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险的艳福
2014-11-14◆昆金
◆ 昆 金
凶险的艳福
◆ 昆 金
一
如果不是周凤岐的婚事,周妈妈也不会整天愁眉不展,干什么都提不起劲道。这日子过得无着无落,一点也不顺心。
过了这个月底,周凤岐就已经二十七岁。这种年纪,别人多数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可他倒好,连个媳妇都还没着落。这怎么能叫做娘的安心呢。
这种局面,倒不是因为周凤岐人品长相欠缺,也不是他们家境不好。主要是周凤岐的择偶标准,实在是苛刻得有些过分。
周凤岐对女方最大的要求,就是一定要标致,好看。聪明贤惠这些,他觉得都可以慢慢调教,唯独相貌只能凭天生。之前给他介绍的姑娘,一个个贤惠本分,也不乏小家碧玉。但他开口就嫌弃人家皮肤黑糙五官凌乱,没个淑女相。把媒人气得差点晕过去。到最后媳妇没着落,媒人倒得罪了好几个。说起这个事,老太太就想落泪。
不过从昨天晚上起,这事突然有了逆转。
王阿姨之前给周凤岐介绍过一个姑娘,但周凤岐嫌弃,这事就没成。她这次又踏进周家大门,说是要给凤岐说亲,并说这姑娘不仅长得漂亮,而且还主动提出请王阿姨帮助,介绍她跟周凤岐认识。
对此周妈妈将信将疑。等周凤岐晚上回家后,就把姑娘的照片拿给周凤岐看。周凤岐对王阿姨的品位深有领教,还没看照片就说没兴趣。周妈妈急了,呵斥了两句,周凤岐这才接过照片瞅了一眼。
只一眼,就令周凤岐一下子喜欢上了这个姑娘。他忙着向母亲打听姑娘的详情。
周妈妈看着小冤家一副急不可待的模样,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她总感觉这件事有些蹊跷。
“凤岐呀,你说哪有姑娘家主动托媒人说亲的?这件事我们要多个心眼。”周妈妈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周凤岐摆摆手:“妈,你想多了。这姑娘一看就是个新女性。现在外面都时兴这个。你儿子我这几年小有成就,难免名声在外,人家一定是慕名而来。”周凤岐起哄。
“你拉倒吧,没你这么不要脸的。跟你说正事,别嬉皮笑脸。”周妈妈呵斥。
周凤岐嘿嘿笑着,继续端详着照片。
周妈妈实在忍不住,抢过照片,指着上面的姑娘:“我可提醒你,这姑娘是挺漂亮,不过看面相,也很有些心机。你骨子里忠厚秉直,可别吃她的亏。”
“妈,你也不看看我是干什么吃的。这个世界上还有骗得了我的人吗?”周凤岐不屑。
“你这副样子,早晚吃大亏,而且这姑娘特别奇怪,家境条件还有你的近况她一样都不过问,一上来就让王阿姨要走你的生辰八字。你说这又不是算命,她要这些东西干嘛?”
周凤岐无暇顾及,直接就去打电话联系王阿姨。
周妈妈看着儿子,无可奈何,心里那块大石头变得越发沉重起来。
二
尽管周妈妈有着这样那样的顾虑,但周凤岐和小美的恋情却像是久旱甘霖,雨后春笋。周凤岐对小美一见钟情,而小美对他也似乎很满意。小美原来是个孤儿,从小由叔叔婶婶养大。这一点,也让周凤岐对她平添了一份爱怜。毕业后她去了一家小学任教,并已经搬出去独住。
几个月下来,两人的关系急剧升温。有时候谈得兴起,周凤岐甚至开始跟小美说些谈婚论嫁的事。对此小美往往微微一笑。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看上去就像是好长时间没有晒过太阳。而且手掌有些冰凉,身体也很消瘦。说话时流露出来的那份神韵,淡淡的,不卑不亢,隐隐透着一股冷酷,真叫周凤岐捉摸不透。由此他便很快想起妈妈提醒过他的事。
想到这些,周凤岐偶尔也会发问:“小美,我们俩素不相识,你怎么会想到要跟我交朋友?”
小美听罢,抬头望着周凤岐,目光深邃而安宁。
周凤岐突然感觉到一股不寒而栗的味道。
“你名声在外,很多人都很敬佩你,你知道吗?我向来喜欢勇敢聪明且有正义感的男人。”小美是这样回答的。
周凤岐听罢有些欣喜,同时也有些忐忑。面对这样一个从天而降的美人,他到底该如何面对呢?
说起小美这个人,还真有些蹊跷。比如她常年吃素,从来不让周凤岐去她租住的房子里坐坐。每逢星期天,她必定会拒绝周凤岐的任何邀请,一个人神秘消失。周凤岐每次问起,小美总是微微一笑:“凤岐,给我一点自由空间,行不行?以后你什么都会知道。”
对此周凤岐自然不好说什么。对于深爱的人,一般总会格外宽容,何况两人认识才几个月。很多事还得慢慢来。但他始终对此非常好奇,暗下决心,一定要弄清楚缘由。
今天又是个星期天,周凤岐在天蒙蒙亮时就守候在小美家附近。苦等好久,不见小美出门。随后他才恍然,小美早已经先他离家出门了。
周凤岐决定趁机去小美家探探。他来到小美租住的房门口,拨开门锁,闪了进去。
房间里有些昏暗,并且弥漫着一股很特别的香味。这种气味周凤岐曾经也在小美身上闻到过,但绝非香水味道。窗帘很厚,不透入一丝阳光。周凤岐稍稍撩开一个口子,让阳光直射进来。
房间里的摆设没有什么特别。一个小床,床底下有几只箱子,旁边是一个梳妆台兼书桌,对面还有一个很大的双开门落地衣柜。周凤岐简单翻阅了小美的书籍,没发现什么异常。但那股奇特的气味却始终弥漫在房间里。周凤岐努力了一番,却找不到香味的出处。
离开小美家后,周凤岐茫然走在街道上,猜测着小美此时到底在做些什么。就在这时,他走过一家殡葬物品商店。令他大吃一惊的是,店堂里飘散出来的那股味道,和小美家里闻到的那股味道,一模一样。
联想起小美家厚实的窗帘,还有她惨白的脸色,冰凉的手掌,以及捉摸不定的神情,周凤岐站在店外,大大倒吸了一口凉气。
三
周凤岐心里泛着嘀咕,但在跟小美相处时,却依然十分投入。在他的眼里,小美楚楚动人,言谈得体,即便有些神神秘秘,在他看来却也是一种魅力。
那天两人看晚电影后,又去一家小酒馆喝了点酒。小美看上去弱不禁风,可酒量却还有些。推杯换盏之间,周凤岐都觉得有些微醺,而她却依然面不改色。她的脸色永远都是那么惨白。
送到小美家门口时,周凤岐照例准备回家。没想到今天小美主动邀请:“进去坐一会吧。”
这么直白的邀请,顿时令周凤岐神魂颠倒。而事实上,那一夜的美妙感受,同样也可以用这四个字来形容。
第二天周凤岐睁开眼睛时,天已大亮。他挺身坐起,却发现身边的小美已经不见。与此同时,一阵微微的眩晕感涌上脑门,令他不得不重新半躺下去。过了几分钟后,他重新坐起,那股隐隐约约的眩晕感依旧存在。周凤岐纳闷,这样的眩晕感以前从来没有过。
拿起怀表一看,已经是上午九点。周凤岐暗暗叫苦,飞快起身穿衣。一转身就看到桌上摆着一些倒扣的盘子。揭开盘子一看,原来是一桌丰盛的早餐。另外还有一张纸条,上面是小美的留言:“亲爱的,我先上课去了。早餐是我精心为你准备的,一定要吃完。爱你的小美。”
周凤岐看着纸条,回味着昨夜的温存,笑了笑,急匆匆吃完所有东西,洗了把脸,离开了小美家。
本来今天早上有个案情分析会。但由于周凤岐的迟到,大家早就各干各的事去了。同事们也都知道最近周凤岐正在恋爱,而且听说交往的还是个大美人,就经常开他的玩笑。
“凤岐,约会是要紧,但手里的活也别耽误了。”
“周探长,你看上去一脸疲惫。别这么猴急,来日方长。哈哈哈哈。”
周凤岐敷衍着,走到洗脸池跟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发现自己真的有些憔悴。难怪要被同事们嘲笑。想起昨晚上的情景,他有些纳闷,同时又一脸幸福。
这一整天里,周凤岐始终感觉到有些晕晕乎乎,有时候甚至差点站立不稳。这种事他没法跟人说起,只好硬撑着,心里直犯嘀咕。
傍晚时分,巡捕房再次接到报案。周凤岐急匆匆带人出现场。
这次的案情跟前几次大抵相同。有人遭绑架后遇难,然后尸体被吊在半空里。死者腿上的大动脉被割开,身上的血基本流空,但现场基本上看不到多少血迹。经初步勘验后,周凤岐判断这案件跟之前几起杀人案基本雷同。最近一两个月里,类似的杀人案已经出现多起。
“可能这里不是第一现场,要不然死者身上的血会到哪里去呢?”助手小赵提出。
周凤岐想了想,没有马上回答。他让小赵尽快查实死者的身份,然后去跟先前几个死者做个对比。既然死者的遇害方式雷同,或许是同一个罪犯所为也说不定。而死者的社会关系、生活环境、个人经历等线索中,很有可能就隐藏着某些些蛛丝马迹。一般来讲,同一个罪犯连续犯罪,必定有其内在的关联。
死者是个男子,最多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而前几次案件中的被害者,有男有女,但个个也都非常年轻。这应该也可以作为本案的一个共性。
究竟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要令罪犯滋生出如此狠毒的杀意呢?
同时周凤岐又想起,死者刚才被吊在树枝上时,脑袋向前低垂,双手十指并拢,被绳索捆绑着,交叉重叠,紧贴在胸口。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虔诚祷告中的教徒。而前几次案发现场,也曾经出现过这样的现象。只不过有些死者是平躺在地上,但他们的双手无一不是这样被交叉安放在前胸。这一点,应该也算是本案的一个共同点了。就是不知道凶手这样做,究竟有着什么样的用意和目的。
带着诸多疑问,周凤岐开始细致调查分析,但是始终没有半点线索。这让周凤岐有些焦虑不安。
几天以后的一个傍晚,周凤岐刚刚开车驶出巡捕房,就看到有个人影站在巡捕房大门口。仔细一看,正是小美。他连忙停车,把她带上。
“这几天不见你的人影,有些想念。”小美坐在副驾驶座上,轻声说。
周凤岐听到小美的声音,满身的疲惫顿时消散:“发生了几起凶案,上峰责令限期破案,一直在忙着调查。”
“什么样的案子,弄得这么紧张?”小美随口问。
“这件事我正想跟你说。小美,最近我们这座城市里出现了一个疯狂的杀人犯,专门挑年轻的男女青年下手。你自己小心点。特别是晚上,千万不要一个人出门。万一要出去,你可以通知我,我来接送你。”周凤岐嘱咐。
小美听罢笑笑:“嗯。有你这样一个保护神,什么样的坏人都不敢靠近。”
周凤岐喜滋滋地开车:“那倒是。我天生就是他们的克星。”
“今晚到我家里吃饭去吧,我做了几个菜。”小美邀请。
周凤岐喜上眉梢。
四
“对了,小美,当初你为什么要问我的生辰八字呢?”晚饭吃到一半,周凤岐想起了这件事,便问。
小美放下饭碗,想了想:“有人告诉我,做夫妻的男女,生辰八字必须要合得来,不然会有问题。我把我们俩的生辰八字拿给人看,对方连声说好,我这才敢跟你交往。”
“哦。究竟是个什么样的高人,改天给我介绍介绍。”
“是个云游的高僧,早就离开上海了。”小美给周凤岐倒酒。
周凤岐喝了一口,环视房间:“小美,我总感觉这房间里有股味道。你是不是烧过什么东西?”
“是玫瑰香。房间里有些潮湿霉味,点支清香,去除一些异味。”小美轻声说。
周凤岐恍然。小美又给他倒酒。两人对饮了一杯。
周凤岐兴致勃勃:“小美,你把清香点起来。我要对天祈祷。”
“你想对上天说些什么?”小美笑笑。
“希望老天爷保佑我们有情人终成眷属,白头到老。”
“我们才认识多久。你想得太多了。”小美笑着说。
“不行不行,我一定要祈祷。快把清香拿出来,还有香炉。”周凤岐说着,起身四处寻找,“香炉呢?”
小美站在桌边:“你别闹了。我不用香炉,而且清香也刚好用完。明天我给你去买。”
“不用香炉,那你把清香插在什么地方?”周凤岐纳闷。
“我……我本来用一个瓷碗当香炉。前天不小心打碎了……”小美尴尬。
周凤岐皱眉:“这么巧。清香用完了,瓷碗也刚刚打碎。”
“别胡思乱想了。来,再喝一杯。”小美说着,又来劝酒。周凤岐欣然,很快就感到有些醉意。又过了没多久,他就趴在了桌上,再也抬不起头。
等他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和上次一样,小美早已经去学校上课,依然给他准备了早餐。
周凤岐一起身就感觉头晕目眩,两只脚似乎是踩在棉花上一般。浑身上下也有些酸痛无力,就好像刚刚大病初愈一般。对此他非常惊讶。
怎么每次跟小美过夜后,自己马上就会变得如此虚弱?他一向身强力壮,就算自己跟小美有了那份男女之事,那也不可能有如此巨大的摧残力。周凤岐慢慢吃着早餐,百思不解。
厚实窗帘依旧把窗户遮得严严实实,整个房间里也依旧弥漫着那股玫瑰香的气味,其中似乎还夹杂着小美的体味。周凤岐拉开窗帘,让灿烂的阳光直射进来。房间里的阴郁很快就被驱散,从而增添了一些阳气。从挂在窗户边的镜子里周凤岐发现,自己的脸色再次变得苍白灰暗。他暗暗吃惊。
周凤岐对自己这种惨白的脸色并不陌生。几年前他被人打了一枪,流了很多血。那个时候他的脸色就是这样憔悴不堪。
周凤岐想着心事,不觉走到那个高大的双开门衣柜跟前。他伸出手抚摸着衣柜,并且把鼻子凑到柜子的缝隙处,深深呼吸着,似乎是在嗅着柜子里的气味。
嗅了几次,周凤岐的神色有些惊疑。他继续漫不经心抚摸着,慢慢就把柜子门上的铜锁捏在手里。随后,他拿出一个工具,轻易就把铜锁拨开。周凤岐捏住对开的两扇柜门,想了想,轻轻拉开——
衣柜里没有任何衣物,里面只挂有一张泛了黄的画像。画像上有个装扮奇特的男子,端坐在一把椅子里。就在画像的前面脚底下,有一个香炉。香炉里盛着好些燃尽的香灰。换句话说,整个衣柜实际上就是一个隐秘的,巨大的神龛。
另外在拉开的两扇柜门内侧,分别贴着另外两幅画像。这两幅画像上画的是一对童男童女。他们身穿长袍,两个手掌交叉重叠在前胸,目光低垂,一副极尽虔诚的神态。从格局上看,中间那个画像上的人物,很可能是类似某个被膜拜的神像,而两扇柜门上的童男女,则应该是守候侍奉神像的角色。
周凤岐万分惊讶。原来房间里的玫瑰香味是这样来的。那么这画像上的人物是谁?小美为什么要在家里供奉这个人?而且还把神龛安置得如此隐蔽?
紧接着周凤岐又发现了一个令他心惊胆战的事实:那两个虔诚守候在两边的童男童女,他们的姿势,跟自己正在经办的凶杀案中,那些死者最终被摆放成的姿势,一模一样,丝毫不差。
这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发现。如果两者的相似并非偶然,那么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周凤岐想了想,小心翼翼把柜门重新锁起。
他很快又有些头晕目眩起来。
转眼又是一个星期天。这一次周凤岐学乖了,时间刚过凌晨,他就准时守候在小美家门口。
果然没过多久,小美就骑车出门了。周凤岐也骑了一辆车,紧随其后。两人很快融入了昏暗的夜色当中。一前一后,朝着郊外而去。大约一个小时后,小美在郊区一个小村落里停下。她跳下车,警惕地朝四周张望片刻,推车走近一幢大房子。不久有人从里面开了门,昏暗的灯光从门缝里透出,小美闪身进入,房门随即紧闭。
周凤岐看得真切,赶紧尾随过去,仔细打量着这所大房子。
这似乎是一个仓库之类的房子,只有一扇房门。窗户很高,想要从窗户望进去,站在地上是够不着的。周凤岐绕着仓库走了一圈,发现房子后面有棵老树。老树的枝桠超越房顶,把小半个屋顶笼罩在树荫之下。
周凤岐见状,顿时有了办法。他飞身爬上树干,并沿着树枝攀援到了屋顶。屋顶上有几个天窗,周凤岐趁着夜色,趴在瓦片上,透过天窗的玻璃,朝着灯火通明的屋内张望进去。
没有多少时候,周凤岐终于看清了小美在屋子里的所作所为。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苍白,手心也开始冒汗。最后他不忍细看,别过头,竭力克制内心的惊颤,稳定身体,尽量不让自己从屋顶上摔落下去。
五
星期二傍晚,周凤岐离开巡捕房时,看到小美依然等在巡捕房大门口。他想了想,便把她带上车,去了他们的爱巢。
在这之前,周凤岐已经清晰感受到了小美身上那股深不可测的神秘感。同时他也不否认小美不同于一般女性。她不拘礼教,敢爱敢为。他们俩能够在短时期内发展到眼下这种亲密关系,也委实出乎周凤岐的预料。在星期天之前,他还对小美的这种魅力和性情深深敬佩,并暗暗自喜。但眼下,他早已经不这么想了。
小美做了四个菜,随后又打开了一瓶酒。这是他们约会的保留节目。今天周凤岐喝得很爽快。没过多久,他就有些醉态。小美顺势又跟他对饮了几杯,周凤岐顿时就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小美望着昏睡中的周凤岐,熟练地把他安置到床上,随后注视着那张苍白加微红的脸面,目光凝重。
周凤岐继续昏睡。
小美查看了一会,确定周凤岐已经深度昏睡,便从床底下拿出一个工具箱,打开后里面是一些医疗器具。她拿出一个细胶管,紧紧扎在周凤岐胳膊上部,随后又夹起一个酒精棉花球,在周凤岐的胳膊上擦拭几下,熟练地在周凤岐肘部轻拍几下。周凤岐胳膊上的青筋顿时暴起。最后小美拿出一个大号的注射器,再次注视着昏睡中的周凤岐,神态复杂。片刻,她低下头去,拿起针筒,把细长针尖慢慢对着周凤岐胳膊上的青筋……
此时此刻,周凤岐的眼睛突然睁开,眼眶里竟然有些湿润。而凝神中的小美全然没有察觉。就在她想把针尖刺进血管的一刹那,周凤岐奋起,一下就把她掀翻在了床上。大号的针筒落地,碎裂。
小美大惊,愣愣注视着周凤岐那张愤怒而心痛的脸,有些不知所措。两人无言对峙了片刻。
“小美,真没想到,你会这样对待我。”周凤岐感叹。
“你怎么会看穿这一切的?”小美纳闷。
“星期天我跟踪你到了郊外。我趴在屋顶,看清了一切。”
小美听罢,黯然失色。眼眶有些湿润起来。
“你几次在我的酒里放了致幻剂,让我深度昏迷,然后你就偷偷抽走我的血。怪不得我最近头晕目眩,脸色苍白。”周凤岐愤怒大吼。随手摁住小美,举拳想揍她,但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我发现你们在郊外仓库里举行怪异的教会仪式,还相互抽取血液,然后各自喝下去,马上就想起自己的遭遇,并且在自己胳膊上发现了好几个针眼。当时我就明白了。随后我溜进你房间,找到了你私藏的致幻剂,我知道你肯定还会对我下手,就用假药替换掉了。”周凤岐放下小美,继续说。
小美落泪。
周凤岐随后打开衣柜:“这些又是怎么回事?画像上这个人是谁?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抽走我的血?”
“画像上是我们的教主。”
“教主?什么教主?”周凤岐大惊。
“清风教教主。”小美失声痛哭。
六
“你真的要这样做吗?”小美坐在车里,扭头打量着周凤岐问。
“嗯。必须这样。”周凤岐坚毅地点了点头。
“你想捣毁清风教,只需要把教主抓走就行。何必这样麻烦?”小美不解。
周凤岐摇摇头:“抓走教主很容易,但却说服不了跟你一样的广大教友。你们这些人已经被教主蛊惑,心智处于一种虚幻和偏执状态,轻易之间根本无力摆脱。我抓了教主,众多教友得不到彻底解脱醒悟,这样的邪教便无法根除。唯一的办法,就是当众揭穿教主的伎俩,让教友看清教主的真实面目,才可能把他从神坛上揪下来,彻底瓦解清风教。”
“但是你想潜入教会,瓦解教主,是比较危险的。就像你说的那样,那些教友都很偏执,一旦你的身份被识破,他们出于维护教主的目的,很容易会对你作出一些偏激狠毒的事来。”
“这我不担心。再说即便有危险,我也义不容辞。这样的邪教,危害性巨大,有一个我们就要打击一个。最近上海地区发生很多手段残忍的凶杀案。现在我直接怀疑跟这个清风教有关。清风教有喝人血的恶俗,这跟案情非常吻合。”
“喝人血是为了增加功力,提高修炼效率。”小美黯然。
“真是太荒唐了。”周凤岐感叹了一句,“这件事我需要你协助。你愿不愿意帮我?”
“我该怎么帮你?”
“你马上带我去见教主,然后介绍我入教。我准备找机会摧毁这个邪教。”
小美迟疑。最后点点头。
周凤岐看了看她,把车开得飞快。
七
新人想要入教,会有很多繁琐的环节。好在有小美介绍,教主很快便点了头。由此周凤岐看到,小美在整个清风教里面,尤其是在教主跟前,还是有些威望地位的。
“我也需要喝人血,或者被抽血吗?”周凤岐毕竟见识过那种疯狂的场景,有些忐忑,暗地里悄声问小美。
“不需要。你是新人,还没到那个份上。”
周凤岐长嘘一口气。要是真逼着他喝人血,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你今天来得正是时候,待会有个盛会。”小美又说。
“什么样的盛会?”
“待会你就知道了。”
片刻,周凤岐便和好几十个新人坐在坛下,虔诚地聆听教主说道讲经。小美坐在边上作陪。
周凤岐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场景,不免唏嘘。而所谓的教主盘腿坐在神坛上,一边装模作样,一边说着一些晦涩难懂的话语,把下面那些新教徒哄得目瞪口呆。眼看着那些教徒百分百的虔诚表情,周凤岐心里暗暗着急。所以说邪教的蛊惑力真的不容小视。一旦蔓延,社会危害性不言而喻。
“这种盛会每个月举行一次。具体方式是这样的:每个教友可以将心里的痛苦疑惑写在纸上,然后亲手把纸条封进一个厚实信封。再在信封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并有专人当场把这些信封收集起来后,放在教主跟前的桌上。随后教主会施展神力,一一解惑。”小美暗声介绍。
教主五十多岁,身披一件花花绿绿的长袍,头戴一顶奇怪的帽子,蓄着很长的胡须,眼睛微闭,看上去不伦不类,又有些惊悚。周凤岐心怀好奇,目不转睛注视着教主。他也非常想领教一下,这个教主究竟会有些什么样的所谓“神力”。
教主此时微闭着眼睛,瞅了一眼盘子里的信封,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喃喃有词,默念了一阵。随后伸手,去盘子里拿起一封信。
最神圣、最令教徒们欣喜若狂的时候到了。
教主把信封拿在手里,念出了信封上的名字:“小红。”
马上在人群中有个人站了起来,交叉双手紧贴胸口,低头向教主行礼。教主看了她一眼,示意对方坐下。随后把信封夹在两个手掌中间,然后双手合十,微闭双眼,口中再次喃喃有词起来。
“好戏马上就要开始了。你看仔细了。”小美在周凤岐身边提醒。
片刻,教主张开眼睛:“小红,我已经用圣力知晓了你的痛苦。现在我来帮你解答。”
神坛下面有些骚动。周凤岐也不例外:“什么?他根本没有拆开信封,如何得知里面的内容?”
“是呀,这就是教主的神力所在。就凭着这一招,众多教徒都崇拜在他的脚下。这种绝技除了神力,应该没有别的解释。”小美暗暗说道。
“不得交头接耳!”教主仿佛察觉到了坛下有人议论。呵斥。周凤岐和小美赶紧闭嘴。
教主定了定神:“小红,你说你心头最大的担忧,便是长期在外面拈花惹草的丈夫。你希望你丈夫改邪归正,重新回到你们母女身边。是吧?”
小红泪流满面,站起身来朝教主鞠躬:“教主真是神力。”
教主微微点头,这才缓缓拆开信封,观看了几眼,随后把信纸放在桌上:“不用着急。只要你全身心信奉教会,努力修行,教主心生怜悯,自然会出手相助,你这些痛苦很快就会得到解脱。你丈夫也会在不久的将来,痛改前非。祝福你,我的孩子……”
小红感激涕零,行礼后坐下。
周凤岐看到这里,也暗暗有些惊讶。他和神坛相距不过几米,刚才教主的一举一动他全部看在眼里。他注意到那种信封很厚实,每个人当场写完字后,还会按规定把信纸折叠成非常小的一块。教主根本不可能偷看得到里面的文字。难道他果真天生异能,可以用意念穿透层层纸张,读到信纸上的内容?
好像除此之外,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做到这一点。
接下去教主放下小红的那封信,转手又拿起第二封:“梦根。”
周凤岐跟前有人应声站起。
教主依旧把信封夹在双掌之间,踌躇了片刻,才道:“你的心思我也知道了。小时候你跟弟弟在家玩耍,不小心打碎了一只水缸。你害怕被父亲责骂,就把责任推到弟弟身上。这只水缸是你家祖传宝物,你父亲一怒之下,拿起一个铜勺去打你弟弟,却不料用力过猛,把你弟弟的一只眼睛打瞎了。可怜你的弟弟当时还不会说话,稀里糊涂就当了替罪羊。这件事一直深埋在你心里,成了你的心病……对不对?”
梦根连连点头,高呼神力。
周凤岐推了推梦根,暗声询问:“大哥,真有这样的事?”
梦根扭过头,冲着周凤岐连连点头:“是呀。这件事我一直藏在心里,至今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教主不可能事先得知。他可真是了不得呀。”
周凤岐倒吸一口凉气。他观察了一下,趁着教主在给梦根释怀时,悄悄走出人群,绕到神坛背后的帐幔里面,躲了起来。随后又拿出一个望远镜,从背后观察着教主的一举一动。
教主边说边把梦根的信封打开。看了几眼,然后放回另一个盘子里。等他把话说完之后,又拿起第三个信封:“接下来轮到桑耿。”
那个叫桑耿的人站起来行礼。
趁着这个时刻,周凤岐举着望远镜,仔细端详着教主手里的信封。突然之间,他发现了一个问题。随后他放下望远镜,想了想,猛然大悟。
事不宜迟。还没等教主继续说下去,周凤岐猛然跳出帐幔,一把夺过教主手里的信封。
教主以及在场所有人都被周凤岐的鲁莽行动惊呆了。几个教主的护卫冲上来,想对付周凤岐。周凤岐亮出证件和手枪:“我姓周,是上海法租界巡捕房探长,正在调查一系列凶杀案。你们谁也不要轻举妄动。”
“租界巡捕?你眼瞎啦?这里是郊区,又不是法租界。”有人发横。
“事关好几条人命的案子,我有权在任何地方实施调查。你们放聪明些,别自讨苦吃。”周凤岐这么一说,几个手下都不敢妄动。只是望着教主,期待他的指令。
“周探长,你这是想干什么?”教主镇静地发问。
“干什么?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我们清风教是宇宙真理的代言人,是来拯救苍生的。周探长,请你不要干涉我们的信仰自由。”教主不慌不忙。
“什么拯救苍生!你这就是在蒙骗大众,残害无辜。”周凤岐说着,转向坛下的教友,“诸位,你们都是普通老百姓,家里有老有小,千万别去相信这些骗人的把戏,更不能因此去做害人性命的事。”
“骗人?你有什么证据?”有教友在台下高叫。
周凤岐望了望教主。教主:“是呀,你有什么证据?敢在这里胡言乱语。别看你是巡捕房的人,要是存心进来捣乱,我照样可以灭了你。”
周凤岐并不想跟他啰嗦。他继续转向教友,举起手里的信封:“诸位还记得刚才教主拿在手里的是谁的信封?”
“是我桑耿的。”桑耿站起来高喊。
“没错。他刚才拿起这个信封时,喊了一声桑耿。那么这个信封就应该是桑耿的才对。但是你们看看,这封信根本就不是桑耿的,而是张毅的。他拿起了张毅的信封,嘴里却喊着桑耿的名字!”周凤岐边说边把信封展示给众教友。
大家一阵哗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教主有些慌张,伸手想去抢桌上已经拆过的两封信。但却被周凤岐眼疾手快,抢过了那两封信。与此同时,一大帮巡捕冲进现场,控制住了所有人。这也是周凤岐预先安排好的。
此时周凤岐拿起那两封信:“诸位教友,我现在就来拆穿这个教主的所谓神力。其实桑耿的信封已经被拆开……”说着他举起其中一个信封。桑耿冲上来查看,也非常惊讶。
“其实教主拿到的第一封信,是梦根的。但他却一直在跟小红闲扯,让大家误以为这是小红的信封。我判断他跟小红事先有过串通,这一点事后我会验证。而他在跟小红说话时,趁机看清梦根信里的内容。然后他拿起的第二封信,其实是桑耿的。但他却装作这是梦根的信件。因为他之前已经看过梦根的信件,所以自然了解梦根的心事。这样他又把你们给骗了。同样的道理,他拿起的第三封信,其实是张毅的,但他却装作这是桑耿的信件……以此类推,他就是这样蒙骗你们的!”
大家回味了好一会,总算明白了其中奥妙。
就在这时,教主突然拔出手枪,对准了周凤岐:“拆我的台,我跟你拼了。”
周凤岐想拔枪已经来不及了,其他队员也不敢妄动。
“别冲动。你一开枪就是罪加一等。”
小美突然冲到周凤岐跟前,拦腰把他抱在怀里。与此同时,教主的枪响了。子弹击中了小美。
队员的枪声随即响起。教主毙命。周凤岐抱起小美:“小美,小美……”
小美努力睁开眼睛:“凤岐,对不起。我差点害死你。”
“小美,我这就送你去医院。”
小美摇头:“凤岐,原谅我。我轻信了教主的话。他说要我寻找一个名字中带凤字的男子,而且还要有特别的生辰八字。然后喝他的血,可以加倍提高修行效率。而你完全符合这些要求……”
“你别说话。”周凤岐摁住她的伤口,但鲜血一直在流淌。
“凤岐,我是个孤儿。从小没有亲人,受尽委屈和伤害。长大了也很少有朋友。我的内心空虚得跟沙漠似的,没有一丝生机。我迫切需要找到归宿感,找到可以寄托心灵的空间。我也是无意间遇见清风教,我以为我就此找到了我的所需。我真是傻,我枉为人师……”
小美的脸色很差,开始咳血。
周凤岐心急如焚:“小美,你别吓我。你快别说话了。”
“凤岐,事到如今,你还爱我吗?”小美用尽力气询问。
周凤岐注视着她,连连点头:“嗯。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就喜欢上了你。现在也一样。”
小美微闭眼睛,嘴角显露出一丝微笑:“我也喜欢你,所以才舍不得杀你。真好。谢谢你。真可惜呀……”
说完她倒在了周凤岐的怀里。
发稿编辑/冉利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