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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裕建宋前嵩山祥瑞探微

2014-11-12吕舒辉

黑龙江史志 2014年11期
关键词:佛教

吕舒辉

[摘 要]刘裕代晋开启南朝皇权回归的新时代,而刘裕建宋并非顺理成章,建宋时机成熟于义熙十二年伐后秦之时,在此次北伐期间于嵩山第一次出现佛教祥瑞,而此祥瑞中不仅只包含佛教因素,还融合谶纬、道教思想等。同时祥瑞的出现也不是偶然,它为刘裕建宋做政治宣传,证明刘宋建立的正当性。

[关键词]伐后秦;嵩山祥瑞;佛教、道教因素;政权合法性

元熙二年(420年),刘裕建宋依魏晋故事以禅让完成改朝换代,开启了南朝皇权专制加强,南朝寒人势力上升的政治新格局。而刘裕禅代却并不顺利,为证明禅代的正当性刘裕在建宋前征伐后秦,并在期间授意高僧于嵩山呈上祥瑞。而对于此祥瑞学者关注较少,最早为汤用彤先生所注意:“此疑系刘裕篡位时劝进者所陈符瑞多条之一,然其假口于僧徒亦可知朝廷之颇重佛法也”。(1)之后杨耀坤先生在《刘宋初期的皇权政治与佛教》、日本学者镰田茂雄先生《中国佛教通史》中也有探讨,但仍是以嵩山祥瑞与佛教的关系为研究重点,本文在前人的基础上,对嵩山祥瑞本身进行分析,试图解读祥瑞本身的内涵及其对刘裕禅代政治宣传的作用。

一、刘裕伐后秦与禅代时机的成熟

元熙二年(公元420年)时,群臣劝刘裕禅让时,“太史令骆达陈天文符瑞数十条,群臣又固请,王乃从之”。2太史令所奏祥瑞均是来自晋义熙元年至元熙元年之间。义熙元年(公元405年)正是伐桓玄之后晋安帝反正的一年。此时刘裕未必有心推翻东晋建立新政权,同建义旗,拥其为盟主的刘毅、孟昶等人也是“志在兴复,情非造宋”。”(3),而随着各自势力的壮大,矛盾也浮出水面。义熙三年扬州刺史王谧薨后,刘穆之劝刘裕不应将扬州假手于他人所指出:“刘、孟诸公,与公俱起布衣,共立大义,本欲匡主成勋,以取富贵耳……非为委体心服,宿定臣主之分也。力敌势均,终相吞咀”。(4)此时刘裕与高级士族关系在此时也并不亲密,巩固自己势力还力不从心,无暇顾及其他。

直到刘裕讨平南燕,伐刘毅,重新整合“元勋”,通过军事实力取得了政治优势,刘裕便加快了禅代的步伐。而建宋所需的舆论支持却没有得到高级士族的响应。自“刘毅垮台之后,高级士族明白,在军事、政治上已不宜再公开对抗了,于是便转向文化素养方面打击刘裕”(5)。同擅长与士族交际的刘毅相比,刘裕“起自寒微,以敢战立功名,而雄侠自喜,与士大夫之臭味不亲”。6因此高级士族与以刘裕为代表次等士族间的斗争仍在继续7。在门阀政治衰落,而高级士族仍不甘心于自己的失败,这使得刘裕禅代之路愈来愈曲折。刘裕虽然早已开启了帝王之心,但是建宋的时机还是不够成熟。

而建宋时机成熟还是在伐后秦之后,九锡、封王进爵等禅让必备的“殊荣”均产生于此时。义熙十二年(416年),刘裕北伐后秦,此次北伐有着天时(姚秦内乱)、地利(北方民众支持),谋求的却是舆论的影响。正如杨耀坤先生在《刘宋初期的皇权政治与佛教》中曾指出:伐后秦后,义熙十四年刘裕受相国、宋公、九锡之命之后代晋之势才明显(8)。之后政局发展也确实如此:同年十二月刘裕授意王韶之鸩杀晋安帝,立晋恭帝。第二年也就是元熙元年(419年)正月晋恭帝下诏征宋公入朝,进爵为王。元熙二年六月刘裕便已即位。而早在义熙十三年刘裕的野心也为远在平城的崔浩所洞悉,与魏主拓跋嗣侍讲时,就对当时形势分析便称:“裕克秦而归,必篡其主”。(9)可见当时建宋形势相当明确。

此外,北伐一直为南方政权记挂于心,在此前后有多次“北伐”出现,远有桓温,近有桓玄也于执政时假意伐关、洛,以证其名。而此次的成功是无法比拟,陈群先生甚至认为伐后秦对于南朝文学也有重要影响,“从文学记载中可以看出,北伐对于宋初士族文人的心灵进行了特殊的洗礼,嗟叹伤惋于历史,昂扬振奋于现实”。(10)许多士家子弟作为刘裕僚属参与其中,策马扬鞭重回旧都,甚至于司马德文亲随北征既有刘裕挟持稳定后方的考虑,也有司马氏对于长安西晋旧陵难以忘怀的祭奠心意。只是刘裕这看似东晋王朝的忠臣之举,却是其建立新王朝的前奏。

二、伐后秦中嵩山祥瑞之分析

嵩山祥瑞的出现也是在此次伐后秦之中。《高僧传》卷七《义解四·宋京师祇洹寺慧义传》中有详细记载:“(释慧义)初游学于彭、宋之间……冀州有法称道人,临终语弟子普严云:‘嵩高灵神云,江东有刘将军,应受天命,吾以三十二璧、镇金一饼为信。遂彻宋王,宋王谓义曰:‘非常之瑞,亦须非常之人,然后致之。若非法师自行,恐无以获也。义遂行。以晋义熙十三年七月往嵩高山,寻觅未得。便至心烧香行道,至七日夜,梦见一长须老公,拄杖将义往壁处指示云:‘是此石下。……即于庙所石坛下,果得璧大小三十二枚,黄金一饼……义后还京师,宋武加接尤重,迄乎践祚”,此祥瑞在《宋书·符瑞志》中亦有记载,并称所谓“三十二”的数目与朝代年数为禅代佐证有关(11),这种解读自然是巧合猜测,但嵩山祥瑞的出现却不是偶然。

首先还是回到释慧义所发现的这三十二枚璧上,“三十二”这一数目本身就深有含义,根据《魏书·释老志》所载释迦摩尼生平时所言:“释迦即天竺迦维卫国王之子……初,释迦于四月八日夜,从母右胁而生。既生,姿相超异者三十二种。天降嘉瑞以应之,亦三十二”。(12)佛陀神异之相与天降嘉瑞并以三十二数目并称,“三十二相”特为专有佛教名词,释慧义所献玉璧或已将佛教元素融入其中。《魏书·释老志》又有泰常八年(423年)十月上师李谱文授寇谦之其所统道徒后,有言称:“二仪之间有三十六天,中有三十六宫,宫有一主。最高者无极至尊……《经》云:佛者,昔于西胡得道,在四(校勘所称应为三)十二天,为延真宫主。勇猛苦教,故其弟子皆髡形染衣,断绝人道,诸天衣服悉然”。魏晋南北朝时期正是道教恢复与建立宗教组织、理论系统化不断成熟的阶段,寇谦之正是其间的代表人物之一。此时道、佛之争也由此展开,其中所言自然是将道教地位置于佛教之上,而对于佛陀的安排仍注重以“三十二”为其序列,此数目在日后仍有应验,北魏孝明帝熙平元年(516年)灵太后胡氏所立永宁大寺。“初营基日掘至黄泉,获金像三十二躯,太后以为嘉瑞,奉信法之征也”。(13)时过境迁,玉璧数目“三十二”已成为奉佛之祥瑞。

其次祥瑞所选址地——嵩高山本身也别有深意,嵩山本为“五岳之中岳”。秦代时便只称嵩山为“太室山”,直到汉武帝进行封禅,元封元年(前110年)“三月,遂东幸缑氏,礼登中岳太室。从官在山下闻若有言‘万岁云。问上,上不言;问下,下不言。于是以三百户封太室奉祠,命曰崇高邑”。(14)汉宣帝神爵元年(前61年),制诏太常,五岳四渎由此皆有常礼(15),由此五岳初步确定下来。而进入魏晋时期,封禅活动随着政局分裂的加剧而减少,关于嵩山的神异记载并不鲜见,其也开始成为道教灵山崇拜的主体。翻看《初学记》卷五《地理上·嵩高山》所载不难发现多条神异记载。如“玉浆、石髓”详载刘义庆《世说》所讲西晋时误入洞穴者在仙人指引下食石髓、饮玉浆从而得救之事(16),而“石床、铜铫”条更直指嵩山为道士避世求仙之所在:“潘岳《关中记》曰:‘嵩高山石室十余孔,有石床、池水、食饮之具,道士多游之,可以避世。卢元明《嵩山记》曰:‘嵩山最是栖神之灵薮,长松绿柏,生于岭涧左右。古人住止处,有铜铫器物。东北出云,有自然五谷、神芝、仙药”一直流行于东晋上下道教必会引起民众的共鸣。嵩山虽为北方之山,却令远在南方的上下耳熟能详,这与道教灵山崇拜不无关系。

第三,《宋书·符瑞志》中对嵩高神所托法称之言补充道:“江东有刘将军,是汉家苗裔,当受天命”。“汉家苗裔”这一表述不禁令人联想起义熙十三年刘裕因刘穆之病卒恐建康有变,离开长安时“三秦父老闻裕将还,诣门流涕诉曰:‘残民不霑王化,于今百年,始睹衣冠,人人相贺。长安十陵是公家坟墓,咸阳宫殿是公家室宅,舍此欲何之乎!”(17)三秦父老俨然是将刘裕当做汉王朝继承者与守护者。“刘氏当王”之言溢于言表。同样“镇金一饼”或也与“金刀之谶”、“刘氏当王”相关。这一谶言在汉唐之际频频出现,两汉之际就有“刘季握卯金刀”、“刘秀发兵捕不道,卯金修德为天子”的谶言(18)。直到东晋司马元显时仍有“金刀既以刻,娓娓金城中”的民谣流传(19)。

也有学者将“刘氏当王”与道教相联系:唐长孺先生在《史籍与道经中所见的李弘》中校勘《太上洞渊神咒经》卷一《誓魔品》中便由所体现:“及汉末魏时,人民(刘氏)流移,其死亦半。至刘氏五世,子孙系(继)统先基。当时四方嗷嗷,危殆天下,(中国)人民悉不安居,为六夷驱迫,逃窜江左。刘氏隐迹,避地淮海。至甲午之年,人民(刘氏)还住中国,长安开霸,秦川大乐。六夷宾服,悉居山薮,不在中州。道法盛矣,‘木子‘弓口当复起焉”。(20)方诗铭先生据此分析称:李弘可自出为圣王,也可由刘氏复兴来振兴原始道教(21)。“金刀之谶”之所以一再发挥谶纬效力,必然受到宗教力量的驱使又与当时南北分裂、东晋末年战乱不已相互作用,而刘裕有意或者无意间借助了这一影响证明自己禅代的合理性。

“金刀之谶”不仅只是象征着刘氏当王的顺理成章,更是暗示着稳定局势的到来。也许可以这样认为,刘裕选择祥瑞出现地——嵩山以及金、玉都蕴含着的道教因素,都是为了迎合当时民众对于天下安定的需求,而佛教的引入是则专为士族所准备。自东晋以来僧人开始游走于朱门之内,高僧也成为士族清谈对象,而刘裕与高僧的联系,不仅只有佛教祥瑞这一件事,更有延请释智严南下(22),邀请释慧严参与北伐,并在日后赫连勃勃来袭时救刘裕子义真之事(23)屡现于《高僧传》中。对于文化上先天不足的刘裕而言,有高僧的助力向士族暗示禅代的可能更容易令人信服。

三、小结

在东晋末年,门阀政治腐败、局势动荡,随着刘裕北伐的成功,嵩山祥瑞的呈现,舆论为之沸腾,刘裕建宋、完成禅代最好契机由此出现。刘裕建宋前嵩山祥瑞中所包含的佛教、道教因素适应于南方政权上下的需要,便于其进行政治宣传,推进其禅代从时机的成熟走向最终的完成,并且证明刘裕建宋上承天命,由此新政权也具备政治上的正当性与合法性。而此次嵩山祥瑞中的佛教因素,是历史上第一次利用佛教为政治宣传,这也为日后其他朝代所继承与发展。而祥瑞中高僧的参与,从客观上为南朝佛教的发展得到统治者政策上的扶持,也为日后佛教僧人卷入政治斗争埋下了伏笔,在南朝动荡激烈的政局变革中,总有其参与的身影。

参考文献:

[1]汤用彤.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

[2]沈约.宋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4.

[3]祝总斌.材不材斋文集[D].陕西:三秦出版社,2006.

[4]司马光.资治通鉴[M].北京:中华书局,1956.

[5]杨耀坤.刘宋初期的皇权政治与佛教[M].四川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7(1).

[6]王夫之.读通鉴论[M].北京:中华书局,1975.

[7]释慧皎.高僧传[M].北京:中华书局,1992.

[8]陈群.“吏能之士”与“文义之士”:宋初的文士之争[J].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增2).

[9]魏収.魏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4.

[10]释道宣.续高僧传[M].北京:中国书店出版社,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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