对沦陷区文学的评价也往往在政治化与去政治化之间纠结。应该看到,在哲理的追思之外,上海沦陷区文学对底层趣味的关注却是中国人生之爱悦、现世之执着的民族性表达。这种坚持植根民众的文化姿态,表达出了富有中国民族特色的战争体验,在二战书写中理应具有不可忽略的地位。

果戈里盛赞普希金时指出:“真正的民族性不在于描写农妇穿的无袖长衫,而在表现民族精神本身”。他强调民族生活本身是民族性的主要来源,他说:“作家拥有的民族性,是一种仅能被本国人所赏识的优点,——对于别的人,它或者根本不存在,或者反倒可能是毛病。”对于上海沦陷区文学,注目于本土民族化的表达是民族战争威逼下的一次被迫转身,而民族危难中文学的美丽收获也提醒我们在偶然性之外正视文学空间中诸种因素与文学民族化之间的复杂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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