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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顶之灾

2014-11-12戴立辉

传奇故事(上旬) 2014年9期
关键词:永利萧红

戴立辉

一 酒店大火

长假那天上午十点半左右,红县民润多超市前,人头攒动,熙熙攘攘。谢永利拎着一大袋水果从超市里面出来,准备横过马路,去对面的公交站乘车回家。

一名男子过来,在谢永利眼前晃了一下证件,说:“我是警察,跟我走一趟。”

谢永利愣了一下,说:“干什么?”

那名男子指了指他吊在裤腰上的刀子,说:“你随身携带管制刀具进入公共场所,违反了《治安管理条例处罚法》第三十二条。”

“什么?”谢永利惊了一下,急忙解释道,“这把刀子是我刚从超市里面买的,是削水果用的,怎么成了管制刀具?”

那名男子绷着脸,说:“少啰嗦,跟我去派出所。”说完,他上前推谢永利。

莫名其妙地被带去派出所,谢永利当然不会同意。他一边推开那个男子,一边疾走。

“你还想逃?大亮,过来协助一下!”那名男子一手揪住谢永利的手,一边朝旁边大声喊道。

随着喊声,一个高个子男人扑过来,扭住谢永利的手。水果撒落一地,被踩成果浆。谢永利身子单瘦,很快就被那两个警察铐上了手铐。

“凭什么抓我?”谢永利一边挣扎,一边叫喊着。马上旁边围了一些看热闹的人。对着那一双双探究的围观者的目光,自惭、羞辱、愤怒使得谢永利几乎崩溃。便衣警察哪里会听他解释,推着他走向停在街道对面小巷的警车。刚横过马路,那个被唤作大亮的警察接了个电话,然后神色慌张地说:“兵哥,美丽人生大酒店有警情,所长要我们快去!”

美丽人生大酒店就在民润多超市后面,跑过去肯定快些。马上,两个便衣警察转过身,推着谢永利朝目的地赶去。五分钟后,他们出现在美丽人生大酒店前。

“交出杀人凶手!交出杀人凶手……”大酒店前,已经聚集了好几百人,正大声吆喝着,神情很是激愤。十多个防暴警察手执盾牌警棍,站在大酒店前严阵以待。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场面越来越混乱。有十多个学生模样的青年突破警察的警戒线,愤怒地冲进酒店。“哐啷,哐啷……”随着几声脆响,酒店一楼的钢化玻璃被砸碎。很快,酒店一楼冒出黑烟,而且越来越浓。见事情紧急,便衣警察把谢永利推进一旁的姐妹餐厅,找了一间杂屋,把他的手铐在自来水管上。“老实点。”撂下这句话后,两警察急匆匆出门,忙事去了。

“放我出去!”谢永利叫了一番,没人搭理。他又使劲挣扎了几下,也没什么作用。人群的叫喊声,消防车的警笛声,一浪高过一浪。踮起脚尖,透过杂物间的窗户,谢永利能看到酒楼的火势正在蔓延。

大火开始烧了起来,像恶魔一样疯狂乱蹿。很快六层高的四星级美丽人生大酒店笼罩在烈火和浓烟之中。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地站在远处看。人群中,有好几个人在用摄像机拍摄着。其中有个人最为显眼,他穿着红色外套,举着摄像机,把燃烧的酒楼、围观人群、防暴警察、消防队员拍了个够。这个人是市报驻红县站的记者,叫杨松柏,谢永利的大学同学。

二 紧急办公会

半个小时后,一辆小车风驰电掣般地驶进了有武警守卫的应急处理指挥部——县武装部。在办公室里,县长罗喜爱、县委副书记张丹枫、县纪委书记洪文强、县公安局长萧红兵等领导正在焦急地等待。

见县委书记郑送祥进来,洪文强、萧红兵急忙迎上去准备汇报。两个人的头发都很凌乱,样子非常狼狈。见他们那样子郑书记心里直冒火,作为领导干部,应该临危不乱处变不惊,怎么能这样窝囊?他眼睛一瞪,说:“萧红兵,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说?”

萧红兵咯噔一下,咽了下唾液,说:“上个月十五号凌晨四点左右,我局接警中心接到美丽人生大酒店报警,说该酒店十八岁的女临时工吴明花在送至县人民医院救治无效后死亡,死因不明。我局组织了精干力量对该案件展开了调查和侦破,认为死者极有可能是、是醉酒死亡,酒店方也是这么说的。到底是怎么死的,我们正在进行尸检,结论还、还没出来。”

郑送祥敲着桌子,吼道:“上个月十五号到现在整整半个月了,连死者是怎么死的都没下结论,你们公安局是干什么吃的?”

被郑书记吼了一通,萧红兵不敢争辩,只看着洪文强,希望他能出面解围。洪文强年纪比郑送祥大,是老资格常委,没那么怕郑送祥。等郑送祥灌了口茶,他才不紧不慢地说:“死者是怎么死的,很快就会有结论,但绝对不是被省里领导下迷药强奸致死。这是造谣,是那些不法分子故意制造混乱,想把我们红县搞臭。他们打着为死者申冤的旗号,煽动不明真相的学生和群众,在酒店里打砸抢,还放火烧了酒楼……”

听到这,郑书记才想起事情的关键,急忙打断洪文强的话,说:“酒店的情况怎么样?”

洪文强说:“防暴警察没有挡住他们,酒店被烧,消防车进不去,火势在扩大。”

郑书记急了,忙说:“快,我们马上去现场。”说完,他抬脚就要离开。

“郑书记,去不得!”萧红兵一把拉住他,“宪周同志已经去了那里,没敢亮出身份。那些家伙已经疯了,您要是去,被他们认出身份肯定会有危险。”宪周同志就是常务副县长鲁宪周,得知情况,先期赶过去了。这话当然不是危言耸听,郑送祥不由收住脚步,说:“那我们马上开会,研究一下怎么处理。”于是郑送祥召集在场的县领导,开了一个本届班子最短最特别的会议。

十分钟后,决议出来:

第一,以最快的速度调集全县警力赶赴现场。武警、公安要全力以赴,确保现场安全,不让骚乱升级。发现不法分子搞破坏,可以采取非常措施处置;

第二,尽最大努力救火,力争把损失减少到最小;

第三,马上成立以县委副书记张丹枫为首的临时班子,负责现场指挥,以便处理紧急情况;

第四,查清楚在场所有记者身份,严防他们报道事件,破坏红县形象。

会议散了,郑送祥把萧红兵单独留下,说是有事情交代。会上挨了批,会后又要留下,萧红兵不知就里,很是紧张。见萧红兵那个样子,郑送祥有些快意。因为,这表明他在下属面前的威信是很高的。他掏出两根烟,丢了一根给萧红兵。

萧红兵轻松了一点,急忙掏出火机给郑送祥燃上。郑送祥吸了几口,才说:“红兵啊,刚才责怪你,我也是急这个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萧红兵忙谦恭地说:“书记,瞧您说的,您就是敲我脑袋,我也不会往心上放。”

郑送祥点了点头,说:“刚才文强同志提到的省领导是谁,你知道吗?”

萧红兵想了一下,说:“听说是黄副省长。”

黄副省长叫黄盛强,去年升的职位,他主管全省的文教卫兼新闻出版工作,年富力强。郑送祥惊了一跳,说:“黄副省长来了,我怎么不知道?”

萧红兵说:“好像是罗县长和贺主任私下里请来的,具体情况我就不清楚了。”

难怪半个月了还没查出死者的死因,原来这事和黄副省长有关。这两个家伙居然背着我攀上了黄副省长的关系。郑送祥感觉喉咙有点发堵,使劲咽了几下才感觉畅通一点,他稳了稳情绪说:“红兵,你在公安局长任上几年了?”

萧红兵算了算,说:“差不多八年了呢。”

郑送祥说:“这次班子换届,我是想你前进一步,具体能不能成,就看你的工作表现了。”

作为县委书记,他主张下属前进一步,这事十分之八九能成。萧红兵当然能听出言外之意,他马上表态说:“郑书记,请您放心,我是您的兵,您指向哪里,我肯定打向哪里,绝不含糊。”

“那就好!”郑送祥点了点头,“我要知道事情的真相,不能有半点隐瞒。”

萧红兵站起身来,啪地一个立正,说:“请郑书记放心,我保证落实您的指示,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火势如果再不控制,会蔓延到其他楼房。县委副书记张丹枫苦口婆心劝散了围堵的群众,随即六辆消防车顺利开进来,消防队员冲下车,手执水枪一阵猛扫。在他们的努力下,火势得到控制,慢慢变小。

站着看了好长时间的谢永利觉得很累,便让手吊在自来水管上,坐在地板上。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用手提喇叭大声喊道:“听到通知后,请所有新闻单位的同志马上到斜对面的姐妹餐厅开会,请所有新闻单位的同志马上到斜对面的姐妹餐厅开会!”听到喊声,谢永利心中一慌:要是让记者拍到自己这副模样,传了出去,这辈子就完了。想到这他挣扎着爬起身,想去关门,可离门太远,他够不到。见角落有个拖把,他急忙拿过拖把,用拖把的一端顶住门板。

有人过来推了几下门,见推不开才作罢。很快,会议开始。谢永利清晰地听见,有领导作了两个要求:

第一,酒店被烧的报道在县委没有解冻前一律不准报道,所有火灾资料严格保存;

第二,事故原因正在调查之中,请新闻单位的同志与县委县政府高度保持一致,从有利于稳定的政治高度出发,保守机密。

到下午三点左右,在消防官兵的努力下,大火终于熄灭了。六层高的四星级大酒楼就剩下水泥框架结构,到处黑乎乎的,还不时冒出火星和黑烟。

四点左右,谢永利被那两个便衣警察带到城关镇派出所。任凭他怎么解释都没用,当天晚上,他被押进五里坡拘留所,行政拘留三天,罚款五百元。

三 荒唐决策

半夜,红县应急指挥部办公室依然灯火通明,大大小小十多个县领导坐在里面。郑送祥嘶哑着嗓子,说:“同志们,这个事件表明我们红县的治安还存在很大的问题和漏洞,教训是深刻的。作为一把手,我是要负责任的。俗话说,亡羊补牢犹未为晚,事故出了,怎么善后,怎么向上级领导交代,这才是重中之重。这个时候把大家召集过来,就是想请大家就这些问题议一议,好尽快作出安排。”

大火烧起的时候,常务副县长鲁宪周一直在现场,只是没敢露面。当时那个场面啊真的吓人,一想起就心有余悸。等郑书记作了开场白,他看了看面色沉重的与会者,便抢着说:“郑书记的指示给我们指出了解决问题的方向,我认为,这个会具体要议三个方面的问题:

第一,事故怎么定性,是作为群体事件还是作为火灾事故定性?第二,事故责任人的处理办法,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要处理几个人,处理谁,怎么处理?第三,事故虽然平息,但肯定还隐伏着不稳定因素,如何做好稳定工作,特别是做好死者家属的稳定工作?这些问题,我认为是我们目前要研究解决的问题。

接下来,按平时开会发言的顺序,应该是副书记张丹枫了。不过,郑书记没等他发言,就直接点名说:“红兵同志,就宪周同志提出的三个问题,你谈谈看。”

萧红兵作为公安局局长,确实有理由接下来发言。可是在县领导中,他不是重量级人物,连常委都不是。在这样棘手的问题上,他能随便说?冷不丁听到郑书记点名,萧红兵惊了一下,马上调整好情绪,快速思考了一下,说:“这个,我想就第三个问题谈谈。我先描述一下死者吴明花死亡前三十三小时的活动轨迹:9月15日下午五点,吴明花去美丽人生酒店上班,次日凌晨两点左右,酒店调酒师王志微和两个同事下班回到宿舍,经过一个包间时,看到吴仰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王正和吴耍朋友,便把吴背回吴的宿舍。背回宿舍后,见吴昏迷不醒,室内又没有其他人,王便和吴发生了性关系。事后,王见吴脸色苍白,嘴唇青紫,忙叫来酒店保安一起把吴送到医院,却隐瞒其与吴发生性关系一节。凌晨四时许,吴抢救无效死亡。”

郑送祥擂了一下办公桌,骂道:“见鬼!这样的细节你怎么不早调查清楚,一个小事居然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这肯定有不法分子在幕后策划,一定要查出来严加惩治。”

萧红兵说:“因为当天晚上吴明花确实敬了省里领导的酒,社会上有些传言,我们不敢朝这方面想,就忽视了这个细节。这下好了,事情和省领导无关,我们可以放手办案子。郑书记,各位领导,王志微虽然与吴明花在耍朋友,但吴昏迷不醒,没有行为能力,王的行为可以定性为强奸。这样的话我们便可以给死者家属一个交代,给社会一个交代,还省领导一个清白。”

与会者听了,纷纷点头,觉得这个举措不错。见问题有了解决的契机,郑书记稍微舒展了一下眉头,说:“喜爱同志,就第一个问题,请你谈谈处理意见。”

罗喜爱说:“整个事故,没有人员死亡,是不幸中的大幸。就美丽人生大酒店被烧这个事,我认为定性为较大火灾更为妥当。”

洪文强说:“事故的导火线是吴明花非正常死亡,不明真相的群众去酒店讨说法,过程是有人打砸抢烧,结果是多人受伤,六层高的四星级酒店被烧。这样的事故能定性为火灾?我认为,我们应该实事求是,把事故定为群体事件较为妥当。”

当然,如果是较大火灾,这事件和领导牵扯不大,如果是群体事件,那就与领导牵扯大了,弄不好是要掉乌纱帽的。在座的县领导们,自然知道孰重孰轻,马上噤声,看着郑送祥。沉默了一会儿,罗喜爱说:“郑书记来我们红县六年,励精图治,硬是把我们红县的贫困帽子摘了。难道,我们就忍心让郑书记因为这样的事受到牵累?如果郑书记被处理了,我想,在座的每一位都难辞其咎。”

确实,郑送祥调任红县县委书记的时候,整个县财政经济状况极端困难。县委常委讨论支出项目的时候,细到五十块钱的支出款项;县里开两会,连用多少纸张都要事先审批。为了树正气,起好模范带头作用,郑送祥在县常委会上规定了四个不:不参与打麻将,不进夜总会,不进歌舞厅,不到干部职工家串门。在他的带领下,红县政风和经济才慢慢有了起色,直至进入全省先进行列。

罗喜爱的话入情入理,不由人不接受。于是,办公室里开始争论起来,有的说这个事不是小事,谁都担责任不起,主张如实上报;有的主张进行技术处理,不能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议论来议论去,没有一个定论。

作为一把手,郑送祥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这种充满矛盾的决策场面不知经历过多少次。见时候到了,他扫视了一下,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说:“同志们,我县出了这么大的事,不报不行,实报也不行。我看关键问题是要在思想认识上下功夫,要从一切有利于稳定大局出发。同志们,你们想一想,如果我们在这个问题上处置不当,各级领导班子就会被大处理大换班。不是当事者,可以把别人的失误当做自己升官的机会,如果这样那于国于民都没有好处。从现在开始,我们在座的每一位,都要统一思想,不出现分歧。即便有,也要埋在心里。事情到底该怎么做,我看还是由喜爱同志提出方案,大家遵照执行。”

在郑送祥来红县当书记之前,罗喜爱是主管教育的副县长,连县常委都不是。共事一年后他发现罗喜爱很务实,也有能力,就刻意培养。在他的推荐下罗喜爱被任命为常务副县长,进入县委常委。在去年的班子换届选举中,他又力排众议,向市领导推荐罗喜爱为县长候选人。市领导比较尊重郑书记的意见,把原来的那个县长平调,让罗喜爱走马上任。

在这个当口,罗喜爱见郑书记看自己的神态,多少有惺惺相惜的味道,便接过话头,说:“我完全同意郑书记的意见,根据大伙的看法,我拟定三条处理意见:第一,事故定性为较大火灾,善后问题由我带队处理;第二,王志微的行为定性为强奸,立即拘捕,由红兵局长负责落实;第三,死者尸体还没有火化,由丹枫同志带工作组,上门做通家属思想工作,力争明天妥善解决。”

散会后,几位领导走了,郑送祥和罗喜爱留了下来,相顾无言。坐着抽了一会儿闷烟,郑送祥说:“喜爱,与这件事有关的省领导是谁,你知道吗?”

罗喜爱愣了一下,又急忙摇了摇头,说:“我都忙晕头了,还没来得及了解。”

人都是你请来的,你居然说不知道?郑送祥在心头冷笑,却不动声色地说:“是黄盛强黄副省长,红色革命纪念馆搞庆典活动,他来看看准备工作搞得怎么样了。”

罗喜爱见郑送祥说到这份儿上了,只得说:“黄副省长主管我省文教卫工作,他来检查工作理所应当。他是晚上来的,我和贺主任搞的接待,准备第二天再向您汇报工作。没想到发生了不愉快的事,黄副省长第二天一清早就走了,也就没来及向您汇报。”

见他还想隐瞒,郑送祥不由加重语气,说:“喜爱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想隐瞒?事情的真相到底怎样你比我更清楚,我就不明说了。”

看样子郑书记已经知道了一切,罗喜爱咬了咬牙,只得说:“那天晚上吴明花确实陪了黄副省长的酒,但百分之百没有陪睡,更不是社会上谣传的那样被黄副省长强奸致死。要是这样,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这样处理。话又讲回来,死者的死与黄副省长虽然没有直接关系,但还是有关联的,毕竟陪了酒。这样的事传出去还是很影响黄副省长的声誉,所以我就这样处理了。只有这样这个事才能捂住,你我才脱得了干系。”

确实,只有先让黄副省长撇开关系,接下来的事才好运作。想到这,郑送祥只得点了点头,说:“喜爱啊,王志微是死者的男朋友,和她发生关系也是人之常情,定性为强奸是不是有点牵强了?”

罗喜爱说:“这个问题嘛我咨询了一下红兵,就看怎么说。王志微和死者在处朋友不假,即便是醉酒状态下发生了关系,只要是自愿就不能定性为强奸。现在的关键是死者已经发病,已经失去了基本的判断能力。也就是说,王志微的行为可以定性为违背死者的意愿,可以定性为强奸。”

郑送祥说:“我看,还是不要这样定性,免得别人嚼舌头。”

罗喜爱说:“郑书记,当务之急,不是堵别人的议论,而是要堵住王志微的嘴巴。如果不当头棒喝,王志微说不定会跳出来咬人。只有先把他唬住,让他知道事情的轻重,他就不敢了。到时候再从轻发落甚至免了刑责,他还会感激政府的。”

这个法子虽然阴了点,但很管用。郑送祥点了点头,说:“但愿没有人捅娄子,否则的话你我两人就不是丢乌纱帽那样简单了。”

见他终于松口,罗喜爱吁了口气,说:“郑书记,您放心,我会作出周密安排的。还有件事我得向您汇报。被烧了的酒店,阎素珍入了股份,而且比较大。”

郑送祥说:“阎素珍是什么人?”

罗喜爱说:“黄副省长的前妻。”

“前妻?”郑送祥说,“既然离婚了,黄副省长和她的关系撇开还来不及,怎么会关注这样的事?”

罗喜爱说:“他们是假离婚,离婚不离家。阎素珍利用黄副省长的关系承揽工程,大到搞房地产,小到搞街道绿化,弄了不少钱,坊间里叫她黄三亿。”

黄副省长这招确实高明,既可以敛财又可以撇清关系。只是他的手也伸得太长,居然伸到了县城的酒店业。想到这儿他不无生气地说:“这样的领导,我们为什么还要护着他?”

罗喜爱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郑书记,您主政红县六年,要资历有资历,要政绩有政绩,要口碑有口碑,可为什么兄弟县的县委书记提拔了,您还留在这里原地踏步踏?道理很简单,您太专注于做事。黄副省长有什么嗜好,除了您,我们省的哪个县委书记不清楚?还有他的事连我这样的小小县长都知道,省里的领导甚至更高一级的领导难道不知道?知道又能怎样?他照样当他的市委书记,还当上了副省长。要是能挺过这关,说不定黄副省长某一天就是黄省长呢。”

郑送祥按了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那该怎么办?”

罗喜爱说:“酒店被烧,听说损失高达四千多万,眼下第一要做的就是帮黄副省长挽回损失。他一高兴,说不定您的位置可以向市里挪一挪;我呢,也可以跟着您向前挪一挪。”

原来,他在惦记着我这个位置。幸亏我对他有提携之恩,否则的话他来个落井下石也不无可能。他说:“喜爱,谢谢你提醒我。问题是这笔钱数目太大,县财政不可能拿出也不敢拿出这么一大笔冤枉钱,去帮他弥补损失啊。”

“这个我已经想好。”说完,罗喜爱如此这般地告诉郑送祥。郑送祥听了,先是皱眉头,然后无奈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四 法院告状

三天后的下午四点左右,妻子黄英把谢永利领出了红县拘留所。一出黑漆大铁门,谢永利有些呜咽起来。

黄英知道谢永利是委屈了。他是个老实男人,工作十六年了没和任何人红过脸吵过嘴,一下子遭遇这样的事叫他如何受得了?受不了也得受,而且不能声张。丈夫是县一中的高三年级主任,是副校长的最佳候选人。要是让单位领导知道这事,他的政治前途就没了。她安慰说:“好在这几天放假,单位不知道这事。来,我陪你去步行街买身衣服,后天你还得上班。”

妻子的这个安慰很起作用,谢永利止住了哭声。只是他不想去步行街,想直接回去好好睡上一觉。黄英拗不过他只得陪着他回家。拘留所附近没有公交站,得去路口打的。夫妻两个刚拐过路口,同事蒋顺顺迎面走来。看见谢永利和他身旁的女人,他大声招呼道:“谢主任,有什么喜事 ,大白天的陪嫂子逛大街?”

谢永利很僵硬地笑了笑,尴尬地说:“没什么喜事,休假嘛,出来溜达溜达。”

蒋顺顺说:“谢主任真模范,要是全校女老师知道你这优点,没准都会投你的票。”

“投票?”谢永利愣了一下,“投什么票?”

蒋顺顺有些愕然,说:“你不知道?今晚上学校搞副校长竞选演说。谁出线,由全校教职工投票决定。”

在年级主任这个职位上,谢永利已经干了九年。因为业绩显著,这几年来他一直是副校长的热门候选人,但就是没机会上。今年的副校长后备人选,论资历论能力,他应该是不二人选。今晚搞竞聘会,学校怎么没有通知我?谢永利不相信,说:“今晚副校长搞竞选演说,这不可能吧?”

蒋顺顺说:“什么不可能,如果不是学校通知今晚召开全校教职工会,大老远的我从老家赶来干什么?”蒋顺顺的老家在外县,距离学校两百多公里,长假明天还有一天,他没必要提前回来,应该是从老家赶来的。这下不由谢永利不相信了,他急忙掏出手机查阅了一下短信。果然学校在昨天上午发了两次短信,说今天晚上七点半在大会议室召开全校教职工大会,举行副校长竞选演说。

没想到今晚搞竞选演说,我的稿子还没写呢。谢永利不敢耽搁,急忙赶回家。好在他是语文老师,写篇稿子不难。没有多久,一篇千多字的竞选演讲稿写好。然后他又作了多次修改,直到满意为止。接下来该干什么好?正在想着,蒋顺顺打来电话,说:“谢主任,别的候选人都在拉票,你怎么还不行动?”

谢永利已经清楚,除了自己还有两个候选人:一个是团委书记刘义忠,一个是后勤主任罗兵。我怎么没有想到,在投票前还可以拉票?谢永利一阵惊喜,决定和同事们联络联络感情,争取他们投票。不料刚打出几个电话,校长文大志打来电话,用非常严厉的口吻说:“谢主任,你不要去拉票,这样影响很不好。”

“哦,文校长,我没拉票,是他们在拉票。”谢永利耍了个滑头。

“那为什么我接到的举报电话是说你,不是说其他人?你要是再这样,我取消你的竞选资格。”文大志的口吻更加严厉,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保证下不为例。校长,我、我想问您一下,我一直是副校长的唯一人选,为什么中途变卦要搞竞选?”忍不住谢永利在手机里提出了看法。

“永利啊,不是我不帮你,是你们的关系都太硬了,一个是主管文教卫工作的副县长,一个是教育局局长,一个是教育局党委书记。我能得罪哪个?逼于无奈我才出此下策,让你们三个参加竞选,由老师们来决定。”似乎文大志是满腹苦衷,他的难处就差没上吊自杀了。

谢永利不好再说什么,便怯怯地说:“校长,我胜出的可能性大吗?”

文大志说:“这个嘛,不好说。我把权利交给全校教职工,由他们投票决定。”说完他挂了手机。

县教育系统专门管人事工作的局党委书记,曾经了解到我的工作业绩,在并不认识我的情况下提名我为副校长候选人。我工作认真业绩突出,所带年级学业水平考试合格率全县第一,高考二本上线人数超额完成县局下达的任务,在学校口碑又好。如果真由投票决定,我应该可以胜出。

想到这些谢永利渐渐放下心来。

竞聘会准时进行,除了几个军嫂到外省探亲之外,其他教职工都到了。看样子,他们对这次竞选很关注。因为由一个候选人到三个候选人,这中间肯定有故事,至于是什么故事就不得而知了。三个候选人按姓氏笔画顺序发表竞聘演说,然后是全体教职工进行投票。当然,候选人得回避。谢永利看了看黑压压的教职工人头,满怀信心地离开大会议室,回自己家去了。

时间也还算早,不到九点钟。黄英还没睡正在看电视,好像是《快乐大本营》。这个节目是她的最爱,每周必看的保留节目。谢永利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类娱乐节目,没有一点内涵,纯属搞笑。不过他从不和她争节目,她看什么自己跟着看什么。

“我给你弄碗面条吃。”黄英马上关了电视机,起身弄面条去了。

为了竞选的事忙了好几个小时,谢永利想起还没吃晚饭,肚子真饿了。没有多久,肉丝面摆到了饭桌上,香喷喷的一大碗,冒着热气。不一会儿,一大碗面条就被他吃了个精光。见他那个吃相,黄英心痛起来,又为他泡了杯茶。为了副校长一职,他是费了不少气力的,工作方面不用说,起早贪黑,全身心扑在工作上。还有,从不去拉关系的他也舍脸拉关系了。

“真爽!”谢永利摸了摸鼓起了的肚子,一脸满足状。这时,文大志来了电话,要他马上去校长办公室。“肯定是告诉我胜出的消息!”谢永利吻了吻黄英,“我听喜讯去了,说不定要请客,你先睡吧。”

“嗯,你要少喝酒。”临出门,黄英还不忘叮嘱这句话。

校长办公室里,已经有了三个人,校长,另外两个候选人,罗兵和刘义忠。见谢永利进来,文大志满脸笑容,指着身旁的一条椅子说:“谢主任,快过来坐。”

另外两个候选人都远远地坐着,只有自己靠着校长坐,肯定是当选了。谢永利抑制不住高兴,身子有点紧张,连走路都不会走了,差点一个趔趄。他急忙停下来,稳了一下脚步才继续走过去,稳稳当当地坐下去。然后他一脸微笑地看着校长,等待他宣布喜讯。文大志扫视了一下,习惯性地咳嗽了一声,说:“你们三个都非常优秀,是学校的中坚力量,推谁上都够资格。可是名额只有一个,候选人有三个,肯定有两个人这次轮不上。”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谢永利脸上。

谢永利就是一“咯噔”,因为校长的眼光中有异样的神色。

文大志继续说道:“综合得票数和校务委员会的讨论决定,学校确定刘义忠为副校长后备人选,明天上报局党委,由局党委研究决定。”

什么?谢永利只觉脑袋嗡嗡作响,接下来文大志说些什么,他一点儿也不知道。等他清醒过来,刘义忠、罗兵已经离开,就剩下他和文大志。猛地,谢永利起身,说:“我的票数会比刘义忠少?我不相信,我要查票。”

文大志起身,倒了一杯矿泉水,一边递一边说:“永利,别激动,坐下坐下,慢慢说。”

谢永利一把推开,说:“这里面肯定有鬼,我要查票。”

“哐”地一声,水杯落在地上,水四散溅开。文大志的脸上显出愠色,他控制了一下情绪,说:“永利啊,你的得票数确实比他们多,我也是很看重你的。可是,你出了事!”

谢永利惊了一下,嗫嚅着说:“什么事,我、我不明白?”

文大志说:“有人向我举报,你被拘留过,这可是大事。你要知道,作为党员干部,怎么能够有这样的污点?永利啊,不是我不帮你,是我实在帮不了你。如果你再闹,不是我下不了台,而是你下不了台。当然喽,如果你能顾全大局,不因为这事闹情绪,我会向局里求情,在年终考核、工资晋级上让你少受影响甚至不受影响。”

我被拘留的事校长怎么知道了?刘义忠的姐夫在公安局工作,难道是他知道了情况,向校长举报的?肯定是他!败局已定,再闹下去,自己被拘留的事肯定会弄得全校皆知。想到这里谢永利马上失去锐气,灰溜溜地出了校长室。黄英还没睡,见他脸色不好,笑起来也很勉强,知道结果不好,急忙安慰说:“没事,早点休息。”

一句平常得再平常不过的话语,竟让谢永利觉得无比温柔,泪水汪地冒上来,盈满眼眶。他说:“不是我没努力,不是我的票数不够,是三天的拘留毁了我。”

黄英说:“是怎么回事?”

谢永利说:“我的票数远远超过他们两个,只要学校把我推出去,这次我肯定能选上。可是,文校长否决了我,说我被拘留三天,已经有了政治污点,推出去也会被打回来,还不如把机会让给别的老师。校长早就得到举报,之所以让我参加,就是想保住我的面子。”

三天的拘留不只是三天的事,而是影响政治前途影响一辈子的事。老公的一切就这样毁掉了。黄英绝望地看着他,眼里汪着泪水。

猛地,谢永利说:“平白无故地拘留我三天,害得我背上黑锅,我得告他们,我一定要讨回公道。”

次日上午,谢永利急着把课上完,赶到县人民法院。接待他的是一个年轻法官,姓蔡。这是他第一次接触穿制服的法官,心里头免不了有些慌乱。他一进去就说:“蔡法官,我要告状!”

蔡法官冷静而温和地说:“你告谁?这就是打官司的地方。”

谢永利愣了一下,说:“我是打官司,和派出所打官司。”

这一说,吓了蔡法官一跳。他请谢永利坐下,又倒了杯茶给他,说:“你和派出所打什么官司?”

谢永利喝了口茶,恨恨地说:“他们滥用职权,平白无故地铐我,还关了我三天。”说罢,他非常气愤地讲了事情的经过。

蔡法官很认真地听完,沉吟了半晌,才说:“谢老师,你这桩官司不好打啊。来,我给你看下法律条文。”一边说,他一边从桌上翻出一本书,说:“《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第三十二条明确规定:非法携带枪支、弹药或者弩、匕首等国家规定的管制器具的,处五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五百元以下罚款;情节较轻的,处警告或者二百元以下罚款。你随身携带管制刀具出入公共场所,属于情节较重的行为。”

听蔡法官这么一讲,谢永利先蔫了气势,嗫嚅着说:“我买一把削水果用的刀子,就被警察关了三天,还被罚了五百块钱,这公道吗?”

见他悲愤的样子,蔡法官劝慰道:“谢老师,算了,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不犯这样的错,不就行了?”

谢永利说:“这事对我影响太大了,我一辈子翻不了身。”蔡法官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只很同情地看了看谢永利,便不再理睬,招呼其他打官司的人去了。

谢永利有气无力地出了法院。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通,猛一抬头,他看到一块招牌:正义律师事务所。谢永利心中一动,不由自主地向那里走去。一进门,一个姑娘便迎上来,热情地说:“先生,请问,需要提供什么帮助?”

谢永利说:“我要告派出所。”

姑娘依然带着笑,说:“好的,我们事务所的唐律师是这方面的专家,我带您去见他。”姑娘把谢永利带进一间办公室。唐律师四十出头,显得很精明。听了谢永利的陈述后,他用手指头敲了敲办公桌,不紧不慢地说:“谢老师,你带了管制刀具出入公共场所,按法律条例讲,警方拘留你没有错。但警方能查明你的身份,你没有前科,也没有主观恶意,拘留你就显得勉强了。”

听了唐律师的话,谢永利陷入绝望的心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他激动地说:“唐律师,你是说我的官司有希望打赢?”

唐律师笑了笑,说:“从表面上看,整个事件,确实是警方依法对你进行处理,似乎没有错。但若是细细推敲,并非如此。你这把刀是从超市买的,只是悬挂在钥匙链上。据此,很难看出你携带这把刀有什么非法使用的目的,也就是说你没有主观恶意。当时,你也明确陈述了这把刀的购买经过、目的。我们再退一步来说,即使警方认定你的行为是违法行为,但显然属于情节较轻的行为,警方完全可以依法从轻处罚,比如说没收刀具、予以警告等。但警方却固执地照搬法律条款,将你拘留三天,罚款500元。坦白地讲,这有误解法律滥用职权的因素。”

唐律师的这番分析,让谢永利马上兴奋起来。他赞道:“唐律师,你分析得太好了,说到我的心坎上。你说,这官司怎么打,我听你的。”

唐律师说:“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按本律师事务所的规定,你得先交一千块钱定金。如果胜诉,还得交两千块钱胜诉费;如果败诉,这一千块钱就作为代理费用,不予退还。”

这个时候,谢永利拿出皮夹数了一千块钱交给唐律师。唐律师开好收据,说:“谢老师,这个官司不好打啊,因为你告的是警察。”

这是什么话,先让我兴奋,等我交了钱,又浇我冷水?谢永利用近乎哀求的口吻道:“唐律师,只要你尽心尽力,即便败诉,我保证没有任何怨言。”

唐律师要的就是这句话,他很诚恳地说:“兄弟呀,公检法是一条线,要想胜诉,还得想想其他法子。”

谢永利说:“我要是能想出法子,就不会找你了。”

唐律师说:“那是,我的意思是我帮你想法子。刚才你说有人拍了火烧酒店的情景,你要是能弄到相应的视频,那就是证据。有了这个证据,我们就可以四两拨千斤,迫使警方让步。”

弄到火烧酒店的证据?迫使警方让步?唐律师的提醒,谢永利马上想到了一个人,杨松柏。一颗死寂的心被激活了,他满怀信心地出了正义律师事务所,大踏步走向洒满阳光的街道。当天晚上,谢永利就去了杨松柏家。见到谢永利,杨松柏愣了一下,开玩笑道:“老同学,才几天就变形了,是不是长假的夜生活太多,身体透支了?”

千言万语,谢永利不知道从何说起,委屈的泪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憋了好久,他才哽咽着说:“老同学,你救救我!”

见他那样子,杨松柏慌了,忙说:“老同学,别急,有什么事,你说。”于是,谢永利哽哽咽咽地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然后,他说:“我找了律师,律师告诉我,只要找到火烧酒店的证据,就可以四两拨千斤,迫使警方让步,恢复我的名誉。”

听了谢永利的讲述,杨松柏的心也沉重起来,半晌说不出话。最后,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说:“永利啊,不是我不帮你,领导宣布了,严禁外传相关资料。弄不好,我的饭碗会不保的。”

谢永利当然理解,可复仇的想法让他难以自持。“扑通”一声,他竟然跪了下去,哀求道:“老同学,这事对我的影响太大了,因为三天拘留,学校取消了我的副校长参选资格,接下来的年度考核肯定是不合格。如果年度考核不合格,我的工资肯定会被降级。老同学,如果你不帮我,我就得背上一辈子黑锅啊!”

高中的同学都是可以抹脖子的铁杆兄弟,更何况谢永利与杨松柏平时就要好,杨松柏急忙拉起他,说:“老同学,你这是干什么,我给你,我给你。”

五 警察来道歉

上完第二节课,谢永利回到办公室。他把备课本丢到自己办公桌上,端起茶喝了几口。

“谢老师,你下课了!”一个穿戴整齐的年轻人过来,很热情地招呼。

这家伙不是铐我的便衣警察吗?谢永利一个激灵,讪讪地说:“你来干什么?”

便衣警察笑了笑,说:“谢老师,组织上已经严肃地批评了我,我知道我错了,特地来向你道歉。”话音一落,同事们都转过头看着这边。他们的眼神里分明有惊讶。他是来道歉的?谢永利心头一阵兴奋,咽了口水才稳定情绪。他故意大着声音说道:“你道什么歉啊,我又不认得你?”

便衣警察说:“谢老师,我是城关派出所的民警陈初兵,前几天不是有个小误会嘛。领导批评了我,我特意赶来向你道歉的。”

不行,我绝不能这么轻易地接受他们的道歉!想到副校长竞聘的落选,想到同事们的异样眼光,谢永利心头不由冒出怒火。“没必要。”他冷笑一声,抬脚朝外面走去。陈初兵见了,忙快步走到他的前面,说:“谢老师,你到哪去?”

谢永利冷冷地说:“怎么着,大白天的,你还想绑票?”

陈初兵尴尬地笑了笑,说:“谢老师,你开玩笑了,我真是来向你诚恳道歉的。”

“那就多谢了!”谢永利一边说一边朝外面赶去。陈初兵又跟了上去,说:“谢老师,你这是上哪去?”

谢永利头也不回,说:“我们小老百姓还能去哪?打官司去。”

陈初兵赔着笑脸,跟了上去,说:“谢老师,我们是不打不相识。我们领导说了,撤销对你的处罚,还可以作出赔偿。”

谢永利没有停步,说:“你们想抓就抓,想撤就撤,就那么容易?”

陈初兵说:“谢老师,你别激动,我们抓你并拘留你是有法可依的,只是、只是处罚重了一点。你去告我们,总得讲个证据嘛。”

谢永利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光盘,说:“你们滥用职权,无缘无故铐我,半路上没有把我带往派出所,而是把我铐在姐妹餐厅,长达四个多小时。警察同志,难道这不是证据?”说完,他在警察面前晃了晃光盘。

蔡法官说的是真的!陈初兵愣了一下,急忙闪到一旁,掏出手机把这个重要情况报给所长。得到明确指示后,他快步跟上去非常严厉地说:“谢老师,请你等下,我有话和你讲。”

谢永利没有理睬,继续疾走。陈初兵一急,抢步过去把他拉到一旁,说:“谢老师,恕我直言,你这样去告,想过后果没有?”

谢永利不由停住脚步,转过身看着警察,说:“我去告,这是法律赋予我的权利,我想什么后果?警察同志,你是在威胁我?”

陈初兵说:“都这个时候了,我哪敢威胁你!我是想提醒你,这件事牵涉的面很广,你去告,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谢永利冷笑一声,说:“我已经惹上麻烦了,不嫌多!”

见谢永利横竖不听,陈初兵一恼,说:“谢老师,就算你告倒了派出所,砸了我饭碗,掀翻了县委县政府,你就讨回了公道?到那个时候,你想想,这个县城还会有你的立足之地吗?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只图一时之快,要多想想将来。”

我告状的目的就是想以后的生活会好起来,如果告了状,以后的生活更不好了……想到这,谢永利有些迟疑。见谢永利有所动摇,陈初兵趁热打铁,说:“领导已经表态,只要你不去告了,警方愿意向你道歉,还你清白。你先好好想想,如果想不明白,再去告状也不为迟。”

这话也对!终于,谢永利收回脚步回了家。

大约11点,萧红兵站在县委书记办公室里,向郑书记汇报了谢永利的有关情况。得知谢永利手中有火烧大酒店的光盘,郑送祥是又气又急。他一个老师,哪里来的光盘?难道是那些记者多事,把光盘给了他?这家伙要是孤注一掷,所有的努力就白费了。想到这儿,郑送祥马上拨通县宣传部部长贺小北的手机,告诉他情况,要他马上查清楚那天去现场的记者情况。

贺小北当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当即表态说:“请郑书记放心,我一定查个水落石出,严肃查处。”

打完贺小北的电话,郑送祥摸了摸有些痛疼的太阳穴,一副痛苦状。萧红兵不敢出声,只关切地看着郑书记。过了一会儿郑送祥说:“红兵啊,一定要做通谢老师的工作。”

萧红兵悄声说:“我已经派人二十四小时跟着他,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

郑送祥说:“不是应该,是要百分之百的保证。你是老公安,应该知道事情的分量,千万大意不得。”

萧红兵说:“您放心,没有我的通知,谢永利飞不出红县。”确实,只要是在红县县内,随便他怎么折腾都出不了什么大事,就怕他去市里、省里告状。

郑送祥点了下头,挥了挥手示意萧红兵出去。然后他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养了会神。感觉好了一点,吩咐秘书马上电话通知县教育局局长范德贵和书记谢立三来办公室。大约二十分钟的样子,范德贵和谢立三出现在县委书记办公室。郑送祥瞟了一下他俩,说:“你们系统是不是有个谢永利?”

谢立三忙说:“有,有,是县一中的老师。”

郑送祥说:“这个老师的表现怎么样?”

没想到谢永利这么厉害,居然攀上了县委书记的关系。因为升职的事,谢永利找过他好几次。本来,这次应该让谢永利上的,可不知什么原因,红县一中没推他上,而是推了另外一个。后来他知道了原因,分明是找个借口压着谢永利。谢立三已经到年龄了,知道自己说话分量不足了,也就懒得和局长范德贵争高低。

见郑书记如此关心谢永利,得帮他说好话,谢立三忙说:“谢老师是县一中的年级主任,是学校的教学骨干,青年干部后备人选。”

郑送祥哼了一下鼻子,说:“真有这么优秀?那他就不会拖县委县政府的后腿了。”

见郑书记这么生他的气,谢立三一惊,急忙改口说:“这个老师业务上虽然不错,可思想上不行。因为他被拘留过,上次搞副校长竞选,就被红县一中刷下来了。”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郑送祥一火,道:“你们啊,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否定一个老师的成绩呢?如果不是你们主观臆断,搞官僚作风,谢永利怎么会跑出去告状?”

肯定不行,否定也不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谢立三搞不清是怎么回事,不敢再出声。见他狼狈相,范德贵一阵窃喜,忙谦恭地说:“郑书记,您有什么指示,我保证落实好。”

郑送祥说:“人是你们的人,祸也是你们闯的,这事就交给你们了。不管用什么法子,一定要做通谢永利的思想工作,不要去告状,否则唯你们是问。”

出了书记办公室,谢立三感觉背上还在冒冷汗。

六 市领导来调查

次日上午十点左右,县委副书记张丹枫还在死者家里做思想工作。这时,县委办公室来电话,说市领导下午三点来红县视察,要他马上赶回县委开会。颠簸了一个多小时,张丹枫拖着一身疲惫进了县常委会办公室。郑书记正虎着脸在发言,见他进来,马上中断,说:“丹枫同志,你快把死者那方的情况讲讲。”

张丹枫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工作不好做,他们说吴明花死了半个月警方都没说是怎么死的,怎么一闹事结果就出来了。傻子都明白,王志微肯定是替罪羊,不是真正的凶手。如果不把真凶抓住,他们就不把女儿尸体火化。”

萧红兵说:“这是什么逻辑嘛,分明是故意作对。王志微强奸吴明花,这是经过科学检测的,百分之百的准确。再说了,我们已经提审王志微,他也承认了。如果他们再不接受处理,把死者尸体火化,我看,得强制执行。”

洪文强冷笑一声,说:“萧局长,你能不能想点别的法子?我提醒你,人民警察为人民,不是动不动就去得罪老百姓。”

郑送祥敲了敲桌子,说:“都这个时候了,你们还吵?黄副市长下午三点来调查这个事,我没好日子过,你们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黄副市长叫黄盛利,是副省长黄盛强的亲哥哥,素以干练闻名,办事很讲原则。他来调查这事,背景又是当副省长的弟弟,这事还会有后路可退吗?听到这个消息,领导们马上静下来,不无焦急地看着郑送祥,希望他想出万全之策。郑送祥缓了语气,说:“同志们,黄副市长是个很讲原则的领导,不过只要你们按我的要求去办,事情还是有转机的。当务之急,是做好死者家属的稳定工作,务必在下午三点前火化尸体,免得他们在市领导面前挟尸闹事。红兵局长,这个事比较棘手,还是请你协助丹枫书记处理。”

要公安局长出马,这不明摆着要动用警力吗?洪文强想反对,可又不好怎么反对,只得主动请缨道:“郑书记,这个事我想参加,请您批准。”

郑送祥想了想,说:“多个人就多份力量,你去也好,免得出现异常。请你们务必记住,不要再激化矛盾,只要死者家属同意火化尸体,不再生事,可以给予一定补偿,不过要记住,不能以政府的名义,只能以慈善机关的名义。”

从调查结果来看,吴明花的死与政府没有任何关系,怎么扯到补偿上面去了?不过,只要稳住了死者家属,别人再怎么闹也是趁火打劫,闹腾不起来。想通这一点,张丹枫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点头表示同意。郑送祥又说:“我们继续谈刚才那个问题,就是当事人怎么处理,处理到哪一级?这么大的事,我们总得处理几个人,要不然无法向领导交代,也无法向老百姓交代。”

张丹枫说:“事情出在红兵局长主管的一线,还是请他谈吧。”

萧红兵急了,忙说:“张书记,这个事情我出面不好,还是你亲自落实吧。”

还没开始就推三阻四,像什么话。张丹枫有些不高兴,说:“韩枫是什么人,你不是不知道。你要是再帮他遮遮掩掩,到时候受了牵累,别怪我没提醒你。”

韩枫是美丽人生大酒店的老板,二十多岁,对外称是来自外地的商人。其实,圈子里的人都明白,他是地地道道的红县人,他的父亲就是城关派出所的所长韩大山,他的岳父是县人大主任贺君山。张丹枫的说法不无道理,萧红兵也有这样的担心,他试探着说:“那怎么处理韩所呢?”说这话的时候,他瞟着贺君山,看他有什么反应。还好,贺主任的表情没什么异常。

不等张丹枫发话,贺君山抢着说:“我看,先双规吧。”

双规,这个法子好,可以退也可以进。领导逼得紧,就继续追查,直到领导满意为止;领导不逼,就大事化了小事化无。在座的常委们无不为贺君山的这招叫好。

又一个棘手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常委们又讨论了几个关键问题,如怎么接待黄副市长,怎么处理闹事人等等。最后,郑书记作总结,说:“这次会议,我们就如何向黄市长汇报作如下三条决议,陈秘书,请你如实记录好。第一,事件的性质不变,依然是较大火灾;第二,死者家属的稳定工作基本上做好,从人道主义角度出发,以慈善机关名义给予一定经济补偿;第三,火灾责任人韩大山先双规,查清问题后再作处理。散会。”

散会的时候,县接待办主任党小燕急匆匆进来,和郑书记耳语了几句。郑书记的脸上露出喜色,他说:“小燕啊,你全权负责,把事情落实好,回头我再给你记大功。”

开完会已经是中午一点,早过了午餐时间。因为任务在身,顾不得吃饭,张丹枫、萧红兵带着近二十个警察,急匆匆赶往死者家,其他领导各就各位忙事去了。

下午两点半,县委书记郑送祥、县长罗喜爱带着班子成员,在进县委县政府大楼的路口处等候。三点左右,黄盛利的专车缓缓驶来,在路口处停下。见黄盛利下了车,郑送祥急忙迎上去。

见到他们,黄盛利开玩笑说:“父母官大人,像我这种使命的人,你不会欢迎吧。”

郑送祥急忙过去握住他的手,回笑道:“钦差大人光临,我敢不欢迎?”

黄盛利唔了一声,走到政府大楼前坪,欣赏一番,说:“郑书记,你这栋县委大楼蛮有特色嘛。”

郑送祥说:“您仔细瞅瞅,看这栋大楼像个什么字?”

黄盛利先站着看了会儿,然后往前坪另外一端走去。郑送祥带着班子成员,急忙跟着过去。走到另外一端,黄盛利驻足想了想,恍然大悟地说:“大楼有两横两竖,不是黄字的上半部分吗?”

大伙听了,马上报以掌声,表示肯定。郑送祥说:“黄省长是我们红县走出去的高级领导,是我们红县人民的骄傲。为了表达红县人民的敬意,建这栋楼的时候,我们特意邀请国家级专家作了这样一个设计。”

“创意不错,创意不错。”黄盛利连连点头。

寒暄几句,黄盛利正要拾级而上。党小燕过来大大方方地说:“黄市长,为了恭候您的光临,我们书记、县长连饭都没吃,您总不能让我们的父母官大人饿着肚子汇报工作吧?”

见到身材窈窕面貌姣好的党小燕,黄市长的眼睛一亮,他说:“你是……”

郑送祥介绍道:“她是我们的接待办主任,人称小燕子,还是黄省长的校友呢。”

“小燕子,黄省长的校友?”黄市长呵呵一笑,“好面熟啊,我们好像在哪见过。既然小燕子有这样的安排,那就听你的,先让二位父母官填饱肚子,再汇报不迟。”

郑送祥知道,漂亮女人总是给人似曾相识之感,很多领导见了党小燕,都有似曾相识燕归来之感。于是郑送祥、罗喜爱还有党小燕,撇开其他领导陪着黄市长到了红县有名的芙蓉温泉。郑送祥说:“小燕子,你就陪着黄市长先泡泡温泉,我和喜爱吃个便餐。”

这个建议合情合理,黄市长自然不好拒绝。目送他们进了温泉区,罗喜爱说:“郑书记,小燕子是黄副省长的校友,我怎么没听说过啊?”

郑送祥说:“我是胡诌的,好让黄市长知道,这事如果深入下去,肯定会牵扯上黄副省长。黄副省长是他的弟弟,他不会不保护的。而且,我相信黄市长来之前,肯定和他弟弟通了气。”

大约两个小时后,在党小燕的陪护下,黄盛利满面红光出现在温泉出口处。

早在那里恭候的郑送祥、罗喜爱急忙迎上去,说:“黄市长,在这里找个地方向您汇报可不可以?”

黄盛利点了点头,说:“好啊好啊,在哪汇报都一样。”

于是,三辆车一溜儿烟开到芙蓉山半山腰,停在一栋名叫山顶饭店的房子前。黄盛利下车,见房子很不起眼,不由皱了皱眉头。党小燕看在眼里,跟上去悄声说:“市长,这是一处民居,档次不比高档酒店差,但比高档酒店安静,没人来妨碍。”

黄盛利唔了一声,便跟着走了进去。里面的装饰果然豪华布置雅致,一点不逊于高档酒店。他点了点头表示满意,说:“郑书记,没想到这样的穷乡僻壤,居然还有这样的好地方?”

党小燕抢过话头,说:“黄市长,为了招待好您,郑书记、罗县长忙了一个下午。”

黄盛利怔了一下,说:“什么忙了一下午,我不懂。”

党小燕说:“这里的布置,是他们根据您的审美观临时布置的。”

黄盛利恍然大悟,说:“刚才你们没有去吃饭,而是在安排这个地方,真是难为两位了。”从黄盛利的话中,郑送祥、罗喜爱听出了满意。很快菜上来了,与大酒店的花架子菜就是不同,什么黄焖土鸡、清蒸鳜鱼、水煮龙虾、小炒花猪肉……每道菜都可以勾起食欲。

好像缺点什么?黄盛利沉着脸,说:“送祥同志、喜爱同志,你们不觉得还缺点什么吗?”

党小燕当然知道他的意思,从旁边拿出四个矿泉水瓶,说:“黄市长,您说的是不是这个?”说完她拧开盖子,把矿泉水瓶置于黄市长的鼻子下。

一股特有的酒香马上沁入心脾,黄市长兴奋地说:“国酒茅台,五十年陈酿,53°,我说得没错吧。”

用国酒茅台接待领导,传出去了肯定是顶风违纪。可黄盛利就好这一口,为了让他心情轻松地喝上茅台,郑送祥和罗喜爱便想了这个法子,把茅台酒装进矿泉水瓶子。即使有记者来曝光,如果不知内幕也说明不了什么。没想到黄市长如此厉害,居然凭闻酒香就能判断出是什么酒,多少年酿多少度。

郑送祥暗暗吃惊,说:“黄市长,今晚就让我们几个,好好陪您喝上几杯。”

酒至两瓶,喝酒的气氛开始上来。借着机会,罗喜爱有意无意地把酒楼被烧的事件以及如何处理这件事情的意见讲了一下。等他讲完,黄盛利接过话头,说:“送祥,喜爱,这样的较大火灾发生在你们的辖区,你们得承担领导责任啊!”

郑送祥说:“这个自然,我肯定向您写出深刻检讨,吸取教训,绝不让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

黄盛利点了点头,说:“对于韩大山同志的处理,我看谈谈话就可以了。他是国家工作人员没假,可他的孩子也得生存,也得有饭吃。儿子出事老子担责任,也没这个道理。还有那么大一个酒店被烧,损失肯定不小,送祥,这个你也要想想法子。”

韩大山连双规都不要了?酒店的损失还要我这个当县委书记的去想法子弥补?如果不是黄盛利提出来,郑送祥肯定会跳起来骂。当然,他没这个胆量,只能点头,说:“黄市长,对大山同志的处理只是障人耳目,免得别人嚼舌头,先委屈他几天,等事情过去了再换个地方提拔任用。至于酒店的损失,我已经责成全县各个系统组织募捐,估计可以筹到一千二百多万。缺额部分,县财政局决定以月月慈善的形式,直接从全县干职工的工资账上扣除。”

黄盛利听了,连连点头,说:“送祥啊,你思路明晰,措施得力。是员干将,是员干将!”

见时候到了,党小燕站起身来,很豪爽地说:“黄市长,小燕子唱一首《劝酒歌》,为您,为各位领导助兴。”说完她站起身来,轻启丹唇唱了起来。她的嗓音唱腔还真有几分蒙古女歌手格格的味道。她一边唱,一边不忘敬黄盛利他们的酒。在她的带动下,不知不觉又有两瓶矿泉水瓶装的茅台酒没了。带着醉意,黄盛利看着党小燕,还举了举空酒杯。言外之意,你还有没有酒?党小燕是什么人,马上变戏法似地从桌子底下摸出两个装得满满的矿泉水瓶,说:“各位领导,刚才是四季发财,接下来是六六大顺,好吗?”

黄盛利马上拍板道:“这个提议不错。”

罗喜爱大着舌头说:“小燕子,你不是说还有个压轴菜吗?到底什么时候上啊?”

党小燕的脸灿若桃花,她微微一笑,说:“这道菜很特殊,厨师是从海川市请来的。我们到的时候他才到,快两个小时了,应该快好了。”海川市是靠海的一个市,要先坐飞机到省城,再在省城坐小车来红县。没有三个多小时是不能到达的,难怪要等。到底是什么菜,非得从外省请厨师来?忍不住,黄盛利说:“小燕子,到底是什么好菜,能透露点消息吗?”

“嘘!”党小燕用手指压在红唇处,做保密状,“我去催催,看弄得怎么样了?”说完,她轻摇碎步出了房间。

看着离去的倩影,黄盛利点了点头,说:“送祥同志,你的这个接待处处长是个人才,得好好重用。”

郑送祥急忙应允道:“黄市长,您的指示我记住了,肯定落实。”

没有多久,在党小燕的引导下,一个女服务员端着一个硕大的骨瓷平盘进来,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餐桌中央。党小燕轻轻地把骨瓷平盘推到黄盛利面前,说:“黄市长,请品尝。”

盘子里浮着膏状液体,膏状液体里嵌着蚕豆形状的白色物体。这是什么菜?黄盛利有些诧异,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嘴里,他咀嚼一会儿咽了下去。郑送祥他们三个提着嗓门,定定地看着黄盛利,等待评判。过了一会儿黄市长作陶醉状,赞叹道:“此菜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尝?这个菜叫西施乳,说起来就有典故了。这道菜的原料就是雄性河豚的鱼白,吴王在品尝这道菜后,因其洁白如乳、丰腴鲜美、入口即化、美妙绝伦的感觉,不知该如何形容,联想起倾国倾城的美女西施,遂起雅名‘西施乳,并在民间盛传开了,一直流传至今。”

听了这番话,郑送祥他们放下悬着的心,喜滋滋地看着黄盛利,等待下一个酒高潮的到来。果然黄盛利反客为主,频频举杯,邀请党小燕他们三个喝酒。

七 可提拔为校长助理

下了晚自习,像往常一样,谢永利准备回家,突然一个人闪出来,说:“永利,你得救救我!”

谢永利定睛一看,见是杨松柏,忙把他请进宿舍,又是敬烟又是泡茶。然后,他问道:“松柏,出了什么事?”

杨松柏狠狠地抽了几口烟,说:“他们查出来是我给你的光盘,要处分我。”

谢永利吃了一惊,说:“我从来没说过是你给我的光盘,他们是怎么查出来的?”

杨松柏说:“这个你就甭管了,反正他们已经查出来了,不可能抵赖,你得把光盘还给我。还有,你别去告了,算我求你!”

这个时候不告了,岂不半途而废?谢永利试探着说:“他们要给你什么处分?”

杨松柏说:“如果追不回光盘,如果你继续上告,单位就要开除我的公职!”

这番话听起来很是沉重,让谢永利很不是滋味。可是,就这样放手他很不甘心,不由说道:“松柏,这件事情不只是牵扯到我,还有一个叫吴明花的被害者。她是我的学生,成绩很优秀,因为家里穷,这个学期辍学了,没想到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我得帮她讨回公道。”

杨松柏急了,说:“你还去讨什么公道,凶手已经抓到,就是那个强奸犯王志微。”

谢永利连连摇头,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和她在处朋友,怎么会下毒手害死她呢?”

杨松柏说:“今天晚上八点,县政府召开了小范围通报会。在会上,专家出具了鉴定结论报告,排除了吴明花因打斗、暴力、机械性窒息、中毒等致死原因,也排除了吴明花死前饮酒及离开酒店外出的可能,确定吴明花的死亡原因是持久而严重的心肌缺血所致的部分心肌急性坏死。王志微的行为是加剧吴明花死亡的重要原因,所以要负刑事责任。永利啊,红色革命纪念馆明天搞庆典活动,这是一个高规格的政治活动,我将作为市宣传部指定记者去跟踪报道,你可千万别砸我的场子啊!”

吴明花的死已经定性,王志微的行为也已经定性,这件事情似乎没必要告了。猛地,谢永利想起唐律师的话,哆嗦着说:“即便是这样,酒楼起了大火,群众和警察冲突了,难道就没事?”

杨松柏说:“正是因为如此,你更不能去告了。你想想,放火的人是谁?还不是吴明花的同学、朋友,他们不明真相才干下这样的傻事。要是你去告,把事情搞大了,政府就是想不重罚他们也不可能。还有,听说酒店开业不到半年,装修就花了近千万,这辈子他一家人别想翻身了。老板的父亲就因为是派出所所长,不但没赚到钱,还被双规了。老同学,他们已经答应帮你恢复名誉,见好就收,就此打住,好吗?”

谢永利有气无力地说:“东西放在唐律师那里,我明天就去拿,我、我想睡一觉。”

一夜无眠,谢永利在煎熬中度过。第二天早上,他感觉自己浑身乏力,提不起精神。外面的天阴沉沉的,气温骤减了许多,冬天好像提前到来。他的课是第三节,完全有时间去正义律师事务所拿回光盘,并且告知唐律师不打官司了。可他没去,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有打官司的强烈念头。离开家门口的时候,他咬了咬牙,心想,他们百般阻止我去打官司,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到门口的时候,门卫招呼道:“谢主任,你来了。校长要我通知,你来学校就去他办公室。”谢永利这才想起昨晚上他把手机关了,到现在还没开机。他急忙掏出手机,摁通电源。果然,手机上显示好几个校长的未接来电。大清早的,校长找我干什么?难道也是为了打官司的事?

校长办公室里,除了校长外,还坐着一个表情很严肃的中年人。这个中年人正是县教育局局长范德贵。别看范德贵只是个局长,对于谢永利他们来说,可是神一样的人物。他怔怔地站着,不知说什么好。范德贵笑了笑,说:“文校长,你先出去一下,我和永利聊聊。”他的语气很温和,没有丝毫的架子,给人亲和之感,让谢永利觉得很亲切。

等文校长出去,范德贵招了招手,说:“永利,过来坐,过来坐。”说着,他又起身,倒了一杯水给谢永利。

谢永利很惶恐,半起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接过茶杯。他抿了一小口,说:“局长,我知道您为什么找我。”

范德贵又笑了笑,说:“知道就好,你是一个知识分子,更是一个人民教师,要知道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可以做。”

谢永利嗫嚅着说:“我、我也不想,是他们逼我的。”

“永利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范德贵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他们不是作出了让步,答应恢复你的名誉吗?你现在再去打官司,只会把事情弄复杂,让更多的人牵扯进去,让更多的人的生活糟糕,你想过没有?”

“我……”谢永利说,“局长,我已经受到了不公正待遇,我的生活已经受到严重影响。”

听到这,范德贵终于松了口气,他知道谢永利需要什么。他走过去拍了拍谢永利的肩膀,说:“你那个问题不是问题,我已经告诉文校长,只要你不再去告,局党委特批你为校长助理。”

什么,我追求了十多年的目标就这样实现了?谢永利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只定定地看着范德贵。

谢永利的反应已经表明了一切。范德贵没有急着催他表态,而是说:“谢老师,你就这个事写个保证书交给文校长,要他今天亲自送到我的办公室来。”然后,他很自信地出了校长办公室,把谢永利一个人留在里面。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外面下起了大雨,打得窗玻璃噼啪作响。让人纳闷的是,天空中居然还有耀眼的阳光。

八 弱女子告御状

就在校长办公室,谢永利一气呵成地写好了保证书。文大志接过保证书看了看,说:“毕竟是语文老师,连保证书都写得文采飞扬。永利啊,祝贺你。”

听着这话,谢永利不无尴尬地说:“校长,您笑话了。”

文大志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能屈能伸,这才是干大事的。哦,对了,等下我要去范局那里,纪念馆的活动就由你带队参加。”

下午红色革命纪念馆搞纪念活动,根据上级要求,学校组织部分师生代表参加,带队的是校长文大志。听杨松柏讲,这是个高规格的政治活动,我是个年级主任,怎么能够代表学校带队呢?谢永利又惊又喜,嗫嚅着说:“校长,这个,这个不好吧?”

文大志说:“这有什么不好?你很快就是校长助理了,我只是让你提前进入角色。好吧,你去忙吧。”

出了校长办公室,谢永利感觉心里有股说不出的味道,好像是高兴又好像是不高兴。因为还要去唐律师那里拿光盘,他又急忙赶往正义律师事务所。见到他,唐律师有些不高兴地说:“谢老师,怎么回事啊,我都等你好几天了,准备陪你去法院申请开庭审理,你怎么就是不来呢?”

谢永利支吾着说:“这几天太忙了,抽不出时间。”

唐律师说:“那你等一会儿,我看完这个材料就陪你去。”

谢永利说:“唐律师,我不想打官司了。”

唐律师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他,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谢永利忙说:“押金我不要了,另外,我还给你五百块钱作为感谢。”说完,他从皮夹里数出五张老人头,放在办公桌上。

唐律师似乎明白了什么,说:“是不是警察同意恢复你的名誉了?”

谢永利点了点头,说:“你的那个法子很管用,他们找了我好几次,答应只要我不去告状,就恢复我的名誉,我今天才同意。哦,对了,麻烦你把那张光盘还给我。”

“没想到还没出手,他们就让步了。”唐律师从抽屉里拿出那盒光盘,微笑着递给谢永利,“祝贺你,谢老师,以后有什么事欢迎再来!”

“唐律师,求您帮帮我吧!”突然一个年轻女子进来,跪在唐律师面前不住地哀求。她二十七八岁,脸上有青肿,应该是被人打了。

唐律师急忙说:“你起来说,你起来说!”

女子说:“你答应帮我,我就起来。”

唐律师说:“我能帮你,肯定会帮你,你起来说。”

女子挣扎着起来,哭诉道:“我妹妹本在美丽人生大酒店打工,半个月前被人害死了,凶手是省里的领导。政府不查处真凶,却把罪名推给她的男朋友,这太没王法了。我妹妹死不瞑目,家里人想让她看到凶手被惩处后才下葬,没想到今天下午来了警察,把我妹妹的尸体抢走,说是拉去火化。我父亲去阻拦,反而被他们带走了。”

谢永利正要出门,听女人的话,好像与死者吴明花有关,不由停住脚步,细听起来。唐律师听了,脸色一变,说:“妹子,你饶了我吧,你告的是谁?是省领导,你知道吗?这么大一个人物,别说我惹不起,就是县长也惹不起啊。”

女子说:“王志微是我妹妹的男朋友,他是替罪羊。求求您,帮我打官司,抓住真正的凶手,还我妹妹一个公道,还王志微一个公道。”

唐律师说:“就这个事县里面早就开了新闻发布会,说你妹妹的直接死因是急病,间接死因是她男友在她昏迷的情况下与她发生性关系。”

女子说:“他们在骗人,我妹妹同事说那天晚上酒店老板逼她去陪省领导喝酒,否则的话就辞退她,我妹妹没有办法只得去陪酒。新闻里说我妹妹死前没有饮酒,绝对是骗人的。唐律师,我妹妹的死肯定和他们有关,求您一定帮帮我!”

唐律师叹了口气,说:“妹子啊,这个人的势力太大,他当副省长,他哥哥在市里当副市长,还有一个当市卫生局长的弟弟,你想想,我们能告倒他吗?”

女子痛苦地说:“唐律师,您是一个讲正义的律师,您都不愿帮我,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说完,她一头朝办公桌撞去。“砰”地一声,她的头重重地撞在办公桌上,鲜血直流。谢永利急忙过去,一把拖住她。

“让我去死……”女子使劲挣扎哀号着。谢永利死死地揪住她,以防她再撞头。然后他扭过头,近乎哀求地说:“唐律师,你就想想法子,帮帮她吧。”

唐律师苦着脸说:“你都撤诉了,我还能折腾出什么?”

谢永利说:“我的案子和她有关?”

唐律师说:“你的案子和她妹妹的案子,都是大案子中的小案子,牵一发而动全身。试想想,为什么你一个小小的老师,能轻轻松松地使他们让步?”听唐律师这么一说,谢永利有些惭愧起来。

女子听了朝谢永利又一跪,哀求道:“您和这个案子有关,您帮帮我吧。”

这不是病急乱投医吗?谢永利很是尴尬,不知说什么好。过了一会儿他才说:“红色革命纪念馆今天下午搞庆典活动,肯定有大领导来,要不你去那个地方试试。”

“真的?”女人听了很是兴奋,急忙说,“我去,可是我没熟人,怎么能见到大领导?”听了这句话,谢永利马上后悔起来,因为要是这个女子找到了大领导,案子大白于天下,领导们遭殃,他的名誉恢复不了,他的校长助理一职肯定也会化为乌有。想到这里谢永利急忙噤声,为了避免惹上是非,他急忙出了正义律师事务所。走了好远,他还能听到女子苦苦哀求的声音。

红色革命纪念馆在红县东北角上的芙蓉镇,距离城区七八公里,坐车过去只需十多分钟。下午一点左右,谢永利带着师生代表,坐着一辆大巴车,前往纪念馆。大巴车开得很慢,差不多四十分钟才到芙蓉镇。芙蓉镇曾经出了红军将领,政府特意建了红色革命纪念馆。因为在搞纪念活动,所以来芙蓉镇的游客比较多,车来车往的。由于有警察执勤,秩序倒是井然。跟着人群,谢永利带着师生们凭票进了纪念馆正门。一进馆门,就是近百级石阶。拾级而上,到了铜像广场。谢永利停留了一会儿,看了看四周的风景,觉得纪念馆里的环境真好。

纪念活动开始。师生们坐在指定位置,远远地看着主席台上的模糊身影,适时地给予喝彩声和掌声。那个扛着摄像机的是杨松柏吗?谢永利走到稍微安静一点的地方,拨通他的号码,但是杨松柏没有接,他只得回自己坐的位置。直到活动快结束的时候,杨松柏才主动回了个电话,说:“老同学,我刚才在摄像,不方便接。有事吗?”

谢永利忙说:“光盘我带在身上。”

杨松柏犹豫了一下,说:“等下我还要给领导摄像,这样吧,等下我在将军故居联系你。”

“可以。”谢永利说,“来了个什么级别的大领导?”

杨松柏说:“有中央领导呢,不过你别宣扬,上面要求我们保密。”说完,他挂了手机忙事去了。

来了中央领导?对于吴明花的姐姐来说,确实是个好机会,不知道她来了没有?谢永利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周围。周围人来人往,并没有吴明花的姐姐。

活动结束,师生们在里面自由活动。约好统一上车时间,谢永利朝将军故居赶去。将军故居距离纪念馆有一段距离,中间是一条柏油路,两旁树木参天。没过多久,一支车队驶来。站在一旁,谢永利想,中央领导肯定在这支车队里面。

突然,一个年轻女子从林子里冒出来,拦在车队前面,双膝一跪,两只手扯开一块白布,上面写着三个红色大字“要天理”,那字好像是血写的,她口中同时喊着:“首长啊,我要申冤!”

路边的人群中出来几个警察,防止她还有极端行为。这个女子正是吴明花的姐姐。见有人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告状,坐在车里的郑送祥又是担心又是惶恐。来不及多想,他马上掏出手机拨萧红兵的手机号码。就在他拨号码的同时,萧红兵已经带着几个警察跑步过去。很快警察们架起女子,快步朝旁边的树林隐去。

只要这个女人消失,事情就安全了。郑送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他紧张地注视着事情的发展。

“等一下!”领导的车上下来一个秘书模样的中年男子,朝警察们喊了一声。

几个警察停住脚步,怔怔地看着中年男子。中年男子走到女子面前,示意警察松开手,简单了解一下情况,便把她带上了小车。很快车子启动,不过车没有前进,而是掉头走了。

“完了。”郑送祥喃喃自语着。他急忙拨黄副市长的手机号码,想把这个紧急情况告诉他,没想到手机关机。今天是怎么啦,红色革命纪念馆举行这样的大型活动,作为主管宣传的黄副省长居然没有来?现在出了大事,黄副市长的手机又处于关机状态。

其他小车也都调转头跟着领导的车走了。郑送祥也要司机调转车头,但没有跟上去,而是要司机把车开回县委大楼。

所有的车辆走了,柏油路上又恢复平静,好像没发生过什么。谢永利呆呆地站着,说不出心头是什么滋味。正要离去,杨松柏来了,说:“老同学,结伴走吧。”

谢永利惊了一跳,说:“你是首长随行记者,怎么没跟着去啊?”

杨松柏说:“首长随行记者只是临时的,首长不去故居我就不用跟着,关系自动解除。想到你在等我,我就赶了过来。”

谢永利从袋子里拿出光盘递了过去,杨松柏没有接,而是用摄像机取了这个镜头,然后摇了摇头,说:“不用了。”

谢永利有些诧异,说:“怎么不用了呢?”

杨松柏说:“你手上的是复制品,我手头有原件,作为记者这点伎俩还是有的。”

谢永利说:“我也不用了。”

杨松柏说:“不,你还用得着,我也用得着。我准备写一个深度报道,题目叫《灭顶之灾》。”

谢永利说:“你回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事?”

杨松柏点了点头,说:“一个公民,应该有尊严地活着;一个记者,应该有尊严地报道;一个教师,应该有尊严地教书。如能这样我们的社会才会和谐,老百姓的幸福指数才会高升。一个弱女子都能去捍卫正义,我堂堂的记者岂能视而不见?我要报道事实的真相,为你、更为那个弱女子呼吁。”

听了这番话,谢永利感到心头生出了一股豪气。他深呼了一口,说:“松柏,不管结果如何,我支持你,同意你报道我的遭遇。为了配合你的报道,我继续去法院起诉。”

两双手握在一起,红色革命纪念馆的上空回荡着爽朗的笑声。

尾声

黄昏时节,县委书记办公室坐着全体县委常委。满满一屋子人,可里面静悄悄的,什么声息也没有。过了好久,郑送祥才打破沉默,说:“纸包不住火,今天,我真正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罗喜爱痛苦地说:“郑书记,是我害了您。”

郑送祥说:“这不能怪你,是我自己党性不强立场不稳。要是我不只想着保自己的乌纱帽,而是去积极面对问题解决问题,事情不会恶化到这个程度。”

张丹枫说:“郑书记,真的没法子可想了?”

郑送祥痛苦地说:“现在还能怎么想?事情闹成这样,老百姓还会相信我们吗?上级领导还会相信我们吗?”

洪文强腾地站起身来,说:“只要我们不回避问题,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配合上级组织的调查,把真相还原,就可以取信于民。”

郑送祥说:“尸体已经火化,证据被毁,怎么去还原真相?”

洪文强说:“我和丹枫同志商量了一下,没有执行您的决定,而是把死者尸体暂时存放在火葬场的冷冻室。”

关键的证据还在,可真相大白又能怎样?我依然逃脱不了党纪国法的处理,罢了罢了,如果再想着怎么逃脱责任,我就更不配当一个领导了。想到这里郑送祥咬了咬牙,说:“文强同志讲得很好,我接受他的建议,决定明天上班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省城,向省纪委如实反映红县和我自身的问题。这是我任内最后一次召集大家开会,也是最后一次以班长的身份作决定,希望大家支持我。下面,请大家举手表决,同意的请举手。”

大伙相互看了看,都默默地举起了手。

“送祥同志,不用等到明天,你现在就可以向联合调查组反映情况。”随着这个声音,省纪委书记戴老走了进来,身后是省纪委等部门的同志。

郑送祥急忙站起身来,结结巴巴地说:“戴、戴书记,您来了?”

戴老说:“文强同志,你给送祥同志解释解释,我为什么来了?”

洪文强挠了挠头,说:“这个,是这样的,黄副市长本是代表市委市政府来调查我县群体事件的,可他没有履行职责,想把事情捂了。我思考再三,认为作为县纪委书记,我有责任向上级纪委如实汇报情况。所以我去了省城,向戴老如实作了汇报。”

戴老沉重地说:“送祥同志,你好糊涂啊。如果不是文强同志及时汇报情况,你还要把事情捂多久?你知道黄盛强同志为什么今天没出席庆典活动吗?中纪委的人把他带走了,他的哥哥黄盛利也在接受组织调查。同志们啊,我们必须以壮士断臂的勇气、知耻后勇的精神和刮骨疗毒的决心,深刻吸取这次事件的教训,绝不让类似的悲剧在中国的其他地方发生。”

原来,上级纪委已经掌握了全部情况。

一个星期后,中纪委发出通报:副省长黄盛强因私公款消费,逼迫红县美丽人生酒店女服务员吴明花大量饮酒,导致其酒精中毒,诱发心肌缺血而死,经中央纪委常委会研究并报中央批准,撤销黄盛强副省长职务,接受组织调查。

半个月后,新闻报道:黄盛强涉嫌严重违纪违法,被移送司法机关;红县县委县政府不能正确处理死者吴明花家属的诉求,引发群体事件,事件发生后隐瞒不报,主要责任人县委书记郑送祥、县长罗喜爱被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留党察看一年;在吴明花死亡一案中,红县公安局局长萧红兵组织侦查不力处置不当,被撤销职务,其他相关责任人分别给予党纪和行政处分,触犯法律的移送司法机关;在调查红县群体事件中,黄盛利因徇私枉法,不能正确行使职权,免去其副市长职务;经法院重新审理,法官认定王志微的强奸罪名不成立,无罪释放……

至于红县一中的教师谢永利的问题,法院经审理认为其行为虽然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但属于情节较轻行为,可免除处罚,责令红县警方立即纠错。

当然,在副校长候选人选举中,得票数他本是第一,所以依然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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